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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26 08:43 作者:Winds_howling  | 我要投稿

       巴提斯塔区位于索科诺斯首府卡纳卡的边缘,自其巨大的银矿储量被发现后,它已成为索科诺斯乃至群岛帝国财税的重要来源之一。起初,这里只是个小型的银矿开采点,随着开采范围的扩大,对巴提斯塔地区银矿的储量估计不断增加,逐渐完善的风廊系统将强劲的希罗科气流引入卡纳卡湾周边,为该地提供了丰沛的风电资源,从四面八方涌入的投资者、工人、移民越来越多。到老公爵席奥丹尼斯·阿比尔的统治中期,发廊、酒馆、咨询公司、修道院都依托于庞大的人口建立起来,包括杉德瑞矿业公司在内的数家银矿公司已经将这里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区。大区依山势分为上下两区,行政、金融机构和高级住宅集中在上巴提斯塔,平民则主要居住在下巴提斯塔。

       在所有出身贫苦的矿工中,阿拉米斯·斯帝尔顿可能是最耀眼的一个。他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在漠利那场旷日持久的大饥荒中,许多人举家迁来卡纳卡,这里有比北方更温暖的气候以及更多挣得面包的机会,斯帝尔顿正是漠利移民中的一员。斯帝尔顿勤劳肯干,在矿坑中摸爬滚打十几年后,他成为南风采矿公司的经理,那是杉德瑞矿业公司的前身。又过了十年,斯帝尔顿不仅带领着杉德瑞矿业公司拿下了巴提斯塔区大部分银矿脉的开采经营权,还将公司业务范围扩展至杉德瑞峰到卡纳卡湾间这一大片广袤的地域。

       斯帝尔顿先生在提高产能的同时也在提升矿工作业的安全度,他结合自身井下经历编写了《杉德瑞矿工安全手册》,还自己发明了防尘的安全面罩。除此以外,他和卡纳卡财团矿工联合会以及露西雅·派斯特领导的杉德瑞山峰矿工家庭委员会合作,并接受艾德迈尔研究院首席炼金术士亚历珊卓·海芭夏的指导为矿工防治职业病。在大部分矿工心中,斯帝尔顿是个有人情味的老板,虽然巨额财富和优越的社会地位使他跻身贵族社会,但他尊重自己的过去,也尊重矿工们。

       斯帝尔顿大宅门前有一片小广场,小广场正中矗立着老公爵的雕像,从广场分出两条路,一条通往市政厅,另一条小街通往上巴提斯塔商业区。如果从老公爵身前向他的背后看,隔着铁栅栏可以看到斯帝尔顿大宅的前庭院。庭院中草坪和灌木修剪得错落有致,两排绿树掩映着山石,庭院中心有一方形喷泉。视线顺中轴线向前,宅子的大门和高大的淡青色外墙就映入眼帘,屋顶覆着已经有些褪色的红瓦,在天穹下隆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厚重的钢芯木门之上是索科诺斯风格的外飘式阳台,独特的设计使得二楼正南的矿物展览室始终光线充足。

       此时已是上午九时许,大宅二楼的一间卧室里,艾娃小姐仍在大床上酣睡不醒。她的作息通常都是很规律的,但凡事总有例外。斯帝尔顿叔叔并不常在家,她不得不作为女主人招待昨晚的酒会宾客。一个女仆开门探头看了下,随后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她向门外的管家摇了摇头。管家海梅一向稳重,此时却愁眉不展。小姐的贵客于今早回府,进门后就一头扎进了画廊,据打扫的仆人说,他看见那位蒂娜小姐正在几个半身像上卖力涂画,那可是老爷尊敬的几位企业家!蒂娜小姐平日里和善可亲,唯独画画时不能被打扰。海梅不知道是不是艺术家都有类似的脾气,但大小姐弹琴时不也这样么?他实在不想触这个霉头。可是……老爷下午就要回来,到时自己仍然难逃责罚。

       卧室门突然开了,向晚还穿着睡袍,她随意挽了个丸子头,眼神惺忪:“管家,有吃的吗?”管家连声应道:“有!有!可是小姐,您能不能……”“怎么了?”向晚还没有彻底清醒。“小姐,蒂娜小姐回来了,正在画那几个半身像呢,老爷下午就要回来……您,您还是去劝劝吧。”向晚一个激灵,她眼前浮现出上次的惨状:库伦伯爵的光洁下巴上被加了一圈络腮胡,邦德瑞·罗斯韦德被打扮成了一位浓妆艳抹的贵妇。嘉然把那几个经她“改造”的半身像摆在二楼走廊的小柜上,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要求每个经过的人给出评价。据她说,自己在尝试“获得新古典主义与雕塑融合的灵感”。她三步并两步向画廊跑去,心里祈祷嘉然是挨个画的,也许自己还能救下一个。

