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泰拉医者·寒鸦之症
“你曾经杀过多少人,博士先生?”
这是请君入瓮,博士一直都明白。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是寒鸦集团的老总,他带着乌鸦嘴面具,漆黑的房间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我不知道。”
“据我所知,你似乎是卡兹戴尔内战的主导人之一对吗?”
“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而我不想提起。”
不管痛苦与否,挑起战争的人始终不是值得拯救的对象。他应该被送入地狱,受尽折磨,直到他的灵魂因此而毁灭,直到他的身形彻底陨落。
两手空空的菲娅奔跑在路上,乌鸦追随着她的脚步到达了寒鸦集团的门口。门口停着几辆私家车,菲娅绕过仍然处在发动状态的车辆往寒鸦集团大楼跑去。
她想要开门,却发现集团的大门已经封死。乌鸦呱呱叫了几声,让菲娅看见了在角落中隐藏着的隐秘入口。
她想也不想,马上俯下身子钻入隐藏的入口处。
“所以,闪灵在哪里?”
“不要那么着急,博士先生。”带着乌鸦面具的男人的声音没有起伏。“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博士向后仰去,靠在座位椅背,眯起眼睛。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能毫发无伤地控制住她,或许是她一时发了善心被你抓住了空隙。但我没有所谓的心软。”
左轮手枪轻轻地搁在了两者之间的桌面上。
“博士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好奇那些陈年往事,我只知道今天如果我见不到闪灵,这把枪就会把你那可笑的乌鸦面具打碎。”
他甚至连忏悔都没有。
菲娅没有坐电梯,她从最底层一路小跑。汗流浃背,但还是专心致志。她本以为自己要躲避楼层中的守卫,但是这偌大的公司似乎没有一个看守的人。
她没时间细想其中的缘由。博士和闪灵医生就在楼顶,她只是一心想要赶往他们的身边。
她是从自己的家中出逃的。几经辗转才找到闪灵与博士,才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她回想起闪灵临走前的话。
“千万要拦住博士。不管我有没有回来,都不要让博士来找我。”
可博士远远比闪灵想象的要了解她的想法。
自己现在应该是在顶楼吧?
菲娅再也找不到向上的台阶。她只好谨慎地放慢脚步,走出楼梯间的门。
平滑的大理石地面和令人窒息的昏暗,这就是顶楼的景象。菲娅只能摸着冰凉的墙体前进,除了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
闪灵听到吱嘎一声,自己的面前似乎响起了机械齿轮摩擦的声音。
就算无法看见前方的道路,闪灵也有自信能够凭借听力判断机关所在的位置。她摸着墙边向前方靠去,微弱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脸上。
有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想要和她握手。
从她收到那封来自寒鸦集团的邀请函开始,她脑袋里的警钟就在轰隆作响。她不知道那个戴着乌鸦嘴面具的男人是如何得到菲娅,博士和她的信息的;各个方面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密无一疏,简直就像是每日每夜都在监视着他们的生活一般。
她不希望博士知道,也不希望菲娅知道。所以她拿上了自己的剑前往寒鸦集团,应他们的要求面见了那位老板。
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闪灵加入他们即可。但闪灵给他的回答是险些将对方整个人劈成两半的斩击。
“为什么不愿意加入我们呢?我们并不会亏待你们。”
“这不是待遇的问题。我知道你们集团的勾当和谎言,不管是维持医患关系良好的方法,还是你们对一系列寒鸦病毒绝无仅有的特效药,又或者是你这个散发着杀手味道的人,我作为一名医生绝不会认同你们。”
是的,作为医生她绝不认同。可是她不只是医生;冥冥之中她已经将那个诊室当成了自己的家,活泼可爱的菲娅会找她逛街购物,稳重却不擅长表达自己真心的博士容易在她的几句挑逗下脸红。
所以当她面对着可能会让这个家破碎的威胁,她唯一的办法只有放下自己手中的剑,将自己关入黑暗的牢笼。
