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1.辣条
在我上小学以前,有一次有个人找我玩。我们在桥头碰面以后,那个人的哥哥也在。
我跟着它们走。它们来到了超市,那个人拿了一包辣条,我也跟着拿了一包辣条。
它的哥哥付了五毛钱,然后两个人走出了超市。
我把辣条放了回去,准备离开。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人吃着辣条,我在旁边干看着的画面......如果只有自己有辣条的话,一定会有很深的负罪感,它会觉得对不起我。
如果我是它,我一定会被负罪感折磨好久。所以我把那包辣条放在兜里,跑出了超市。
出来以后,我从兜里拿出辣条,举在那个人面前,很勉强地笑着说:
“没事,我也有一包。”
它的哥哥看到我跑出来,应该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马上对弟弟说:
“你可不能这样啊。”
那个人吃着辣条,回了一句:
“嗯。”
那两个人说罢,就径直往前走了。我在原地站了好像有十分钟......最后我回到超市,把辣条递给收银员,然后回家了。
2.考试
小学四年级的一次课间,语文考试的试卷发了下来,我92分。我跑去问朋友A考了多少分,他说86。我又跑去问朋友B多少分,它只是一副不屑的语气说:
“不就是考的比我高吗?有什么好炫耀的?不是满分还笑的这么开心,切。”
我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我理解不了它的话。我收起笑容准备回去,走的时候看到了它桌子上的试卷:96分。
3.火影
初中的时候,学习委员是管电脑的。每个星期有三节课可以用电脑放一些电影。我这种“差生”本来是没有发言权的,可那个学习委员突然说:
“要不,看火影忍者吧。”
坐在第一排的我听罢当场就失了智,很兴奋的跑到讲台上,站在她旁边说:
“你也看火影吗?”
她好像有些懵,迟疑了一下,然后说:
“我只看到100多集。”
说罢她就开始放192集——TV组的辣鸡原创。我问她终焉之谷那一段看完没有,她说看完了,我说:
“那别看这一集了,直接从疾风传开始看吧,好像是220集左右。”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始放221集。然后我回到座位,看着那些同学震撼的表情,露出了计划通的笑容——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少年可以拒绝火影忍者。
当天晚上,我兴奋地有些睡不着,就加了学习委员的QQ,问她喜欢哪个角色。回答当然是佐助。我问她会不会结豪火球的印,她没回复。当时班上看动漫的很少,唯二的两个还是海贼党,所以我只能找她聊火影了。
第二天,第一节课下课以后我就去找她,想表演一下我的豪火球之术,但是她好像不怎么想理我。
第二节课是数学,我和往常一样在草稿本上画火影的角色。下课以后,有人抢过了我的本子拿去给她看了——当时我并没有理解周围人的意图,只是觉得作为同好的她可以理解我。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听下课。”
她看完后好像是这么说的。
第四节课下课以后,我又去找她了,她身边的另外两个女同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加快了脚步。
“那你喜欢哪个角色?”
这次她先发问了。
“宇智波带土。应该快在动画里登场了,放心,面具男就是带土什么的我是不会剧透的。”
她只是发出了えー↗的声音。
“‘为了你颠覆整个世界’什么的,多帅啊。”
我说。
“你知道‘想成为’用日语怎么说吗?”
她没有接我的话,只是用诡异的笑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我答不上来,她说:
“哪泥带(なりたい)”
当时我完全不懂日语,只是假装明白了“嗯嗯”着点头。路上我们还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关于鼬这个角色。到食堂以后她就跑了,明明路上一直在笑。
第二天,她把我的QQ删了。下课以后我想去她的座位问清楚,另外两个女生把我拦了下来,故意高声嚷道:
“你还缠着她干嘛啊,人家根本不喜欢你。”
我思考了足足十秒,依旧没有听懂这句话。四周逐渐传来“不要脸”,“自恋”之类的声音……
“不会真的有人觉得年级前三会喜欢一个‘吊车尾’吧?”
