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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ast Day·For Iroha

2023-08-29 22:51 作者:银灰潮汐  | 我要投稿

如果今天便是生命的最后一日,你将会怎样度过?

我不记得自己最初是从哪里看来这个问题的了,也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不是我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真的需要我做出回答的话,得把问题改成——如果今天便是她生命的最后一日,我将会怎么度过?这是我想过无数次的问题,也是我一直不愿回答却每每都会在我的脑海中闪过的询问。

我会怎么度过?我不知道,每当这个可怕的念头萌生时,我总会像只被野猫追逐的过街老鼠一般,狼狈而又恐惧地将自己地思维搅得混沌不堪。

明明生病的是她、瘦弱的是她、将死的是她,我却比她本人还要恐惧她的逝去,这感觉,就仿佛我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位一般。

作为一名脸上永远都戴着面具的怪胎,我不敢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可能日子还是会就这样一成不变地继续下去,又或者说我会就此一蹶不振、堕入更加深不见底的暗渊之中,还是说我能够像各种鸡汤故事里的主角那样,跨过悲伤与痛苦,勇敢乐观地面对往后的生活?难不成会是……

不…不要再想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现在已经不会发生了吧?前几天的报告都已经出来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进一步好转了,今天就是这段疗程的最后一天了,估计再过不久她就可以从那个白得吓人的房间出来了吧。

这两个月以来都没有出现过什么不好的结果,总不能最后一天就……

思维又一次变得杂乱无章,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事情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却又会在半途就将这些想法捏成碎片。

行为上是一个怪胎,思想上也不例外。

在她看来,我总是乐观而又温柔,是她最最敬爱的姐姐。但现实是,我只是一个擅长包装自己的、没有主见的、只会随波逐流的、糟糕的悲观主义者罢了。

“抱歉,我来晚了!”令人烦躁的思绪终于被打断了,身形踉跄的黑发少女抵达了我们每周相会的地点。

我摆了摆手,将手机收回了包里,流露出浅浅的笑容:“没事,我也才刚到没多久。”

其实我已经等了近半小时了,但我并不意外,估计她又是因为和家里人吵架了才耽搁了这么久。看她这幅撑着膝盖、双腿打颤、气喘吁吁的样子,估计一出门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吧。

“要不你先坐下来歇会吧。”说着,我从包里翻出了一瓶水,递给了黑江同学。

她是我仅有的、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朋友。

“谢…谢谢。”黑江同学接过了那瓶水,撑着长椅坐在了我的身旁。

“没事吧?”看着她黑色裙子上并不明显的灰渍,我问了一句。

估计她路上摔了一跤。

“没……”黑江同学缩了缩脚,额间不断冒着冷汗,不知是咽下的是唾沫还是饮用水。

我和她对上了眼。

黑江同学躲闪般地将头低下,手中的塑料瓶被她捏得瘪下去些许。

“……抱…抱歉,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滑了一跤……”她的声音听起来跟蚊子一样,随后将右脚的袜子轻轻扒开,露出了已然有些肿胀的脚裸。

“摔了一跤还跑着来,你是真不担心发炎啊?”我只是叹了口气,示意她将右脚放到我的膝盖上,随后,从包里拿了点东西帮她简单处理了一下。

我已经习惯带着一些医疗用品出门了,或许是常去医院养成的习惯吧,虽然在医院时这并没有什么作用,但不知为何,我能够从这种行为上感到一丝安心。

怪胎。我咬了咬嘴唇,将这个最开始不知是哪个同学安置于我身上的蔑称,但如今早已成为我时常拿来嘲讽自己的名词咽了下去。

“谢谢……”黑江同学微微颔首。

“你的声音听起来比小音梦还虚,别到时候你也躺进去了。”我调侃了她一句。

黑江同学只是尴尬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家伙还是这样,但至少比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要好了,我估计她应该不会再去跳河了。

