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贤庄外
父亲给阿芙说了一门亲事,阿芙听后急忙到母亲房里去。
“母亲,爹爹说要将我嫁了人。”
她伸出手拉了坐上妇人的手臂,一脸难言。
“阿芙,”那妇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慰。
“你也不小了,这次你爹爹寻的人家,我也给你掌过,是个不错的……”
“可我不想嫁人!”阿芙突然低低吼了起来,“他们我谁也没欢喜上,可我只想嫁给让我欢喜的人。”
“你可知此次你父亲同意的亲事,对方是谁人?”母亲问。
“不知。”
“你父亲和我当年是诗书世家,而今城内,最贤明的大人你可知?”
“母亲!再贤的人我也不嫁!”
“孙宏大人乃当今国子监的教书先生,他的嫡长孙子楚,也是城北学堂里最优秀的学生,你莫说什么要嫁让你欢喜的人,你不去看,如何知道他不让你欢喜。”
“说这么多!母亲!你们只是想让我嫁一个对家中有利的人罢!”
阿芙知道母亲这里说不通,和前几次不一样,这次母亲格外坚决。她气起来,松开拉着母亲的手,提着裙子跑回房里去。
“嫁嫁嫁,哎,女孩子为什么总是要嫁人!”
她懊恼的很,走到房里的时候还在生气。
丫鬟小玲看主子心情不好,刚才就是她从前门偷听来的亲事,悄悄告诉小姐,没想小姐这么生气,她喏喏站在一旁,一时间没敢说话。
“小玲,走!”阿芙突然站起来,到衣服柜子前面去翻找。
“小……小姐,你这是要去哪……这……你这是逃婚吗,奴婢不敢呀……”
小玲“砰——”地一声跪下去,还在碎碎念着,“老爷夫人会打死我的……”
阿芙看着地上的小丫鬟,突然有些好笑。
“谁说我要逃婚了,我父亲母亲对我这么好,我才舍不得离开他们呢!”
“啊?”小丫鬟抬起头来,脸都皱成了一团。
“我们上街去,听说城南不是有一个道士,算命算得很准吗。”
阿芙将衣服拿出来穿上,“我想去问问,我这辈子,是不是真就没法了。欸——你过来,给我梳个头发。”
“哦……哦哦……”小丫鬟愣愣的站起来,上前去站在阿芙身后,理顺她的长发。
城南的算命道士是这几日来的,之前也没听说过这位道士的名号。听说前些日子万花楼最红的歌妓逛街走到他的摊上,问了一出自己的事业,那道士却说,“姑娘明明想问的是婚事,为何问我这事业呢?”
那位歌妓羞红了脸,一个连自己的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人,如何敢去问自己的婚事儿。她脸红红的,却小声问了一句,“那道长说,我这……可有良人能遇着么?”
“你回去左右等等,这要来的人怎么也避不开。”
于是那歌妓回去,没出两天,就遇见一个来游玩的京中富家子,将其赎了身,动身走的时候带着回了京。
阿芙从家里走到这儿,足足走了几条街,才和阿玲到了这个道士的摊上。这个道士长得也不像个道士,道士不都是一件灰布衣服,花白的头发和胡子,手里还有个拂尘的形象吗。为什么眼前这个——跟走在街上的路人大爷没什么区别,阿芙开始有些怀疑。
“小姐可是要算些什么?”那个大爷——呃,那个算命道士一双眼睛直直看着眼前的姑娘,看起来一脸的友善。
“道长,我此次来,是为求证一事。”
“哦?何事?”
阿芙凑上前去,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父母欲将我嫁给一个人,可那个人我见也没见着过,我想问问道长,这事儿……最后能成吗?”
那道长听后开始发笑,“来找我的姑娘,十个里面有九个,问的都是这同一件事,可这不需要我,也能知道的,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能成的事儿肯定坏不了。”
“您的意思……这就敲定了?没别的法子改改么?”
“改?”那道长又笑,“这天道如何轻易就能改的,祸事也只避而不能改,何况……这是一桩好事儿啊姑娘!”
