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资本》：商品交易所

期货交易虽然也是交易证券，但是却不一定是证券交易的必需品，也不会对证券价格产生决定性影响。但是依照证券交易的模式进行的商品交易情况却不同了。社会的物质交换在商品的流通中完成，而如今这项活动在交易所进行——这和在自己的柜台前交易比起来，交易缔结的速度要快得多，许多环节被优化了，这似乎这只是技术上的差别。

而我们将继续考察商品交易所里的交易和一般商品交易经济上的差别。在商品交易所交易的商品都是具有标准质量的商品，它们中的任意一个单位的商品都可以被另一件所替代，也就是说，在商品交易所里商品唯一的区别就是数量——只有那些具有本身的性质的可互换性或者易互换性的商品，才适合在交易所里交易。这实际上是由商品的使用价值带来的性质。

在普通商品交易里，制造商将商品按照生产价格卖给商人，后者则将其以包含销售利润的价格卖给消费者：只有当差额利润能够以投机收益的形式加在商业利润之上的时候，这样的交易才会在交易所里进行；而投机的前提就是商品的价格能够频繁波动。农产品以及以它们为原材料制成的半成品、成品，就是最初出现在期货市场上的商品。不难发现，短暂的生产时间与由于持续性消费引致的漫长的流通时间之间的矛盾，是期货交易形成的原因。由于证券市场交易的对象是资本化的收益凭证和向货币的再转化，这些对象自身就是可转换的，因此产生同时将金融期货引入证券市场的需求；然而在商品交易中，商品的特殊性(生产与流通的时间差别)造成的，只有期货交易的需要才导致了这种人为创造的手段实现完全互换的商品的制造。当商品的价格波动消失的时候，商品的期货交易也会消失。所以用调整供给需求的方式实现对期货交易的商品的价格控制应当是困难的，正所谓垄断的价格会抑制投机。

商品期货通过对其交易对象使用价值的标准化，使得商品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纯粹的交换价值的载体，一个纯粹的价格承担者，这也就意味着这种商品和货币资本是等价的。买着不需要验证它们的使用价值的质量，只需要关注哪怕最轻微的价格波动，关注价格的变化带来获利还是亏损。交易的基本意义，流通，已经没有了，而商品与货币的性质以及它们之间的对立也随之消失了，商品投机中的商品扮演着和货币相同的转瞬即逝的角色，投机所达成的成交量也远远大于实际存在的商品数量。

商人们在交易所出售商品时价格已经包含了正常的商业利润，在期货交易中，投机者还要赚取差额利润，如果有人赚了，那就一定有人赔了。同时，持续的交易链条保证了了商品向货币的转化，因此交易所的商品成了暂时游离的货币的适当的抵押品，银行便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使用它的资本，即当这些商品的价格达到一定水平时，银行可以将它们作为抵押贷款或者进行延期交割。但银行不会过多地将自己的货币与这种商品绑定在一起，银行的货币不会被束缚，仍然是银行的货币资本。银行和信用的介入扩张了交易机会，并使得轻微的价格波动也能带来巨大的交易量。银行资本进入商品交易所带来的影响：(1)增肌产业利润；(2)减少商业利润；(3)将一部分商业利润转化为利息。

除了消费信用，利息总是利润或地租的一部分。但是，借贷资本在生产过程中也被当作产业资本来使用，因此它也能产生利润。平均利润和平均利息之间的差额让产业资本家的利润增加；商业虽然不生产利润，但是要从总利润量中为商业资本支付平均利润。而银行资本不为商人生产任何利润，但是要求利息。商人按照他所使用的资本量获得平均利润，然后支付利息；如今它们只需要少量的资本，而利润量也变小了。节约的利润量归属生产者和产业资本家。交易所的期货交易为它所交易的产品创造了一个平稳的市场，资本的流通时间压缩了，于是有了更多的资本游离。显然，这种流通或者交易只能实现利润，不能生产利润。

投机者必须随时为将来可能的情况进行现在的购买或售出，这是期货交易的典型特征。这种方式为投机者创造了一个一年内最适合的交易价格，也因此给了制造商和商人规避价格运动无法预测的后果的可能性，把价格波动的风险转嫁给投机者。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可以保证利润，原先为了防止和抵抗价格波动而预留的准备金可以游离出来；游离出来的资本的一部分又可以进行交易所的投机。

在流通环节里，出于天性，商人都要尽力去确保利润不受价格波动的影响。期货交易可以尽力消除外部性导致的特别大的价格波动；同时，它也要努力消除投机导致的波动，但是这只能由制造一系列同样由投机引起的更频繁更小的价格震荡来达到目的（编者：更小的波动或许还需要借助杠杆来完成对投机者的吸引）。这种投机在社会的观点看来是无意义的，它之所以是期货交易必须的，是因为其带来的必要的交易规模，使得波动的市场价格日益趋近生产价格。

一个特殊的资本家阶层以及承接价格波动后果的投机者已经形成。在分析证券时我们已经知道，大投机者具有等待投机时机的实力，也能影响价格走势，还具有信息优势，因此它们可以获利，代价是小投机者和外行者的利益受损。那么投机者能够获得风险贴水吗？

首先，风险贴水不是利润的来源，也无法解释利润的产生——利润在数量上等于劳动者生产的剩余产品中的一部分剩余价值，风险的程度实际上是在生产中创造而在流通中实现的利润的确定性的程度，只会带来利润分配的变化；具有更高风险的产业承受更大损失，会寻求更高的市场价格，这最终会让它的利润率等于平均利润率。但是商品市场只能用于对付流通中的价格波动，而由竞争带来的部分企业生产成本的改变从而导致的市场价格的波动风险是不能被补偿的，这是产品的销售者只能承受损失。这时产业资本家必须持有准备金应对和弥补这种风险的损失，即使期货交易在发展，也不能消除由生产条件改变带来的价格波动。

