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外】（五）白梦之茧
无尽的、白色的虚空包裹着一切。
仿佛茧一般的虚空。
无数残破的片段掠过白色之茧的四周。
......小小的手握着冰冷的枪，止不住地颤抖。
......对面传来枪鸣声，只有十多岁的小女孩不停地后退。
......子弹扫过，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黑色箭矢穿破空气，强有力的手臂轻松的夹起她。
......触目惊心的鲜红色......浓重的血腥味......头顶的男人毫无表情的脸......
......
“为什么不开枪？平时的训练明明做得很好。”
“可是......可是......这次是真的!”
“是真的杀人，对吧？害怕了？”红色长发的男人揪起小女孩的衣领：“下不了手杀对面的人，下一秒死的人就是你。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我记得你第一天成为我的学生时，我就这样对你说过。”
“可是......我......”
“无用的情感，必须舍弃。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那就只能消失。”
细长而指端结茧的手轻轻拭去女孩子脸上大颗的泪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复仇，你是这样对我说的。那么，尽快适应这一切吧。适应这里的法则，首先被这里利用，去杀人，然后，利用这里，去复仇。”男人的怀抱冰冷而沉稳：“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不会有错。不要让我身边那些聒噪的同事嘲笑我的眼光。”
蓝色眼眸凝视着灰色眼眸，痛苦的神色一点点退却：“天赋？杀人的天赋吗......”
“并不完全正确哦，不过，你不必明白。”
......
就像是在虚空中俯视着一个陌生人的过去。
明明是充斥着鲜血的片段，她的周围却奇怪地一直被白色的没有形体的某种东西包绕着。
多么奇怪啊......
我不想看这些东西......她这样想着......
......
银色左轮像是右手的延伸，黑色身影隐没于夜色。
“Eruda，已到达指定地点。”
“很好。1分钟后从正门强行突入。好好干。”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这次的目标，很可能是关于‘那件事’的资料。”
突破房门显得过于轻而易举，这并不是好兆头。过于宽敞的房间里忽然灯火通明，她看着远超之前情报数量的对手，只是轻轻一哂。
子弹的数量好像有些不足，换弹夹的时间也不够。心里一边这样计算，一边以楼梯为掩体，尽量用子弹消灭对手。毫不迟疑，没有恐惧。
子弹将尽的时候她决定突破对方而不是耗在一层。
身上有几处被流弹擦伤了，都是轻伤，不成问题，只要把握好时间。
她以不可思议的敏捷速度冲向对方。右手用枪托猛击最外围对手的后脑，左手以精准的角度折断对方的胳膊，夺下他的枪，同时以他的身体做盾牌，挡下其他人的攻击。但其余的人好像看破了她的意图，打定主意把她压制在一楼。对方人数占优，靠火力攻击与她僵持。
消耗战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局面。扔掉夺来的枪，她从袖中抽出本不想用的匕首。
第一刀，刺中身前的人的后心。
完全不考虑防止自己受伤，只是尽可能迅速地夺取对方的生命。
第二刀，喉管；
第三刀，腹腔......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对手已经变成了没有生命的尸体。
未曾回头看一眼，她无视自己腰侧和右腿的弹伤，尽可能迅速的来到情报中说的地点：二楼拐角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
视线已经有些失焦，她扶着墙喘息片刻，集中精神对付房间中的保险柜。
密码已经被情报部破译，她用略有些发颤的手指拨动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保险柜的门如预料之中的开启，她拿走了里面所有的文件。
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她却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中跌坐在地毯上。已经变得迟钝的感官此时才发觉了正步步逼近的四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四肢百骸中汹涌而来的痛感让她连动一下都困难无比。刚刚开保险柜的时候中招了么......
牙关紧咬，在其中一人接近她的瞬间，她用尽力气将匕首插进了他的颈动脉。
鲜血喷涌而出，其他三人见状犹疑地后退几步。然而她知道，刚才的一击已经是最后的挣扎了。黑雾在眼前扩散，手臂似乎被子弹射中了，但她已经不能在蔓延全身的痛苦中分辨出刚才经受的一击。身体被人拖拽着前行，她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结束了？真是不甘心。爸爸，妈妈，对不起啊......
牙齿尽可能用力的咬上舌头，眼前的黑雾变成了彻底的黑暗......
......
白色的无形的东西裹挟着她在昔日血色的记忆上空漂浮。
够了！这样的......这样的......我不想看啊！
白色的虚空如茧般缠绕着她，无视她内心的叫喊......
......
好痛，全身的骨头像是碎成了粉末，每一根神经都在向她叫嚣着疼痛，周围好像喷了干冰一样的冷......
“醒了？”红色长发的男人应该就在身边，可是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
想要开口，却发现发声似乎也变成了一个难题。
“安心躺着吧。也不知道该夸你拼命还是该骂你傻。受了重伤也就算了，还中了神经毒素，最新型号的。嘛，把你带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白费力气抢回来一具尸体。总之，你给我记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给我玩自杀。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红色的身影似乎要离开。不行啊，还有比她的命重要得多的事要问。她努力伸手去拽他的一角，手臂立刻毫不客气的传来直达骨髓的剧痛。
男人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行了，知道你要问什么。”他把她的胳膊放回被子里：“你带回来的东西确实是我们——也是你——一直要找的，但很可惜，最关键的部分被人事先抽走了。不过，有了这些，进一步调查对Star Gate来说不是难事。静候佳音——是这么说的吧？”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心头被拿走了，但紧接着，另外一些更重的东西片刻不容喘息的压了上来。
“Eruda，你最好给我快点好起来，上头要举行一个仪式，正式承认你的地位。”男人的笑容忽然变得清晰了：“不是作为某个骨干的助手，而是独立的成员。这样，你就会有更多的自由——做你想做的事。”
在某个瞬间她确实感觉到了轻松。她知道，所谓的“助手”实际上跟情妇没两样。
“亲手养大的雏鸟终于要起飞了呢。”离开之前，Apollon这样说。
“谢谢”，她想要这样说，可是嗓子里冒出来的完全是难懂的音节。她早听说为了她的事他几乎和其他的高层翻脸。
“。。。。。。”她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模糊的视线也辨别不清他的口型。他走了。
......
够了。给我停下！我知道我背负着怎样的罪孽，不需要提醒。但我不能被缠在这样的梦里。我还有我必须要做的事，还有要一起完成约定的人。所以，停下来！
......
白色的虚空之茧中升腾起银色的雾气。
明亮的，透着微光的雾气。
开始时十分冰冷，但渐渐的，有暖意从深处泛起。
“茧”在雾气中渐渐消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