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链】第十五章、飘渺的藤萝


没有皎洁的月光,月亮模糊地嵌在云层中,边界隐隐约约,分辨不清。
没有灿烂的星辉,星星被阴云阻隔,只能看到几点摇曳的微光。
然而,雪姬的房间里却异常明亮。雪绒花似的灯饰在夜色中轻柔地发光,好似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花过处,非但没有寒冷,反而温暖如春......
无穷无尽的广袤宇宙中,严寒彻骨。那寒冷并不是四面八方涌来的气势汹汹,而是寒浸骨髓,让人觉得,冰冷的是自己的躯体。遍体的绝望,刺透灵魂。
这是雪姬早已熟知的梦。即使在梦里,她也知道,这是自六岁以来自己时常做的那个噩梦。然而一旦沉落梦境,她仍旧无法挣脱。噩梦如荆棘般将她紧紧缠绕:漫天的赤色火焰,冻结宇宙;瞬间毁灭整个村庄的巨响,震慑灵魂;废墟下尸骨无存的父母,刺鼻的气味,暗夜中群舞的飞蛾......心在滴血,但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噩梦重演,任由锋锐的往昔之刃一下下将痛苦扎在心上,刻在骨髓里。
忽然,梦中的夜空消尽了嗜血的红色,变得一片澄明。
“清水小姐的老家在横滨吗?”
“我毕竟也有身为人类的感情。”
“清水小姐,我们记住我们挚爱的人,永远不是记住他们的身份地位,而是他们的音容笑貌,开心的时刻,痛苦的经历,还有,他们疼爱我们的心。”
刹那间,周围的景致斗转星移,月华如水,星光灿烂,宇宙因之而辉煌热烈,天地因之而翩然起舞。星空开始旋转,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片似近似远的光芒,始终未变,在苍穹之上燃放,漆黑的夜空在这光芒的映照下闪烁着湛蓝的华彩。
那是......他的眼睛。
雪姬猛地坐起身。是梦,但却那样的真实,仿佛她一闭上眼睛,就立刻能触摸到那温暖的光芒。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常常蒙着迷雾的眼睛,但在梦里,它们是那样的晶莹、透明,一如隐藏在它们后面的那个灵魂。
天花板上垂下的灯饰闪烁着点点微光,萤火般摇曳,却暖如烛焰。
雪姬心潮起伏,再也无法入睡,索性整理好衣服,信步来到天台。
凌晨时分的洛杉矶丝毫未露曙光,铅灰色的天空暗淡无比。雪姬轻轻叹了口气,来到斯坦威钢琴前,坐在琴凳上。并非是想弹奏什么曲子,只是想让自己的思潮平静下来。
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不是L。雪姬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到渡抱着大提琴琴盒出现在天台入口。大提琴琴身很沉,渡微微地喘着气。雪姬忙过去帮着渡把它搬到了天台上。渡朝她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渡先生,您也睡不着吗?”
“是啊,最近经常想起以前的事,大概人老了都会这样。”渡又笑着补充道:“哦,清水小姐,你叫我‘渡’就可以了。”
雪姬微笑着点点头。
渡打开琴盒,小心地拿出那把棕红色的大提琴,仔细地擦拭着它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他拿出松香,涂在琴弓上。雪姬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觉得这几道工序和自己拉小提琴前的准备工作很像,但又有很大的不同,这不同却不是因为乐器种类不同的缘故,但她又想不明白。
“渡,你要拉什么曲子?”
