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飞行(节选)

  在上层领导的圈子里，人人都惧怕夜航这片阴森的领域，都把它当作无人探索的荆棘林。将一队人马派出去，让他们以每小时两百公里的速度冲向风暴、雾霭，还有黑夜掩藏起来的种种障碍。只有军事行动才值得冒这种险。飞行员可以选择在天朗气清的夜里起飞，到目的地扔下炸弹，然后返航。但如果把夜航当作每日例行的常规服务则没那么容易。里维埃尔曾经反驳道:“对我们而言，这是件生死攸关的事。白天我们具备超过铁路运输和水路运输的优势，但到了晚上就又被它们赶上了。”

  一直以来，里维埃尔常常听到各种关于运输成本和安全的担忧，尤其是关于公众舆论的担忧。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简直不胜其烦。“公共舆论…舆论可好可坏，全凭人来驾驭！”他心想，“这真是在浪费时间！还有那么多事…那么多比这重要得多的事。生命总是会排除一切困难，去生活，去创造，去实现它自己的生存规则。这是不可避免的。”那时，里维埃尔并不知道商用飞机何时才会开辟夜航线路，也不知道夜间航班该怎么运行。但他必须为此做好准备，因为夜航是不可避免的解决方案。

  他还记得自己坐在铺着绿色毡毯的会议桌前，双拳撑着下巴，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他感觉自己体内涌动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足以使他抵抗任何反对意见。这些反对意见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它们早已被滚滚向前的生活抛下。他感到体内的这股力量就像砝码一样沉重有力。“我的理由有足够的分量，一定能打败那些反对派。”里维埃尔这样想着，“夜航是大势所趋。"有人质疑他，让他给出可以避免所有风险的完美解决方案。他回答道:“只有在摸索中总结经验，才的事。”

  经过一年的漫长斗争，里维埃尔占了上风。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值得信任。”还有人说:“这是因为他意志坚强，在行动上像熊一样强硬有力。”但只有他知道，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选择了正确的方向。

不过，在刚开始的时候，他多么谨慎啊！飞机起飞的时间绝不会早于日出前一小时，降落的时间绝不会迟于日落后一小时。直到里维埃尔积累了足够的经验，认为夜间飞行足够安全了，到那个时候，他才敢把邮政机推向浓浓的夜色之中。几乎没有人追随他。他无法得到大家的认同，直到现在还是孤军奋战。

节选自《夜间飞行》(《Vol De Nuit》)——[法]圣·埃克苏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