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4（戴莫）【A】
每一个即将入职警局的警员都被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你无法去证明一个明摆着有罪的人真的有罪，你会怎么办？”
徐子轩的回答是“旁敲侧击，逼嫌犯露出马脚”。
张语格的回答是“不限手段，利用一切方法去证明”。
后来，徐子轩进了刑事部门，张语格进了缉毒部门。
“潜入？”
“对，”张语格手上收拾档案的动作没停，“既然现阶段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莫寒与Mo的联系，那么她家里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我有这种预感。”
徐子轩蹙着眉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她拢在手里的档案狠狠摔在桌上，脸上的严肃始终没有褪下去过。
“你疯了吧张语格，”徐子轩嗓音低沉地喊了她几乎不会叫的大名，两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我们现在是没有权利搜查她家，但你是个警察，你应该知道私闯民宅会有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们现在相当于走投无路，如果不这样的话咱们永远都不会抓住她的把柄。”张语格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哪怕是一张她和戴萌的合照也好，虽然不能作为证据拿回来但至少可以证明我们的侦查方向是对的。”
“即便如此，我也不同意。”徐子轩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她，“是个人就一定有弱点，莫寒这个人也不会例外。我的建议是传唤她到警局里进行对证，在强压状态下我一定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
张语格晃晃头，“可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我知道你在审讯这方面很厉害，但那也不代表你就一定能问出点什么。我在缉毒科干了这么多年，什么厉害的人我没见过，有些人就是我把枪顶到他脑袋上他都能泰然自若地在那胡扯，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她有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伸手拽过办公椅一屁股深深坐进去，蔫蔫地说，“我觉得莫寒就是这样的人。你想想看一个警方几年都抓不到她尾巴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传唤审讯就倍感压力的轻易撂了呢？”
徐子轩一倾身靠向桌子，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半晌，她低沉地说。
张语格抬头看向她，轻飘飘地说道，“或许有，但我认为直接切入她的生活是最有效的方法。”
“那为什么不选戴萌？我不认为她像莫寒一样棘手。”
“是莫寒与组织有联系而戴萌没有。况且戴萌我不知道，但是像莫寒那么精明的一个女人，我总觉得是戴萌被莫寒当枪使了，选戴萌的话没有莫寒那么来的直接。”
“可你也说了莫寒很精明，”徐子轩说，“我不认为她家会大意地留下什么线索。”
“或许像你说的那样。但是我有预感在她家里一定能查到些什么，”张语格抬眸瞧着她的眼睛静静地笑，“我一向是凭我的直觉流抓人的呢。”
几天后的夜里，十点钟，莫寒家楼下。
“我不是说我一个人就够了吗，你怎么来了。”张语格看着提着一兜子东西的徐子轩风风火火拉开副驾驶车门的样子有点无语，她指着她手里的口袋说，“这是什么？”
“吃的。”徐子轩看也没看她如是说道。
张语格啧了一声，刚想好好奚落她两句就被她一伸手制止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欸欸欸Tako你可别急着说我，你晚上吃饭了我可没有，再说我只是路过超市的时候顺便买了点吃的而已……”
“谁要说你这个了，”张语格啪的一声打掉她的手，“我是说你来干什么。”
徐子轩撕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边嚼边说，“嗯……我这不是来帮你盯梢吗，必要的时候还能去救你，省得你一个人在这孤军奋战孤立无援的，”她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面包，眼睛滑向楼上莫寒家漆黑的窗户喃喃地说，“再说敌暗我明，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张语格低头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徐子轩收回目光，“她家窗户是黑的，应该是没在家。”
张语格嗯了一声，左手搭在车门的内把手上轻轻往下压了压，“她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了也基本会在七八点钟回来，现在已经十点了但她还是始终没有露面。”纤细的手一用力压下门把手，她伸出另一只手扶了扶头上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她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虽然不知道她最近有什么事，但是要想进她家最好趁现在。”