歇息了一会儿后,我们起身出发了——每周的这天,我们都会相约一起去里见医疗中心探望她们三人。

黑江同学的崴脚还没有严重到让她走不了路,这点从她在摔倒后还能一路跑过来就可以看出来了——虽然她路上可能停了好几回来喘气。

她说不需要我搀扶,我也没有强人所难,但还是放缓了行走的速度,毕竟这家伙一瘸一拐却还要强装正常行走的样子……罢了。

“这两天我和小忧聊天,她说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到楼下晒晒太阳了。”黑江同学提起了小忧——我的妹妹,也是我们将要去探望的人之一。

我点了点头:“嗯,我前几天带她到楼下的小公园走了走,不过还不能出去太久。”我很庆幸,我那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并没有在此刻窜出来。

黑江同学看起来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是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看起来小忧的身体确实在一步步转好。”她这么关心小忧,我很高兴。

不过,她的下一句话倒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刚才看你在长椅上一脸悲伤地盯着手机看,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情了。”

“什么嘛,我只是日常在想七想八啦。”我苦笑两声。

对黑江同学,我不用戴上太多的面具,不用去假惺惺地摆出那令人作呕的假笑,不用因为内心的各种纠结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很喜欢这个黑头发的女孩,不论在哪种层面。

她很像我,说得更严谨一点,她很像不会伪装的我。

本来,我应该很厌恶,甚至说是鄙夷这个跟我相似的黑发少女才是的,毕竟,我一直、一直都非常憎恶自己,憎恶这个软弱无能却用着嵌入的血肉之中的面具来把自己包装成坚强勇敢的、小忧眼中无所不能的、她最最敬爱的姐姐。

什么都做不到,却要装作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令人悲叹的可怜虫。

本来,我是该这么做的……但我恨不起来,我对黑江同学恨不起来,因为她是一个根本不擅长,甚至可以说不会伪装的笨蛋。不然,她也不会蠢到会因为自己的在恋情上的被动而被男朋友所抛弃,就感觉生命中的光芒熄灭了;也不会傻到因为学业止步不前而遭到周围那些所谓的朋友的奚落,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更不会软弱到因为自己一直追求的梦想和家人那不切实际的期望产生冲突了,就感觉自己落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明明……只要把那张面具戴好就行了,戴好了就不会有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就不会有这些无聊的想法了。

什么恋情、学业、梦想……在那张面具之下,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早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了。

然后,这个不会伪装的笨蛋就那样陷入了绝望之中,在一个并不美好的傍晚,一个小忧病情加重的日落时分,站到了桥梁的边缘。

她选的位置很偏僻,平常根本不会有人经过那里,更不用说当天还是休息日了。

但很不凑巧,当时我刚从神滨市回来,那地方恰好又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于是她跳河的场景就被我撞见了。

或许是出于无法帮助小忧的心情无处释放,又或许是因为我那与生俱来的、令人嫌恶的软弱善良……

无论事出何因,总之,我拉住了她,在她的身影彻底从围栏边上消失前。

满脸泪水,眼中没有任何光芒,这是那个瞬间我看到的她。

看到那张软弱的脸,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自己的身影,那个我无时无刻不想要抹去的身影,但两者的身形却并未完全重合在一起。

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救下她。

说实话,我从来都不敢相信自己有那样的力气,能将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拉起来。

这算不算是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呢?

差远了吧……只能说是突破了环彩羽的极限。

手又酸又疼,那种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

黑江同学当时抱着我嚎啕大哭的样子,我也记得。

我让这个离家出走的少女在我家住了一晚,我们彼此互诉衷肠,而我从这个黑发少女身上看到的自己的影子,也越发得清晰,不过所幸,我并没有看见那张伪装的面具。

你好像在为了别人而活着。

她这样对我说。

我本以为我的心脏会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停跳一瞬间,但并没有,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现在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毕竟,本来就一直都是这样的。

但这家伙也一样,没有考虑过自己,也在为他人而活着。

恋情上没有主见,学业上畏畏不前,就连自己的梦想也无法得到家人的认可。

不断累积的压力,再加上没有能够宣泄的场所,终于有一日,这个不会表达自己的少女被压垮了,走上了那座桥梁。

我们都是活在他人阴影之下的人,都是没有自我主见的家伙,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虫。

可怜虫相依取暖,并不是什么违背天理的事情吧?