她希望菲娅按照她的话守在诊室里,吃着薯片看看电视;她希望博士仍然在给病人看诊,度过平凡但是愉快的每一天。毕竟他们的身上没有深重的罪孽,但是自己不一样;自己手里的这柄利刃,曾经浸泡在鲜红的血液里,穿透无数人的心脏。或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将自己过去的无知愚蠢全数奉还给现在的自己。
但博士他就在外面,她甚至能听到枪械外壳碰撞金属桌面的响声。
至少,让博士赶快离开这个疯子的身边。
菲娅现在开始庆幸起自己拥有如此出色的直觉。在闪灵即将独自前往寒鸦集团前,她发现了闪灵口袋中的邀请信,并最终得知了闪灵想要独自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
虽然她嘱托自己不要告诉博士,但菲娅绝不可能照做——闪灵是个不愿意把麻烦事带给别人的人,如果她想要独自处理什么,那这件事情一定无比麻烦,需要大费周章才能搞定。
她第二庆幸的是她的勇气。博士和闪灵是如出一辙的人,他早就猜到闪灵独自离开的原因。而他和闪灵的选择完全相同,那就是让菲娅乖乖待在诊室里,他自己出去找闪灵。等到博士动身没多久,菲娅就悄悄地查找了寒鸦集团的所在地,自己换了一条路线避开博士前往那里。
这两个人从没有想过共同分担某件事情。他们永远都会把对方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菲娅早已清楚他们的习惯。如果那个寒鸦集团值得他们两个同时一脸严肃地独自行动,那么这一定事关重大。
所以她也要贡献一份力。顶楼的楼道结构其实没有多复杂,她摸索在黑暗中走了一小会儿就摸到了类似于门把手的地方。她不敢拧开,只能先趴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是闪灵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博士比自己晚到,所以他还没有来。
“寒鸦集团,以专治寒鸦系列病毒闻名的组织。他们拥有大量的医疗资源和人才,发现了数不胜数的,有某种被命名为寒鸦病毒的病毒突变而来的多种疾病,并且以最快的速度生产出了特效药。但是他们从不将特效药的配方公布给其他医院,以至于当寒鸦病患者需要救治时,只能去他们医院才能得救。”
博士曾经听闪灵讲过寒鸦集团。闪灵做游医的时间比他长得多,消息也比他更灵通。
“专门治疗一种疾病。这不会被怀疑是自产自销吗?”
闪灵的表情有些复杂。
“得病的病人不这么想。他们只要自己身上的病治好,就什么都好了。至于舆论,他们和政府合作,所以…”
“原来如此。那他们和政府是怎么牵线搭桥的呢?”
闪灵没有回答。但是今天,博士从原主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肮脏,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这是个残忍的世界。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又或者是政客,人人都会想着夺取他人的性命。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他们给我资源,而我给他们提供庇护。”
“不要把杀手工作说得那么好听。替政府卖命的杀手居然是医疗组织的老总,真是有够讽刺的。”
“夺人性命并不是我想做的。如果能够不靠这种沾血的办法积攒那么多资金,我早就甩手不干了。我承认我的罪状,这样的工作是肮脏的,不堪的,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感到厌恶——但是至少,它的目的是好的。”
至少这目的是好的。带乌鸦面具的人这么想到。
他的父母是一对游医夫妻。
他们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名字好像很好听,但是他忘记了。似乎跟乌鸦有关——他的父母送了他一个乌鸦嘴面具当做出生礼物。他时常戴着这个面具,用自己特有的操纵乌鸦的源石技艺和乌鸦们一起玩耍。
他知道乌鸦嘴面具曾经象征着医生与希望。他发誓,某一天他会成为一个有名的医生。将来救好多好多的人,赚很多很多的钱,最后和父母住进很大很大的房子里。
直到某天,他听到门外突然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他能听到瓶瓶罐罐摔在地上,能听见不知是谁愤怒的呐喊,以及他的父母有些无助的劝阻。
小小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吱嘎的开门声让门外的吵闹突然静止。
父亲倒在血泊之中,满嘴的碎牙和鲜血。母亲的手臂和双脚上布满伤疤,都是被钝器击打而导致的伤痕。她想要拉住面前的男人,但是有个男人将她推倒在地。老虎钳狠狠地敲在母亲的脑袋上,他能看见母亲的脑袋如同蛋包饭那样爆出鲜血和脑浆。
“你们…”他颤抖着蜷缩在狭小房间的角落。“你们是谁?”
