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第八章】【少女前线】
第八章 陷落
“咳……唔咳咳咳——”
狩猎者不敢置信地望着AR-15撕下胸前燃烧的外套，她的内在毫发无损。
545穿甲弹命中了三发，击穿了狩猎者的“心脏”。但是，狩猎者保证，比起对方的三连射，自己的双枪绝对击中了六发，而且速度比15更快。突击步枪更重、更慢，狩猎者的素体虽然还没有调试好，但性能碾压，同时拔枪不存在后至的道理。
“……你怎么……不可能……”
15默然从胸口的插板袋中取出挡板。
“区区……防弹插板，不可能……不可能的……”
“没什么不可能。猎手，你好好看清楚。”
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扭曲的蛋白色复合装甲依旧炙热。
“……这……这是……”
“是你们要塞的甲板碎片。被炮弹打碎后，我捡了六块。”
15示意自己身前的白色插板袋，胸口、上腹与下腹三处都有不规则的边缘凸起。这些鼓起并不隐蔽，但之前被外套遮住了。
狩猎者怔怔地来回扫视中央灼烧出几道凹痕的甲板。
“……你……你早就准备好了？……你知道我……”
“在狩猎开始之前，狩猎就已经开始了。你似乎没明白这个道理，猎手。”
“……”
“你太执着于狩猎了。如果不是聚焦在我的胸口，几块甲板全无意义。”
狩猎者僵硬地喘息了几秒，缓缓阖上眼。
“……”
她可能要开口认输，但毕竟没有。
破损的胸口爆出电火花，狩猎者猛然抓起右手的粒子枪，朝向15——然而，15不可能比重伤的狩猎者还慢，她拔出手枪连续三发，打偏了对方的枪管。灼热的子弹接二连三地扑向狩猎者，逼迫她将粒子枪甩出，而紧随其后的子弹在空中驮运着货物。当15的格洛克射光了一排弹夹之后，粒子枪已然处在十多米开外。
狩猎者看看身后，又瞧瞧15。她的目光带着释然。
她明白了彼此的差距。
“……你赢了。”
“但你还会再来。”
“……是的，但或许要等一段时间了。”
硬件不堪重负，终于崩溃；狩猎者扑倒在地。
“不要……在我归来前变弱了……AR-15……”
15古井无波地注视着这一幕。
仿佛什么都没往心里去，只是以旁观者的目光漠不关心地审视，然后，以沉默作为对命运的回答。她跨越了狩猎者，两重意义上跨越了。或许对方本来连垫脚石都算不上，又或许只是能轻易跨越的障碍，但不论如何，15抹去了一个污点。
一度借助他人的力量，但如今15以事实证明这点污渍不值一提。
打败对手证明了什么？
是证明了她本来就比较强吗？
胜利只能铲除敌人，而失败更加重要，15早就明白了。
“……无聊……”
15迈向前路。
“——M16！RPK！”
距离已经近到能听见对面的SOP2的喊声。但是，这边的两人依然无法突破傀儡扎实的防线。原定汇合点就是正中央的防空洞入口，这里本来过道宽敞，又有可做掩体的立柱，是最佳作战地点。
可是，谁知防空洞入口与内部闸门之间，居然修建了一条钢缆悬挂的吊桥，强行穿越就是给两侧平台上的傀儡当靶子，而且聚集在此的傀儡实在太多，甚至毁坏的傀儡都一层累一层当起了肉盾，大大拖延了RPK与M16的行动。
最初还能缓慢推进，但随着残骸的堆积，两人的前进速度几乎为零，还得时不时转向后方，阻止楼道里冲出的傀儡小队。之前节约的子弹，在这里全都浪费了，火力不足就会被前后包夹。
“等着！！我过来了——”
SOP2尽情将榴弹倾泻出去，数支傀儡小队中间迅速扬起了许多残骸。
“SOP2节约榴弹！待会儿还要面对铁血头目……”
“现在可不是轻松话的时候，M16——”RPK转身将机枪口对准楼道，“分散在要塞边缘的主力部队马上就会赶来压缩防线，我们即将变成瓮中之鳖。啊……与诸位前辈死在一起也挺浪漫，要不要趁现在畅想一下从修理渠起来的场景？”
“你的话比我还轻松哩！”
M16将手枪插回腰间枪套，终于取下了突击步枪。
“我的手枪子弹用完了，你的弹链还有多少。”
“多到能和诸位一同用尽……还有两盘。”
“……手雷呢？”
“刚才给你的就是全部了。”
“……”
M16正欲开口。
真的只有一个刹那，所有傀儡的动作停滞了。
“——是时候了！！”
发出冲锋的信号，M16与RPK一同冲出掩体。
