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文】如若阮籍行济世 第四十三章
与此同时,调荀顗为骑都尉的任令也发到了尚书省。钟会和一位同僚从传达的郎官的手上领过任命的文书,仔细核查了一遍,确认三人都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官印,这才算交接完毕,那郎官事办完后也不停留,与他们一礼,然后转身离去。钟会便接过这活,在自己的书册上将这封任命书仔细的录了文书,然后才告别同僚独自前去归档处归档。
钟会穿着宽大的几乎要淹没他的官服,将装任书的木盒恭敬的捧在手上,缓缓的向归档处走去,身旁不停的有同僚从身边经过,却也都是脚步平稳但并不停留。
钟会现在是尚书郎,虽然不是什么小官吏,平日里不过是些文书工作,但是圣旨调令这些却是归他们管着的不能让下面的人接手,因为一旦调令在他们手上出了问题,那可是要按照情节轻重施以刑法的。这样的事任谁也不敢托大。
走不远穿过两个小院,就到了归档处,也是和之前一样,在归档处的两位同僚的核查下,都盖了印章,这才算完。
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就这样完成。钟会略一施礼转身要走,这时正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昨日刚刚到任的尚书陈泰。
钟会与陈泰也是许久不见了,两人突然在任所撞上,都不由自主的打量起对方。
陈泰也是三十几岁了,和初出京都时的精壮的样子不同,肚子已经有些发福,脸上也多了一圈肉,隐隐约约能看见双下巴,但是肩背双腿都不算粗,眼神依旧沉稳,就是晒得有些黑。
钟会咧嘴一笑,上前去行礼道:“陈尚书!”
“钟侍郎。”陈泰也是满面笑容,见到钟会行礼,连忙托起他的双臂,止住了他,知道两人都是要出去,所以略一抬手向门口一让就一同出门。
陈泰如今在客曹管事,因为官员缺少的缘故,还兼着水部,考工的事务。刚刚上任还不熟悉情况,座下的侍郎长史拿了许多文书要他过目,正是忙的团团转的时候。
“陈尚书这一回京,还没等歇息,就先为公家忙碌了,这几天正是交接的时候,恐怕有的忙。不过许多朋友都许久不见了,陈尚书准备什么时候设宴与我们聚一聚?”
“少不了是要聚的。”陈泰的嗓音低沉,语调也是柔润悦耳的。“总要忙过这几天,等下一次休沐吧!”
钟会将目光移向了陈泰手中的木盒,眼光略动了两下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于是问陈泰道:“陈尚书这是拿了什么文书?怎么不是客曹的侍郎过来?”
陈泰苦笑一声:“水部中正始三年淮南的文书,有一处差异不对,要寻之前的文书对比一二。至于手下……,这几天全都忙不开了,就只有我这个审查文书的头目还能有时间出来,其他人可都忙的没口水喝。”
最近两年陇西和凉州的氐人,鲜卑有些异动,陈泰来接手客曹之前又有一个月空着没主官接手,这刚一来,这些个堆积的文书就成山的堆在陈泰面前,一核查前事,整个曹部都火烧火燎起来。
“……几份文书卡在侍郎手里,我这里就只能停下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陈泰晃了晃手上的盒子,当真颇为无奈。
“你呢?是做什么来?”
钟会嘻嘻笑道:“去将荀顗荀都尉的任命书归档。”
“哦?荀都尉管起羽林骑了?”
“是陛下的诏令。”
陈泰点点头。
荀顗是陈泰的舅舅,不过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从小要好。在外面,人们评价陈荀两家中人,也都是拿荀顗和陈泰平等比较的。这样一来两人就更加注重自己的道德作为,互相提起来心里也是有所比较的。
“如今陈尚书的知交好友都分散各处,夏侯玄,陈骞,武陔都在地方,京中能一聚的,恐怕就是我哥哥,荀顗,荀俣,还有司马兄弟了。”
陈泰没想到钟会会提到这个,闻言一愣旋即沉默,后才徐徐说道:“我们颍川几个当然是要聚的……”
颍川几个?那就是把司马兄弟排除在外了?不行,自己要再试探一下。钟会心道。
所以钟会笑着朝陈泰点点头,像是没有看到陈泰的异样一般,又接着说道:“现在荀俣荀御史在御史台我哥哥治下,荀都尉一直在光禄勋和司马昭同行,如今陈尚书又与我都在尚书省,这可都是两人相伴同行啊。”
陈泰却依旧不语。
钟会见陈泰这样不接话,也停下来稍稍沉吟了一下,想着总是要让他说些什么的,于是又立即笑起来,道:“这可都是从小到大的亲友,多年不见怎么陈尚书竟然悲从中来吗?”
