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征召》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直面顽敌

 

 

“霍克领的子民们，”在那天清晨，将军向他麾下集结起来的军队作最后讲话时说道，“今天将是我们的人民永远铭记的一天。今天将是我们彻底扫清绿皮的日子。今天将是我们赢得决定性胜利的日子。”

听到这里，人们发出欢呼声。迪特尔站在猩红旅的行列中，听着他周围的士兵们反复呼喊着一个词，直到它如同心跳般在整个军队中搏动。

“胜利！”他们说着，欢呼着。“胜利！胜利！”

几个小时后，当猩红旅站立在低矮的山脊上，俯瞰着开阔的原野时，迪特尔又想起了那些话语。昨晚，在与艾德布兰德伯爵会面后，冯·格拉尔将军突然命令军队拔营出发。他带领他们向北进军，将部队部署在连绵的丘陵和山脊上，这些山丘和山脊面对着一片广阔的旷野。在原野的另一边，绿皮的军队已经集结起来了。

当俯视敌人的军队时，迪特尔震惊于霍克领人在数量上的巨大劣势。很难具体计算，但根据他的粗略估计，绿皮的数量至少是霍克领人的两倍——如果这估计不准的话，那就是三倍。无论它们到底有多少，敌军对霍克领人的数量优势是压倒性的。

在等待战斗开始时，迪特尔回想起昨晚与艾德布兰德伯爵的邂逅。好吧，邂逅倒也谈不上。事实上，迪特尔只是在一队猩红旅护送选帝侯及其卫队去见冯·格拉尔将军时得以匆匆一瞥。他们一进营地，猩红旅就被打发回去执勤，一个方阵的巨剑士们接替了他们的护卫任务。

迪特尔觉得这是礼仪的问题。尽管猩红旅作为一个战斗单位声名卓著，但显然还并未显赫到适合承担护送他们统治者的殊荣。对迪特尔来说，他并没因这种慢待而不满。在人生的第十八个年头，他终于一睹如此高贵者的风采，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倾盆的大雨中难以看清伯爵的面容，但以迪特尔所见，选帝侯似乎完全符合他心中强大而专横的统治者形象。伯爵高大而瘦削，但他的力量无可隐藏——无论是举止的有力，还是目光中的冷冽。在迪特尔的见识里，贵族都很骄傲，但伯爵似乎格外高傲。

一只鹰停在伯爵的肩膀上。这是一只猎鹰，毫无疑问自破壳起就开始听从其主人的号令。伯爵多年以来以收集猎鹰闻名。最让迪特尔印象深刻的是悬挂在选帝侯腰间的那把剑。迪特尔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能亲眼得见，但选帝侯佩剑的名号却呼之欲出。这是一把符文牙，它是十二把古老魔法剑之一，乃是帝国初创之时矮人符文大师阿拉里克·疯狂者铸就。

看着伯爵的符文牙，即使它正被束缚在剑鞘中，也足以使迪特尔的呼吸哽在喉咙里。它的存在似乎预示着胜利。

在清晨的冷光中，迪特尔和其余的军队一起等待战斗的开始，他怀疑自己在符文牙上看到的征兆是否只是一厢情愿。面对如此之多的绿皮，实在难以寄希望于胜利。

曾经，迪特尔所站高地的下方时用于耕种的。在那很久以前，它曾经是森林。现在，看上去它要承担更血腥的角色了。

绿皮的阵线有了动静。迪特尔看到一大群地精狼骑兵脱离了军队主体，开始慢慢朝高地前进。它们朝猩红旅的方向而来。

“守住，”哈克纳上尉用警示的语气喊道。他正与猩红旅的最前排并肩而立。“记住我们的任务。我们要守住这个阵地。如果敌人的散兵向这边来，我们要把它们赶走。但坚守阵地是首要目标。”

猩红旅位于霍克领人战线的右翼，这使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余的军队。由于山脊地势较高，迪特尔几乎可以从他所站的地方看到军队里的每一个单位和每一个团。他发现冯·格拉尔将军没有选择此地作为他的指挥部，这多少有些令人吃惊，不过他觉得大概是这地方离军队的中心太远了。

军队为数不多的加农炮大部分都布置在猩红旅右侧一个高高的山脊上，那里有清晰的射界，以便在绿皮向人类阵线接近时向它们开火。迪特尔意识到，猩红旅与一个矛兵团和几个自由民兵连队被布置在炮兵阵地旁的山脊上，是为了守卫通往炮兵阵地的路线，防止敌人的快速骑兵突袭炮兵。

