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棺记》第二十二章 往事

“当年啊……”陈世灿叹口气，“当年的事，是分不清谁对谁错的。”

 

“你应该也看了光清的记录，我当年找到了他，委托他看管地窖，但是我对他始终还是没有完全信任的。”

 

“看到你，我就想起他，你和光清性子很像，好奇心重，也很执着，他是一个冲动的理想主义者，比起这点来，我觉得，你可能要谨慎许多。”

 

我谨慎吗？我想，什么叫做冲动的理想主义者？

 

“在他接受委托之前，我们调查过谈光清这个人，调查过后，我们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当时唯一合适的人选，然而光清当年接受委托之后，对于他被委托的工作，却展现出了出乎调查与委托之外的，极大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我曾经有意向他透露过一些信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要让他直接加入我们，而且当时他和阿仙已经相爱了，我是有意想促成这段姻缘的。”

 

“等一下，陈老。”我下意识举手打断他，问道，“陈仙……和你是什么关系？”

 

“阿仙是我妹妹，是我看着长大的。”陈世灿在提到陈仙的时候，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隐隐的温柔，却又有一丝惋叹。

 

我点点头：“那后来呢？”

 

“在意识到他的好奇心已经超出了仅仅只是‘好奇’的范畴之后，我曾让阿仙旁敲侧击过，不要超出他的工作范畴之外行事，但是，他还是越界了。”

 

“发现笔记之后，我非常生气，虽然他并没有威胁到我们的核心，但是他这个人在我的认知里，从此变得非常不可控。”

 

“严重点说，他背叛了我们。所以我们解除了和他的委托，并且让陈仙离开了他，而且当时，在我们的家族里，发生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这两件事在当时联系起来，他的越界就有了另一种让人怀疑的可能，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陈世灿在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有点云里雾里了，因为他讲出来的，是基于他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全貌而做出的结论，对于我完全不了解当年是什么状况的人来说，其实并不好理解。

 

但陈世灿并没有给我解释，只是略微停了一停，我尽我所能消化着这些陈年旧事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我知道阿仙当时其实非常为难，但是她对于家族里的安排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最后还是离开了光清，虽然最后经过调查之后那件事情和光清并无关系，但那时，我们已经和你爷爷没有任何联系了。”

 

“我以为委托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我并不知道的是，当时阿仙发现了一些我没有发现的东西，我后来才意识到，隐患，在那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了，而我一直以为阿仙所表现出来的懂事，其实也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其实她早就已经开始对我，或者说对那个家族产生了恨意。”

 

我再次举手示意打断他：“我有一点不明白，您可以把我爷爷的行为看做是背叛，可是前面您也说有意招揽他，那么为什么不是直接让他加入你们，而是选择与他割裂呢？就我从笔记里所了解，我爷爷应该是对你们做的事有很大的好奇心和热情的。”

 

“我问你。”陈世灿看着我问我道：“你现在知道我们，或者沈清平他们在做的事是什么吗？”

 

我一愣，摇摇头。

 

他接着说道：“首先这件事本来是依托家族来运转的，入局并没有那么简单，其次——”他顿了顿，“谈光清的好奇心与执着，给人一种侵略感，你明白么，他这种人，对于自己的认知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他认定的事情，你无法轻易改变他的想法。简言之，他这个人，是非常不可控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陈世灿接着说：“我们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本笔记，并且锁上了地窖，带走了唯一的钥匙，但是突然有一天，至少表面表现得非常正常的阿仙突然消失了，和她一同消失了的，还有那本笔记和地窖的钥匙。”

 

“我隐约感受到他的离开，和谈光清可能有关系，我发动了我能动用的所有力量去找她，但是完全没有找到关于她的任何踪迹，包括你爷爷那边，她也并没有去找你爷爷。”

 

我竖起耳朵，直觉告诉我最重要的信息可能要出现了。

 

 “后来过了很久，阿仙终于出现了，但是那时候……” 陈世灿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她的状态非常糟糕。”陈世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如何描述当时发生的事情。

 

“她告诉我，当年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她意识到其中有一个环节很不对劲，但是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的，那么对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一个颠覆性的事情，于是她决定基于对这个家族的了解，隐瞒身份，暗中调查。”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动用了我所有的力量都没有找到阿仙的踪迹，但是家族里对这件事并不是完全无知的，因为阿仙在暗中行事的过程中，冥冥中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挠她，甚至有几次死里逃生。通过她对于家族的了解，她意识到那些阻拦他的手段，隐约带着那个家族特色的设计感，也正因如此，她意识到她的方向是对的，她正在接近她所探寻的事情的核心。”

 

“然而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回来找我，是因为她发现，以她的力量，这件事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所以她瞒着家族所有的眼线回来找了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我。”

 

“把一切都告诉我之后，她说，我得有自己的判断，然后她就又离开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陈世灿说到这里，眉毛都在微微抖动，后面的事，我大概知道了走向。

 

“于是我也变成了一个背叛者，我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因为在得知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不想让阿仙白死。于是我找到了陈婉这边的人，拿我阿仙这些年来调查到的信息，交换到了现在的身份。”

 

陈世灿讲到这里，我明白了他先前为什么会说这件事分不清谁对谁错。把别人划定为背叛者的人，最终自己也成为了背叛者，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相信的东西完全是一个骗局，那么在这个骗局里所做的事情有对错可言么？

 

我看到陈世灿闭了闭眼睛，像是有些累了，但我还是问出了我一直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我想知道，在你们解除委托之前，那个家族发生了一件你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爷爷笔记里说，那件事情让你们元气大伤，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世灿皱了皱眉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反而转头看了一眼陈婉。

 

我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陈婉也冷冷地看了陈世灿一眼，然后转头说道：“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