切断电源只有一瞬，接入后备电源也只有一瞬。要塞指挥基站初始化系统，并同步铁血头目的指挥模块，需要一两秒，而傀儡与基站重新协调指令，最多需要两三秒。所以，总共三四秒的间隙，就是突破防线的唯一时机！
M16右手端起突击步枪，左手掏出匕首，却被RPK挡在了前面。
“省省你的弹药吧，扫射垃圾还是我的射速在行。”
跨越榴弹点燃的残骸，三人在铁索桥头汇合。根本来不及寒暄，RPK举起望远镜，观察二十米开外的硕大金属闸门，试着点了一枪，却只传来一声闷响。
“不行，太厚了。根本不是单兵武器能突破的。”
“建筑图根本没写啊！”M16焦躁地骂了一句，与SOP2一起，向后续从尽头楼道里涌出的傀儡射击，“铁血是故意将未改造的设计图留给我们的吗？明明杰斯纳要塞如此坚固还耍这种花招！——RPK，大部队来了！我们要么立刻通过这里，要么迅速转移！”
“转移也没有余地了，要塞的驻防傀儡远超六千。”
此时，上方的通风管栏杆松动，15一脚踢飞挡板跳了下来。
“抱歉！来迟——”
“……15，你没收到不要汇合的通讯吗？”
“怎么回事？”面对M16的质问，15皱了皱眉，“我一直保持无线端口断开。”
“实际与建筑图出现了偏差，在防空洞口出现了十分坚固的金属闸门。”
“……”15盯着铁索桥的那边，“不能从窗户或者通风管进去吗？”
“——恐怕敌人不会留给我们……”
“——好了没！？”SOP2向身后摸去，但已经没有榴弹了。
“我没弹药了！再给我点！这边快顶不住了！”
M16扔给SOP2最后一盒榴弹，拉着15加入自己的左侧防线。
“既然来了就不要歇着！RPK，指挥官的指示呢……”M16一边和15交替射击，一边向RPK大喊。这是15第一次见到五十名以上的傀儡一拥而上，尽管看得头皮发麻，但还得硬上。两人的弹药很快会耗完，傀儡悍不畏死，能字面意义上顶着同伴的尸体前进。
不曾停息的榴弹爆炸声与枪声中，RPK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
“……等等，莫非你在……”
“避难……”
“什么避难！？要逃走吗？”15刚要开口反驳。
“卧倒——这次是真的超重型。800毫米炮弹要来了！”
SOP2还在思索800毫米有多粗，M16与15就飞身扑来将她摁倒在地。下一刻，超音速的音爆猛烈冲击了天花板，撕开了数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剧烈的晃动仿佛天空都震碎了。铁索桥如风中细柳在颤抖、抽搐，只是刹那——前方的闸门在金属的尖叫中扭曲、变化……
等不及了！没空等待浓烟散去。
“——跑起来！！”M16拽起15与SOP2，趁着铁索桥还算结实，迎着暴风，冲上桥面，RPK收起观测用的望远镜，紧跟她们的步伐。几乎垂直坠落的炮弹，以五马赫速度贯穿了闸门，一路突进到地底。漏斗形的防空洞在恐怖的炮击中，犹如被手指抹去一角的沙画，连一丝抵抗的余力都没有，瞬间崩溃了。
从大门到下方的观众席，一条十米长，三四米宽的沟壑，延伸到舞台与大门的中点。正在指挥主力部队回防，歼灭AR小队的干扰者彻底呆住了，而M4的反应就快得多，她立刻扑向之前散落在地的子弹与弹夹，向着门口逃跑。
面对这条沟壑，M16不得不将SOP2扔给RPK，自己抓着15跳向右侧。
四人再度分开，而M4的位置靠近沟壑的左侧。
RPK拎着SOP2，这是她第一次目睹AR小队的队长。M4浑身是伤，疲惫不堪，似乎没有多少能源了，但她依然压榨着最后的体力向这边奔来。M16与RPK同时作出了决定，不知是谁对谁下达了指示，“——掩护我！”
M16与RPK的射界被M4阻挡，但更高位置的两人不会。SOP2与15立刻拉起步枪，向着剧场两端奔跑，扩展射界，并朝下方的舞台射击。M4俯身，避免阻碍两人的交叉火力，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的队员。
“——居然连1500毫米的金属门都撕裂了！”
干扰者抬起右脚，在王座之前猛力一跺。翘起的木板弹上来了一根硕大的铁块。
RPK与M16在认清那是什么东西时，猛然面色一滞，当即各自左右向观众席后扑去。