“好事?”阿芙听后苦笑一声,“听别人说得再好,我也是不知道的。一个我连他是什么模样的人都不知道,就要与他过这今后的十年,十几年。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刚烈的性子,可我也只想要一人心啊。”
“说什么一人心,听姑娘的意思,是有意中人了吗?”道长问。
“没有,只是小女的痴心罢了,也幸好心里无人,才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回报爹爹吧。”阿芙有些无奈。
“姑娘若只是求一个圆满——到城北圣贤庄等等吧。”
“圣贤庄?”阿芙愣愣的抬起头。圣贤庄是年轻子弟读书的地方,可它与国子监不同,它不论出生,不论家世,这是真正有才学和有贤能的人能进的地方,里面教书的老人,都是国子监中退休的元老了,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富有贤名之人。
阿芙听了老道士的话,接连几日都往圣贤庄门外跑,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从什么时候等,就早上一起来,带着小玲,小玲带着一些零嘴,然后主仆两人就在圣贤庄外面的亭子里坐一整天。
她一直往圣贤庄跑,母亲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叮嘱她,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待着,下个月就准备嫁到城北孙家去。
阿芙嘴里说好,每日总是偷偷的带着小玲从后门跑出去,到圣贤庄小亭子里,她叫小玲带了几卷书本,就怕无聊。
如此过了半月,阿芙也总是往圣贤庄跑,有一日起晚了些,她有些害怕与所说的那个“圆满”错过,步子就走得有些急,也没太看前面,恰好撞了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那个人抱着一摞书,被撞了之后手里整整的书卷全部散落在地上。
阿芙差点摔倒,被身后的小玲扶了一下才站稳。
“抱歉。”阿芙蹲下去,也跟着将散落的书捡起来,“我走路太快了,没注意前面。”
那人这才将在书上的视线投向她,起身上前一礼,说,“姑娘无碍吧,这书太多了些,我没看着前面有人,是小生该道歉才是。”
他将行礼的头从手肘间抬起来,阿芙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这人的眼睛可真亮呀,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阿芙这么想到。她突然记起之前带去圣贤庄小亭子里看的那本戏折子,里面说,“眉星目剑,世上难出其二,公子无双也。”
“这可巧了,在这条路上,我们谁也没看路。”阿芙笑着说。
面前的人看着眼前的姑娘笑,有些发愣,而后也笑起来。
阿芙和小玲将地上的书捡起,放在他手上。那人捧着书道了谢,阿芙笑着,和他道了别。
“哎!小姐!那位公子可真好看呀!你说未来的姑爷会不会也这么好看!”阿玲又开始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可是小姐啊,这个“机缘”还没到,您没几日快成亲了,这道士到底是不是逗我们玩儿的。”
“说这些做什么。”阿芙忍不住恼了一句,她自己也心烦着,距离亲事没几日了,自己这一个月一直往圣贤庄跑,也没见着什么“圆满”。
她跺跺脚,走得更快了。
春日的天气还有些发冷,阿芙穿了一套黄色的裙子,外面搭了一个白色的毛绒斗篷,将她的脸衬得可爱起来,看起来毛茸茸的。
在这里等了好些天,还是没什么动静。小玲在旁边哀怨,“小姐,这要等多久呀,那老道士也不说,也不给个点,难道我们真要在这儿一直等么!”
阿芙看着手里的书,盯着一个点没说话,过了很久她叹了一口气。
“无碍,等等看吧。”
说着又拢了拢袖里的汤婆,继续看起书来。
接下来的日子,临近婚期,阿芙仍然往圣贤庄跑。早晨看起来也跟前几日一样,没想到到了晚上回去的时候,就下了好大的雨。阿玲没带伞,南方湿冷,下起雨来可是很冷的。
“小姐!”小玲说,“您在这儿等等,我跑回去,捎一把伞来。”
说着便冲到雨里去,阿芙站在那喊,“你别去,这雨会给淋病着的!”
那丫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想尽快来接主子,头也没回地往前跑。
阿芙只有转过身到亭子里坐下,将毛领拉的更紧些,以防冷风灌进身子里去。她翻了翻书,继续看着那本戏折子。
“姑娘?”阿芙突然听见有人的声音离得很近,便抬起头去。
“是你。”看到面前的人,阿芙微微笑起来,“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无碍的。”面前的人收了伞,边说,“我刚从学里出来,便看见亭子里的身影像你,想着这么大的雨,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小玲见下了雨,便跑回去拿伞过来。”阿芙将手里的书合上,看着眼前的人。
“是这样……”他点点头,也坐下来,“上次未问姑娘名字,是觉得只此一面,不问也罢。如今两面之缘,斗胆问姑娘芳名。”
阿芙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没说话。
可能有些尴尬,面前的人笑了笑,“小生城北孙子楚,字子满。”
阿芙身子抖了一下,这次是楞到没说话。她脑子里这时一直想着那老道士说的话。
——“姑娘若只是求一个圆满——到城北圣贤庄等等吧。”
——“姑娘若只是求一个圆满。”
这就是那个“圆满”罢,阿芙突然笑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人,眼里也像夏日的星河闪烁。
她说——
“我等你很久了。子满。”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