“它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渡微微皱眉,像是在寻找遥远回忆中深藏的曲调;而后,缓缓运弓,低沉的音符响动,似是大海沉重的呼吸。迷雾笼罩,暗礁遍布,大海上的船只如此渺小脆弱,只要一个巨大的浪头,便会沉落海底,永远不见天日。然而船上的水手们谁也没有惧怕。生而为水手,便应该与浪涛为伍,与浪涛同枕共眠,即便是死,也要葬身于这浪涛之中,葬身于这美丽,深邃,碧蓝的大海里。这,是水手的宿命,因为他们,是如此地热爱这无尽的沧海。
记忆在这曲调中猛然觉醒,雪姬忽地忆起,母亲曾经反复地唱过一首歌,歌曲的调子和渡刚刚拉过的曲子十分相似。
一曲终了,雪姬试探地说:“渡,我记得一首歌,大概的调子和您刚才拉过的曲子差不多。”
渡十分惊异:“那么,你能唱一遍吗?”
雪姬点点头,细细地回想着:“我记得,歌名是《大海的女儿》。”
“漆黑的夜,钟鼓齐鸣。
他们送来了新嫁娘。
她披着浪花织就的面纱,
她的新郎就是国王。
国王得意洋洋,新娘暗暗叹息;
这是多么悲惨的爱情。
上下欢腾,灯火辉煌,
国外送来的美酒,大家畅怀痛饮。
新娘终于听到了,
全体上甲板,
‘再见,公主’的喊声。
这是多么悲惨的爱情。
海堤溃决,浪击船沉,
‘快放救生艇!’
‘来不及了,大人。’
望穿秋水泪盈眶,
公主孤零零一个人,
容颜慢慢地憔悴衰老。
这是多么悲惨的爱情!”
英文的歌词仿佛夹杂着忧愁而略带咸腥的海风,远在天边的英吉利海峡此时似乎近在咫尺。
“大海的女儿,原来它叫《大海的女儿》......索菲娅,原来,原来你......”渡低声喃喃自语,脸上是雪姬从未见过的沉痛表情。
雪姬没有说话,略一思索,打开斯坦威钢琴的琴盖,在琴键上轻轻弹奏刚才的曲调。忧愁的雾气渐渐淡去,大海露出了时隐时现的浩瀚水波。日升海面,朝霞似锦,云雾也变得妍如春花。
东方终于出现了一片鱼肚白,渡的大提琴声在这曙光中跟上了钢琴的调子。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大海的女儿在浪涛中轻盈地起舞,时隐时现的身姿犹如欢跳的浪花,蒙着丝丝水汽的脸庞却带着无可泯灭的忧伤:她没有眼泪,只能叹息;她没有永恒的灵魂,只能如水草般自生自灭;她热望中的广阔大地和苍茫天空,永远也不属于她。她,被禁锢在命运中的她,哪怕付出一切也终将化为泡沫的她,明知不可能也要追寻自由和灵魂的她......
蓝色眼眸在波涛中惊鸿一现,转瞬间被浪花吞没,只留下潮湿的海风在礁石上吹奏那如歌的交响,不知那打着旋儿冲上海滩的泡沫中,是否有一份永远无法实现的潮湿向往?
雪姬忽然中止了弹奏。
已是心乱如麻,再弹下去,也只能越弹越乱吧......
“对不起,渡,我......弹不了了......”雪姬用双臂环绕肩膀,似是在寻找着一线暖意。
渡看着此刻的雪姬。平日被她隐藏在最深处的脆弱在这一刻纤毫毕现。她只有十七岁,她只是一个少女。
“妈妈说,这首歌是人鱼的歌。现在想一想,根本是骗人的吧......”
花儿会跳舞,天鹅会变成王子,木马会飞,绒布小兔会变成真的,拇指姑娘会遇见花中的精灵,卖火柴的小女孩被慈祥的祖母带到天堂,海的女儿......能够自己为自己创造一个灵魂。当我们懂得儿时那一个个瑰丽的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时候,我们就永远地告别了我们的童年,我们从此长大成人。
然而,我们的心里,是否会保留一个小小的角落,在那里,童话与梦想从未褪色;在那里,花儿翩然起舞,天鹅收拢翅膀成为王子,木马向着月光展开双翼,绒布小兔在星空下长出了真正的腿,拇指姑娘得到了精灵的爱,小女孩在天上和奶奶欢度除夕,人鱼公主终于可以拥有一个永恒不灭的灵魂?