我们成为了朋友。

她多了一个梦想的倾诉者,我多了一位一起去探望妹妹的同行者。

让妹妹们——尤其是小灯花——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女,还是有点困难的。

好在,我作为姐姐的威严还是有的,虽然过程有些颠簸,但黑江同学最终也算是融入了我们的圈子。

真是有些滑稽的结果。

“这样吗……环同学你不会又在担心小忧的病情吧?”黑江同学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早就已经是随便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小忧的形状了……”我随手从记忆中拉了一个网络上的用语自嘲道,由于我并不擅长使用手机什么的,因而并不清楚是否合适,但就我个人感觉而言,并不合适。

黑江同学怔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真是危险的发言。”

不出我所料。

“话说你又是看到什么东西才又开始胡思乱想的……应该不至于又是看菜谱吧?”看黑江同学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让她无语的事情。

别说她了,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看个菜谱都能联想到小忧的病情,然后进一步胡思乱想来给自己找不快的。

唉,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是个悲观主义者,所谓的理想早已被现实磨平了。

“这次倒不是了。”我将手机拿了出来,翻出了之前在长椅上刷到的那个问题,“翻到了一句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问题,感觉跟你是谁、你在哪、你要到哪去这一类哲学问题差不多。”

黑江同学接过了我的手机,瞅了一眼:“嗯……如果今天便是生命的最后一日,你将会怎样度过?”她看了看我。

旋即,她开口道:“我感觉这不像你会去想的问题,主语换个人倒可能是你会去考虑的事情……”

不过一息的停顿后,她继续道:“不过环同学你也没必要太担心了不是吗,小忧的身体都开始一步步转好了,按照这样的势头下去,再不久她应该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吧,康复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又一次和她对上了眼。

凝视着那紫色的双瞳,那对总是能知晓我所想之事的紫色宝石。

她是从哪里获取了超越时空的力量呢?我有时会不由得这般思索。是因为过于相似才能够有这样的魔力吗?那为什么……

眼睛没来由的发酸,但并没有模糊。

“怎…怎么了?”黑江同学迅速挪开了目光,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我笑了笑,将目光移向前方,抬起了右手,“看到了吗?”

顺着我所指的方向,黑江同学只是瞅了一眼便迅速地撇开了头,红晕迅速爬上了她的面颊:“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不要再拿我寻开心啦!”

前方是她没有跳下去的那座桥,拿来转移话题再合适不过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捂嘴轻笑两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本来我也只是拿来当做结束先前话题的扳机而已。

我注意到黑江同学悄悄地侧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后,她松了一口气。

不久后,我们走上了那座桥。

沿途,我同往常一般,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却一反常态地停了下来,停在了那个她曾经俯瞰河流的地方,不过她当初或许无心欣赏宝崎市的夕阳景色吧。

“视野真好啊。”黑江同学靠着围栏,看着那阳光照耀下、河面的粼粼微光,以及不远处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顺着黑江同学的目光看去,我总感觉眼前蒙了一层雾:“很开阔。”

黑江同学再一次和我对上了眼,但这次是我将目光移开了。

“环同学……”我只听见她轻呼我的声音。

我没有回应,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记忆中最后留下的景色也开始淡去了。

我也曾和大家一起漫步在春天的樱花道上,只是那飘落在记忆海洋表面的花瓣,早已沉入黑暗的大洋之底。仍在那海面之上屹立着的,似乎也只有那个粉发的身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环同学。”我又听见了黑江同学的声音,语气听起来与先前似乎有些不同,“如果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日,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再去一次万年樱草原。”

万年樱草原……吗?

