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4(戴莫)【B】

滴答。”
长长的刀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被楼道里的冷风刺得愈发的痛,太阳穴上源源不断淌出来的鲜血濡湿了鬓角,顺着下颚线一点一点地缓缓流淌下来。
要不是得益于自己优秀的反射神经,现在自己大概已经被****钉在墙上了。
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她原本被酒精晕染的眸子也瞬间犀利了起来。
站在家门口的不速之客显然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手中见了血的军刺迅速翻转方向朝她的颈间动脉平削过去,带着十足十的力道,她一把抓起肩上的健身包挡向刀刃,只听刺啦一声,侧面上瞬间就出现了一道巨长的口子,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她不再犹豫,趁着军刺刺空的这一秒空当空着的左手迅速成拳狠狠砸向男人高挺的鼻梁,然而她自认为反应迅速的一击却轻轻松松被男人一偏头躲过,健身包被他右手的军刺带着一挥直直飞出四五米远,戴萌被健身包的背带冷不丁拽了个趔趄,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一把抓住领子朝屋子里来了个远程过肩摔,她被仰面摔飞在距离家门口五米之远的客厅地板上,在眼冒金星的眩晕感中迅速翻身就地一滚闪到客厅的吧台下装酒的柜子旁,迅速翻出藏在酒瓶后面的匕首枪。
与此同时玄关处传来一声关门的声响,她将匕首枪握在右手里,手指在扳机处搭好,左手从酒柜里拎出一瓶曼哈顿。
“这把匕首枪是最新式的,枪口机关藏在最隐蔽的位置,敌人基本上不会发现这是一把匕首枪。所以不到关键时候,尽量不要暴露”——许佳琪当初这么告诉过她。更何况那个男人一看就是道上的练家子,直接开枪未必能偷袭成功,与其这样倒不如先与其周旋,近距离的时候再一击必杀。
左手里的酒瓶在男人刚刚露头的时候就直直地朝他砸过去,破风的刀刃随后而至,挥刀的瞬间她的眸中好像有冷光迸出来,剑眉微微蹙着,完全是她状态全开的模样。
姑且先不提他是什么人,首先自己家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一个人就够离奇的了,而且他明显不是小偷而是个要杀了自己的主,这一层缘由更让戴萌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寻仇而来的仇家应该不可能,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对,对方的人没理由会找到她这来。
排除了种种可能性,那么还剩下一种。
组织。
高速旋转的酒瓶被男人利落地一刀劈碎,大片大片的褐色液体倾洒在地板上溅湿了裤脚,戴萌随后而至的刀锋径直划向眼前,男人不慌不忙地一反手将军刺横在眼前,只听铮的一声,两方的刀刃直直碰撞在一起,刀身在掌心之中微微发颤,震得虎口生疼。
戴萌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放松,她压着嗓子低低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进的我家?”
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温和,他并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只是盯着她的眼睛。
“不想说吗?”
眼中的冷光滑到男人脸上,戴萌猛地一用力挥开刀刃,左手顺势一拳袭向他的下颚,男人迅速向后撤下一步,戴萌趁机将右手的刀锋朝他眉心刺去,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咔嗒。”
军刺的刀柄重重地撞在她握着刀的右手麻筋上,她先是感觉右手一轻,接着是瞬间侵袭的麻痹感致使她手上力道一松,匕首枪当啷一声落了地,原本致命的子弹也被迫偏离了轨道,擦着男人的头发击碎了玄关天花板上的小灯,细碎的玻璃碎片撒了一地。
“戴小姐,”男人一提手把军刺架到戴萌脖子上,制止了她侧踢的动作,“冷静些。我们先谈谈吧,怎么样?”
