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炸坐在海边的石头上，任由腥凉的海风吹在脸上，双眸平静的好像不会起一丝波澜。
第几次了，问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知道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自己忙忙碌碌是为了什么，也不去思考这些事情的意义，稀里糊涂的就活完了一生。
他不愿意无为而终，但是也找不出什么来体现价值。
闹钟在黑暗里突兀的响起，炸炸瞥了一眼关掉，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走向不远处的酒吧。他是一名驻唱，老板对他很好，加上这座城市的环境还算不错，所以他就留了下来。
拿过冰凉的麦架，炸炸开始了毫无意义的演唱。他的声音好比这歌一样，活在差不多的边缘，又是差不多的一年，过了差不多的一天。差不多的了无生趣，差不多的百无聊赖，差不多的虚无浮躁。
像飞鸟困在深海。
也许是初秋，今夜有些不同，台下多了一双安静注视他的目光。那个人正是飒，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飒看着台上半闭着眼唱歌的少年，恍惚间想起了曾经没有安全感的自己，也是这样急于寻求解脱，又满身是刺，拒绝所有一切的靠近，把自己藏身在角落里。
飒看得出他涉世未深，听得出他唱的多不走心，猜得出他对世界有期待也有好奇。这时候，缘分二字开始发挥作用，绕过两个人身边，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反正飒请他喝酒，炸没有拒绝。他酒量不差也算不上好，炸炸很清楚自己的限度，喝了几杯就不再喝了。飒看了看他有些迷离的双眼，和他有些生硬的侧脸，还有那顶乱糟糟的头发。
“你住哪？”飒问。
“酒吧，有宿舍。”炸答。
“哦，包吃住啊，还不错。你多大了？”
“十八。”
“你没读书？”
“辍学了。我是孤儿。”
“……”
“这里太闷了，去海边走走？”
“不了，今天我想醉。”炸突然改了主意，抓起酒瓶对着嘴往里灌，一口气喝完，随意的用手背擦了擦嘴。炸炸对飒勾唇一笑：“如果一会儿我睡着了，记得用我的手机拨给我老板，让他把我扛回去。”
“你老板还管这个？他经常这么干？”飒的重点总是放的很奇怪，炸也不以为意：“别误会，看我可怜罢了。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有一个优秀的爱人。”
飒打开他没有密码的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一堆号码里加了备注的寥寥无几，有一个是炸说的老板，叫卷儿。
“要不要现在就打？”飒抬头问他，却发现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飒摇摇头，这个小孩一看就是不怎么会照顾自己，估计每天吃的都没什么营养，小小年纪瘦成这样。
“带你回我家吧。”飒叹了口气，把他背起来往自己的车那儿走去。他从未这样随便带人回家，破例总是发生的比人们想象中容易很多，不需要什么原因，他想带他回家，所以就这么做了。
炸炸在迷迷糊糊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自己正睡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旁边的床头柜点着一盏明黄色的小灯，正发出柔软温暖的光泽。
“这是哪？”炸炸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头还有些痛。自己的衣服被换了，T恤大了点，袜子被人脱了放在柜子上。炸一摸脖子，项链还在，看来给他换衣服的人很有礼貌。
彻底陷入昏睡之前，炸好像隐隐约约听见“回家”两个字，说话的人声音还很好听。回忆了一会儿，他好像在跟一个名叫飒的男人喝酒，飒问了他一些问题，他也都一一答了，然后…就喝醉了。
这会是他家吗？炸炸在床边发现了一双拖鞋，穿上它走出了卧室。
飒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看到他有些意外：“你醒啦？头还痛吗？我去给你煮醒酒茶。”
炸炸眯着眼挠挠头：“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是啊，你的衣服我拿去洗了，有酒味。”飒把咖啡放在桌上站起身，“我去煮醒酒茶。”
炸想说不用，但他已经去了，背影有些好看。他便把话咽了下去，目光落在桌上的咖啡杯。
