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容音传》（18）
常空师太收起了架势，站定了身子，然后潇洒的抬手，径直刺向了木桩的中心。
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以常空师太刺向的那个创口为中点，木桩沿着之前被破开的裂痕一点点瓦解，最终变成了碎块，掉在了地面上。
（二十六）
峨眉后山，山崖边上。
时节已步入深冬，但峨眉山上的景象却不似我在京畿时所见凋敝，许多树木的叶子仍在，或黄或绿，点缀其中。
这些日子里，太吾容音先是大成了灵悟功与莲花太玄功，又习得了峨眉身法星女投灵掷以及绝技清净归一。但无论身法和绝技再优越，最终能决定一场打斗最后的输赢的，还是双方的攻击方式。
而现在距我不远处的太吾容音正在展示着的，则是她来峨嵋派的最终目的：越女剑法。
太吾容音手持一把木剑，正对着平日给峨眉弟子练功用的木头桩子认真比划着。她的身姿轻盈，飘逸的衣裳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但她的出招的手法却毫不留情，她每一次用手中的木剑刺入木桩时，居然都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正当我心下赞叹之时，和我一起观看的常空师太却连连摇头。
“越女剑法松柔灵活，轻快神奇。”常空师太开口说道，“这套剑法对迅疾的要求远高于力道，你的出手方式完全不对。”
太吾容音停下了动作，站在了那里。
“可上次在鬼神霞时，术方说，我的出招的气力远远不够……”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
“丫头，我给你的那本秘籍的目录上写着什么？”
太吾容音只是稍加思索，便流利地答道：“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输赢只须出半手，纵是越女也失魂。”
常空师太走上前去，拿过了太吾容音手上的剑。
“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语便改变自己惯用的攻击方式。” 常空师太说道，“瞧好了。”
常空师太走到了另一个完好的木桩跟前，并没有急着出手。她先是调整起自己的内息，然后才摆好了架势，并将内力汇集于木剑之上，使得剑身泛出了淡淡的紫色光芒。
接着，她干净利落地出手，身体如猿猴一般，飞快又轻盈地周旋在木桩的四周，用剑刺了出去。
常空师太身体的灵敏度之高，完全不像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她每一次出手都极为迅速，在我眼里能够捕捉到的，只有她挥剑的残影。
一套剑法完毕过后，木桩上各处都出现了不计其数的深深浅浅的裂痕。
常空师太收起了架势，站定了身子，然后潇洒的抬手，径直刺向了木桩的中心。
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以常空师太刺向的那个创口为中点，木桩沿着之前被破开的裂痕一点点瓦解，最终变成了碎块，掉在了地面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当我转过头去看太吾容音时，发现连她都和我一样是同样的表情。
“黛儿。”不知道为何，常空师太唤了我的名字，“刚才那套剑法，我一共挥了几剑？”
哎？哎？
一瞬间，我并未完全反应过来她的用意，且我对武学的理解实在太过浅显，完全无法给出她准确的答案。
“黛儿、黛儿不知。”我连连摆手，慌乱地答道。
“五剑。”倒是太吾容音冷静地发了声，“您刚才的一套剑法，一共只挥了五剑。”
常空师太看着太吾容音，满意地笑了：“要是有这等眼力，看来我不必过多担心你。”
太吾容音微微朝常空师太欠了个身。
“好好的秘籍，可不能白读了。”常空师太走回太吾容音跟前，把剑重新递回了她的手中，“要是能做到我这样的程度，你就尽管安心地离开峨眉吧。”
太吾容音把木剑接了过来，盯着剑身一言不发。
常空师太朝我走了过来，小声地和我说道：“走吧，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随着她一起走到了不远处的亭下休憩。
到了亭中，我和常空师太在桌边相对着坐下。
常空师太摆开了杯子，然后提起了放在石桌上的茶壶，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茶，然后将其中一杯递到了我的面前。
闻着这从杯中飘出来的清醇淡雅的香气我就能知道，这是常空师太向来喜欢的竹叶青茶。
“谢谢您。”我笑了笑，双手接过了杯子。