       嘉然坐在一个高脚凳上,正在专心致志地给库伦伯爵描眉,身旁几个半身像还摆在木质底座上。向晚靠在入口处,她眼中的嘉然头上仿佛长出了双角,手中还抓着恶魔的小叉子。她清了清嗓子,想提醒嘉然适时收手。穿粉色连衣裙的姑娘耳朵动了动,算是听到了,可是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她把手中的塑像翻转过去端详了下,又瞄向另一个。向晚终于忍不住了,“嘉然!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画一个就算了,那几个不能动了,斯帝尔顿叔叔回来要不高兴的。”嘉然老大不情愿地放下画笔,在椅子上转过身来,一双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向晚。向晚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是嘉然在胡闹,怎么感觉反而成了自己理亏。“真的不能画了,我一会就得把这个塑像拿去清理,叔叔下午就要回来了。”她顿了顿,“采风不顺利吗?怎么一早上回来就这么不开心,要不要讲给我听听?”嘉然轻轻摇了摇头,“你才起?赶快去吃早饭吧,放心,我不碰这几个宝贝雕像了,你叫仆人来收了吧。”她跳下高脚椅,向外面走去。“你要去哪儿?”“我去游泳,你吃完了来找我吧。”向晚用手指在库伦伯爵头上抹了一下,谢天谢地,然然用的是水性颜料。

       室内泳池水汽氤氲。这是一个布置典雅的安静空间,四面墙上都铺着米色的大理石板,地面与之同色。一堵墙将它与大厅隔开,隔断墙上嵌有几扇半落地的毛玻璃大窗,窗下放着几条低矮的长凳。另一侧是建于几级台阶上的休息区,两把大椅间一张小桌,桌上摆着几样瓜果。池尾立着一扇大屏风,后面是一个小更衣间,浴袍和香薰等用品都整齐摆放于此。水池四角有大棵的盆栽,头尾有装饰成蝶形的喷泉出水口。池壁内侧是浅蓝色的,靠上有一条华丽的纹路,满池清水被水下的壁灯一照,只要人轻轻拨动就会泛起梦幻般的光影。

       嘉然正坐在泳池边,漫不经心地用小脚丫轻轻拍着水。她刚刚游了七八个来回,感觉有些累了,但是先胡抹了一个塑像,又游了一会,她的心情确实变好了。她本来是应海芭夏医生之托,去罗布雷多森林寻找赤喙斑鹦鹉的。这种鹦鹉数量稀少,一度被认为已经灭绝,最近才有人宣称在罗布雷多森林发现了它的踪迹,这在鸟类学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海芭夏医生公务缠身,不得已之下请嘉然代为寻找,她特意嘱咐嘉然不要捕捉或制作标本,只要精细画下其形貌并在地图上标出发现地点即可。

       嘉然双手向后撑着地面,身子后倾,头微微仰着,一头长发垂在离地面只有几公分处。她带着一个助手逆着呼啸的希罗科气流走了三天才终于进入罗布雷多森林,结果到处都是伐木机的轰鸣声。问了工人才知道,虽然卡纳卡位于帝国南方,但冬季即将来临,木柴需求上升,这两个月正是伐木公司最忙的月份。对于平民而言,鲸油或是风电的价格还是太过高昂了。

       森林外缘一片鸡飞狗跳,要向内探索需要的时间则远超计划,她只好回返,然后又吹了三四天的大风。嘉然一身风尘地回到卡纳卡,却被巴提斯塔的小报记者逮了个正着,从市政厅到斯帝尔顿大宅短短一段路,那两个记者抛出了不下十个问题,从她的画作一路问到对当前文艺风尚的评价。她只是个画家,不是索科诺斯公爵!嘉然在心里默默算了下,出去十三天,除了见缝插针画了一幅罗布雷多森林的速写,她就只收获了一肚子气。