另一个少女用双臂环绕自己的影像渐渐在渡的内心浮现:与眼前的少女并不相似,然而那抹深藏的脆弱却如出一辙。
“据我所知,它的旋律是水手们根据海风和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编写的,说是人鱼的歌,也并不是没有根据。”
“因为人鱼是沉船的海妖,对吗?”雪姬轻笑道。
轻轻扬起的笑脸,比泪颜更加苦痛。
安徒生笔下追寻不灭灵魂的人鱼,在古老的传说中本是深海中的海妖,在月圆之夜浮上海面,用绝美的歌声引诱过往的船只触礁沉船。
是怎样无望的希翼,让童话大师创造了那样用尽所有去追逐爱与永恒的人鱼公主?
“雪姬,L告诉我,你想看一看你父母的资料。”渡蔼声说。
雪姬望着晨曦微光中的渡。她不记得有谁曾这样像是呼唤孙辈一样地叫过她。
她轻轻点点头。
当尘封的过去与陈旧而精致的雕花木盒一同开启,当岁月的尘埃与逝去的往事一同飞舞,当雪姬的双手触摸到并不很多的泛黄的纸页,她忽然发觉,面对这些父母留在世上的痕迹,自己的心并未如她想象的那样悲恸,它只是隐隐作痛,然后将这隐约的痛楚深埋于黑暗,化成唇角上扬的弧度,一如她十几年来一直做的那样。
日本皇室家谱上父亲的名字没有姓(注:由于日本皇室成员是传说中神的一族,所以没有人间的姓氏,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不受日本的户籍法律管理),雪姬看着那已经模糊的字迹,怎么也无法将它们和有着英姿飒爽的笑容的爸爸等同起来。然而,这就是父亲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证明。真可笑。
家谱下面,是一本薄薄的画册。色彩早已在时光之中褪尽曾经的鲜艳,只有画中的故事,依然鲜活,隔着遥远的时空,为翻阅它的人做一个尽职而沉默的讲述者。最初将它从想象的世界带入世间的那双温柔的手早已湮没于过去,它不会知道自己承载的是什么,任何人都不能了。真的......很可笑。
“《唱月人鱼》。Eruda。妈妈画的童话。可惜,我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雪姬嘴角的弧度完美无瑕,可是心中的暗影里,却分明有什么在迸裂。
十余年的感情,炽热的,冰冷的,凄婉的,决绝的,悉数被雪姬隐藏,融入内心的黑暗,将她的表情冰封成了笑容。然而,无人可以忍受这样的严寒与烈焰的激战,人类的心比玻璃杯还要脆弱,在冰与火狭路相逢之时,它们迟早会破碎。不久之前在灯饰下的泪光是一个预兆,而今夜的微笑......
“有的童话不单单是给小孩子看的。”低沉而略带暗哑的声线。L。
“何以见得?”雪姬极力维持着嘴角的笑容。
“Star Gate。之前你告诉我,这是你们组织的名字。本来我没指望能在网上查到什么,可是居然找到了——一篇挪威的童话。”
“是这样啊。”
“现在它已经绝版了,不过我还是查到了它的内容。”
“是吗。”
“‘在群星之中,有无数道人们看不见的门。众神在门的彼端注视着我们。在末日审判来临之时,那些被神选定的人将通过星之门,超生到神的世界中去。留下的则将被十字架燃起的烈焰炙烤,那时世界上一切和平、宁静和美丽都消失了,世界将变为地狱。然而星之门也可以被人们打开,只要拥有力量的话......’它只有这么长。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神话,可是它却被编入了一本童话集。难怪会绝版。”
“所以?”
“所以,清水小姐,你说了谎,那其实根本不是你那个组织的名字吧?”