有人开始阴阳怪气。
当时好像在推行什么“生本教育”,座位是分组的,教室正中间被空了出来。
我站在中间,所有人都看着我,带着微妙的笑……(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它们真的是和我一样的人类吗,为什么要笑,有什么可笑的事吗……)
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某个组员拿出一包薯条递到我面前,问我吃不吃。我抽出一根以后,准备说谢谢,她先开口了:
“别误会啊,这不是喜欢你。”
(误......会?喜欢……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开始理解不了人的话了……
我……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这么扭曲,好像要把我吃下去一样。)
(人类……好可怕。它们真的会吃掉我。)
下一节是英语课,老师顶着饶了一圈又一圈的几根头发,在黑板上画了两条平行线,然后说:
“这两条线是不可能相交的。”
接着它又把下面的线往上延伸,让两条线相交,说:
“即使可能,也只会是这样。”
说罢它又把上面的线往下延伸,问:
“可不可能是这样啊?”
“不可能的。”
它们一起答道,中间掺杂着笑声。说出“不可能的”四个字时,每个人都在看着我。
我终于没有忍住,把早上吃的拉面吐了出来,可还是感到一阵让人昏厥的反胃。
恶心的感觉消失以后,我慢慢明白了:
我是笼子里的小白鼠,无时无刻不在被观测……我是个又自恋,又喜欢自作多情的人,总是误会成异性喜欢自己,而且面对身为优生的学习委员,我一个差生产生“她喜欢我”的错觉就算了,还主动接近她,这是不被允许的——处在高低不同位置的我们不可能正常聊火影忍者的,不,只是说话也不行。
那一天开始,我总会揣测它人怎样理解自己的行为,以免再次酿成悲剧。
可那些光怪陆离的想法和逻辑,我依旧无论如何理解不了,只能假装自己已经明白了:
校长吹嘘着学校花200万贴的新瓷砖,最后说有任何建议都可以往校长信箱投递。我往信箱里投了一封信,说几块瓷砖没必要用到那么多,把钱用来改善伙食,或者用在其他地方更合理。
第二天,校长让我在一张纸上签了字,内容是承认我有病。签完以后我又站在全校同学的面前承认了自己有精神疾病。
好的我明白了,我是精神病人。
有一次化学考试,总是十几分的我得了满分,有人围过来说:“看吧你只是没有好好搞,认真起来的话完全可以打败年级第一。”
另外有一些人表示赞同。
好的我明白了,我认真的话可以得第一。
……
快要中考的时候,有一大批人提前预订了职高,成绩中等的我还是参加了中考。老师同学都说我是那种只要认真起来就可以做到的类型,把我的座位调到学习委员旁边,说有什么不懂的问学习委员就行。
火影来到忍界大战篇,六道带土不久后就会登场。我想和她聊聊昨天晚上看的最新话,可已经无论如何没办法开口了。
似乎可以预见,我在她面前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的话,其它人一定会觉得我喜欢她,然后应该就是一些别来拉低优生成绩之类的东西吧。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在一个“等级”。
我并不是想做就可以做到的天才,所以成绩一路下滑,快要垫底了。老师找我谈话,说这个时间点恋爱不是坏事,但影响了成绩就适得其反了……
我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我什么都没有去做,它们还是得出了“我因为追她影响了成绩”的结论。
有一个室友喜欢那个学习委员,无法忍受我和她坐同桌还整天亲亲我我,跑过来跟我打了一架。然后就是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打架的经典八卦……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开始害怕出现在那些人的视线里,开始害怕人类这个物种。我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消失了,如果待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完全“杀死”。
我撕掉了教科书,上课只有睡觉或玩手机,每天晚上通宵看动漫。
有一天,学习委员突然对我说: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我瞬间清醒,本能地跑到教学楼顶,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意义。
(她是想说,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逃脱观测吗……)
(还是说,她在模仿琳的台词……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要看着我,为什么要观测我……不要用你们装满肮脏想法的大脑来揣测我啊!)
我已经,没办法把它们视作同类了。
回到教室以后,怪物们果然盯着我。我准备继续睡觉,她用笔戳了一下我的胳膊,然后说:
“如果那个时候你能大胆一点,不管那些人说的什么,我其实不怎么讨厌你。”
我站了起来,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依旧是奇怪的笑。
“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
我自言自语着,逐渐冷静了下来,淡淡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我喜欢火影忍者,所以想和你成为朋友,仅此而已。”
某个组员突然站起来,指着我说:
“被甩了就狡辩,你还是个男人?”