期货市场的投机者们，那些不是为了自己保险而是为了参与未来市场的人，自己为自己担保，从商人那里把风险承接过来，因此它们的利润是风险贴水，而不是必然会有和它对应的差额利润表现的损失。这种性质的投机后果是，只有大量的外行参与到投机活动并且承受损失，职业投机家才能繁荣起来。

期货市场对商业循环的必要性，在于它对中等规模的商人和一些生产者有价值。如果商品的加工已经由大的资本主义企业完成了，而原材料的生产还是分散的，那么期货市场就有存在的必要性，商品交易所进行了必要的产品集中。而且一旦期货市场被建立起来，商人和生产者参与其中的必要性就会不断增强，因为期货市场成为了价格的主要形成因素，并且具有可能将价格波动的损失转嫁给投机者的功能。

投机者并不是希望长期持有其投机对象，所以他们既是买者也是卖者，投机者利用价格波动，但这个价格波动并不是由他们造成的，而是由实际的商品交易造成的，既可以由于供求关系的波动，也可能因为生产价格的变化。投机的供需也会改变价格水平，但是因为投机者既买也卖，这种波动长期中会被抵消。

期货交易将所有交易集中在一个地方，使那里的批发商对地方商人形成优势，这导致地方商人逐渐退出。同时，由于期货市场大大降低了商品交易的专业性，吸引了众多投机者和外行的参与，这是传统商人排斥的。只有投机者和外行的参与，期货市场会衰落。而期货交易的废除有利于大商人的地位，因为他们不需要期货市场的保险。

期货市场的科奈尔现象(笔者注：早期的不正当期货操作，此处略)。

期货交易出现之前，主要是由局部的生产者承担风险，而现在风险都随着商品集中在交易所而转移到投机者处，生产者也不需要持有库存了。而节约下来的流通成本和准备金游离出来，又变成了产业资本。商品交易所也使得技术的独立性成为多余，局部生产者之间出现了消除中间人的趋势，换句话说，最终产品被生产出来的环节减少了。商品交易所的给了我们一个使商业交易多样化的表象，实际上，这种买卖只是投机的形式，不是商业交易。

之前提到，期货交易使银行通过提供信用参与商品交易。银行可以用强大的资本实力和对市场的整体了解，用它的资本进行相对安全的投机，并且它支配的商品量越多对供应量的影响就越大，从而也就能越安全地从事这种投机交易。一旦银行控制了市场，那么银行与产业双方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更为密切。银行对商品价格的兴趣，也不再仅仅是作为投机者的考虑，也是出于对企业利润的考虑，因为它和企业间有着多种多样的信用关系。由于银行想要获得对商品的尽可能大的控制力，他将尽可能地保护产业行业不受萧条影响，这就会加速卡特尔的形成；虽然这会使银行在国内市场变得多余，但是银行会通过参与多种形式的卡特尔利润分配来得到补偿。银行借助这种手段，成为了企业迈向卡特尔化的推动者，而期货交易促成了这种趋势的普遍化，并加速自己的消亡。

卡特尔对农业的生产尤其有利，因为正是在这里，资本主义对价格的调节机制是最不适用的。资本主义在农业中无法实现其理性的生产体制。资本主义价格形成机制同农业生产的自然技术条件之间的矛盾，由于期货市场的存在而尖锐。人们指责期货市场让价格持续波动，投机带来的价格戏剧性变化很容易让农业生产者和期货交易商对抗

农业产业的自身特点，在于其难以控制的供给，小规模的分散的生产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卡特尔能够减少这种生产的无调节状态，当然，它也会通过降低产量维持长期的高价，而不是为农业生产创造更稳定的条件。

交易所通过低价达到平衡，而已经卡特尔化的生产者希望在高价上实现平衡。

有一种观点认为，证券交易是合法的，但是基于谋取差额利润的市场交易则是应当谴责的。他们不理解，在一切资本主义交易中，使用价值是完全无关紧要的，它只是可悲的必要条件，纯粹的差额交易是交换价值最完美的体现，是确立资本主义基本精神的最合法的产物。价值的世俗的现象形式，使用价值，就是由此抽象而来。这种经济的自在之物表现为一种超经验的东西，正是使用价值的捍卫者自己，在接触交易所的时候就将使用价值抛在脑后，他们忽视了证券的流通对于社会而言是无关紧要的，而商品的流通则是社会的生活条件。为了让商品进入交易所，它们必须全部符合某一种特定的标准，符合一个供货的等级，必要的话甚至要处理高质量的产品使之“降级”，这是符合资本主义逻辑的：他们不关心使用价值，只关心交换价值，他们的目的不是生产提供使用价值，而是获得利润。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辩护者试图把由资本主义生产中产生的特殊的、经济的从而也是历史的形式，与同短暂的形式相比必然是长期的技术内容二者等同起来，然后从错误的等同出发反推形式的必然性。他们强烈地坚持每个社会劳动过程必须被管理和监督，为的是证明生产资料私有制带来的资本主义管理的必要性，进而证明私有制本身的必然性。商业被解释为空间里物品被分配的方式，投机被解释为时间里物品被分配的方式。然而期货交易并非实际的交易，作为投机者的买方实际上也是卖方，期货交易对绝对的分配没有意义，甚至商业本身也在辛迪加和托拉斯背景下衰退了，商业不是生产性的。

实际上期货交易的必要性仅仅在于，(1)压缩流通时间，转移价格波动风险；(2)银行资本代替商业资本执行商业功能，增加产业利润；(3)使货币资本转化为商业资本同时保有货币资本的特性，银行资本将其支配权延伸到产业和商业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