M4只是回头瞧了一眼，便纵身跳入沟壑，抓紧边缘。
20毫米机枪子弹如龙卷风吹袭了剧场，座椅的木屑漫天纷飞，摒弃了一切杂音，此刻剧场中只剩六根枪管的怒号。RPK与M16小心翼翼地匍匐爬行，她们离干扰者至少十五米，铁血头目的射击水平与傀儡不可同日而语，别说接近作战，哪怕冒头都可能被打成筛子。
“对付精英人形，必须用精英。傀儡在巷战中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我记下了！”干扰者正欲追击，却被AR-15与SOP2的突然射击中断了，只好翻身躲入王座的阴影中。
“545口径的穿甲弹对她有威胁！不然她不需要躲！！”15高声将自己的结论传播出去，随即立刻移动——干扰者的机关枪会将座椅与地板一同撕碎，“SOP2！快用你的榴弹！”
“我早就用完了！”
15啧了一口，趁干扰者转头扫射SOP2的空当，将身前的插板袋裹在左手上。
“浪费了一场好戏……不，兴许这是新的一场好戏。”干扰者忽然停下了扫射，但没有人敢冒头，因为不清楚她是真的在冷却枪管或换弹，还是以话语引诱她们暴露位置。“是你们成功救援挚爱的队长，还是被劫持亲友的敌军残杀，似乎都是不错的结局。对你们而言，这是喜剧，还是悲剧？——继续来争取吧！别让我等太久呀！！”
“住手！——干扰者！！你不是要抓我吗？”
M4双手捉着沟壑边缘，吊在半截地板之下。她挣扎着往上爬，试图吸引干扰者的注意力，给其他人创造机会，却已力不从心。然而，干扰者好像陷入了某种狂热，浑然不顾即将能源耗尽、坠下深坑的M4。
M16发现了这点，她调转方向，朝M4挪去。
“——真是笨蛋！你死了谁去解决那个家伙。”
RPK小声抱怨了一句，同样调转方向，向M4爬去。
可惜，时间并不充裕。
M4抓住的那块地板随时可能断裂，又或者，她的能源会先一步耗尽？
M16瞪大了眼，但她终究与自己的小公主隔了一道沟壑。
RPK当机立断，起身全速冲刺，干扰者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然而，机枪子弹并没有立刻袭来。SOP2与15迅速明白干扰者是真的在冷却枪管，立于剧场两端的她们不约而同地组成火力网，牵制干扰者的动作。RPK来到沟壑边缘，一把抓住M4的手，将她提了上来，却没有就此调头逃跑，或侧向隐蔽，而是继续前冲——M16以为她是要在沟壑尖端将M4扔给自己，便也冲出了掩体。
一时间，四个人竟然都冲出了掩体。
干扰者微微一愣，由于选择目标而犹疑了半秒。
最终，机枪枪口对准了RPK。
“——扔给我！你自己快躲开！！”
M16伸出手，但RPK却视而不见。
干扰者即将扣动扳机。
RPK身形一晃，将M4顶在自己的前方。
“……什！？”
底层指令迫使干扰者的手指一凝，反应差了半拍。
RPK趁机一跃而起，跳上舞台，空中一记猛烈侧踢，撞开了枪管的朝向。RPK-16的枪口对准了左侧的巨大加特林，穿甲弹攻入了弹匣，火药碰撞发生爆炸。然而，浓烟之中，RPK还未落地反身，干扰者的左手就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将后悔没有对准我的身体开枪。”
“……呵呵，我可不想与半死不活的你对射。”
悬在半空的RPK露出刺眼的哂笑，没有挣扎。无论是RPK-16的545穿甲，还是AR小队的545穿甲，都没办法让铁血头目一击毙命。况且，以干扰者的火力，濒死反击都能将RPK的素体打成碎片，最佳方案当然是先除掉那烦人的优势火力。
“那么，你就……糟糕！还有M16A1——”
干扰者恍然回神，却为时已晚。说时迟那时快，吹散浓烟，一道蹴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中了干扰者的腹部。恰巧干扰者又因卡住RPK的脖子高举，下盘重心不稳，居然就被这一击飞踢直接甩向后方的王座。RPK落地旋身，以身体护住连话都说不出的虚弱M4。
M16、15与SOP2同时聚集火力，对准干扰者倾泻全部的子弹。
“……最终……是你们的……喜剧吗？呵呵，不赖……”
然而，无人有心思听下文。
干扰者在密集的火力冲刷中迅速失去了人形的轮廓，最终炸成一团火光。