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片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那棵存在于我们所描绘的故事中的永不枯萎的樱花树,那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着的三人。

恍惚间,我看见她们三人停在了一位黑发少女的身畔。黑发少女面露微笑,向我伸出了手。

是幻觉吗?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如果能在你们的身旁结束我的生命的话,我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吧。”黑江同学的身影在我的眼中凝实起来。

什么嘛……她不就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吗。

并没有什么豁然开朗的通透,也没有什么世界在一瞬间就被照亮的温暖,一如既往,稀松平常。

黑江同学的这番话,跟我当初把她拉上来后说的,没什么差别。

但……很温柔,这就够了。

这家伙,真的是个笨蛋。我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上扬。

“别说得好像自己待会就要死了一样啊。”我抬手掐了掐她的面颊,“那种机会,以后还有的是,不是吗。”

“明明是环同学你……”黑江同学扑腾了几下。

“好啦好啦,就不提这个话题了,走吧走吧。”我又戳了几下她那略带些许婴儿肥的脸颊,轻笑两声,“回来的时候这里刚好会是夕阳西下的景象呢,当初都没怎么仔细看,这次或许可以好好欣赏一下了。”

“不要再提那件事啦!”我感觉我如果继续提这个话题,她估计又会想跳下去了。

玩笑话结束后,我们便动身继续前进了。

微风拨弄着我们的发梢,临近午间的阳光有些刺眼,电车进站的声音在月台间回响着。

停靠、上车、入座、启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出现什么想象中的意外。

电车朝神滨市缓缓前行着,车上没有什么人。

黑江同学靠着座椅浅眠着。就我们上车前所谈及的内容,我估计她昨晚又在熬夜画画,早上她会和家里人吵架,估计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别到时候又要到逃难到我家来了……回想着,我侧目看向那个黑发的小女孩,嘴角又没忍住,勾起一抹笑意。不过我也不介意就是了,毕竟这家伙很讨我喜欢嘛。

我没有告诉过我对她的想法,而这点她也从未看出来过。

有点庆幸那对紫色宝石还没有达到无所不知的地步,不然我倒不知道平常要怎么跟她相处了。

电车继续前行着,或许是因为转弯的惯性吧,黑江同学的脑袋在椅背上划过一条弧线,随后倚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浑然不知,看起来睡得挺熟。

也好。

我想摸一摸她的脑袋,就像我平常揉小忧的粉毛一样,但终究没有伸手。

我又不是变态。

看着窗外不断向后奔去的景致,眼中那抹灰色却仍未褪去。

倘若单凭黑江同学那一番温柔的话语就能让我看清一切的话,那小忧早就把我送上圣人的位置了。

我不清楚这是否是面具戴久了留下的后遗症,也可能我早就无心去留意这些东西了,这估计也是我和黑江同学不同的地方吧。而我也正是因此,从来都没有看透黑江同学在想什么。

明明我们是那么的相似……算了,反正我也没见过粉色的宝石。

啊……一如既往地在胡思乱想。

不由得回想起了一切的源头——那个我并不会去思考的哲学问题。

如果今天就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会……

眼前浮现出了三个模糊的身影,却未曾变得清晰——毕竟,我的思维总会被混沌所侵占,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可抗力在扼制着我的思维一般,我始终无法去深入地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

罢了,反正我也不想去思考,本来就已经足够悲观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平添不快呢?

要说是因为恐惧吗?或许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毕竟谁不怕死呢?

啊……

不由得侧目看了一眼那个熟睡着的黑发少女。

现在的她估计是怕死的。

苦笑两声后,视线又一次移向了窗外。

脑袋轻轻地在车窗上叩了两下,断去了那些无聊的想法后,灌入脑海中的,只有耳边回响的那些声音,无非就是电车运作的声响,以及电车内的电视那一如既往的播报声,什么天气状况啊、社会新闻啊、国际大事啊什么什么的。

虽然每次都会被动地留意到这些消息,但记忆的海洋从来不会掀起哪怕一丝浪花。

哪天它播报某某研究所研发出了能够治好小忧疾病的特效药,我或许才会放在心上吧。

什么啊,待会要下雨,还下暴雨?开玩笑吧,我都没带伞。看着天空的一片晴空万里,我还是很难相信待会会下雨。算了,祈祷我到医院之前不要变天吧。

大东区那边又出事了啊,又是抢劫啊,暴动啊……哈?肇事逃逸?这也太……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最后这个在前两个的映衬下都显得不那么严重了。

