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5 无政府主义者为何支持平等？

正如上文所述，无政府主义者致力于社会平等，因为社会平等是唯一能让个人自由得到繁荣的环境。然而，对“平等”的无意义的书写太多了。很多人们普遍认为的关于平等的观点确实很奇怪。在讨论什么是无政府主义认为的平等之前，我们必须指出什么不是平等。

无政府主义者不相信“天赋平等”，不仅仅是因为它不存在，如果存在也是影响恶劣的。人形形殊，生理层面决定了人们的不同不仅仅存在，而且是“快乐之源，无惧无憾”。为何？因为“克隆的生命不值得过活，智者只会为别人拥有他们没有的能力感到欢愉”。[Noam Chomsky, Marxism, Anarchism, and Alternative Futures, p. 782]

一些人士严肃表示，无政府主义者认为的“平等”—人人都是一样的—是对当下文化现状的悲哀反映，这种词语的腐败是一种将注意力从不公和威权主义体制转移到生物学层面讨论的腐败。“自我的独特性和平等原则并不矛盾”，埃里克·弗洛姆写道，“人人生而平等的观点暗示他们都共享着基本的人性、基本的人类命运还有不可剥夺的对自由和幸福的要求。这进一步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团结合作而非主宰-服从。平等的概念不意味着人人都是一样的。” [The Fear of Freedom, p. 228]。因此，更公正地说无政府主义者追求平等是因为我们承认人人都是不同，在其基础上追求对这种独特性的充分肯定和发展。

并不是说无政府主义者支持所谓的“结果平等”，我们都不希望生活在人人消费相同的物品的社会，诸如住在一样的房子、穿一样的制服。对无政府主义者来说反对资本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部分原因是他们将生命标准化了（见乔治·瑞泽尔的《麦当劳化的社会》里对为什么资本主义追求标准化和同质化的论述）。亚历山大·贝克曼表示：

“那些权威的精神，诸如成文或未成文的法律、传统和风俗迫使我们进入相同的丛林，把男人（或女人）变成没有独立性和个性的无意志人形自走物。我们都是其受害者，只有异常强大之人才能成功打破其部分链条。” [What is Anarchism?, p. 165]

因此，无政府主义者并不想让“同质丛林”变得更严重。相反，我们渴望摧毁它和最先创造它的所有社会关系和制度。

“结果平等”只能靠暴力来推行和维持，它不会让所有地方都平等，因为一些人拥有更多权力！无政府主义者尤其憎恶“结果平等”，因为我们认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需求、能力、意愿和兴趣。让人人消费一样的产品将导致暴政。很显然，如果一个人需要医药治疗而另一个不需要，他们就没有在医务护理上得到“平等”。人类的其他需求也是如此。正如亚历山大·贝克曼所言：

“平等不意味着数额平等而是机会平等。不要错误地将自由中的平等和集中营中的强制平等等同。真正的无政府主义相信平等依赖于自由且非数量。它不代表人人都必须吃喝穿一样的产品，做一样的工作，在一样的风俗下生活。事实恰恰相反。”

“每个人的需求和品位都不同，正如口味不同一样，只有机会平等才能使人们实现真正的平等。”

“这种远离等级制的平等为实现活动和发展的多样性最大可能地敞开了大门，因为人的性格是多样化的…表达和展示个性的机会自由意味着天性的发展和差异化。[Op. Cit., pp. 164–5]

对于无政府主义者而言，“平等”的概念诸如“结果平等”、“天赋平等”都是无意义的。然而，在一个等级社会，“机会平等”和“结果平等”是相关联的。比如说在资本主义下，每一代人所面临的的机会取决于上一代人的成就。这意味着在资本主义下没有大体上的“结果平等”（收入和资源层面），“机会平等”就会变得没有意义，正如对于百万富翁和道路清扫工的后代而言不存在真正的机会平等。那些争论“机会平等”却忽略上一代成就所创造的障碍的人表明，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等级社会的机会不仅仅取决于开明的过程更取决于起点的公正。从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中产生了一个误解，无政府主义追求“结果平等”从而到底了等级制，在自由社会里情况不会如此（我们将在之后看到）。