常空师太也笑着对我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问道：“来峨嵋派那么久了，可曾想家？”
“父亲身体总不大好，所以时常挂念着家里。”我答道，“不过不久前父亲给我写了封家书，说他近况不错，叫我也不要太过挂念，叫我好好跟着姑姑游历才是。且我在派中也有了关系较好的玩伴，平日里也不会孤单。”
常空师太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客套话。
不久前，我收到了父亲的亲笔家书。我与姑姑离村之后，他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便也淡然了些，心神倒也没有从前那般忧虑，又因一直有坚持用药的缘故，他的身体较之从前竟也好了许多。父亲还和我描述了太吾村的近况，村中产业日益兴盛，途径村中驿站的人也越来越多，太吾村也积攒下了许多声望。
而自那日以后，我与沈灵敏的关系也好了起来。现今每日学习佛法时，我俩总是挨坐在一起。而在姑姑忙于修习功法或者其他事务时，我一般都会去找她一起打发时间。她和姑姑的接触也越来越多，不再像曾经那样的扭扭捏捏，人也变得愈发开朗。
这两者便是我安心能留在峨眉的缘由。
“你姑姑大概也是知道的，她每日刻苦练功，只是想早日练成功法，好带你回家去。”常空师太说道，“身法和绝技倒还没那么难办，只是越女剑法这样灵巧的功夫，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练就的。你要也要理解她才是。”
“黛儿明白。”我对常空师太点了点头。
从山崖间来的一阵冷风从亭内穿过，让我不由得将外衣裹得更紧了些。
峨眉这里虽不似京畿的十二月已经漫天飞雪，可是也冷得冻人。与京畿的冷不同，这里的冷是夹杂了大量水汽的湿冷，这份冷意会径直往你骨头里钻，在我看来，这种状况比京畿的冷还要更厉害一层。
眼下年关将近，按现在的状况来看，我大概率是要在太吾村外度过第一个年了。
我心里也是曾多次想过下一次能够回到太吾村的时间，可是害怕再给容音姑姑增添负担，便也没再问出口来。
既来之，则安之。
只要姑姑还在身边，我倒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对了，那小子怎么样了？”
“谁？”
我诧异地抬起头，不知道常空师太话的来由。
“那日在太吾村，来给容音丫头送药的百花谷鹿裳使，名叫叶什么的那位。”常空师太模糊地表述着，脸上却写满了好奇，“后来他和容音丫头怎么样了？”
“他……”一时间，我居然不知如何开口。
“姓叶的那小子，我看还行，人也生的周正。要是他真的有意和容音丫头在一起，容音丫头后半辈子也算是落得了一个好归宿。”常空师太又抿了一口茶。
“叶逢君……”我放下茶杯，低头看着茶杯里上下起伏着的茶叶，“已经成亲了。”
“什么？”常空师太举着杯子的手就此停在了空中。
“他和百花谷谷主的女儿成亲了。”我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已经既定的事实。
叶逢君三个字从我口中说出，竟让我感觉很是陌生。要不是今天又被常空师太重新提起，我都已经快要要忘记这人的存在了。
来峨眉派之后的日子，姑姑也从未提起过这人的名字。我只知道她把他送她的玉箫一起带了过来，却从未见过她拿出来示人一次。
“哦……是这样。”常空师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也难怪，也难怪。”
我望向太吾容音所在的方向。
她不知什么时候面对着那堆碎木坐下了，她将木剑放在了双膝之上，一动不动，似乎在做着什么冥想。
“那容音丫头对他怎么看？”
“容音姑姑……大概，并不想和他在一起。”
大概。我仔细斟酌着我的用词。
常空师太听完了我的描述之后皱了皱眉，好一会都没有出声，最后也只是留下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便勉强不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您有没有好姻缘给容音姑姑介绍？”犹豫了一会，我天真又认真地问道。
常空师太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头，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我早已不是俗世中人，哪里又能给你姑姑介绍一段好姻缘呢？”常空师太停下了笑脸，语气慢慢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她转过脸去，同样也看向太吾容音所在的方向。
“真正的好姻缘，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