和别国打贸易战?算了,反正这东西我也不懂,跟我也扯不上干系。

估计要开始放广告了……啊,不出所料。在瞅了一眼电视屏幕后,我便没再去关注它推销的是什么商品了。

电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拍了拍黑江同学的脑袋把她叫醒后,我们下了车。

看着她那副下了车还揉着眼睛踉跄前进的样子,我把那句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的话语又一次搬了上来:“以后还是少熬夜吧,对身体不好。”

“嗯……”

“唉,说了也是白说。”看她那副胡乱点头的样子,我就知道她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反正之前也是这个样子,我都习惯了,“先去吃午饭吧。”

虽然我偶尔会在帮小忧做便当的时候准备自己的份,但多数时候我还是会选择在外面吃,毕竟医院有自己的规定,能做便当给小忧都已经是小灯花给我开的后门了。

“好。”在黑江同学点头后,我们就近找了家餐馆买了午饭。

新西区一如既往的繁华,无论是车流还是人流都不改往日的熙熙攘攘,连个小餐馆都挤满了人,我们是在外边找了个长椅坐着吃的——当然,也不止我们这样干就是了,没必要为了一个位子在餐馆里等上半天。

“啊,我淋到雨了。”黑江同学突然抬手摸了摸脑袋,“我没带伞,环同学你……”

我们又一次对上了眼,我估计她在和我对视的下一刻就猜到我也没带伞了。

看了看天空中逐渐汇聚在一起的那一团灰暗,我意识到先前自己的祈祷算是落空了:“毕竟出门晴空万里,谁能想到快到站了的时候下雨呢?”

话音还未消散于空气中,雨点便沥沥淅淅地落了下来。

“这么快就变大了?!这离医院还有段距离呢!”黑江同学迅速起身,将手中吃完的盒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我去买伞!”

“你没问题吧?”我将目光移向了她的右脚,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超市就在对面,这么近没问题的啦,你赶紧吃完,然后找个地方避避雨吧。”黑江同学在摆了摆手后,快步朝着对面的超市走去。

看样子就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看着她那步伐踉跄、不知何时就会摔倒的样子,我还是不免有些担忧的。

那家伙慢慢走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我不认为她现在还能做到稳定地快步前进,已经处理过的伤口再受创的话,问题可是会比最开始还要严重的。

在到一旁的公交站下躲雨的同时,黑江同学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的样子也映入了我的眼帘,但好在她在摔下去前抓住了一旁的扶手。

这家伙……唉。我扶了扶额头,将吃完的盒饭丢进垃圾桶里,在原地等着她回来——超市跟医院的方向并不顺路,我没必要也跟着她一起过去。

雨越来越大了,伴随着偶尔咆哮的雷鸣,天空也变得阴暗下来,街上来往的车辆也开始闪烁起光芒,街上各种能够避雨的设施都挤满了人,包括我待的公交站。

所幸,我过来的还算早,抢到了个不错的位置。

看了看手机,现在才中午十二点多。

让人不快的天气……宝崎市应该没下雨吧?我早上才晒的衣服,别出来一趟又要回炉了。焦虑埋怨的同时,手机震了一下,有特别关心给我发了条消息。

至于谁能是特别关心,估计也不用我刻意去介绍了。

姐姐,你们要到了吗?下这么大雨,没事吧?隔着屏幕,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小忧那看着窗外的暴雨焦虑的样子。

焦躁的内心在顷刻间便沉静下来。

飞快地输入文字,回复给了对方:再过十分钟吧,我们很快就到了,放心吧,姐姐当然不会有事。

未几,小忧的消息又一次传来:好,姐姐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下雨天不要摔倒了。

附带了一张爱心的表情包。

“噗呲……不知道黑江同学看到了会怎么想。”我轻笑两声,刚打算收起手机,便收到了黑江同学发来的消息:抱歉了环同学,超市里好多东西不知道为什么都涨价了,我卡里的钱不是很够了,能不能拜托你转一点过来?事后我一定会尽快还上的,拜托了!