陈泰闻言终于笑了一下,停下脚步打量了钟会片刻,道:“怎么了?”
钟会一愣,没想到陈泰竟然没有接着他的话说,这三个字一出,恐怕就是看透了自己是有所图的,于是钟会眼睛眨了眨思考了几秒回说:“子上兄怕你不请他。”
陈泰低下眼眸沉吟,钟会则趁势打铁拿出两人的多年友情来劝道:“前两日夏侯玄回关中,子上兄很是伤心了许久,他家如今这样,竟然到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地步……,你回京城了的消息是我告诉他的,他听说之后眼睛都放着光,只是开心了几秒后就又郁郁下去……,这是为什么,想来陈泰兄也是明白的……”
陈泰叹了一声,然后又走起来。
陈泰这是什么意思?像是为司马昭心酸,但怎么又走起来?好像还是有机会劝服的。钟会心道,然后赶忙赶上陈泰的步伐。
“今日你我正好遇上,看着之前子上兄的样子我也觉得是不能就这样不管了,所以少不了想问问你,却又怕你坚定的将子上兄排除在外,于是只能借着由头试探一下你的态度……,谁知陈泰兄却是直将话挑破了,现在如何?恐怕就要给个准信了。”
直接戳破,看他会是什么反应?钟会屏住呼吸等待陈泰的回答。
陈泰转头望了望钟会,又望了望天,皱着眉头道:“……我还当子上出了什么事,竟然要你到我身边拐弯抹角的试探。”
看来还是在意旧友的。钟会心想、
“……如今这样,其实还是不见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呀!这可不好!这岂不是与我的原意适得其反了?
钟会听到这话,立马站住,板起一张严肃的脸望着陈泰道:“见一面也没有什么众人非议,相反陈泰大哥如今不见他,才显得自己冷漠无情。”
陈泰不动。
见此钟会心中一急,不过立即又沉下心来。
只要没有斩钉截铁的走掉,就还要再劝一劝!
“……一饭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如今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朋友却要两相厌弃吗?”钟会近前一步,接着劝道。
“钟会?今日你为何这样直站在子上一边说话?”一直沉默的陈泰突然抬眼,望着钟会的眼神里满眼都是怀疑。
钟会心里一惊!自己的目的性太明显了吗?钟会心中警醒着。
钟会面上诧异着陈泰的疑问,不过很快反应,自己可不能在这里败下阵来,于是笑起来:“因为不像陈泰大哥这般无情而已!”
闻言陈泰眉头皱的更紧了。
“……难道如今的司马家还存有什么可图谋的吗?”钟会刻意缓缓的说出这句话,口里眼里满是对陈泰的戏谑。
不知这样会不会让陈泰放下戒心?钟会心中也是忐忑的。
而陈泰看着钟会这样,终于松开眉头。不过依旧没有说话。
好像可以!有了机会,钟会稍稍安心。
“如今这样,陈泰大哥真的不心寒吗?”钟会又上前一步,恳切的说。
陈泰抬眼盯着钟会,两人眼神对峙许久之后,陈泰终于说话:“我会给他送请柬的,你告诉他。”
钟会站在原地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样一来终于能和陈泰搭上桥了。但还不待喘气,陈泰一句轻飘飘的话传进了耳朵里:“你并不是那种痴傻汉子。”
陈泰好像看穿了些什么……
钟会眼珠转了转没有再答话,只默默的目送着陈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