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风中古卷》(16)
蔷薇公主坐上楚王遣来接她的步辇,离开自己更衣上妆所用的偏殿,在楚宫蜿蜒飘香的宫道上行进。她用一方黛青面纱遮了自己的头脸,但抬辇的阉宦还是忍不住偷眼看她,领头的一个因此差点绊倒了两回。坐得不稳,更弄得本来在发病的她晕眩起来。楚宫的构建极尽浓艳婉约,回行百转不可窥探,而且似乎仍在不停地扩建;无数的宫院和甬道盘绕围拱着中央的最高处——那是一栋高耸入云的孤立殿宇,豪奢玲珑,渺如仙境,即使在这样的暗夜里,也显得绮丽照人。
想来那便是传闻中的“登仙阁”,景韶继承王位后便着手开始修建的宫殿,由他亲自设计、督工,内中究竟有多少奢华,世间流传无数说法。无论宫道如何曲折,那座高高的建筑都会出现在视线之中;阴邈索性双目只望着那殿,渐渐的眩晕总算有所缓解。
她望着那乱世血肉凝成的仙宫出神,心思不知飘忽在何处;忽而步辇落地,光华盈天——自己已被抬到了楚王夜宴群臣的会场。
宴会开办于楚宫中面积最大的“隆元殿”内,此处本是历代楚王朝会议政的专用所在,如今早成了以欢宴为主的场所。不出所料,满殿熏染的浓烈麝香已经与赴宴者们恣肆出来的酒肉浊气绞杀作一团,形成标准的“贵族气味”,伴随着凌乱的丝竹、淫靡的欢笑、虚伪的唱和、贪婪的吞咽,排山倒海般扑出大殿的门窗之外。
阴邈在这说不清是香风还是腥风的空气中默默立了一会儿,移步走进隆元殿的侧门,在宦官携引、侍女扶持之下,来到楚王宝座之前;宫奴们手动摇出来的爽风轻拂她头上的面纱,整个人就好似一片冷青色的云雾,忽然飘进了残败红尘。
宫殿之中略略的一静。仅仅只是瞥看到那身形、步态、背影……颠倒错乱的醉客们,混沌的意识仿佛被沁凉的锋芒穿刺,一同醒了一醒。
真是针扎一般的美。
“风尘民女,拜见王驾。”阴邈双手揭去头上的青纱,抛落在身后的地上,不紧不慢弯曲双膝,跪倒在楚王的面前。
这是楚王景韶第一次见到她的容颜。他的双眼微微睁大,浅黄褐色的瞳仁在她身上凝停了一刻工夫,蓦地,嘴角边勾起了斜飞的一笑。
“蔷薇艳影漫天,今夕零落脚前。”好似念诗似的,景韶悠悠言道,眉眼浸满了得意的微醉。近处的侍臣听得王上言语,一齐谄媚地拍手哄笑了几声,默契得就仿佛合唱。
景韶在笑声中站起了身子,一手慢慢伸向屈跪着的女人:“卿得见我,我得见卿,我之幸也……”说着突然一把抄住阴邈的腰肢,紧揽她并坐在王座之上,“卿之幸也!”
裙影飘拂落定,阴邈冷艳的侧脸倒映在楚王有些发烫的眼眸中,近不盈寸,吹气可感。片时,她只微微地一笑,并无反应,淡然垂了长睫。
景韶似乎也并不急于亲热,反是笑着松开了揽她腰间的手臂,只与她并肩坐着,扬目又去看殿堂中的歌舞。
阴邈从容地松弛了坐姿,举目扫视这堪称雄伟的大殿,静静地搜寻。很快她微微地笑了——满堂仰望着她痴痴发愣、窃窃私语的楚国亲贵之间,左侧第三席上那一个洁白宁静的影,瞬间照入她的眼底。
素文纯今夜并未穿着正式礼服,只以一袭精致的常衣出场,发髻也只绾起了一半,余下的散发披肩,更显休闲仪态,潇洒自在。这身打扮相对此处场合,合宜与出色的程度,完全可称得上是一流,阿弟对这些贵族世故与品位的拿捏,已经十分准确。
“他真的聪明,就算最复杂的事也学得好快。”阴邈万分赞赏,心下不禁生出一丝感慨。回想三四个月前初遇于纷乱街头,他还是个满身泥巴、懵懂至极的孩子,到今日,自己却已再没什么好教他了。
然而文纯此时的眼神,却冷得令人惊诧。他也正向王座上望着,却并不是看阴邈,而是斜斜地盯住了楚王景韶。这份年少孩童独有的冰冷的愤怒,隐含于这个看起来成熟大气、优雅得体的华贵公子深沉的眸中,满殿酒色蒙心的人们全无觉察,但却实实地燃烧在那里,隐隐的幽蓝火焰,恍惚明灭。
