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雪】花开雪融（九）
第九章
从祖母那里出来之后，花无谢一路疾走，此时他只想赶紧回到自己房里，好好抱抱那个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的人。
“二哥，”花飞扬从对面走了过来，看架势应该是一直等在这里的，“我有事问你。”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弟弟没有了平时傻憨憨的模样，皱着眉一脸的严肃，花无谢挑了挑眉，暂时按下翻涌的心绪点了点头，“去你那里说吧。”
“二哥，你自己请旨就好了，干嘛还要坑我一把啊。”花飞扬一脸的不悦，“丁家那小丫头我就小时候见过，这都过去多久了？哪来的什么感情啊？”
“如果我当时不这么说，你的婚事就要被拿去做文章了。”花无谢白了花飞扬一眼，他何尝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上上之策，可祖母之前的信里已经写的很明白了。新帝为了加速巩固他的帝位，想要快速溶合新贵和世家，减少他们之间的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赐婚联姻。“你想想英国公张家姐姐，那是成为太子妃都没人敢说不配的人物，结果呢？成了一个续弦。哥倒不是瞧不起续弦，可那不是拥有她那样的身份地位的人该做的。但官家一道圣旨，就决定了她下半生的命运。英国公家逃不掉，咱们家也一样。飞扬，你想要自己以后的幸福也被别人操控么？”
花飞扬默然，英国公张家的姐姐，他小时候见过，那是一个英气十足，却又漂亮温柔的女子。当初花家办春日宴的时候，他还听那些夫人们说过，以后谁家要是能娶了她做儿媳，那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可，就这么一个人，却因为那么一道圣旨，给人做了续弦……
“可万一人家丁家那小姑娘有喜欢的人了呢？”花飞扬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万一有了，人家不得恨死咱们啊。”
花无谢想到了之前燕齐报给他的情报，微不可察的眯了一下眼睛，“如果她真有良人，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们处理好这件事的。本来她年纪就还小，你们的婚事也不急，官家的圣旨上也只说赐婚，并没有定下确定的时间。但飞扬，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消息。小丫头，似乎是被人骗了。”
“什么？”花飞扬果然如他二哥所料地跳了起来，“那小笨蛋被骗了？”他还记得当年那个眼睛圆圆的小丫头，一身的小铃铛，走到哪里都叮叮当当的。虽然有时候有些烦，但也是真的可爱。还会喊他“哥哥”，这让他这个花家排行最小的人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的。
花无谢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据说那人曾经冒充马芳龄的未婚夫，在万马堂的时候和那位马大小姐很是亲密。后来被万马堂识破后逃了出来。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很有好感，还救了他。”摇了摇头，“飞扬，我个人建议，你去看看那人到底如何。如果他真的品行不错，我就帮你想办法取消了婚事。但如果那不是个良人，就算是帮妹子，也要让那人远离小丫头。”
安抚完自家弟弟，花无谢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走进屋内，就看到傅红雪乖乖地坐在那里喝水。心立刻化成了一滩温水，先走到暖笼旁将自己身上的寒气都烘去，再过去将人一把抱在怀里，“雪儿，我回来了。”
“嗯。”傅红雪轻声应了一下，“花无谢，这里是你家对吗？那我家呢？在哪里？”花无谢离开之后不久，服侍的丫鬟们也都乖乖地离开了，为首的一个叫阿黛的告诉他，她们都在外间守着，如果有吩咐的话喊她们一声就好了。他便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叫傅红雪，今天早上抱着他的那个男人叫花无谢，是他即将成亲的夫君。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怎么努力回想，脑中都是一片空白。而且，他总是下意识地想去找一件什么东西。总觉得自己手里，或者是怀里，应该拿着或抱着它，是什么呢？
此时他穿的是一身月白缎的窄袖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云纹。这是花无谢的衣服。当初花无谢把他从万马堂的牢里救出来，身上的那一身衣服早就被扔了。又因为一直沉睡，再加上后来花无谢他们一路往京城赶，所以，他一直都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并没有做合适的外衣，直到回了花府。