       一块蛋糕从脑袋上面递过来,“厨房新做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看着嘉然狐疑的眼神和紧闭的嘴角,向晚气鼓鼓地说道:“厨娘做的,不是我那些试验品!”嘉然“噗呲”一笑,身子还是不动,只是张大了嘴,一副等着向晚喂的架势。斯帝尔顿大宅的大小姐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贵族女子常穿的丝质短裙,淡紫的基色搭配着白色花纹,她精心梳成的双马尾上各别了一个白色的水晶头饰。向晚干脆陪着嘉然一起坐在池边,端着小盘里的蛋糕叉着给嘉然吃。“你还不知道吧,明天乃琳要来了。”嘉然惊喜道:“这么快?”“两天前收到的信,说是明天到。不然你以为斯帝尔顿叔叔为什么急着回来?他平时都在矿上住的。”

        …………

       “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开心?”“是啊,白白浪费了十几天,回来又被无良记者追着骚扰。”说到伤心处,嘉然的眼里已经有盈盈泪光。向晚把最后一块蛋糕放进嘴里,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还不是你那十几幅画惹的祸,现在知道出名有多烦了吧。”

       巴提斯塔区医疗资源充足,但仅限于上巴提斯塔,大量的矿工及家属无法获得有效的治疗。海芭夏医生虽然名义上是巴提斯塔区矿工的医学顾问,但她在索克诺斯身兼数职,分身乏术,最多只能在研究院救治危重病人;而露西雅·派斯特的矿工家庭委员会仅有几位社区医生常驻,他们只能应付常见流感,对矿井中的诸多慢性病或伤残事故则束手无策。这一状况直到去年才有所好转。去年夏天,嘉然孤身前往索科诺斯大皇宫请愿,十五天,十五张画像,换得了卢卡公爵承诺向巴提斯塔区矿工派出一支常驻的医疗队,医疗队中医师以上职位均从索科诺斯医学院抽调。坊间至今仍在猜测,以卢卡公爵那乖张的脾气和“独特”的艺术品味是怎么被这十五张画打动的,只知道那之后卢卡公爵选出了其中两幅,一幅放在他的展室正中央,另一幅挂在床头,索科诺斯出了一个天才画家的消息就此不胫而走。嘉然出身平民,她虽然绘画技巧精妙,但早几年并没有什么名声。五年前,安东·索克洛夫归乡时带走了他的《猎犬坑酒吧》,现在挂在女皇办公室里的其实是嘉然的临摹作。不过这件事不为外界所知,所以那时嘉然并没有进入帝国上层贵族的视野。可现在,怀着各样心思的访客几乎要踏破大宅门槛。

       嘉然缓缓闭上眼又睁开,“就算当初知道会变成这样,我还是会去大皇宫。”向晚偏过头看看,她知道自己这个闺蜜的执拗性子,有些事她一旦认准了,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下午有时间吧?我上次和你说的那家裁缝店,下午咱俩一起去吧?给你量个尺寸。”嘉然迟疑了一下,“晚晚,不要了吧……你之前送我的几件衣服我都没怎么穿。”“啊?我好不容易给你挤出的工期呢。”向晚双手撑着地,半转过身看着嘉然,“再说,你穿我的衣服也不完全合身啊。”嘉然微微侧过头,避过了向晚的目光, “那些定制裁缝都太贵了。”“你那条裙子都穿了几年了,还是棉布的。你又不缺钱,随便一幅画拍出去都是天价,你为什么这么小气啊?”向晚大感头疼,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她试图让然然打扮得符合身份一点都要大费口舌。“不说远了,就说今年底。你的画展正在筹划中,你总要有身得体的衣服吧?上次的义卖你穿的那么素朴,那子爵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你别打断我,还有马上就到的欢歌节,做身衣服不过分吧?今年圣诞节,你总要准备两套礼服去参加顿沃王塔的皇室宴会吧?”嘉然终于在这一串连珠炮中败下阵来,她心里知道晚晚是为了自己着想,可她早年的经历总是会让她觉得这是浪费。“好吧,你想什么时候走?我跟你去。”向晚见嘉然终于答应了,顿时喜笑颜开,她把胳膊从然然身后绕过去,手搂在然然肩上,“不急,吃过了午饭再去。顺道再去挑点首饰,有我在,那些珠宝店不敢骗你。你也该打扮下了,不然乃琳来了又要说我亏待你。”

       嘉然把肩上的爪子扒拉开,“你不是刚吃过?中午还吃得下?”她的揶揄只换来向晚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扑通”一声扎进泳池,“那好,我再游两圈。”向晚来不及躲闪,被溅了一脸水。“王!嘉!然!”小恶魔又回来了,她在泳池里咯咯地笑着:“不服气你下来啊!”一边笑还一边向岸上泼水。向晚一个轱辘爬起来逃到安全距离之外,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让然然占点便宜好了,自己可是个淑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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