我终于失去理智,说出了真话:
“哈?狡辩?你们这群渣子脑子里都装都的是什么?别他妈用你们低能儿一样的大脑来揣测老子,操。”
我第一次说了脏话,但是没有人管我说什么……这群人依旧满口面子之类的话。
然后学习委员好像哭了,它们骂我人渣,然后群殴了我。
后来偶然去了一次办公室才知道,这是老师为了激发我的潜能让学习委员这么干的。
好的我明白了。我是人渣,学习委员好心激励我,我却为了面子伤害了她。
在那以后我只好沉默,人的世界已经与我无关。
4.过客
青春是_______________
语文老师写出例句,让坐在第一排的我仿写。我在横线上写下“地狱......”,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读鲁迅的《野草》。里面有一段话是这样的:
“倘使我得到了谁的布施,我就要像兀鹰看见死尸一样,在四近徘徊,祝愿她的灭亡,给我亲自看见;或者咒诅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连我自己......”
高一的时候,我暗恋一个女孩。为了躲避人类最后一个到达教室的我,空着的位置只有靠门的第一排,她的右边。我从没有在现实中见到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大脑一片空白。发教材的时候她问了我的名字,带着孩子般清澈的笑容——我只在二次元见到过这种笑。第二天座位重新调整,我到了最后一排。那一天的午休,我在教室里吃方便面,她在座位上唱许嵩的新歌《千古》。
她留着短发,没有化妆,可爱且帅。
这所学校只有被社会淘汰掉的败犬,每天都可以听到丧家之犬的狂吠,还有底层互害的无聊场面......可她身上没有任何犬的气质,她显然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依旧继续着通宵玩手机白天睡觉的循环。但这次不一样:
满是怪物的教室里,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类。
......
5.罐子
大一的时候,我在某个社交软件上遇到了一个怪人。双方没有问性别,名字,地址,年龄......从一句“我的脑子也坏掉了”开始,聊了一整夜的琐碎小事。
现在唯一知道的也只有,当时她是大二会计专业的学生。
我并不擅长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对方高兴,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讲自己的事,而我只是假装很感兴趣地吐槽,让她知道自己在听。
我很快习惯了,每天都等着她的消息,尽管只是今天吃了什么,上了什么课之类的废话。
以前也加过一些网友,但大多都是过了一个星期就没有再联系了,所以我开始害怕某天她离开我。我想让这一天早一些到来,以免再产生多余的期待。所以,我开始抹黑自己,说自己是个200多斤的肥宅,整天一边扣脚一边打游戏。这样她的幻想就会破灭,渐渐远离我——女人就是这种生物。
但是没有。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自顾自的说着吃了什么,遇到了哪些人......
她好像并不是人类,至少在我的常识里,她和那些正常人不一样。
某天,她发了一张自拍照,问我新买的衣服好不好看。照片里是很普通的一个女生,脸上挂着一点点笑......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她是人类——和我聊天的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我终于在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人——她和曾经“杀掉”我的那种东西是同类。
我道了歉,再没有登录过那个软件。
6.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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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两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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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雪的冬天,我在开水房打水,她走了过来,说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我第一次直视了她——瞳孔中的东西是雪,微光,还有和往常一样的笑。我喜欢她的眼神,她真的在看着我,即使是家人也没有这样的率直和真实。
但下一秒我马上感到恐惧。
昨天她哭了。前几个星期她感冒了。上个月她和闺蜜吵架了......我在她的旁边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为她做任何事。面对这样自私的我,她依旧露出了笑容。
我隐约记得有一个概念是描述这种存在的......对了,“神”。
我明白她是在同情我,被喜欢的人拯救,基于同情成为了朋友,这样的我怎么才能直视她——不对。没办法直视的,大概是那个懦弱的自己。
她要去的那所大学,以我的分数是能上的——那个时候可以放下无聊的自尊,当个废物像条狗一样跟着她的话,我也是可以得到幸福的吧。
然而我没有当狗的资格,在她的面前我只是蛆虫,我这样的蛆虫继续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会污染她的世界。对了,我原来就是这样,本身就是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存在......
那一天,我最后一次见到了人的笑容,同时失去了继续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