今天早上也是花无谢让服侍他的丫鬟找了自己未上过身的外衣先给傅红雪穿上，又命府中的针线房加紧给傅红雪做衣服。衣服颜色多以黑红相间，红色和白色为主。他的雪儿，真的很适合这三种颜色。
听到傅红雪询问他自己的家在哪里，刚得知他身世的花无谢心中一阵抽痛。
京中人人都道花家二少人美心善，如观音座前的金童，但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花无谢并不似长相那般的纯良，他一切的善良，都是在不损害到他和他的家人的前提下，不然的话，为了保住自己重视的人，该有的算计和狠辣，他一样不少，军中的磨砺更让他的心冷硬如铁，从菩萨到修罗，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他的红雪，本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他会在花家人的疼爱中长大，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能不会有现在那么高的武功，但一定会有最疼爱他的家人，以及，等着他长大迎娶他的自己。李寻欢！花无谢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当年的事情，他一定要查个一清二楚，他要知道，为什么被他信中称为“夭折”的红雪会出现在边城，他的红雪，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查清楚！
“花无谢？”没得到花无谢的回应，傅红雪有些不解地歪着头看向那个有些发呆的人。
“雪儿的家就是这里啊。”在和祖母，母亲商量之后，花无谢已经准备好了关于这方面的应答。“还有，要叫我夫君，或者哥哥也行。”
“我是说我以前，我自己的家。”傅红雪皱着眉，不满意花无谢这敷衍的回答。
“雪儿以前的家，在边城，但那不是雪儿真正的家。”花无谢笑得温柔，眼中带着一丝哀伤。“你真正的家真的就是这里。小时候因为我们的失误，你被人贩子拐走了。这次我随军出征的时候，才在边城遇到了你。我们一见钟情，而且你也知道了你真正的身世。所以你就答应和我一起回来了。只是打仗的时候，你为了保护我受伤，所以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真假掺半地说了出来，花无谢抚着傅红雪瘦削的面颊，看着他纯净的眸子，心里酸软发涨，“雪儿你放心，以后咱们全家都疼你，你是咱们家最受宠的小公子。我发誓，我会让你幸福快乐一辈子的。”
傅红雪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半晌，绽开一抹笑容，“好，我相信你。”那抹瑰丽的笑容让花无谢心神一荡，又将人抱入了怀中。这一瞬，他甚至希望傅红雪永远都不要想起以前的事情。他的雪儿，明明是这么的软糯柔和亲人，但初见时，却如同一块冷硬的坚冰，眼中满满的皆是冷漠和疏离，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这十八年来，他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我的家人呢？”傅红雪又问，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的爹娘，是不是已经不在了。”他用的是陈述句，因为，花无谢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他的父母，如果他们真的还在的话，不应该一开始就来见他吗？就算不在这里，花无谢他们也会提起吧？
被傅红雪的敏感惊得眉梢微挑，花无谢拉住他因长年习武而略显粗糙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真诚地看着对方，“姨母与，姨父，确实已经不在了。但雪儿你放心，老祖宗和家里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我，都会代他们疼你的。”
也许是没了记忆的缘故，傅红雪在听到自己父母已故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注意力全被掌中柔软温暖的触感所吸引了。
看傅红雪似乎在发呆，花无谢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掌心，“雪儿，老祖宗让咱们中午去陪她一起用饭。用过饭之后我带你在家里走一走，认认咱们家的人好不好？”
“老祖宗？”傅红雪显然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