在猩红旅阵地的左侧，人类阵线的主体部分由戟兵和长矛兵部队交替组成，偶尔穿插着些提利尔雇佣矛兵队。更小些的剑士分队被布置在步兵主要阵线后，旁边还有些自由连队。这是帝国军队所钟爱的一种经典战术，戟兵和长矛兵部队用来阻挡兽人，而他们身后的分队则从缝隙中穿插从侧翼突袭敌人。

最后，冯·格拉尔将军将他大部分的骑兵力量部署在主力的左翼。与他拥有的步兵部队相比，冯·格拉尔将军的骑兵人数相对较少。军队的重装骑兵由来自焰阳骑士团的小股骑士充任，此外还有一些在冯·格拉尔对抗兽人的意图明确后汇聚在他旗帜之下的当地贵族。将军将他的骑士们布置在手枪骑兵和先驱侍骑的遮蔽后，也许是想向敌人掩饰他们人数上的不足。

迪特尔不是什么伟大的军事家，但即使是他也能看出冯·格拉尔已经竭尽所能地利用了手头上的力量。将军甚至还准备了一手底牌。

在霍克领人阵地之后，绿皮的视线之外，还有一支由几千名弓箭手组成的二线部队作为后备。他们是民兵弓箭手，大多是当地的农民和猎人，当冯·格拉尔将军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向北长途跋涉时，他们被强迫入伍。他们没有受过很好的训练，但每个人至少是一个中等水准的弓箭手，足够把箭射向空中，祈祷它能射中目标。绿皮还对此一无所知，但等到它们的军队进攻时，这个不太愉快的惊喜在等着它们。

然而，与此同时，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敌人意识到弓箭手的存在。冯·格拉尔将军在这方面下了死令。无论受到怎样的挑衅，在冯·格拉尔亲自下令之前，没有一个弓箭手可以射出箭——更别提松弦了。

“它们来了，”霍伊斯特说。他和迪特尔一起站在猩红旅阵型的最前排，旁边就是耶哈德和里格尔。“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在坦尼斯菲尔德战役中怎么救了艾德布兰德伯爵的命？”

“以后再告诉我吧，”迪特尔对他说。“战役过后。”

“好主意，”霍伊斯特点点头。“它会给你些期待。”

在他们面前，狼骑兵们几乎快爬上了山坡。地精们举起弓对准猩红旅，开始了射击。

“举盾！”当敌人射出他们的箭时，哈克纳上尉大声下达命令。

猩红旅如同一个人般整齐划一地执行了命令。当敌人的箭向他们射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把盾牌高高举起，把它倾斜成一道防御，抵挡即将到来的箭雨。箭雨落下，让迪特尔联想起了冰雹打在木屋顶上的声音。虽然迪特尔听到后面被穿过盾牌缝隙的流箭命中的倒霉蛋发出的几声惨叫，但大部分粗制滥造的箭都在盾牌前断折了。

狼骑兵们并未气馁，又射出一箭接着一箭。每一次的结果都大同小异。猩红旅在每一波箭雨中都会损失一小部分人，但大部分箭矢都徒劳无功。

与此同时，迪特尔震惊于这种残酷的讽刺。霍克领人与狼骑兵只有一箭之隔，有足够的弓箭手来压制狼骑兵。然而，由于战术上的原因，猩红旅只得挺身挨打，以免干扰他们将军的作战计划。

在狼骑兵的一次又一次射击中，僵局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一队火枪手从霍克领人阵线的中央推进，用火枪发出了还击。狼骑兵们很快就被赶跑了，而山脊上的人因看到敌人的撤退而欢呼雀跃。

“听听，”霍伊斯特指着欢呼声说。“听着会以为我们已经赢了战争。我希望那帮欢呼的白痴能早点醒悟。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记住我的话，在一天结束前，这里还会流更多的血。”

 

霍伊斯特的预言很快被证明是正确的。迪特尔站在山脊上，看着敌人战线的中心缓慢行动起来。在阵线中部兽人的带动下，绿皮部落开始加速。

与双方上一回交锋相比，迪特尔注意到敌人的部队中几乎没有野猪骑兵。他希望这是因为野猪骑兵被猩红旅和他们的友军在初次交战中杀伤了大部分，但他无法确定。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来，大部分敌人似乎是由步行的兽人和地精组成的。

尽管绿皮尽可能快地冲向霍克领人，但当它们跑向两军之间的开阔地带时，却发现自己步履蹒跚。看着它们的进展，迪特尔突然惊讶于兽人指挥官暂时不易发现的两个因素。

将兽人与人类分隔开的斜坡很有误导性：它比看上去更陡，绿皮正在爬坡。更糟糕的是，昨天的大雨把旷野变成了泥沼。迪特尔心中激动不已，他意识到绿皮已经被诱骗进了一个陷阱。