“戴好无线电耳机，如果她回来我会通知你的。”徐子轩侧过脸望着她，“小心一点，快去快回。”
“行。不过嘛……”张语格一步跨到车外，倚着车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摇摇头，“知情不报，还帮我盯梢，这下你可是同犯了啊徐组长。”
徐子轩朝她翻了个白眼。
与此同时，莫寒身在吴哲晗的酒吧里。
她没有安安静静地坐着喝酒或是阅读任务档案，而是不断地在空荡荡的酒吧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安。
“她失踪了？”吴哲晗惊讶地说道。
“是，而且这几天她的电台放的都是重播，我差许佳琪打电话到电台问是怎么回事，电台的人说她请了长假。”莫寒揉着太阳穴焦急地说，“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敢发消息去问她到底怎么了，万一真出了什么情况使她无法删除聊天记录，一旦被人查出来就全都完了。”
“难道她暴露了所以被警察传唤了？进了警局通信设备全收，联系不上也是很……”
“不可能。即使手机被收但是有人打电话的话警方还是允许接电话说明自己情况的，所以应该不是警察。”莫寒很快地反驳。
吴哲晗抓抓头，半晌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不上她的？”
“两天前，”莫寒停下脚步望着她，“在我打了她节目咨询热线的第二天，我就发现她的节目开始放重播了。”
“什么？！”吴哲晗闻言抬起头，眉眼之间满满的难以置信。
莫寒瞥见她震惊的瞳孔，半晌撇开眼。
“我暂且不说你找不到她，就单说你打电话到她节目这件事情，”吴哲晗敲着桌子蹙着眉，嗓音压得低低的，“你是怎么想的，一时心血来潮？你尽力隐瞒和她之间的关系，现在又主动打电话到她那里跟她互动，你应该知道她的节目收听率是多少吧，如果日后警方的人查到她身上……”
“就是因为这个。”
“什么？”吴哲晗被她冷不丁的一句弄的一愣。
“警方的人早晚会查到她身上，早晚会彻查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想要彻底跟她撇清关系是很困难的，因为只要一个小小的失误或者疏忽就能推翻这个谎言。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吴哲晗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想要让警方认为你和她仅仅只是DJ和粉丝之间的关系。”
莫寒点点头，“对，而且这层关系本质上说也是一种陌生人的关系，影响不大。”
吴哲晗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莫寒看了眼墙上的表，“十点了，我也该回去了。”她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回头朝吧台旁的吴哲晗摆摆手，“我走了。五折，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她的消息。”她低下头，停顿了半刻才咬咬牙低低地说道，“拜托了。”
“我会的，我这边也是有我的方法的，毕竟我是个情报人员呢。”吴哲晗满面笑容地朝她挥挥手。
这时候，从莫寒那边传来了手机铃声。
无奈，她只好撤下握在门把手上的手，转而去翻口袋里的手机。
“是许佳琪，”莫寒捏着手机看了看，“之前我拜托她替我到她家里去看一看，应该是来消息了。”手指径直划下接听键，她朝吴哲晗匆忙摆摆手就消失在视野里。
吴哲晗一直目送着她离开，才靠在桌子上轻喘了几口气。
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她默默地想。
她从口袋里摸索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一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号码。
“还记得我吗？你如果不想我把你上次醉酒泄露组织机密的事上报，就动用你所有的手段去帮我找个人。”她冷冷地对着手机那头说，“找到了就一笔勾销，找不到，”她冷笑一声，“你就别想活。”
黑色的运动鞋悄悄地从小巷里露出头，一身黑衣的张语格从一片黑暗中脱离出来。
长长的头发被束成了低低的马尾垂在身后，脸上也扣了一个黑色的口罩，她一只手压着黑色的棒球帽迅速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动静之后俯下身从小巷里闪出身来，行动利落地快速移动到单元门前。
不排除周围没有她的同伙，所以还是像个贼一样潜入比较好。她在心里嘀咕。
楼下的单元门没有锁，她果断把门拉开一条缝侧身闪了进去。
一楼的大堂里静悄悄的，过于幽静的感觉刺得人心里直发怵。楼梯间的转角里昏暗的灯光打下来，张语格走过去看了一眼，转身按下电梯的上升键，在电梯里按了23。
电梯缓缓上升，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她笔直地站在里面，口罩扣在脸上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四肢的肌肉不自觉地开始紧绷而她却不管不顾，只是听着耳畔能把人逼疯的寂静空白，眼睛紧紧地盯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地跳动。
她心里自知莫寒不是那种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人，即使是她自己的家里也一样。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到她家里去搜索一圈，即使不会有什么收获。
要想预知她的行动和想法，就要先进入她的领域。