雪姬突然笑出了声:“那又怎样?”
L的目光陡然变冷:“那又怎样?那就是说,之前还有以后,你提供的关于你的组织的信息都可能是假的,我的调查随时会走入歧途,难道这还不够严重?清水小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件案子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针对欧美政界高层官员的暗杀事件一直在继续,你那个组织随时可能在世界范围内点燃战火!这是你父母想要看到的吗?到那个时候,那篇‘童话’写到的世界毁灭之时可就要成真了!呵,是哪个家伙把它当成童话来出版的啊!”
雪姬猛地倒退了一步。
“L,你相信神的存在吗?”她笑着问。
L看着雪姬灿烂的笑脸,突然感到一阵茫然:他无法理解这样的笑容,一如他无法窥视面前这个女孩的心灵最深处。但即使是这样......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神的存在,或者说:即使冥冥之中真的有神在主宰一切,我也绝不会追随他,只有正义才是我永恒的信仰。”
“那么你说,世界的毁灭又是什么呢?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曾经,横滨的家就是我全部的世界;可现在呢?那个世界在哪里?如果那不是世界的毁灭的话,那么你说,什么才是?人类灭绝?地球爆炸?还是末日审判的火?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拼命去维护‘整个世界的正义’,可是我,我才没有那么伟大那么高尚,我所爱的人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我定要毁灭了这个世界的人血债血偿!至于手段,方法,后果,我才不会考虑!”
“是啊,爸爸妈妈不会想要看到这样的我,也不会希望世界重燃战火,可是这个世界给了他们什么?是一句写在封存的CIA档案里的‘历史定位’:危害国家安全罪!这样的历史,我绝不承认,正像你不会相信神的存在!如果这扭曲的历史是用爸爸妈妈的血写成的话,那我就要用那些罪人的血来将这污名清洗,绝无妥协!”
“就像‘正义’是你的选择一样,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与爸爸妈妈无关。至于你相不相信我的话,那,也和我没有关系。我从来都没有说,我的做法是‘正确’的,我只是,在祭奠那个早已毁灭的、我的世界而已。”
雪姬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比平时还要轻,但L和渡都听懂了这话里的决绝。之前许多个夜晚里诞生的某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在此时,消失了。
L轻轻摇了摇头:“清水小姐,我选择了我的路,你也选择了你的,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说罢,他转过身,走下天台,白色背影消失在拂晓前的黑暗中。
“雪姬,你是我一直想找到的孩子。对不起。如果那时候,我能像找到L那样找到你......”
雪姬笑着打断了渡低沉的叹息:“渡,这和那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如此。就算您那个时候找到我,带我到华米之家,我还是会选择‘复仇’,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我无法像L那样选择,我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罢了。”
停顿了好久,她又微笑着说:“不过,知道有另一种选择存在,这感觉,真好。”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晨曦,终于到来了,可是,那个诞生在晨曦之前的梦呢?
第二天傍晚,L好像是由习惯驱使的一样,来到了天台,虽然他明白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和雪姬相处了。
天台上没有雪姬的踪影。果然。
L来到那台斯坦威钢琴前,抚摸着琴身。就算是追忆也好......
可是突然,他的视线凝固了:琴盖上放着一摞琴谱。
他伸手拿过厚厚的琴谱,手指微微颤抖。
纸张的正面,是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和附在原曲后面的变奏曲。
而背面......赫然是他找寻已久的、关于那个组织的信息!
雪姬娟秀而坚定的笔迹布满了纸面。这些,都是她在这一天之内写出来的?
在这些纸张里,雪姬仍然称呼那个组织为“Star Gate”。她难道不知道他对她的怀疑吗?
这天夜里,L彻夜无眠。他还记得,当初和雪姬约定,学会了所有雪姬父母创作的曲子之后,她才会告知他“真相”;现在,他期待已久的“真相”比约定中的提前到来,为什么他的心中反而更加不安?是因为对雪姬的怀疑?还是......”
