六界·梦凝录 041 山河染血（四）

  　  奢比尸拿着手里的东西走去凝水所在的地方，见凝水正在忙着，便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旁边看着，倒是槐江离见奢比尸站在一旁似乎有什么话要和凝水说，便扯了扯凝水的袖子，“凝姑娘，奢比尸大人来了。”凝水顺着槐江离的目光看过去，见奢比尸果然在那里，便迅速处理完手上的活儿，又嘱咐了槐江离几句，随后便走了过去。

　　“凝姑娘。”奢比尸想着有关青姬的事不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便把凝水带到稍微偏僻的地方去，谁知刚走了没多远就被离焰拦下，警惕地看着奢比尸，“你要做什么？”

　　“我找凝姑娘说点事，你跟过来干什么，跟屁虫吗？”奢比尸十分不爽地看着离焰，自从第一次见他时青姬往他身上贴，奢比尸就十分不喜欢这人，之后他竟然还放炮？还和青姬交手打了她一掌？

　　离焰却不在意奢比尸恶劣的态度，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奉君上之命保证凝水安全，你行迹可疑，我自然要过问。”说着看向凝水，“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凝水闻言为难地看向奢比尸，“能在这里说吗？”

　　奢比尸犹豫半晌，最终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离焰，“你，把头转过去，把耳朵堵上！”

　　离焰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没有半点要配合的意思，奢比尸见离焰这模样，心知离焰是不会照他说的做了，便冷哼一声，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交到凝水手中，“烦请凝姑娘把这只玉镯交给青姬。”玉镯青绿，色泽通透，一看便知道是块质地上乘的美玉，凝水接过玉镯，只觉触感冰凉，还能感觉到丝丝若有若无的灵气，不由得一愣，“玄凉玉？”

　　“准确地说，是玄凉玉皇。”

　　玄凉玉皇，顾名思义，是玄凉玉中的皇者，在北陆极寒极深自处，集天地日月灵气育成，万年才能得指甲盖大小，玄凉玉本就有温养魂体的功效，而玄凉玉皇功效更是普通玄凉玉的万倍，是天上天下极难求的珍宝，即便再有钱也难求一寸，如今奢比尸一出手就是一只玉镯，便知道他对青姬有多上心了。

　　凝水有些犹豫地看向奢比尸，这礼物太贵重了，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代替青姬收下来，奢比尸见她犹豫，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你先收着，若是青姬不喜欢，她再退回来给我就是。”

　　凝水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收下，“可是，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给青姐姐呢？”奢比尸闻言轻笑一声，“自己拿给她？虽说天下四陆人人可进虚空之境，但是魔君已经当着我的面让青姬回去，明摆着就是不让我们相见，我又如何能自己拿给她呢？”

　　“不过是一个镯子而已，虽说是名贵了些，但是这个对青姐姐也确实有好处，梦魇应该不会阻止的，”凝水不明白，奢比尸不过是拿了一个镯子给青姬，就像拿了一个梨子给自己一样，梦魇怎么会不准呢？凝水见奢比尸不信，便再次开口，生怕他对梦魇有什么误解一般，“梦魇真的很好的，不会的为难你和青姐姐的！”

　　都已经强制分开了，还要如何才不算为难？奢比尸摆摆手，另外扯了一个理由，“就算魔君不阻拦，我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去送给她，这玄凉玉皇这般宝贵，若是虚空之境人人都找我求，你说我是给还是不给？”

　　“可是，你送给青姐姐这镯子，是因为你喜欢她不是吗？你又不喜欢别个，自然不用送给别人啊！”凝水还是不明白奢比尸为什么不能自己拿给青姬，“你既然喜欢青姐姐，这么贵重的礼物，就该自己去送她呀！”

　　听到凝水的话，奢比尸有一瞬间的呆愣，但是离焰却皱了皱眉头，“凝儿，话不可以乱说的。”

　　“我没有乱说！他自己说的他喜欢青姐姐，离焰哥哥明明也听到了不是吗？”凝水不满地看着离焰，“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说道这种事情，青姐姐也好，离焰哥哥也好，会如临大敌？为什么拂徵不过是喜欢了后土姐姐，便要受到那样的刑罚？梦魇总说要让天下众生活在大道昭昭之下，难道神魔就不用了吗？难道天下众生对神魔的感情，触犯了什么大道了、是有违道义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离焰轻叹一口气，垂下眼眸，轻轻开口道，“你自小长在君上身边，没有去虚空之境接受主上教诲，所以你说出这种话，我不怪你，但是你要记住，为神为魔者，使命就是看着众生的悲欢生死，从中找出规律，再决定以后的道路。神魔是大道化身，至公无私，任何会影响神魔公正决定的因素，都必须是我们要摒弃的……包括私情。”