在无政府主义理论里，平等不意味着否定个体多样性和独特性，正如巴枯宁所观察的：

“平等胜利并得以建立后，个体多样性和精力水平差异还会存在吗？一些可能会存在，可能不像现在那么多，但是毫无疑问一些会永远存在。众所周知，同一棵树绝不会长出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这个道理永远是对的。在讨论人类时它更是对的，因为人远比树叶复杂。但是这种多样性很难说一种重大罪恶。另一方面，这也是人类的一种资源。得益于这种多样性，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能让个体能力补充其他个体的需要。因此，人类个性的无限多样是其团结的基本原因。上述是对平等的有力论述。” [“All-Round Education”, The Basic Bakunin, pp. 117–8]

平等对无政府主义者而言意味着社会平等，或者用默里·布克金的术语说，“不平等的平等”（有点像马拉泰斯塔用术语“境况的平等”来表达同一个概念）。他通过这个概念认为无政府主义社会承认个人能力和需求的不同但不允许这些不同转变为权力。个体差异，换句话说，“将无关紧要，因为不平等如果不能依附于某些法律和制度，那么它事实上会在集体中消失。[Mikhail Bakunin, God and the State, p. 53]

如果等级制社会关系和产生它的力量被废除，并为鼓励参与和建基在“一人一票”原则上的社会关系取代，那么自然差异将无从转化为等级权力。比如说，如果没有资本主义财产权，少数人将无法垄断生活资料（机器和土地）或者通过工薪制和高利贷（利润、租金和利息）的作用致富。相似的是，如果工人管理他们自己的工作，没有资本家阶级能通过其劳动致富。因此蒲鲁东说：

“什么是当下不平等的起源？”

“在我们看来…其根源是资本、劳动力和人才这三个抽象原则在社会中落实。”

“因为社会把他们分成对应三个公式术语的三个等级的公民…种姓的差别总是存在的，人类的一半被另一半奴役…因此，社会主义把资本-劳动力-人才的贵族公式简化为更简洁的劳动公式！…为了让所有公民同时同地同度地成为资本家、劳动者、专家和艺术家。” [No Gods, No Masters, vol. 1, pp. 57–8]

像所有的无政府主义者一样，蒲鲁东把这种功能的整合视为平等和自由的关键，并提出自我管理是实现平等和自由的手段。因此，自我管理是社会平等的关键。例如，工作场所的社会平等意味着，在有关工作场所如何发展和变化的政策决策中，每个人都有平等的发言权。无政府主义者坚信“众务众决”这句格言是对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专业知识会被忽视，或者每个人都会决定一切。就专业知识而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兴趣、天赋和能力，所以他们显然想学习不同的东西，做不同的工作。同样明显的是，当人们生病时，他们会咨询医生—专家—让医生看顾自己的病情，而不是由委员会指导。我们很抱歉不得不提出这些观点，但是一旦社会平等和工人自治的话题出现，一些人开始胡说八道。一个以社会平等方式管理的医院不会让非医务人员投票决定医生应该如何进行手术，这是常识!

事实上，社会平等和个人自由是不可分割的。没有影响群体(平等)的决策的集体自我管理来补充影响个人(自由)的决策的个人自我管理，自由社会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没有这两者，一些人将对其他人有权力，为他们做决定(即管理他们)，因此一些人将比其他人更自由。这意味着，简单地说，无政府主义者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寻求平等，而不仅仅是在财富方面。无政府主义者“要求每个人不仅要有他(或她)对社会财富的全部衡量标准，还要有他(或她)社会权力的一部分。” [Malatesta and Hamon, No Gods, No Masters, vol. 2, p. 20]因此，需要自我管理来确保自由和平等。

个人自我管理和自我表达对于社会平等而言是必需的，因为自我管理意味着“人们与同伴面对面地工作，以便将自己独特的视角带入解决共同问题和实现共同目标的事业中。”[George Benello, From the Ground Up, p. 160]因此，允许表达个性的平等是个人自由的必要基础。

F.3节(“为什么‘无政府主义’资本家很少或根本不重视平等?”)进一步讨论了无政府主义关于平等的观点。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的文章《平等》(载于《乔姆斯基读者》(The Chomsky Reader))很好地总结了自由主义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