还附带了一张委屈流泪的表情包。

哈哈……这家伙,该说什么好呢?我有些哭笑不得。什么事后一定会尽快还上啊,本来两把伞我就要出一半的钱啊,这个笨蛋,她不会是想一个人全包了吧……

在发了一张无奈摸头的表情包后,我转了一点钱给她,而我也不由得就她所言的内容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虽然价格的波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一大片同时涨价确实是有些不对劲了。

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在电车上听到的新闻,这下还真扯上干系了,真是滑稽。

算了,不管这些东西了,比这麻烦得多的新闻也不是没见过。

将无聊的思维抛诸脑后,将手机收入包中,看着一旁到站的公交发着呆。

车门边上的人们上下车着,抱怨着,伴随着公交的离站,喧闹声又逐渐低沉下去。

雷鸣声响彻天际,伴随着阵阵白色闪光,雨又一次变大了起来。

狂风肆意咆哮着,雨滴伴随着这一狂乱的圆舞曲舞蹈着、旋转着。

感觉这已经不止是暴雨的程度了……

头上的顶棚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的面颊依旧不断遭受着豆大雨水的冲击,衣服自然是已经湿透了——为了确认黑江同学的位置,我自然是需要站在最外边的。

应该让黑江同学买雨衣的,不过她应该能注意到伞扛不住这么大的雨吧。虽然湿成这样,穿不穿也已经没差了。我抬手遮在眼前,免得双眼因为雨水的拍打而都什么看不清。

不久后,我看见黑江同学穿着雨衣走出了超市。

真好啊。默念的同时抬眼看了看阴暗的天空。不是说你。

不远处似乎有碰撞的声音传来,侧目看去,好像有车撞在一起了,雨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惊呼声。

闻声侧目,红蓝白的灯光交织闪烁着,在模糊的雨幕中透露着故事,或者说事故的气息。

看得出来,它们的防滑措施做得并不是特别好,但这在暴雨天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

很快,黑江同学撑着扶手走到了马路对面,她那娇小的身躯在狂风的吹打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再加上她右脚还崴了,行进的速度相比过去时要慢了不少。

狂风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不远处似乎又有车辆撞在一起了,伴随着令人不安的鸣笛声。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可能是这糟糕的天气让我的感官都有些紊乱了,周围人的埋怨声和咒骂声夹杂着风雨声流入我的耳中。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虽然来往的车辆减少了,但马路上没有扶手,再加上现在的风又刮得很大,黑江同学看起来走得很艰难。

我站起身,准备过去扶她走过来——反正我也湿得差不多了,而且看她那副样子,我很担心她会不会下一刻就摔在地上。

我都还没走到马路上,她就在一声响雷中滑倒在地。

我一时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毕竟我也没想在这种地方上当预言家。

没办法,我只得快步上前,准备把这家伙扶起来。

然而就在我刚踏上马路的那一刻,便宛若落入了冰窟一般,浑身的肌肤都开始变得冰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怎么……我甚至没来得及产生任何念头,脑海便被那句无声的询问填满了:如果今天便是生命的最后一日,你将会怎样度过?

什么……眼前变得黑暗,那位黑发少女的身影同黑暗融为一体,只显现出了一抹轮廓。

如果今天便是生命的最后一日,你将会怎样度过?

是谁的声音吗?

好陌生……

好熟悉……

灵魂似乎被撕开了,有什么疯狂的念头正在涌入,呼喊着、嘶吼着、咆哮着:停下!停下!!停下!!!

啊?万物似乎都静止了下来,只有黑江同学的身影还没有完全融入黑暗,她的那对紫色宝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扎眼。

停下……什么?

刺耳的鸣笛声穿透了无声的黑暗,引擎运作的声音不断地撕咬着我的鼓膜,雷鸣的咆哮在顷刻间将眼前的黑暗撕成碎片。

脑海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记忆的海洋又在顷刻间撕破了那片白色的光幕,无数的景色伴随着奔涌的海浪翻腾而起。

无数的人影从海浪中穿出,从我的身旁走过,留下一颗又一颗看不见的粉色宝石。

原来……粉色的宝石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但,似乎永远都不要看见你们,才是最好的呢。

黑色的光芒焕发着五彩的斑斓,在无穷的海浪中旋转着,顺着于雷鸣中涌现而出的绝望漩涡一起,沉入海底,沉入那深不见底的暗渊之中。

心脏跳得飞快,眼中除了那个黑发的少女,再容不下任何事物。

“黑江!!!”声带剧烈震动着,径直地呼唤着那不知是名还是姓的称呼,发出了我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高音,双腿不受控制地朝前迈动。

停下?

