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真是个大白球吗？
塞壬离开了。
仲裁者与哈迪斯互相道别，将双方之间的友善气氛维持到了最后一刻，随后身形便骤然消失在了滚滚波涛之中，一如其到来之时般神秘。
Z23长出一口气，感到一直紧绷着的双肩开始隐隐发酸。诚然恩普雷斯的仪态简直可被当做古典派淑女中的标杆，但无论她表现得如何友善，高阶塞壬的身份在Z23这样的老舰灵眼里也只像是一颗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即使被伪装成天鹅绒盒子里象牙盘面金丝缠纹的精致钟表，也改变不了它总有一刻会把周围的一切炸个粉碎的事实。
感谢老天，哈迪斯从始至终都没有和塞壬握手或表现出过于暧昧的态度，Z23的身体刚从让人喘不过气的工作压力中解脱，她实在不想再经受精神上的磨练了。
哈迪斯则若有所思地盯着恩普雷斯离开的方向。
“我猜，你们和塞壬的战争持续了八十年……”哈迪斯看向愣神的Z23，“但估计直到今天才知道她们中还有个叫仲裁机关的玩意？”
“其实早些年也有这方面的猜想……”这话可戳到Z23的尴尬处了，她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毕竟实验机关的存在是被证实过的，所以既然有这么一个，就肯定还有另外……好吧，我们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
“你们可是和塞壬打了八十年之久，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哈迪斯摇了摇头，挥手在身前打开一道门扉状的空间裂缝，提着鱼竿和折凳走了进去。
Z23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穿过裂缝截面，确认无误后才闭眼屏息迈过门槛。随后空间门消弭于无形，最后一方单分子平面化作一片水雾；绵延万古的海风吹拂着巨浪滚滚向前，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存在一样。
哈迪斯感觉自己摊上大事了。
作为帝国的资深雇员，他的首要职责是在保证本地智慧生命体安全的前提下回收古帝国时代遗留的不可燃垃圾，即便现在他是个每年都要过退休纪念日的前公务员了，但也不代表哈迪斯会轻易放下曾经的职责。俗话说爱一行干一行，如果哈迪斯真是个冷血动物的话，当年渡鸦666也不会找他签这两万年的劳动合同了。
更何况，古帝国的遗物诞生在一个远比新帝国更野蛮和冷酷的年代，而当它们被遗失于茫茫虚空中时，更是处于深渊浪潮撕裂帝国全境、在二十四个虚空象限上疯狂蔓延的绝境之中。谁也无从得知它们在经历这数万年的流浪后已经转变成了何种状态，反正哈迪斯绝不奢望它们有朝一日失控发作时能辨认出自己的友军单位识别码。前朝的剑不斩本朝的官？谁爱信谁信去吧。
不过在哈迪斯原本的预期当中，他需要回收的希灵遗物大多应该都是心智魔方这样疑似神秘侧奥术造物的低级衍生品，虽然其中有不少成精了但问题不大，了不起他出面给上头写个担保就能把这事结了。塞壬倒是有点儿窝藏高等级遗物的嫌疑，毕竟心智魔方就是从她们手里流出的，但就她们如今表现出的技术实力来看……哈迪斯觉得既然这群哥特朋克爱好者迄今为止活得还挺滋润，就证明那不是什么不可控的高危深渊沾染辐射源。所以直到不久前，哈迪斯都时常面带微笑，心里乐呵呵地盘算着摆平这档子事儿就马上神隐继续自己的休假计划——这种心态持续到他发现大洋洲扭结点底下那个白色大光球为止。
哈迪斯原本推断，所谓扭结点应当是一系列空间经过叠加、缠绕形成的超大型异空间结构，由此构建出的数学模型不但符合他到目前为止的观察数据，也与古帝国使用过的不少武器能够留下的痕迹相类似。但不管是引力子武器创造出的空间弹坑，还是配发给帝国勤务人员使用的自维持储物空间盒，它们之间都有一个共同且必然的特点——内部空间有限。
但当几天前的哈迪斯带着超空间针来到那个被称为“扭结点”的白色光球前，他却发现自己的探测任务遭到了某种不可抗的强力阻滞作用。首先，哈迪斯向其内部投入了一块超距作用发生源——通常执行这项任务的是帝国制式的自隐形信号发射器，不过手头吃紧的老哈只能扔了个点着的超氙燃料罐进去凑合用用，反正从跑出来的东西来看里面都不是啥值得保护的好货——如果被探测对象是一片规模有限的普通异空间的话，即便是能塞进去一打银河系的庞然巨物，超距作用也会在顷刻之间填满其内部，进而将影响投射到其所有空间边界乃至于空间边界在主物质位面的交汇处——也就是大伙儿俗称为空间门或者空间裂缝的东西——上，随后哈迪斯便可以根据那个大白球上转瞬间飘过的几缕暗红色纹路推算出其内部的全部信息。
然而，哈迪斯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一直等到那罐超氙气瓶在门的另一边燃烧殆尽，也不见扭结点洁白无瑕的表面有任何反应。
纯白的光明之球矗立在哈迪斯面前，高约百米，仿若俯瞰。哈迪斯跟这颗活像大眼珠子的玩意足足大眼瞪小眼了半个钟头，最后还是明塔遭不住了，她气急败坏：
“娘的，这玩意活像个白内障啊！”
事后明塔因违反帝国工作规章之“长官骂街之前下属不许骂街”而被开处罚单一张。
哈迪斯并没有困惑太久，拥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他稍加思考就开始着手完善……或者说推倒重来自己绘制的扭结点模型。首先他排除了其内部空间无限大这种离谱猜测——诚然有部分宇宙在寿终正寝后会留下这样的超巨型残骸，但……开玩笑，这么一大坨挥发性不可回收垃圾游荡在虚空中就如同大象进蚂蚁窝逛街，帝国哨站是绝无可能探测不到的，但直到老哈坐上那趟倒霉催的单人航班为止，他都没收听到任何相关预警信息。在对比了一整个班组的希灵使徒集体在工位上玩忽职守和他其实根本不姓塔尔塔罗斯之间的概率大小之后，哈迪斯能想到的第一种可能性是扭结点内部就像一个拥有自洽系统的小宇宙一样有限而无边界，这样的亚空间系统因其固有属性所限，能够在主物质位面打洞的实属罕见，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而第二种情况，老哈经过了一圈仔细的琢磨之后，表示他现在也要骂街了。
娘的，这怕不是当今圣上上辈子的手笔吧……
简单来说，扭结点极有可能是因为内部时间与主位面之间连续性的断裂而导致了当前的状况，类比之下就如同黑洞周边极端的钟慢效应，只是这种“断裂”的彻底性与影响远非黑洞可比，即便是在时间拉伸到极致的黑洞内部，时间坐标系也是与外部呈线性连续的，就像无理数小数点后的第无限位一样，无限接近于零也不代表人家不存在嘛。但时间轴断裂这种极端重大灾难事故能够发生在某个宇宙中则只能说明一件事。
当地土著往希灵主母、当今圣上之一的时间之神的神像上尿尿了。
并且是瞅准了她老人家切换到那个择人而噬的里人格时尿的。
没准还在帝国通用网络里全程直了个播。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哈迪斯掰着手指头好生回想了一遍新帝国历史里到底有哪几个倒霉孩子犯过如此渎神大罪，结果掰之前的十根手指头掰完还剩十个，那么既然如此，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掉进这个世界的希灵遗物是被上辈子的时间之神开过光的。
并且还是在她老人家连表人格也择人而噬的时候开的。
这玩意截止哈迪斯从通用网络断线前在帝国数据库里查不到任何信息。
“娘希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