出发之前徐子轩有提议过对莫寒下发协助调查的通告，把人带到警局来为她争取八个小时的有效时间，但被她出于不想打草惊蛇的理由一口回绝了。
再不知道她的行动模式之前，姑且先静观其变比较好。她这样想着，抬脚走出电梯的同时，右手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随便按下了23层以下的一个数字。
电梯缓慢下行，她瞥了一眼就走到莫寒家门前，从口袋里取出鞋套和手套一一戴好之后又取出了一把钥匙。她握在手里看了看，没有迟疑地径直插入莫寒家的门锁里，右手缓缓一旋，只听咔嗒一声，门开了。
意料之中的寂静和黑暗。
张语格扶了扶脸上的口罩，一闪身滑进门内，左手咔嗒一声带上了门。
她的夜视能力非常好，这种在黑暗中摸索埋伏的活她在缉毒科的时候也干了不少，所以身处在一个陌生环境的黑暗里并没有在她心里激起多少的恐惧情绪，相反，反倒是给了她一种终于踏入目标领域的兴奋的战栗感。
手电的强度会引发光的大面积反射，可能会惊动别人，不过好在她的夜视能力极高，所以只要有手机的待机微光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她按亮了手机，朝四周照了照。
貌似是两室一厅的格局，整体设施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她所在的客厅也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即使隔着口罩她也能闻得到。
在这种精致干净得像标板间一样的地方，即使东西偏差了一点都有可能被察觉到，看来得留点心了。
但愿我身上没有那种风尘的味道。她想。
大致看过一圈之后，她开始着手进行搜查。
遗憾的是一圈下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张语格觉得这个房子真的很对得起莫寒的整理癖，她查得几乎都要掀地板了可还是干净得什么都找不到。
就连放在卧室里的笔记本电脑她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简单翻了一遍，一边用左手摸着电脑中枢那个地方一边咔哒咔哒地滑着鼠标，等感觉左手处刚刚有发烫的感觉她就及时停了手，关好机之后又把鼠标挪回了原位。
“找到什么了？”耳机里传来徐子轩的声音。
“收获为零，”张语格极快地回答，“真的，什么也没有。”与此同时她走出卧室，却突然看到了餐桌上的收音机。
收音机就静静地搁置在桌子上，金属的外壳在手机屏幕射出的白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她快步走过去，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它。
“客厅的桌子上，有一个收音机。”她伸出手指在键子上轻轻点了点，却没有按下去。
“收音机？”那边说，“你打开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有这个想法。”她的脸凑过去仔细地看着那上面挡在兆赫表上的细细的红色指针，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顿一顿地说，“1……131……131.12？”
“131.12？”耳机那边静了一秒，突然传来徐子轩的惊呼，“FM131.12，那不就是戴萌工作的电台吗？！”
“她经常听她的节目？还是……”
这时，从不远处的大门那边传来钥匙插进门锁里的清脆声响。
“——？！！！”
她霎时间只感觉自己都被吓疯了，下意识一个转身窜进卧室的床底下，手脚扒着木头之间的空隙一个挺身就悬空起来，好在是露出的手指被垂下的床单遮了个严严实实，这种纯靠腹肌和四肢力量支撑的姿势并不好受，但她也只能后背贴着床板，大气不敢出。
怎么回事？难道徐子轩没看到她？
但她已经没有工夫再想下去了，门外刚刚进来的人咣的一声甩上了门，脚下急匆匆地，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卧室。
卧室的灯被进来的人啪的一声打开，尽管视野非常狭隘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刚刚进屋的人就是莫寒。
咣当一声，她看见一个中型的行李箱被打开来平铺在地板上，接着是叮叮当当的衣服架刮擦衣柜上方挂衣服的横杆的声音。
她……这是要跑？
长时间的悬空使她已经逼近了极限，她的四肢不住地打着颤，而她却还要担心她这个样子会不会使床板发出声响惊动外面的人。更糟糕的是，她腰上的旧伤似乎也发作了，尖锐的疼痛时刻撞击着她的神经，她狠狠地咬着牙，感觉额头的冷汗直冒。
这一段的时间好像显得格外漫长，她听见中途莫寒好像还跑出去到卫生间里好一通折腾，趁着这个空档她趴在地面上简单地放松了一下四肢和已经瘫软的腰部，又在她跑回来的瞬间一用力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十分钟之后，莫寒推着行李箱重新走出家门。在听见关门的一瞬间，张语格四肢一软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她顾不上已经完全动不了的腰肢，急急忙忙接通方才关掉的无线电耳机朝那边大声喊道：“徐子轩，立刻通知专案组的人到机场和各大站台拦住莫寒，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她带回局里，动作快，不然她就要跑了！”
“我知道了，另外，还有一个坏消息。”
“……你说。”
“刚刚收到消息，我们组派去监视戴萌的警员被发现枪杀在小巷里。”耳边传来徐子轩凝重的声音，“Tako，戴萌失踪了。”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