此刻，冯·格拉尔将军作战计划的本质被揭露出来。当兽人和地精艰难地爬在泥泞的陡坡上向人类阵地进发时，冯·格拉尔的弓箭手部队得到了射击的命令。箭雨汇聚的风暴在空中呼啸，一波又一波地落下。

与此同时，霍克领人的加农炮开始点名。在无人地带，兽人和地精承受了猛烈的轰击。迪特尔从山脊上看到，数十名敌军在箭雨中倒下。

很快，这个数字就增长到数百，甚至数千。绿皮的进军被无情的死亡之雨洗礼。令人惊讶的是，迪特尔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兽人战团已经开始自相残杀，这些生物的天生的暴躁因发现自己陷入困境的挫败感达到了对同伴进行毫无意义地大打出手的程度。

然而，尽管损失惨重，绿皮还是继续前进。迪特尔注视着，他看到敌人的先头部队与人类战线中央的戟兵和矛兵团开始接战。

迪特尔屏住呼吸：如果霍克领人的战线现在被冲破，战役就完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尽管在穿越泥泞斜坡时遭遇了可怕的伤亡，兽人们却仍然跃跃欲试，准备好了战斗。不过，霍克领人的投射火力还是建功了。绿皮在箭雨和炮击中损失了大量的战士，无法击垮霍克领人的战线。正相反，霍克领人守住了阵地，杀伤了大量绿皮。

但目前为止，猩红旅还未投入战斗。在其他人为一决胜负而搏杀时，他们却被迫站在一旁旁观，队伍里涌起一阵骚动。迪特尔也有同感。在遭受兽人和地精联合军队的羞辱后，他渴望能一雪前耻。

即使是从他所在的能放眼战局的位置上看，有时也很难弄清战役的具体进展。战斗的天平左右摇摆：某一刻似乎霍克领人占了上风，然后是兽人，然后又是霍克领人。迪特尔置身于激烈的战斗之外，目睹了足以载入霍克领史册的诸多英勇行为。

在某段时间，一队兽人萨满的攻击似乎会让战局转向对绿皮有利的方向。萨满们召唤了他们的黑暗魔法力量，发射了一系列闪亮的、神秘的飞弹，射向人类的防线，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然而，很快一位人类法师挺身而出。他身穿着天堂学院的蓝色法袍，斗篷上缀满了群星、月亮与彗星的图形，张开双臂，呼唤着天堂之怒。刹那间，云层在萨满们的头顶汇聚，数十道闪电从天而降。然后，云层以非自然的速度消散，而萨满们则在法师的伟力下化为焦尸。

在其他地方，迪特尔看见勇敢的矛兵们坚守着战线，直面数量庞大的兽人。他看见巨剑士无畏地冲入战场，在敌丛中杀出血路。他看见手枪骑兵和先驱侍骑们正进行一场半回旋的游戏，他们在冲向敌人时用武器开火，然后飞快撤退并装弹，再重新开始。

渐渐地，看上去绿皮似乎正在被击退。很明显，敌人损失惨重。迪特尔不确定在敌人身上发掘出什么值得钦佩的东西是否合适——尤其是当敌人是兽人的时候。但无论他有什么困惑，都不得不承认绿皮至少有一种天生的品质——坚韧。没有其他军队能在承受霍克领人施加的如此沉重的打击后还不溃散。至少在这方面，绿皮是顽强的对手。

尽管如此，在迪特尔看来，霍克领人似乎将赢得这场战役。不过，他依然清楚，战事已经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仍然有可能发生这样或那样的转折。

“他们什么时候给我们前进的命令？”他不耐烦地问道。“我们投入战斗，就能奠定胜负。”

“我们很快就会加入的，”耶哈德说道。他一双乌黑而机警的眼睛盯着坡下，抬手指着一群走近的身影。“嗯，迪特尔，你得小心别乱许愿。看来一帮地精已经从主力中分开，朝我们来了。”

迪特尔凝视着耶哈德所指的方向，看到一大群地精正朝着猩红旅的方向爬坡。当他看到地精们簇拥着的巨大身影时，心跳刹那间停止了。

那是只巨魔。迪特尔没办法确定，但看着那只怪物奇怪的、摇摆的步态和它那蓝灰色、石头般的皮，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两个月前在营地的战斗中杀死金属法师的那只巨魔。他还记得那只怪物在那天看上去是多么不可阻挡——就像某种邪恶的、原始的力量被赋予了实体形态。