“……”
男人既然能避过她的子弹,那大概就是说他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了,硬扛下去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戴萌盯了他两秒,三棱军贴在颈子上传递出骇人的冰冷,她咽了一下,卸力似的向后靠在墙上,点点头。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男人一开口竟给了她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单听这把嗓音绝对不会把眼前这人与杀戮联系在一起,尤其是他一身熨烫得体的西装,看上去着实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柔敦厚。
但就是这么一个外表看上去很绅士的男人,此刻就拿着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啧。”戴萌在心里问候了一遍男人的祖宗十八代。
“你应该能猜的到的,我是组织的一员,这次来也是因为组织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男人脸上的表情很寡淡,“你,和她。”
戴萌当然知道男人口中的“她”是指谁。
“……了解到什么程度了?”戴萌问。
“这个啊,大概比警察多一些吧。”男人语气平缓地说着,“包括‘Mo’作为杀手的真相,包括你和她的关系。不得不说你们保密得真的很好,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组织才知道她身边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戴小姐。”
“组织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从警察那儿听来的吧。”男人摇摇头,“刚刚来的时候我发觉有警察在监视这栋楼,看起来警方已经盯上你了。你不会没有察觉到吧?”
这条消息倒是打了戴萌一个措手不及。专案组盯上那个人了她倒是知道,但是自己这里也有警察就完完全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的了。
还是那句话,她对她制定的行动方案绝对信任,也对自己的行动力有绝对的信心,没理由会被人抓住把柄才对。
男人偏过头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地开口,“看起来你是没发觉。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在上来之前已经顺便帮你解决掉了,尸体就放在原地,我没有处理。”
戴萌的剑眉蹙得死死的,偏过脸瞪着他。
“你想想看警方一旦发现监视你的警员被杀了会是什么反应?”男人毫不避讳地对望过来。
他是想嫁祸给我。
“所以,我现在代表组织来向你传达暗杀任务。跳过你想护着的那个人,这个任务只有你知道,她是不知道的。”男人收回了抵在她动脉上的****,另一只手伸入怀里夹出一只黑色的信封递到她面前,“监视你的警察应该是明天清晨的时候换班。所以,你还有一整晚的时间来计划部署你的行动计划。”
黑色的信封横在眼前,暗红的火漆上烙刻着华丽的花纹。
她接了过来。
“Mo目前还剩下近50个任务没有完成。高层的大人们说,如果你能杀掉上面说的这个人,就可以直接放她自由。”
“我凭什么信你?”
“信封里面一定也会有这么一段话的,我现在只是口头叙述一下而已。”
戴萌捏着信封正反看了看,心里五味杂陈。
她打从心里不相信这个组织的话。
她原本想暂时借着执行任务的这个时段,等到那个人彻底摸清组织的眼线位置之后就找机会带上她逃出组织的控制范围,亡命天涯也好,生活动荡也好,就像自己当初向她承诺过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对她不离不弃。她在她被组织抓去的那一年就尽力回避自己与她的关系,为的就是以后能打组织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现在,这个组织的人就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把原本要通过她传达给自己的任务直接呈递到自己手上。
还能怎么办。
漆黑的信封被她无意识收紧的手指揉捏出深深的褶皱,她渐渐低了头,牙齿狠狠地咬合磨砺,呼吸也开始急促,脑子里甚至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
“你可以选择相信信封里面的东西,也可以选择丢掉它,决定权在你。你可以将这次的任务告诉她,也可以不说。”男人复又提起握刀的手,长长的****在她眼前左右晃了几下,“在这段时间里,她的人身安全就由组织监管。”
言下之意,随时都可以杀掉她。
“那么戴小姐,我告辞了。”
大门处发出一声咔嗒的清响,空荡的客厅里又剩下了她一个人。
褐色的液体顺着地板之间的缝隙一点点蔓延,灯上的玻璃碎片静静地躺在原地,亮晶晶的,很是显眼。玄关处的鞋柜上规规矩矩地放着一把银色的钥匙,是男人离开时留下的。
戴萌没有去管这些,而是快步走进了书房。
「杀手Mo:
或者说戴萌小姐,您好。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就证明您已经得到了我们派去的人的实力认可。那么恭喜您,您得到了一个拯救你重视的那个人的唯一机会。」
所以说,之前的那番打斗是一次测试?
而且,“唯一”……
「 您这次暗杀任务的所在地是在省外,在此附上今天夜里的机票。暗杀目标是另一个组织的高层人物,资料已经发入您的邮箱。此行凶险,请您务必做好行动计划。等到了那边,组织会派人为您提供您想要的武器。」
戴萌打开电脑的邮箱,简单浏览了一遍。
另一个组织的高层,那就是让我在对方层层保护的情况下干掉他?
