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救

本集（13集）结尾是近段时间的二次元作品里我最喜欢的设计之一了，弹幕里有欣慰学校开始重视校园欺凌的，有说只是走形式的，有说迟到的正义的，有说正义迟到了就不是正义了的……虽然可有可无吧，作为一个在职教师，有一些不一样的感受想与大家分享：

在之前的剧情里，有一个顺平在被霸凌时，老师从走廊往顺平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走过的镜头。在顺平看来，老师明明看到了自己被霸凌，却完全没有对自己施以援手，但在老师看来呢？从老师去顺平家叫顺平参加葬礼那里就可以知道，这个老师看到的仅仅是“几个学生围在一起”，甚至他是有看到顺平的，说不定心里还觉得：“顺平这个不爱说话的家伙也是有几个愿意陪他玩的朋友的嘛。”

怎么样，是不是更气了？

我当了快六年的老师，就我自己而言，很多时候我是很难区分“打闹”和“欺凌”的，不是像动漫里那样一群人声势浩大对着一个人拳打脚踢的、一班人对一个人明显的遭遇熟视无睹的才叫欺凌。前段时间有个学生掐同学脖子，这个学生的确平时就表现得比较蛮横，但也没有引发过什么争端，男生嘛，同学之间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也算正常范畴。然后他们班老师一调查才发现这个学生平时对同学们动手动脚用的力气就很大，但问到一个同学“为什么不跟老师讲”的时候，这个同学说：“他拍得很痛，还喜欢捏我的肚子（该同学略胖），有些时候都有印子，但我们是朋友的嘛，他说只是开玩笑的，好兄弟之间还要计较这些小气得很，他只是力气比较大。”

这是欺凌吗？不是欺凌吗？“好兄弟”就可以这么“用力的开玩笑”了吗？“好兄弟”受到的伤害就不算伤害了吗？

不禁被施暴者不知道自己遭受了暴行，甚至连施暴者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施暴，因为更大的问题引出来的这些“小问题”，很难管，我们当然对学生说“朋友之间开玩笑要有度”，但什么是“度”？相互之间说话隔半米吗？或者不弄痛就可以了吗？冷暴力呢？语言暴力呢？比如外号，我对学生说：“人家要是觉得无所谓，你这个就是昵称，人家要是不喜欢，你这个就是取外号，是侮辱人的行为。”有些孩子他会表达不满，但有些孩子他不说呢？

他要是像顺平一样默默承受，他不说呢？

以前看《不存（暗）在的（杀）教室》，杀老师有句话对我影响很大：

“世界上绝没有毫不犹豫的教师，自己教授给同学们的是否就是最佳解答，内心反复犹豫挣扎，可在学生们面前还是要以毅然的态度传授知识，而且要光明正大，绝不能被学生看出你的犹豫，正是这样，教师这个职业才那么帅气啊。”

一方面我们希望学生可以更自立地面对一些校园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冲突，不要什么事情都以“他先动的手”或者“我就是不喜欢”为理由将本来可以简单解决的事情扩大化复杂化；另一方面，我们又希望学生在遇到自力不可为或者难以解决的问题时，能够主动告诉老师或者家长，能够把自己遭受的恶劣境遇讲出来。

但很多学生在“什么都还没有明确表达”之前，就先对老师、家长甚至社会失去了信心，因为“为什么我这么凄惨，他们都还没有发现？”

的确，如果带入顺平的视角，很容易就产生绝望感：为什么要做这么恶劣的事情？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没有人帮我？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人在看上去无止境的绝望中挣扎的时候，“一了百了”的念头就有了无穷的诱惑。事不关己的人觉得“你都有勇气自杀，为什么没有勇气反抗”，但要深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泥沼漩涡一点一点吞噬人的绝望。

动画里有一点关于顺平妈妈的改动，漫画里妈妈看到顺平和虎子在河边聊天的时候下来招呼人的时候是在抽烟的，然后顺平拿过妈妈的烟说：“不是说了要戒掉吗！”态度是很强硬的，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想要妈妈戒烟而已；但动画中顺平却是低落和心事重重的样子，同时妈妈也多了一句台词：“约好不在你面前抽的。”不得不说这一点改动使动画里顺平撩起头发展现半个额头的烟头烧伤时没有那么有冲击性，同时却也增加了一些不能深想的要素：漫画线的妈妈对顺平在学校的遭遇或许隐约知情，但动画线的妈妈至少知道他额头上的伤。

一个单亲妈妈，从言谈来看是一位自强自立的女性，所以她说学校只是一个小水槽，说顺平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容易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很多，或许就是在开导顺平，顺平之前也对欺凌表现得“并非害怕，只是漠然的承受着”。

顺平说自己不会“因为讨厌一个人”而杀人——因为人不该因为个人的喜好就伤害别人；他说“漠不关心”才是人类最终应有的美德——因为他直言不讳的行为招致了伤害；他被真人“人没有心”的论调蛊惑了——因为他的漠然态度被正视了，被认同了。

顺平一直都表现得像一个心态有点不正常的冷漠少年（好像稍加引导就能进入op里的if线），直到最后他质问悠仁：“我和妈妈难道是被人心诅咒了吗？”才让人惊觉，顺平根本不是“漠不关心”，他只是在死死压抑了自己的情感，然后欺骗自己，“漠不关心是美德”啊！

如果有正深陷痛苦之中，或感觉孤独，感觉四周都是冷漠的高墙的人，当你的老师眼神扫视过来之时，高举起右手吧，当你的父母随口一问最近怎么样的时候，向他们倾诉吧，哪怕高墙难以攀爬，从墙根挖出一条隧道也行啊，哪怕被说成矫情、说成娇气，当你想着“为什么是我”的时候，先让大家看到你，看到你的伤痛，反正最坏也不过就是现在的境遇了不是吗？

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救，能拉你一把的人至少得先能看到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