双手抱头保护M4的RPK终于能松口气，却被M16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梅、梅开二度？”
“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对方不会对M4开枪的？”
“前辈~我猜的，你信吗？”
其实，从M4握有3号安全屋文件，刚才那段吸引干扰者注意力的话语，以及生擒如此之久却被带在身边的事实，RPK就猜到了十之八九。况且，如果干扰者真要开枪，RPK与M4无论如何都没有逃生的可能，20毫米机枪子弹能过穿M4将RPK杀伤。
当时的做法确实是孤注一掷。
“……突然觉得与你搭档真是遭透了。”
“哈哈哈——”
RPK干笑几声，“前辈教训时记得别打脸，我还想保持在指挥官心中的形象呢！”
“啧！”
M16扔掉了RPK。虽然明白她的决定是最优选，内心仍然十分不快。登上舞台汇合的15与SOP2之前并没有看清RPK的动作，因此对M16的无名火感到错愕。SOP2抢先没心没肺地抱住了M4的腰肢，扑进她的怀里，用脸颊来回磨蹭。
“SOP2，我们的队长没能量了，现在可说不了话。”RPK伸手拉开了激动的SOP2。
“诶——怎么这样！我没带……”
“我这里刚好有点口粮，给她吃吧。”
“好噢！”
SOP2连忙接过能量棒，撕开包装喂给M4。
盯着剧场大门的M16抽空瞟了一眼这边，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不喜欢RPK-16？”
15靠拢过去，与M16一起戒备大门。她侧身挡住了RPK的视线，压低了声音。
按理来说，干扰者作为杰斯纳要塞的指挥中枢目前已经死亡，要塞所有的傀儡会暂时停止活动，直至铁血主脑安排新的头目顶替干扰者的位置，接管该区域的指挥权。因此，AR小队与RPK的时间并不紧张，甚至可以说危机解除了。
“正确近乎无情的家伙，总是难以相处，”M16苦笑着耸耸肩，“不过，她和指挥官的关系很不错，作为副官——我们的上级还是得好好相处。”
“是吗……”15斜视着与SOP2一起照顾M4的RPK。
“你在想什么，15？我的私人态度不会影响任务，别跟指挥官反映呀。”
“……不，我是在想，她做了什么惹你生气。”
“啊哈哈，不说不说。我不想挑拨什么关系。”
“我还以为你会气得揍她一拳。”
“什么，原来我在你的心里竟是这种人？……好吧，我好像的确是这种人，”M16故作惊讶地打趣，“至于为什么不……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些与我相似的地方吧。”
“相似……你们俩？”15一脸古怪地观察M16的神情，想看看她是不是认真的。
此时M4的声音从小队网络中传来：“……走侧门……狩猎者之前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走吧，还有什么事回基地再说。”
M16拍拍欲言又止的15的肩膀，更换好弹夹，与SOP2合作架起M4的胳膊。
于是，五人从大剧场的侧门离开了这座金属的堡垒。
她们顺着上行的楼梯，抵达了原本由防空炮拱卫的城楼。15终于明白狩猎者是走这条密道前往拦截她和SOP2的，五人甚至经过了狩猎者的残骸。离开无线电屏蔽区后，RPK立刻接到了指挥官的指令，从杰斯纳要塞的北面撤离，与S02战区的主力梯队汇合。
干扰者所言的“梦想家”或“衔尾蛇”似乎没有及时远程接管这里的防御。五人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在9点57分成功脱离要塞。10点27分，比原定计划提前，爱雷欧诺尔的二十个梯队奇袭了杰斯纳要塞。当时傀儡人形的控制权已经移交，但仓促间并未组织良好，便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13点56分，“不落之城”杰斯纳要塞被彻底占领。格里芬的旗帜飘扬在城楼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