别到时候把自己的命搭上了,人还没杀掉。
而且就算杀掉了,自己如果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她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 另外,贵府的钥匙是今天下午新配的,组织派去的人临走前会将钥匙留下,他不会从贵府上私自带走什么,请您放心。给您带来的麻烦组织深表歉意。」
今天下午?
“健身体验券……”她这才顿时醒悟过来,咬着牙咣的一拳砸到电脑桌上。
那个当时帮自己打开游泳馆更衣柜的店员知道自己的东西放在几号柜里了,趁着自己游泳的工夫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再复制一把这个假设完全说得过去。
那个组织连警察局里都能安插眼线,派个人进到健身馆里偷换钥匙简直是容易得不能再容易了。
完全被人摆了一道。自己当时还那么兴奋,中奖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现在想想真想把当时的自己掐死。
「 若您能顺利完成任务,该任务会直接抵消掉Mo剩余的任务,届时组织会遵守当初的协议,同意其隐退请求。」
「 只要目标人物被成功清除,组织立刻放其自由。请您加油。」
所以,只要目标死了,她就可以自由。
即使我没有全身而退。
“……”
她沉默了。
一开始的时候,杀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是生存游戏的顶级玩家,她有着足以与特种军人相媲美的身手,无论是枪法还是近战,她都被玩家们当做顶礼膜拜的对象,在游戏中她无往不利,无数玩家淘汰在她的手下,但那终究也只是一种寻求刺激的游戏而已。
她还记得她完成第一个任务时的情景,飞溅的鲜血和见红的刀子,那人倒在地上逐渐没了声息,满是惊恐的眼睛瞪大得仿佛要爆出来一样,那一刻她虽然惊恐得手里发颤,但还是死命压下心头的恐惧按照手机里那个人发来的计划指示一步步处理好一切,然后轻描淡写地回复一个“完成”的字样向她报个平安。
在那之后,她就从生存游戏的圈子里隐退了。只是顶级玩家这个头衔似乎是摘不掉了。
“久病成良医,看了上百份的缜密方案,现在我自己想出来一个方案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这样喃喃说着,从抽屉里翻出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打火机点燃了信封和信纸,随手丢到鼠标旁的咖啡杯里任其燃烧。
之后是漫长的思索,她在纸上反复写写划划,现场的平面图加上密密麻麻的字体洋洋洒洒写满了厚厚一打A4纸,在电脑右下方的时间跳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她这才敲定好最终的方案。
用手机照下最终方案的图纸,厚厚一打纸全部被她带到厨房里去烧掉。
她没有在焚烧的时候看着火源,而是转身到卫生间里取出了抹布和扫帚,把地上以前发抖留下的狼藉收拾了一下。
等到她再回到厨房里的时候,火已经熄了。
她看着那一堆灰烬,眼中华光流转。
她发觉我不见了一定会让许佳琪到家里来看看的,留个暗号让许佳琪把我房间里的武器什么的都运走吧,别等警察上来搜查再发现了。她想着,到书房里的电脑上打开记事本留了几行字,最后保存到桌面上。
从衣柜深处翻出来她每次出任务都会穿的那套全黑的运动装套在身上,又掏出手机往电台领导那里发了个请假的信息。
她将刚刚捡起的匕首枪握在手里,盯着它看了半晌又收回到酒柜深处。
无声地打点好了一切,戴萌站在客厅里深深地环视了一下这个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之后她便转身,再无留恋。
终于要挑明这一切了。
等一切结束,就带着她立即逃往国外。
瑞士也好,澳洲也好,只要是能保她安全的地方,只要是和她一起,去哪里都行。
连封遗书都留不得啊。她苦涩地笑了一下。
她不希望她的手被鲜血浸染,所以甘愿自己承受。
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与她并肩站在一处,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众牵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看着她脸红红的样子宠溺的笑。
她希望自己能伴着她在雪天里走一走,看着身侧的她头顶落满的雪,揽着她的肩与她一起想象彼此白首的样子。
她希望……
“咔嗒。”
防盗门被轻轻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