这个孩子,是第一次看见阿姊这等委身侍宴的场面。阴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该与他同出这宴会,转而,却也只是涩涩地一笑,将双眼望向他,说着不言的话语。
素文纯看到她的眼神,默默一瞬,转开双眸,只是肃然。寇倚风此刻已回到他的身边,凑上来,为他斟上了一盏酒浆。
阴邈的头痛这会儿变得更重了些,她忍着没有露出痕迹,继续振作了精神观察满堂坐客,像她所习惯的那样,要尽快将这陌生宫廷中的人事、风俗,以及潜藏的危险有所掌握。尚未容她多看,身侧的楚王忽而举袖一挥,堂下热闹的歌舞顿时停歇——今夜真正的节目,搬演上来。
只见穿着裸露的舞姬们四散退下,露出大殿中央的广大空地,代之而上的是十二名身姿魁梧卓绝的楚国力士。他们围成一个硕大的圆圈,用六根径粗半尺的木杠交错担扛,将一座全然被丝锦幕帐罩住、状如小山般的东西抬进殿来。力士们吼着低沉的号子,步伐沉重而整齐,木杠将他们肌肉暴凸的肩膀压出隐隐的血红。那座小山缓慢地被抬到距离王座十步之远的地方,在震撼的齐声低吼中稳稳落地,继而力士们面向圈中,粗壮的臂膀一齐猛力上扬,将遮蔽着整座小山的巨大锦幕呼响着抬起。
一片光耀刺眼的红,如地火喷发般显现在众人的面前。
原来锦幕之下的,是盛开的红花组成的山丘。这些花朵都有双拳相合一般的大小,自中央高处层层围绕而下,团簇成山。细细去看那些花朵,竟是每一个花瓣都呈七角形,层叠繁复卷作奇异的形状,望之如同一颗颗锋芒四射的大星。
是星牙昙。即便见惯奢靡的楚国亲贵也都惊艳得有些发傻——那是不知其数的星牙昙。
古籍记载,能令干枯星牙昙盛放的滋养之液共有三种:黄泉、白脂,以及赤血。此花筋脉繁密,胜过寻常花卉百倍,吸纳了不同的滋养,便会呈现不同色泽;花瓣天然本是牙白,若以鲜血养之,则能化为浓艳的红花。润花之血的品质尤为重要,书上的说法,身体成熟却未曾交配过的高山羊血、雄鹰两翼之血、刚刚完成蜕皮的翠青蛇血,是为上、中、下三品之选,寻常易得的家畜之血则不可用。取血必须保其生鲜,死血不用,并设法将血液控制在最为接近活物体温的热度,如此方可使得那已死的花吸采着鲜活的生命,被慢慢地重新唤醒。
以血润花是最残酷的一种选择,其效果却也最为炽烈。而楚王挑选的血品,自然是不落俗套。十二力士将巨大的锦幕放落在地上,继而又将花山脚下围挡着的青铜雕版一块块卸开。满殿之中响起夹杂着赞赏的惊叹,人们看见了将这大丛奇花滋养出如此艳色的源泉——书中诸品皆不取,楚王所选的,是豹血。
花山的基座是一丈大、半人高的圆形铁笼,九只身长八尺有余的金豹纵横交错卧于其中,锦绣的皮毛铺满了笼底。它们还活着,张翕的两肋彼此摩擦,矫健有力的四肢都被铁环禁锢,迫使它们只能低低地俯卧,甚至无法抬起那些线条犀利而威猛的头颅。指爪拔除,剑齿敲断,它们喉间的声带也被以高明的刀法割除,颌下留着一道暗红色的裂缝,偶有一两只不顾撕裂的剧痛而张口呐喊,却无人能听到一丝来自猛兽的嘶吼。这些并不是王室豢养的猎豹,而是真正的山林野豹,健美精瘦的身体和清晰飞扬的斑纹即是明证。中空的血针自它们两肩胛间最壮健的肌肉间伸出,水晶制成的透明细管上连着巨大的花盆,九条火焰般的鲜红倒流而上,生命,与无数生死考验烙印而成的独立于世的骄傲,就这样源源不绝流逝而去,变成靡艳的珍玩。
花的香,野兽的骚,血的腥恶,泪的咸苦,酒的甘醇与浊臭。这一切的气味重叠,为这宴会添染了一层生动卓绝、常人难以理解与享受的品位。
阴邈望着豹笼呆了一瞬,视线模糊,忽然眼前只剩一片昏黑。她凭着残余的方向感稳住了身体,耳边传来楚王带着笑意的话语,轰鸣中时近时远:“听闻卿遍寻此物,就连我清江里的南市也令卿失望。此处有九十九朵,卿见之,可开怀么?”