从没喝过，破个例。炸举起杯子抿了一口，热的，然后一饮而尽。应该是加了糖，不苦，没什么特别的味道，还真像那个人，平平淡淡慢慢悠悠的。
炸坐在沙发上乖巧的等他回来，顺便打量了一下他家。装修风格很简约，但是很温馨，不大不小刚好适合两个人住。
飒端着碗回来，看到自己的咖啡被喝完了，有些好笑，把碗递给他：“快喝吧，喝了好受一点。”
炸接过碗小口喝，温度刚好，冒着热气喝下去很暖胃。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也没问为什么要把自己带来这里，飒也不说话，坐到旁边沙发上等着他喝完。
“你这儿挺好的，以后我能经常来拜访么？”炸炸也不客套，他真觉得这里挺好的，是他喜欢的样子。
“可以啊，你想过来随时联系我。”飒掏出两部手机，把他的递给他：“手机号码，我存好了。”
炸炸接过自己手机，打开来看了看，通讯录多了一个叫立风的人。“立风是你大名？还是飒比较好听。”
飒笑了笑，“你想怎么叫都可以。明天还要去酒吧吗？不去的话在我这儿休息一天吧。”
“你对每个陌生人都这样？”炸似乎很随遇而安，对他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啊，你是例外。”飒看着自己指尖，“我很少去酒吧，也没见过你这样的驻唱。”
“我是哪样？”炸笑了笑，“你昨天为什么去酒吧？失恋了？”
“闲来无事就进去了，想着说不定还能邂逅个看对眼的。”飒摸着嘴唇，语气风轻云淡，阐述着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这就是你把我带回来的理由？你没趁我喝醉对我做什么吧。”炸炸嘴上这么说，表情却不甚在意。
“我从不趁人之危，我喜欢你情我愿。”飒看着他犯困的样子，笑了一声：“你快去睡吧，我去客房睡。”
炸回房间去睡了，躺在床上的那一刻竟觉得无比心安。他也曾幻想过有一个温暖的小家，有一个爱人在家里等他，可是想的多了，也知道不过黄粱一梦罢了。
就让我贪恋一会儿这样的温暖吧，炸炸闭上眼睛，抱着被子睡去。
第二天飒醒来的时候小孩儿已经不见了，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写的是感谢他的招待之类的话。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有些失落，每天晚上都去那家海边的酒吧，但是一次都没有见到炸炸。
去哪了呢？飒有些后悔没有把他老板的电话存下来。在一座城市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飒只能徘徊在那个寂寥的海边，坐在他坐过的石头上看着圆缺不定的月亮。
接到他的电话是在一个大雨的晚上，从梦中被电话铃声催醒，迷迷糊糊接起，小孩有些抽噎的委屈声音就这么传进他耳中。猛的跳下床，问清了他在什么位置，伞也忘了带，拿上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是在一个马路边找到的炸炸，他蹲在地上哭的很伤心，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飒停了车急忙忙跑过去，抱起小孩儿一看，脸上和嘴边还有淤青。
“怎么回事？”一些不好的念头在心头滚过，把小孩儿抱上车，行李箱扔到后座上，踩下油门往自己公寓开去。
炸炸哭睡着了，飒把他抱回家，轻轻放在床上，给他开了一盏小夜灯。飒把小行李箱打开一看，里面只有简单的衣物和随身的重要物品，冷清的让人有些心疼。
翻了翻炸的通话记录，最近通话多了许多陌生的号码，时间长短不一。往下划了划，一个备注“替代品”的突兀文字跳进眼睛里，飒皱了皱眉，手指按下去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想好了吗？给你十万块，不要再回这个城市！”
对方的声音很不友好，飒冷了冷眸光，凉凉的开口：“谁允许你威胁我的人？不管你是谁，你再找事我弄死你。”
飒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啪的挂了电话。
炸炸睡了一个小时，做噩梦惊醒了，看了看熟悉的环境和柔软的大床，愣了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
我被人带回家了啊…
捏了捏酸痛的肩膀，炸炸穿上拖鞋往外走。飒正皱眉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他的手机，不知在摆弄什么。
“你怎么总在这个时间醒。”飒看着他，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半。