“小朋友,不要怪我。都是你父母作孽才会是现在这个下场。”那个拿起一个改锥,对准男孩的眼睛。
“我的儿子就是被你的父母给祸害了的。现在你必须承担他们的责任。”
改锥狠狠地刺了下去。
那天晚上,乌萨斯的夜空中突然聚集着一大片黑色的乌云,压过诊室的上空。乌鸦们成群结队地攻击着一个手持武器的平民,直到他倒在地上,尸体被啃食得不堪入目,乌鸦们才一个接一个地散去。
从那之后,他便带上了乌鸦嘴面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空洞的双眼虽然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但他的乌鸦能够充当他的双眼。
无数的乌鸦成为了他的导向标,指引他找到了无数的藏身之所。他无法行医,但是凭借着他能驱使乌鸦攻击他人的能力,他与当局政府官员缔结了交易——他帮他们清除政敌,他们给他资金和资源。
寒鸦集团应运而生。走着与父母相反道路的他没有抛下自己的初心,寒鸦集团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医疗集团,凭借着专业医疗团队与大量医疗资源登上了现代医疗组织的顶端。他不停地向外界的游医发送邀请函,希望出色的游医能够居有定所,加入他的麾下。
寒鸦集团的确是个治病救人的组织,只是它建立在无数的尸骸之上。乌鸦舔舐人的血液,在尸体堆成的王座之上,戴着乌鸦嘴面具的男人手握权杖,拯救着生命的同时审判生命。
他要将寒鸦集团打造成医生的天堂。在这个天堂里,没有人会遭遇自己所遭遇到的事情。
可是他后来意识到了一件事:就算投入再多的资金,有了再多的医学天才,仍然会有人因为疾病死去。而那些与死者关系相近的家属,总有人会将愤怒投向医生。
不,在他的天堂里,这是不应该存在的事情。之所以家属会愤怒,是因为病人死了;病人死了,是因为得了疾病,医生无法治好。
不应该这样。他每日每夜都在思考,要如何让所有医生不再被无知所伤害?疾病太多,医生不可能医治所有疾病。
那如果医生治疗的都是自己会治疗的疾病呢?
于是寒鸦病毒出现了。携带着各种传染性病毒的乌鸦尸体出现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世界上出现了一系列被命名为寒鸦的疾病。
这些疾病特性怪异,所有医院都无法根治。唯有第一个发现,并为这一系列病毒命名的寒鸦集团才能彻底治疗寒鸦症患者的疾病。
他们因为能够治疗所有寒鸦疾病而出名,成千上万的患者将他们视作福音,许多医者都阅读过他们编写的寒鸦病毒疗法诠释。同样,他们也因为除去寒鸦病毒之外的疾病统统不治而出名,就连简单的感冒,他们也会拒之门外。
但寒鸦病毒致命而怪异,简直不像是自然界该产出的疾病。他们又拥有唯一彻底根治这种疾病的能力,因此其他的疾病不治,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寒鸦病毒突变了一年又一年,而寒鸦集团也与寒鸦病毒抗争了一年又一年。发展成现在的大集团的同时,也意味着寒鸦病毒的猖獗和危险——到目前为止,寒鸦集团已经列出了上百种不同的寒鸦病毒变种。
寒鸦集团里的医生就好像进入天堂一般。只需要按照分类进行药物分配和治疗,再加上妥善的处理,这种对于其他医生极其难缠的绝症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实际上,他们只是按着寒鸦集团编写的书籍进行抓药和看诊而已,但外界医生需要动刀子的疾病,他们只需要给药即可治好。
这背后的缘由,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得到。
“你们不配被称为医生。”
闪灵冷漠地给出她有史以来语气最恶劣的评价。
“医生应该是减轻人们痛苦的。如果只是为了维持所谓的医患关系良好而放弃对于那些必死的人的救治,这就不是医生。我没有否认你们对于治疗寒鸦病毒的成就,但是为此忽视其他所有的疾病,这并不是正确的。”
“为什么我们要去救那些救不了的人呢?明明知道没有那种可能性,却还要欺骗他们还有生的希望。到最后家属还是会把责任归责在医生身上,而不是疾病身上。”男人凑近闪灵,双手压在桌面。“再者,你也没有资格来指责我。不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童年,而是因为你自己就是个杀人犯,无可救药的剑魔,以及本性嗜血的恶魔。”
闪灵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了几下。
“你在卡兹戴尔的内战中杀过多少人?”