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流淌在这个不眠之夜,L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继续履行那个雪姬已经放弃的约定,尽管这对侦破眼前的案件毫无用处。
肖邦,莫扎特,海顿,施特劳斯,舒伯特,门德尔松,勃拉姆斯,德彪西......音乐大师们的名作贯穿了这个冬季,以及L依然艰难但日渐明朗的侦查活动,当然,还有那一丝无法看清也无法抹去的莫名的情绪。
雪姬父母的作品紧随其后。它们都是小提琴钢琴协奏曲,正如雪姬曾说过的那样。然而雪姬再也没有拉过小提琴,自那天以后。L无从知晓他的钢琴水平是否已经达到了足够的高度,可以“完美的表现乐曲的神韵”,因为在他弹琴的时候,再没有一个身影来指正他的错误。
时光匆匆流逝,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当L认为这起案件已经可以进入到收网阶段的时候,这一年的平安夜似乎早已近在眼前了。
12月24日轻盈地降临在无雪而温和的洛杉矶,然而L依旧记得一首名叫《飘雪的平安夜》的歌。他无法克制自己随着这段记忆而暗涌的那缕无关逻辑的思绪,更无法驱散它。
我想为她做些什么,仅此而已。L这样说服自己。
“Silent night,holy night,all is calm,all is bright.Round yon virgin ,mother and child.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sleep in heavenly peace,sleep in heavenly peace......”伴着洛杉矶城中响起的平安夜的歌声,L又一次登上天台。
这一次,雪姬在那里。虽然之前看监控录像发现她离开了房间从而推断出了这个结论,但亲眼看到她,L还是感到了一阵无法用逻辑解释的快慰。
雪姬身前亮着一盏由盛着水的玻璃杯和漂浮在水中的白色蜡烛组成的“灯”,在她手边,数十只精心折叠的小纸船在烛光下显现出微微的淡紫色,那种紫色很漂亮,像是夏日里盛开的藤萝花的颜色。L知道,那是雪姬亲手调制的颜色。
“L,你来了。”像是以前一样,她并未转身就知晓了他的到来:“钢琴上放的是最后一首曲子。”
她沉静地把手边的纸船一只只轻轻放进杯子里,于是那些淡紫色的美丽小船便像是受到烛焰吸引一样,驶向那跳动的火苗,然后转瞬间化为灰烬。
L拿起那琴谱,翻到背面。6个网关代理关卡的源代码。
“只有这些?”
“源代码吗?一共有13个,可是我只知道6个。”
“纸船叠的很好,颜色也很美。”不知怎的,L吐出了这句毫不相关的话。
“呵呵,你知道吗?这里的每一只纸船,都代表着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们,都是被我杀死的。”雪姬依然保持着嘴角的微笑。
“你听,平安夜的钟声响了......”素手轻扬,一只只闪动着藤萝花特有的浅紫色的小小纸船,仿佛满载着灵魂的小舟,在灯火下驶向烛焰,飘渺而又空灵,最后,和着钟声,在烛火中央迅速而无声地燃烧殆尽。烛光明明灭灭,将雪姬苍白的肌肤映出了微微的红晕。摇曳的烛影下,雪姬深蓝色的双眸荡漾着异样的火光,像是黑夜中忽然因高温而沸腾燃烧的无涯的海。
L着了迷似的看着这一幕,直到雪姬手中只剩下一只纸船。与其他纸船不同,它的颜色是极淡的冰蓝。雪姬的手顿了顿,然后抬起,准备把它也放进杯子里。然而——
L猛地拽住雪姬的手腕,低声说:“清水小姐,这一只纸船,我很喜欢。所以,请不要烧掉它。”
时间在此刻定格。
良久,雪姬浅浅地笑了:“那么,就把它送给侦探先生吧。”
“我和渡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下去看看吧。”L握住雪姬的手,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