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华沧雕·其五
期年后,南方诸郡几乎已无抵抗之力,大汗将年号正式改为元,燕京也就正式更名为大都。华沧雕这年来备受大汗喜爱,因其颂词清新雅致,简约内涵,比起蒙古国的粗犷来说,更能带来招降地人的认同。大汗并没有赏赐他一官半爵,只是挂了个司徒的名,默许了他不守京城不上朝政,并每天流水介地送他好酒好菜,还有陪酒的美女。华沧雕对酒菜照单全收,却谢绝了所有的美女,整日介昏天黑地地喝,清醒的时候,便扶额看看文书,随手胡乱写两句交差应付,便接着喝酒。
这天,大汗依然派来了一个美女,提着酒菜笼子过来送给华沧雕。华沧雕早已习惯客客气气地接受酒菜而拒绝美女,推门望去,却不禁楞在了原地。
原来提着酒篮子的姑娘,一双如水双眸,青葱玉手,长身玉立在华沧雕面前,却像极了安有沐——只不过年岁长了不少,但眉眼顾盼间,一颦一笑时,都让华沧雕不断地从尘封的记忆中挖掘出有沐的点点滴滴来。
“华司徒,我送酒你喝,这就走了。”
“姑娘……姑娘留步,姑娘芳名?”华沧雕支支吾吾地问道。
“宫中姐妹说华司徒只爱酒不爱女人,难不成是今天突然开窍了?”姑娘轻笑道,“我叫方芳,方圆和芬芳各取一字”。
华沧雕早就知道眼前的姑娘并非安有沐,看岁数,方芳姑娘应与自己同岁,甚至略长二三,只是眉眼气质太过于神似,不由得让他心头一紧。
“如不介意,我可就进去了啊。”方芳姑娘不待答话,便直接踏步进入了华沧雕的小房子。绕是十分知书达理的中宫侍女,看到乱如狗窝的华沧雕的房间也不禁皱皱眉头,哑然失笑道,“这屋子确是缺个女人打扫,华司徒才貌双全,骗个姑娘来应该不难啊,为何竟沦落如斯?”
在方芳姑娘不带恶意的笑谑下,华沧雕终于也有了一丝笑容, 道,“我这穷酸书生,脾气丑怪,人也邋遢,还总自命清高,哪有姑娘看得起我啊……”
“那就是曾经有过咯?难怪司徒看着我时吓了一跳,想是想起了故人吧?”方芳明明有着江南女子的长相,但丝毫不矜持造作,每每一句话便戳中人软肋,却让人辩驳不得。
“嗯。是的。那位……那位老板娘,跟你可像,几乎便是你十年前的模样了。”
“司徒这句话说的就有欠斯文了。方芳姑娘我今年虽然三十有一,但你这样对我说话,可让人心寒。此外,我看司徒也不过二十七八,难不成老牛吃嫩草,爱上的是个小娃娃?”
“……是……”华沧雕许是喝了几年的酒伤了喉咙,竟犹如哽住,不能辩驳,只得低头承认。
“哈哈哈,司徒你也太可爱了,来来来跟姐姐讲讲,那个跟我很像的小妹妹和你又有什么故事了?”
华沧雕苦笑摇摇头道,“不了,不了,不足为外人道。”
“那我连酒也给你没收了啊,今天的酒可是稀有贡品,从你老家来的桂花酿呢。”
“?!”华沧雕一听便愣在当地。怎么可能有这等巧合之事,不禁又望了望方芳。
“别看我了,我真不是你那位小姑娘。”方芳笑道,“看来这酒也有些故事吧?”
“方芳姐,你是真厉害,为什么你能一眼就看穿人的心思。”华沧雕见方芳毫无口舌遮拦,与以往的中宫侍女有极大不同,也自然油然生出了些许好感,由衷赞道。
“哈哈,不足为外人道。”方芳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道,“来,姐姐陪你喝酒,就算你不说,几杯酒下肚,我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好。”华沧雕匆忙清出案台,又从角落寻来另一张凳子,便与方芳对坐饮起酒来。期间方芳果然不再直问,只闲扯一些宫中琐事,华沧雕暗自防备,一句话在舌尖酝酿半晌,丝毫无纰漏后才敢说出,以至于酒都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终于,小小的酒坛见底,华沧雕喝得意犹未尽,但也记不起是否是当年的“姮娥桂花酿”,他可能早就忘了那酒是何等滋味了。
“呼……”方芳立起身子收拾碗筷,道,“司徒果然是精明人,一颗心生了十七八个窍,我还真没再套出什么来。罢了,虽然不知那位姑娘如何,想必是司徒心中一块永远的白月光吧,这年头能有这等心思的人已然不多,姐姐还是很佩服你的。”
“也多谢姐姐今天陪我,不如下次你再来,没准哪天我便将这故事说与你听?”华沧雕道。
“哈哈,这就罢了吧,华司徒。”方芳道,“看司徒的眼神,我便知道我再也不能来了,否则徒增司徒烦恼,这再好的酒,也就白喝了。”
“也是。”华沧雕点点头,道。
“我劝你一句。”方芳收拾罢碗筷,道:“是见亦寂灭,亦无寂灭者。由来离众苦,处处得解脱。”
“嗯,多谢方芳姑娘。”
自此后,方芳果然再没来过,华沧雕也终于开始回绝酒水,这是他苦思月余后的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