在下面的坡上，地精开始转向猩红旅的右侧。它们不理睬前面的剑士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兵团，改变了路线，向旁边一座山上的炮兵阵地走去。

“它们向我们的炮兵部队来了，”耶哈德简短地说。

“但那很好，不是吗？”迪特尔问道。“它们想绕过我们，我们可以从侧翼袭击。最好情况下能从它们身上碾过去。”

“还有只巨魔要对付，”耶哈德的表情紧张。“要阻止那只怪物，光靠剑是不够的。”

“也许炮兵能解决它，”里格尔说。

“它移动得太快了，”霍伊斯特说道。“他们恐怕永远也射不准。啊，当你需要一个法师时，他在哪儿？或者实在没辙，就得靠什么神显灵了。西格玛知道，我可不挑。”

“有时候，诸神只会救自救者，”在身边的里格尔对其战友的不虔诚摇摇头时，耶哈德说道。

“来吧，”他对其他人说。“我有一个主意。”

在耶哈德的带领下，他们从后队中穿行，直到找到哈克纳上尉。耶哈德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将自己计划向上尉汇报。

“非常好，”片刻后，上尉点头表示同意。“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但可能会奏效。不过，我最多只能给你五个人。带上霍伊斯特、里格尔、新兵、克鲁格和费贝尔。”

耶哈德谢过了队长，很快把指派的人手召集到自己身边来。他们走到兵团的一侧，开始迅速分配每个人的任务。这一次，连克鲁格都毫无怨言地静静倾听。考虑到严峻的形势，显然是时候行动了。

与此同时，地精们一直在前进，直到它们的侧翼正对着猩红旅的阵地，哈克纳上尉命令他的部队进攻。伴随着矛兵团和自由连队的掩护，猩红旅投入了战斗。他们从侧翼强袭敌军，如同一股致命的钢铁洪流。地精们成批地倒下，但尽管霍克领人齐心协力，地精的先头部队和它们的巨魔盟友依然在向炮兵阵地挺进。

“来吧，”耶哈德喊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在他的带领下，迪特尔和其他人跟着耶哈德跑向炮兵阵地。突然，在先锋之前，一股地精拦在他们前面。

“克鲁格！费贝尔！”耶哈德大声命令。“你们来挡住它们！”

让迪特尔大吃一惊的是，克鲁格和他的亲信听从了命令。他们毫不迟疑地从剑士小队中脱离，迎上了正在冲来的地精们。尽管地精比他们矮得多，克鲁格和费贝尔却最起码得一敌六。

迪特尔很震惊，他意识到耶哈德刚刚是命令这两个人去送死。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对他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服从了。克鲁格和费贝尔准备冒生命危险，以确保耶哈德使命的成功。不管迪特尔曾经如何看待这两人，他都不得不重新评判。克鲁格和费贝尔也许心胸狭隘、残忍、甚至贪赃枉法。但在最后，他们是士兵。他们是猩红旅。为了获得胜利，他们决心牺牲自己的生命。

克鲁格和费贝尔遭遇地精，如疯魔般杀入敌丛。他们没过多久就消失在绿潮中，但迪特尔没有时间站在原地观察他们的命运。取而代之的是，他和耶哈德与其他人一起冲向炮兵阵地。

“这边！”耶哈德说。“现在我只希望这辆马车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带着他们跑向停在炮位后面的一辆马车。在耶哈德的指示下，里格尔和霍伊斯特开始让马车从车队中赶开，迪特尔则和耶哈德一起上去检查货仓的货物。

“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耶哈德一边掀起帆布露出货物，一边说道。“我可不是什么黑火药专家，但我想这里有足够的黑火药来达到我们的目的。”

马车的后仓满是装在木桶和防水袋里的黑火药，它们是用来供应军队的加农炮和臼炮的。迪特尔对火药没多少了解，除了一个事实，只有疯子才愿意对付火药这种危险玩意儿。相较而言，耶哈德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灯笼，”耶哈德一边拉起帆布，一边说。“记住，别把它们点起来。我们要的是里面的灯油，不是灯笼。”

为了快点完成耶哈德的吩咐，迪特尔很快就独自动身了。他注意到在第一辆车附近停着另一车补给，便检查了车的后仓，发现里面有一桶灯油。这是一个相对较小的木桶，迪特尔费了些力气才把它扛在肩上。他扛着它跑回了其他人那里。

“你是说，这是在另一辆车后面找到的？”在迪特尔解释他的发现后，耶哈德扬起了眉毛。“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专家，但把灯油和黑火药放得这么近可真是个上天的好主意。不过，现在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得感谢蠢货们犯的这个错误。让我们看看能不能好好利用它。”