不要!我才不要!

粉色的光芒从海洋之中浮现,冲击在黑色的光芒之上。

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一位粉发少女的身影。

无论瞳孔如何放大,都无法看清她的样貌,就好像戴着面具一样。

水滴从她的脸庞滑落,滴落在地上。

环彩羽……我的呼喊并没有传达出去。

粉色的光芒在顷刻间便被漩涡的黑暗所吞没,黑色的光芒顺着翻涌的海浪飞跃到了海面之上,在海风的吹拂之下腾空而起,离那团绝望的漩涡越来越远。

漩涡旋转着、收缩着、撕扯着,将那道粉色的光芒碾得粉碎,拖入没有希望的大洋底部。

世界在顷刻间变得破碎,伴随着绝望而又无力的失重感,可怖的血红色铺满了镌刻着裂纹的视界。

冲击与粉碎顺着神经传入大脑,缠绕着灵魂的枷锁逐渐化作飞灰,消散于世间。

记忆的海洋在一瞬间的静止后,迎来了它的消亡。

海水在蒸发,变成一个又一个的泡泡,朝着逐渐暗淡的天空飘去。

记忆……吗?

粉发女孩的生平岁月,糟糕而又无趣。一生戴着丑陋的面具,没有主见地苟活于世。没有自我,没有理想,没有未来。

但又似乎……不全是这样。

泡泡中浮现出一棵巨大的樱花树的影子,影子中流淌着树下五人相依而眠的身影。

沉底的樱花花瓣随着泡泡一起飘起,用沉默诉说着深埋于暗渊之中的美好。

泡泡溶解消散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如果今天便是生命的最后一日,你将会怎样度过?

我……吗?

我终于知道了,那是谁的声音。

那不过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询问罢了。

思维已经没有再被搅得混沌的机会了,毕竟它已经千疮百孔了。

我必须要给出自己的回答了,已经没有任何逃避的机会了。

本来,在做出选择之后,也该回答了。

我想……

看不清……好模糊……血红色的一片……

我想要……

好腥……呼吸……呼吸不上来……说不了话……好恶心……

我想要,我……

令人作呕的味道……是血吗……为什么夹杂着胡萝卜味……是便当啊……

我想要,我想和……

雨变小了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好冷……好疼……

我想要,我想和大家……

听不清了……是有人在叫我吗……是在叫我吗……是在哭吗……

啊?……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

哦,我在回答问题。

如果今天便是生命的最后一日,你将会怎样度过?

粉发少女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

面具在死亡来临之前消失不见。

名为环彩羽的少女轻轻启齿道。

我想要,我想和大家在一起,和小忧、小灯花、小音梦还有黑江同学在一起,大家一起,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回答,有什么好逃避的呢?为什么要逃避呢?

是在害怕吗?

理所当然的啊,怎么可能不害怕。

现在呢?

现在……

现在吗,我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雨停了吗?我好像晒到太阳了,暖暖的。

啊……并没有呢,还未完全失去的触感告诉我仍然有连绵不绝的雨滴洒落在我的身躯之上。

那么,是什么东西带来的温暖呢?

血红色的帷幕中,微弱的光芒映射着周身的景致。

最后一幕看来也就这样了啊,还是没有机会好好欣赏吗……

而透过这血色的一幕,我也知晓了身上那已然逐渐消散的暖意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温暖过后的冰冷,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在我支离破碎的身躯上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声带浸满了鲜血,肋骨刺入了肺部,内脏被撞得粉碎,意识也七零八落……

黑江同学,是在哭吗?还会有人为我哭啊……

“彩羽……不……”

她在说什么吗?听不清啊……她是叫我的名字了吗?听不清……

努力压榨着仅存的意识,试图去听清黑江同学的话语,对我来说最后我话语。

“为什……”

鼓膜估计已经完全破裂了吧,无论她说了多么长的话语,最终能为我所捕获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字吧……

她是……想问我为什么救她吗?