阴邈双手暗中抓紧啦裙裾,静了片刻,视力渐渐恢复,耳鸣也退去。转眸斜瞥楚王,她轻一笑,言道:“大王出手不凡。此物稀罕,普天之下,怕也只有一百朵吧。”
她说了句表面是奉承的话,背后却隐着不以为然的意思,显然并未被这举世难匹的豪奢所震慑,甚至还透出一丝小小的轻蔑。景韶略是一怔,片时,顺着她的话音一笑,微微昂首:“不错,眼前这般胜景,普天下再无第二人能做到。依卿所见,纵使当年帝都天子,风流富贵,能及我否?”
阴邈并未再看他,只淡然垂着眼帘:“论此事,大王是深知的。”她幽幽沉沉地说道,“虽万古帝王,未必风流。”
这原是楚王自己写入史册的言语,此时听在耳里,却是反讽于他的味道,他就这样被抵了回去,一时竟再无追问的余地。“……这个女人,果然并不只是一副艳绝了的皮囊。”景韶的心中暗自想道,被违忤的感觉自然有些不爽,却也反而引起了他几分额外的兴趣。于是他唇角笑了一笑,又道:“卿为孤王一舞,孤王便将这些赏你。”
未待阴邈回答,满殿亲贵已先哄然议论。内中一个肃硬如木石的声音,冷冰冰叫道:“王上,价高了!”
此声一出,连楚王都不禁转头去看。
说话的是坐在臣席最上首的中年男人,与衣着鲜艳夸张的众宾客不同,他着一身素古铜色的礼服,正襟危坐,一张脸严肃得如同木雕。这位说来却是个名闻列国的人物——原北贲朝廷敕封的一等侯爵、官居“太令尹”的陆廉,方今楚王驾下第一重臣,半壁江山的柱石。陆廉围绕严正近乎苛刻,酒色不染、财帛不入,甚至以家中妻室丑陋、奴仆愚拙、宅邸破旧而著称于朝野。这样的人品与豪奢糜烂之风冠于当世的楚国贵族们相比,更显得高标惊人,因此陆廉一手掌握楚国财税、并受楚王重托全权掌理日常国政,却是威望稳固,无人敢有什么异议。民间因而流传这样一句谣谚:“陆公尚在,楚邦不败。”
陆廉一声喝断了楚王的调情,放在旁人便是大不敬,他做了,楚王却并未怪罪。满场静了静,陆大人冷着脸继续说道:“恕臣僭越,但天下之事皆有其规矩,娼门之属,也不例外。”他将“娼门”二字说得极重,针刺一样的话语,直逼蔷薇公主,“价不公道不成买卖,纵是王侯也不宜乱来。价低了,买不得,价高,却也乱了行市。大王今夜买欢,且不忙出价,何不先问清楚,看她前次勾当,卖了多少斤两?”
这一番话露骨指摘阴邈的风尘身份,如同冷酷的鞋底,践踏尽王座上那绝世美人的肌骨。满席醉客原本对那女子痴迷得近乎崇拜,此时听了陆廉之语,心中却蓦地起了一种异样的快感,窃窃议论的声音、眼神,透出无限讥讽与恶意。
楚王景韶默默不语,对于重臣的进言,未示认可,也未有反驳。须臾他挥袖吩咐了一声:“赐酒。”紧随在王驾之侧的一位中年宦官连忙斟了一杯温热的琼浆,亲自捧着奉到了陆廉席前。这是王上对大臣慰劳的礼仪,王者不想应答之时,便是以此给足大臣的面子。
见陆廉接酒沾了唇边,而后向自己举杯示谢,景韶恢复了笑意。转而他重新对着身边的女人开口,声调变高了些,像是要让所有人听清:“今夜,孤王想要看‘啄春’之舞。”
阴邈的双眼不禁睁了一睁。啄春,乃是一支盛行于宛州青楼的艳舞。献舞之时,于高台上摆放鲜花数枝,舞者双手反贴于身后,仅凭腰肢的柔韧,在不停飞旋的舞步之间以唇齿撷取花枝。当年在淮安城推选花魁的盛会上,阴邈正是凭此一舞力压群芳、一战成名。那个十三岁的少女反躬下腰衔得一枝蔷薇,恍若天人惊鸿而降——这个典故就算在平国以外也广为所知,风传于天下好色之人。
然而啄春舞虽然技艺高难,格调却是低俗,在青楼中,舞妓时常被要求自宾客的手中啄取花枝,受尽戏弄与羞辱。阴邈自成名后便再也不作此舞,至今已近十年。此刻猛然闻景韶口中下此王旨,不禁心上蒙尘,顿时头痛更剧,眉端一蹙。
景韶的话语还在继续:“卿且下场起舞,为我啄那星牙昙上来。啄得一瓣,孤王便赏卿一瓣。”他说着,眼角不觉瞟了一下陆廉,又笑道,“孤王最喜与群臣同乐。若你在宛州热闹惯了,还嫌不够有趣,孤王便将这九十九朵遍赐在座,人手一枝。你且去他们席前逐个领赏,好叫众人均沾王恩,都可观赏一番。”
君王此言一出,群臣无不惊喜,竟尔一时欢呼起来。座位靠近陆廉的一位侯爷笑得一口酒顺嘴流了出来,一边举餐巾擦抹一边斜身喊道:“王上这个主意大好,陆大人却以为如何?”