　　凝水听见这话咬了咬牙，拳头不自觉攥紧，“有了私情，就一定会处事不公吗？”后土姐姐不也喜欢拂徵，可是她不是还是选择了作为一个祖巫的责任吗？“究竟是私情影响公正，还是你们能力太弱，做不到公私分明？”凝水抬起头，看着离焰，“如果虚空之境是那样一个地方的话，我宁愿永远不去！”说罢袖子一甩，负气而去。

　　离焰见凝水没有把玉镯还给奢比尸，便知道凝水说的不过是气话，也不去追，倒是奢比尸见凝水负气而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情愿地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玄凉玉，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些什么，“这个，麻烦带给凝姑娘吧。”

　　离焰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奢比尸，“怎么，招惹青姬还不够，连魔君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奢比尸白了他一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给凝姑娘的谢礼和道歉礼，从前酆都和如今独丘医庐的，终究在东海的时候我们巫族对她不起，这个功法希望能给凝姑娘赔个不是，以后危难之时，或许能帮到凝姑娘。”

　　离焰拿了玄凉玉，看到上面刻的字时一愣，“傀儡术？”没记错的话这是奢比尸的独门功法，算得上是巫族的杀手锏之一，一旦使出，千万尸体都能为他所用，尸体不知疼痛，因此不会退缩，只会厮杀，妖族目前没有破解傀儡术的方法，奢比尸难道就不怕他或者凝水把这功法透露给妖族吗？“你把它给我和凝水，就这样放心？不怕我们把它透露给妖族？”

　　“我虽然烦你，但是你方才说的那番话还算是个君子，便信你一回，至于凝姑娘，她若是想要有所偏袒，只需为某一方医治就好，又何须透露功法，惹得非言？”

　　离焰收下那块玄凉玉，“连送两块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要出征了吧？”这样明显交代后事的举动，也就凝水看不出来了，奢比尸让凝水转交那只玉镯，压根不是因为什么虚空之境的规定，而是因为奢比尸已经抱了必死的信念去参加战争，奢比尸也没想过能瞒得过离焰，便点点头，“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你的去留，与我无关，我自然不会多嘴，只是你如果真的死了，我还是会告诉青姬一声的。”

　　奢比尸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眸，“那还真是谢谢了。”

　　之后的三天，凝水没有再见到奢比尸，只是莫名觉得医庐的巫族越来越少，许多巫人伤没有大好就离开了，凝水只是想着战事紧迫，便也没有多管——医庐虽是她主事，但是巫妖两族的去留却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若是他们决定接受治疗，凝水便尽心医治，若是他们决定要走，凝水也不会阻拦。说到底，她也只是想要为梦魇心中的那个世界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若是她的举动可以让巫妖对虚空之境的态度好些，这样以后梦魇说话，他们大概也能更听得进去些吧。

　　这日，当巫人走得差不多了后，独丘医庐来了一位许久不曾露面的人，一身雪衣，容貌绝色，金黄的狐眼似笑非笑，惑人心神，对着凝水拱手一拜，“凝姑娘，许久不见，听闻姑娘几十年前被掳走，巫族又趁火打劫，也不知姑娘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昆仑雪衣话里挑事，凝水如今长大了些，便也明白了，便也不受昆仑雪衣挑拨，“我一切都好。”

　　“姑娘安好，那我皇兄也可安心了。姑娘慈悲，设独丘医庐医治伤员，是我妖族大恩人，皇兄当日听闻姑娘被掳走，可是担心了好久，如今战事快要结束了，也不知姑娘以后有何打算？若是不嫌弃，我昆仑山有许多奇花异草可供姑娘研制新药——”

　　“虚空之境奇花异草更多，战事结束，神魔自然是回虚空之境，不劳昆仑王挂心。”离焰见昆仑雪衣的话中带着拉拢之意，想起前两日凝水说不愿回虚空之境，害怕凝水一气之下真的答应和他去昆仑山了，便连忙出言回绝，凝水不解地看了看离焰，随后细想才明白他的用意，便对着昆仑雪衣道，“我自化形以来便一直跟着梦魇，战事结束，我自然还是跟着他的。”言下之意便是梦魇去哪她去哪，不一定回虚空之境。

　　昆仑雪衣闻言展颜一笑，“既然如此，我昆仑山的大门永远为魔君和凝姑娘敞开，哦对了，离焰上神我们也是欢迎的。毕竟紫霄上神在昆仑山呆了许久，想来也是想要从前的同僚去陪伴的。”

　　离焰是知道紫霄在昆仑山监视昆仑兄弟的事情的，但是凝水却不知道，因此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她也明白大庭广众之下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便没有多言。

　　昆仑雪衣和离焰还有凝水又寒暄了两句，便去找了在此地养伤的华策，凝水见他走远，便开口问离焰，“他方才说的紫霄上神在昆仑山，是什么意思？”紫霄的名字她从前听梦魇还有青姬提过，只知道是个为人正派的神族，但是却没什么印象，天下四陆争战已久，紫霄却在昆仑山呆了许久，以虚空之境不干涉的中立立场来说，是件很奇怪的事。

　　离焰正要开口，却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随后便看到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直直砸向那些伤员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