“就是我祖母，家里人都这么称呼她。你也可以称呼他祖母或者奶奶。”花无谢笑着解释，“她一定会很疼你的。我们雪儿这么招人疼。”
“你的家人很多吗？”傅红雪有些好奇。
“嗯，要说我们的家人。以后再说错我就要罚你了哦。”花无谢站起身走到傅红雪身后帮他绑头发。之前只是把那一头乌发用一根带子随意地扎在身后，一会儿要和大家一起用饭，自然不能太过随便。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初见傅红雪时他那高扎的马尾很配他。一边小心又笨拙地帮人扎着头发，一边暗自感叹，他雪儿吃过的东西，是不是都补在头发上了，乌黑发亮，又柔软丝滑。人都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所以，他的小红雪，明明就是个内心柔软的小家伙。他一定要把这份柔软保护好，不再让他因外界的恶意而变的坚硬冰冷。“我们的家人很多，到时候你都能见到的。”
马尾扎好之后，才发现居然没有红色的发带，只好选了与衣服同色的月白发带。嗯，要交待针线房多做些红色的，他的红雪，还是系红色的发带更好看。“好了，真好看！”花无谢在对方发顶上轻吻了一下。此时的傅红雪还比他稍微矮了一些，更是瘦了很多。不过身体还是比较健康的。
闵衍和他说过，概因傅红雪自幼便在吃食上受了委屈，又是大量的习武，导致他虽然不弱，但人却极瘦。“傅公子能长这么高，又身子骨不弱，实在是老天垂怜。”这是他的原话。但因为他长期吃的食物都比较简单，还不能一下子大量进补，只能从清淡温补的食物开始补起。想到这里，花无谢心中对李寻欢和那个虽然抚养傅红雪长大，却对他下毒的家庭更加不满起来。“没关系，以后我统统都给你补回来。”他喃喃道。
花家的太夫人在见到被花无谢拉来向他行礼的傅红雪时，老泪纵横地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站在一旁的花夫人也是泪水涟涟，倒让被抱住的傅红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又不敢将人推开，只能任由着老人家抱着。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老人的背，轻声道，“您别哭了。我好好的。”其实，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拥抱，虽然感觉很陌生，可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好好，我们雪儿真的贴心。”被怀中的孩子安慰着，花太夫人也觉得自已有些失态了，放开人，一边拭泪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最后又上手去摸了摸对方的脸，“生的真好。真是个好孩子。来，这是你姨母。”
还未等傅红雪行礼，便又被花夫人抱住了，同样哭得伤心。傅红雪真的有些受不住了，为什么都要哭啊，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花无谢，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在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后，花无谢看着那个无措的小孩，有些想笑，又很是心疼。这小孩，对于亲人的亲近，都觉得别扭么？
“好了娘，”花无谢开口道，“雪儿回来不是好事么？快别哭了，看您和老祖宗这一通哭，都要把他吓到了。”他拉开两人，帮自已母亲擦了擦眼泪，“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开饭吧。”
“对对，”太夫人点头，拉着傅红雪走到饭桌前，让他坐在自已身旁，“你姨父在外院接待他那些同僚，就不同咱们一起用饭了。中午就咱们几个，等晚上了，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吃过中饭，太夫人照例需要午休，花夫人也回自已房里休息。本来她们都想和傅红雪再多说一会儿话，但花无谢劝她们先好好休息，毕竟以后傅红雪都在家里了，不急于这一时，她们这才作罢。
两人在花府中慢慢行走着，傅红雪好奇地打量着这雕梁画栋的府第，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新奇。“你家好大啊。”
“雪儿。”花无谢停下脚步。
“什么……唔……”傅红雪一句话没问出来，便被人吻住了。半响松开，红润的唇微启着，努力喘着气，“你……呼……做什么？”白玉般的脸上晕上了红霞。
“是我们家。”花无谢笑得温柔，“是我·们·家。你忘了吗？我可是说过，你再说错我就要罚你了。雪儿这么聪明，不会再忘了吧？”
“不会了。”傅红雪红着脸轻声道。
“真乖。”好吧，他其实已经期待傅红雪下一次的“说错”了。他的雪儿，真的好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