为什么呢?我也不明白啊,毕竟,我也不是那种能够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圣人。

那为什么我要上前去呢?明明我已经在对自己发出声嘶力竭的劝阻了,为什么呢?

终归,是为了自己吧……

我好像找到答案了,逐渐走向凋零的生命找到了它所追求的意义。

我想要……拯救自己,对吧?

我一直想要拯救这个早已无可救药的自己。

但,都已经无可救药了,又谈何拯救呢?

但,无可救药的是我啊,不是黑江同学。

她和我是那样相似却始终不同的人,我不希望看到她生命的光火熄灭,只要她还活着,我的人生就不算是完全失败。

她会是我所留下的生命的意义。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有这么深奥的含义吗?

啊啊……死到临头了,却在这种无聊的地方上演说服自己的悲哀戏码吗?

还真是无可救药啊,环彩羽……

我已经连呼吸的力气都使不上了,更别谈流露出苦笑的神情来表达此刻内心的无奈了。

但,黑江同学还能活着,这确实是好的,知道这一点,或许那未能流露出来的苦笑中,也能有一些真正的喜悦吧。

思考的力气要没了,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了,我还想怎么样?

一般人会怎么做?啊,留遗言是吗?

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吗?

我要说些什么呢?现在去想已经来不及了吧?

连说出来都来不及了吧,已经来不及了吧……

嘴唇颤动着,仿佛要将灵魂撕裂来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一般,将那微乎其微的声音传达出去:“黑…江……同学,你……没…事……就…好……,你…不用……难…过,我…没有…后……悔……”

真的没有后悔吗?

我已经给不出答案了。

一切,从我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任何再去评判的必要了吧。

“拜托…你,替…我……向……小忧…道…歉……,让…她,一定……要……抗过…去……”

啊啊……小忧,还有小忧……

对不起小忧,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环彩羽你除了说对不起你还能做什么?她甚至连你的道歉都听不见!

而我,甚至连我自己对自己的批判声都听不见。

可怜、可悲、可笑。

黑江同学的身影在晃动,她在说什么吗?

可恶啊,还是听不见……

意识……意识要……

我……至少把话说完……

不能就这么……

浑身的痛楚都在随着生命的流逝而逐渐失去,但还未暗淡的灵魂仍在诉说着临终的话语。

“还有,黑…江……同学,我…喜欢……你,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和…小忧……她…们……一起……”

“就当…作……是…你我…的约…定吧,拜…托……你了,谢……谢……”

说完了,结束了。

这就是所谓的遗言了吧,还有力气留下遗言,这在我短短十五年的人生中所创造的奇迹里,一定能排上前列了吧。

……我有创造过什么奇迹么?如果说救下黑江同学也算的话。

凭着临终前的毅力说出的最后那几句话……啊啊道歉就算了,后面说这的种话,是在告白吗?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告白啊,这种时候上演影视剧中的那些狗血戏码吗?

但,我确实喜欢她啊,无论在哪种层面。

说出来了,这就够了。

再不说,也没机会了。

狗血就狗血吧,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她的回答会是什么样的呢?她有过男朋友吧,她会怎么回应我呢?好好奇啊……

听不到答案,有点可惜呢,但也算了吧,万一被拒绝,还怪尴尬的……

哈哈……

最后的最后,一切似乎都没了意义。

这就是死亡吗?

小忧……

生命的最后,我回想起的人依然是你啊。

抱歉,食言了呢,没能在十分钟内到医院,还要先你一步而去……

这次,就不用原谅姐姐了,好好活着吧,和黑江同学她们一起……

好像,除了道歉,我本来也没有什么话能够留给她了,就连我的歉意,也只能拜托黑江同学传达给她了。

眼角的冰凉,似乎是我最后能感觉到的东西了。

这次,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血红色的帷幕在黑暗中逐渐淡去,灵魂的枷锁在白色的光芒中化为齑粉。

泡泡在阳光下消融,记忆随着微风消散,粉色宝石黯淡无光。

我的一切,我的全部,我的所有,迎来了落幕。

我的灵魂,归去那留存于故事中的樱花树之下。

再见,永别——这便是环彩羽同世界的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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