“有吃的吗？喝的也行。”炸没理会他的话，自己睡眠质量从来不怎么好，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可以睡不好但是不能不吃东西，胃饿的难受，炸炸走进厨房开始找东西吃。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飒也走进厨房，捉住他翻箱倒柜的手：“拉面吃不吃？”
“什么都吃，我很好养活。”炸炸听到有东西吃，自觉退出厨房，留给飒煮面。
飒做豚骨拉面是一绝的，调好汤头，切半个鸡蛋，放几片海苔和一些海带，把肉切好下锅。他长年累月自己在外面生活，好在去日本时学了一些料理，不至于饿死自己。
“趁热吃。”飒把面端上桌，立刻吸引了小孩儿的目光。飒看着他以飞速吃完并把汤喝光，然后瘫在椅子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你手艺真好。”炸炸摸摸肚皮，“谢谢你收留我，我又来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还挺喜欢照顾你的。”飒飒看着他，“没有别人，只有你。”
炸炸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却只看到了真诚，心里微微触动。
“不想知道我的故事吗？”他说。
飒只是说：“你的自由，你愿意说我就听。”
炸炸盘起腿沉默了几秒，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起码不够格放到此刻来选择说或不说。人一辈子经历的大多数都是些无聊的事，对于自己那些说惨太计较、说正常太风轻云淡的狗血剧情，炸炸选择一笔带过。
“孤儿院找到我的父母了，但是他们已经领养了另外一个孩子，比我大一岁。那个孩子戾气很重，不让我去见我父母，还叫了人打我。但我跑得快，只有脸上挨了两拳。”炸指指自己脸上的两块淤青，“后来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理亏，说要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这座城市。”
炸耸肩：“好笑吧，被亲生父母的养子赶了出来。”
飒知道结果，没猜到开头，但不管是何种原因，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没必要也不能再恶化下去了。飒看着他：“搬来跟我一起住，我保护你。”
炸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琢磨话里的真实性。然后笑了一下指指行李箱：“我的全部家当，我已经搬过来了。”
飒点头：“很好。如果那个家伙再来找你麻烦，我就揍死他。”
“哈哈哈，你还会打架啊？”
“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会。”飒说，“把你喜欢吃的列下来，我一个个去学，不许吃外卖。”
“你这么好啊。”炸低着头，鼻子有些酸。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这份温暖…他可以拥有吗？
飒知道他在想什么，摸摸他脑袋：“让我照顾你，别拒绝我。”
“…好。”炸炸忍住眼泪，伸手抱住他的腰。
后来炸炸依旧在海边的酒吧唱歌，不过卷儿不用给他安排住处，在他喝醉的时候把他扛回去了。偶尔有几个客人会驻足聆听那个歌声，如少年一样温和又柔软，流淌进心里生根发芽，又结出美好的果实。
跟人谈起，他只会笑一笑说，“因为有个很温暖的爱人，所以自己也变得温暖了。”
某个深冬的午后卷儿抱着热水袋和丸并肩站在酒吧门口，看着炸炸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有说有笑，男人时不时帮他把衣领拉好，不让风灌进去。
“某个小朋友终于找到归宿了呢。”卷儿欣慰的笑。和丸对视一眼，后者摸摸他脑袋：“还记得我捡到你的时候吗？你大概是最幸运的一个了，前一秒刚被人丢在路边，后一秒就坐上了我的车。”
卷儿撇嘴，“我第一次知道男人可以那么狠心！我明明说的是气话，荒郊野岭的，也真舍得让我下车。”
丸笑，“不过如果没有你的赌气，我也捡不到你这个大宝贝呀。”
酒吧的门前和惬意的海边，两对爱人相拥而吻。太阳在天上看着，满意的点点头，说故事可以落幕，写下句点了。
他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故事前的你们，可以移开目光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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