耶哈德已经打开了些黑火药桶。在迪特尔的帮助下，他把油桶放在马车的后面，用刀在桶的一侧挖了一个洞，放任一股细细的油流从马车底自由地流到地面上。

“拿个火把，”他告诉迪特尔。“这回要点起来。但现在要保证它别沾到油。”

迪特尔很快带着一支火把回来了，这是他从一群炮手那儿讨要来的，此时耶哈德和其他人已经开始移动马车了。除了身边的里格尔和霍伊斯特，耶哈德还找了几个炮兵来帮忙推车。

“我们只要把它推到山脊的边上就行了，”在大家用力推车时，耶哈德说道。“之后斜坡就会接替我们。”

“那巨魔呢？”霍伊斯特问道。“你是打算让这马车把它碾过去吗？”

“不需要。只要油线被点燃，这车三十步内的任何东西都会被炸成碎片。再说，我们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我想我们找不到一个愿意坐在车上，把车开下山坡的人。除非你自告奋勇。”

当马车被推到山脊的边缘时，可以看到巨魔正领着数量相当多的地精奋力向上。沿着山坡看去，猩红旅还在与地精进行着肉搏战，但在耶哈德看来，兵团的人已经离得足够远，被波及到的危险并不大。

“好，”他们在马车后聚集成一排后，他说道。“走起！”

马车的阻碍一松，就开始顺着斜坡向下滑，速度越来越快。耶哈德向迪特尔挥挥。

“现在！点火！”

迪特尔将火把按到油迹上，注视了一秒，它被点亮了。火苗在山坡上紧随马车之后。迪特尔向马车追去，希望看到它的撞击。当他跑到其他人站立的地方时，看到他们的诸多努力并未白费。疾驰的马车直冲巨魔而去，引燃的油线紧随其后。迪特尔可以看到巨魔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马车。然后，他听到了耶哈德的声音。

“趴下！”

尽管趴下寻找掩护。迪特尔依然留心注意坡下的场景。也许是因为某种不合时宜的捕食本能的驱使，巨魔下意识向马车靠近了些，张开宽大的臂膀试图抓住并阻止它。随后，燃烧的油迹到达了终点，引发一场地动山摇的爆炸。巨魔被炸成碎片，燃烧的肢体如雨般随处溅落。

爆炸在地精中造成了相似的后果。除了本身造成的伤亡外，它还引发了恐惧。因巨魔的死亡，地精的士气受到了致命打击，山坡上剩下的地精开始逃跑。

“我们得把巨魔的每一块肉都烧了，”耶哈德望着血淋淋地铺在山坡上的碎块说道。“我听说巨魔几乎能治愈任何伤口，哪怕被砍成碎片。但火能彻底解决它们。”

迪特尔正要称赞耶哈德计划的成功，却被别的什么分散了注意力。当他环顾四周时，发现绿皮的整个军队显然正在败退。一开始，迪特尔怀疑是因为巨魔的失败引起了广泛的恐慌，但仔细观察眼前的战局，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固执的念头。

他现在可以看到，冯·格拉尔将军投入了他的骑兵。他凝视着山下开阔的田野，看到霍克领人的全部骑兵——骑士们、手枪骑兵们、还有先驱侍骑们——已经以一种不成则死的姿态凿入兽人的战线中央。显然，冯·格拉尔直到最佳时机的到来才采取了行动。同样明显的是，这策略奏效了。

在迪特尔目所能及之处，兽人军队正在全面溃败。霍克领的手枪骑兵和先驱侍骑追击着敌人，但迪特尔怀疑就算没有他们，敌人也没法再重聚。敌人似乎被击溃了。然后，伴随着这种想法他恍惚地意识到，他们已赢得这场战役。

迪特尔向坡下望去，看到一个全副武装驾驭着战马，瘦削但充满力量的身影。当骑士拉开面甲露出那鹰钩鼻时，迪特尔认出那是艾德布兰德伯爵。在其他人为战胜了兽人而欢呼时，选帝侯将他的符文牙高举在空中，向他周围的骑士们呼喊。霍克领得救了。

根据他的战争经验，迪特尔知道，当他和同伴们忙于自己的小战斗时，完全错过了他们周围的大战役的高潮。最后，他觉得这就是步兵的命运。骑士们载誉而归，步兵们继续行军。

要我说，迪特尔想道。我才当兵几个月，就成了个暴脾气。真想知道在猩红旅待二十年后我会变成个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暗自发笑。随后，他加入同伴们庆祝胜利的行列中。他能听到欢呼声响彻山坡与山脊。活着真好，他想。

在这样的日子里，当兵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