陆廉冷冷一笑,话音刻板中带上了三分尖刺:“这却使得。”
“哎呦!少见呐!”那侯爷夸张地大叫,“陆大人可是一向不好色的,好几回王上赐你姬妾,都让你给回绝了呀,怎么今日?莫非见了这女人,连铁树也动了春意?”
众人听得哄堂大笑,拍桌跌脚,东倒西歪。
“王上赏赐酒肉,君臣同乐,臣下岂有不受之理?其余玩物,亦与酒肉相同。姬妾、家奴,名分清白,岂能与此类相提并论。”陆廉冷笑言道,刻毒的双目斜盯着楚王身旁的女人,仿佛要将口中的一字一句当做钢刀,剐碎了那惊世美貌凝结的光彩。
楚王并不理睬堂下的评论,哄笑吵闹声中,只微醉般笑着,揽紧阴邈的腰身,嘴唇贴近到她的耳边:“当年花魁扬名淮安,孤王竟未得见。今日在我宫中,孤王要让你重新扬名,名留青史。”他低低耳语,笑得更为得意,“卿看孤王,可风流乎?”
他原本言行还算温文雅致。发觉陆廉的态度之后,却故意当众放纵起来,作践他麾下重臣所厌恶的风尘女子。他表面只顾享乐,其实却很是在意那些掌握政局关键的人物。原来,他也并非如人们所猜测的那样简单。阴邈的身体在一寸寸地泛冷,心中却仍想了这些。稍稍镇定,她摆出完美的微笑,也在楚王的耳边言道:“民女身有痼疾,今日正当发作。肢体不适,只恐不能侍奉。”
楚王眉梢一个抽动,抬眼盯住阴邈,脸色变冷,出声一笑:“除了你,尚有何人配用此花?你且去取,取得多了,孤王用花瓣为你缀一件衣裙。孤王享用天下美色无数,口味不会有错,你还是……穿红裙会更好看。”他说着语气变得阴鸷,揽在女人后背的手忽然扯下了她的衣领,青纱外氅随之滑落,露出凝雪一般的肩。他虽是个男人,却蓄着一寸余长、水葱般的指甲,此时指尖划着那纹刺在女人肌理中的魅红花朵,稍稍地用力掐下。
一声难听的响动,坐在末席的一个贵族扑在地上。他本已大醉,一直呆呆地张望王座上的美女,口涎垂地,猛见霜雪般的裸肩,鼻中突然便喷出血来,自己刚一捂住,满腹酒肉却又狂呕而出,沾污了大殿中昂贵的地毯。楚王瞥在眼里,纵眉一皱,大袖奋力一挥。身边的宦官立即招呼一声,便有两名军士自外而入,怀抱着明晃晃的刀,将那贵族拖出了大殿。
那个人是被拖出去杀了,满堂醉客却仍在笑闹,似乎全然不知。
笑容,始终保持在阴邈的脸上,淡然,不移。她委婉地一转腰身,竟忽然巧妙脱出了楚王的掌握,顺势重新披好了外氅,离座跪倒在楚王的脚前。
“民女病中不能侍奉,请大王恕罪。”她高声说道,这一次满席的人都听得见。
殿中静了下来,就连陆廉都闭紧了嘴巴。王上竟然被拒绝了,被这个下贱的女人公然拒绝。人们又都有些发傻,紧张地等着看接下来的事。
楚王兀自坐了一会儿,慢慢地探前了身子,伸手捏住阴邈的下巴。这一瞬间的静默,似乎是王者最后的耐心,娼妓最后的机会。“奏乐。”景韶盯着阴邈的脸,冷漠地说。
侍奉在大殿一侧的丝竹乐队,立即开始演奏欢快的舞曲。青楼“啄春”的调子,响彻在历代先王议政的殿堂,“威孚上邦”的金匾,应和着琴音微微地共振。
一切似已僵凝,一切却不容僵凝。便在此刻,一声刺耳的噪音突然打断了旋律,几十件乐器零零落落地停了发声。
所有的人转头看去,继而全都呆住,原来是乐队中领衔的琴师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琴摔出生硬的一响。
肆意踢人的是个素衣如雪的身影,华贵衣襟犹在愤怒地飘荡。迷醉的楚国亲贵们呆看了许久,终于渐渐地想起了他是谁——
是那个——
“乱世帝玺”,素文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