“那和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男人干笑了几声。阴暗处的数不胜数的红色的眼睛亮起,尖锐的鸟嘴对准闪灵的双眼。
“这决定了你要如何被审判。”
闪灵抬头看了看。尽管房间一片漆黑,但她还是能看清楚那里密密麻麻地全是乌鸦。
“你要知道,乌鸦伤不到我。”她把手搭在剑柄。“我对自己的剑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也知道这一点。”
自动开关的大门陡然打开。一个有着红色头发的小姑娘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面上。几只乌鸦落在她的身上,开始啃食她的肉体。
闪灵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某只大手握在中心挤压,血液肌肉在急速地沸腾运作,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将那柄剑拔了出来。她没有觉得自己不知所措也没有觉得自己有所紧张,相反在她面前的一切都开始放缓减慢,好像时间为她的剑锋让出了道路。她的手在挥砍与放下剑刃之间举棋不定,因为不挥砍她就无法保护她自己,不放下她就无法拥抱那个孩子。
她没有犹豫,剑被扔在地面,她开始朝着菲娅的方向跑去。
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乌鸦们成群结队地冲向了这洁白的花朵,它们围绕在洁白的肌肤附近开始了疯狂地进攻,而驱使它们的那个男人坐在原位,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洁白的花上绽放出红色的色彩,被铺天盖地的黑色乌鸦所掩埋。她寸步难行地走在前往菲娅身边的路上,短短的几步路因为乌鸦的干涉变得如同行走在泥泞当中。疼痛腐蚀着她的皮肤,针刺般的伤痛没有让她屈服,就算已经伤痕累累她也没有后退的意思。笔直地向着倒在地上的姑娘奔跑的双腿被乌鸦啄伤,尖锐的经过特殊处理的鸟嘴能够咬住她的肌肉组织并用难以想象的力度将一小块肉直接咬下;她也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这下乌鸦们开始了肆无忌惮地攻击;她的后背被扯出血肉,本来美丽的肌肤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四面八方的攻击反而让闪灵忽略了极度的疼痛;她支撑起身体的时候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的无力,浑身上下的血管都在叫喊着,但是她仍然要挣扎着前往菲娅的方向,直到她紧紧地抱住菲娅,用残缺的双手无力地驱赶那些在想要攻击菲娅的乌鸦,随后自己就因为失血而晕倒在了地面。
男人叩了叩桌面,自己拿出一个改锥走向闪灵。他将改锥的尖端对准闪灵的双眼。
“忏悔吧。”
改锥狠狠刺了下去。
菲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晕倒的。她只记得当她的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一种被电击的麻痹感传遍了她的身体,随后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再度醒来,仍然是黑色的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菲娅。”
在这种令人恐惧窒息的环境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会让人产生极大的安心感。菲娅一瞬间扑到了声源处,她能感觉到是闪灵姐姐借着她。
但是她身上似乎不太对劲。当菲娅扑入她的怀中时,她小声地喘息了一下。
“闪灵姐,你没事吧。”
“没事。”
由于黑暗,她看不清楚闪灵的样子,只能通过触摸判断闪灵的状态。
“这里是哪里?”
“寒鸦集团的顶楼。”闪灵的声音显得非常冷静。
“那咱们赶快找个地方逃出…”
菲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马上减弱了不少。
“对不起闪灵姐。我…”
“没关系。就算你不告诉博士,他也会自己来的。”
这点闪灵没有说错,但菲娅始终认为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错事。现在倒好不仅没有帮到闪灵和博士的忙,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有什么办法能从这里逃出去吗?”
“暂时没有。”闪灵捏着菲娅的手,让她不要害怕。“我能听见博士就在这附近和那个男人说话。我们应该离会议室不远,我得赶快想个办法出去…”
“闪灵姐,你的手怎么在抖?”
“所以寒鸦病毒就是你们这帮无良医生制造出来的,我没有说错吧。”
博士的声音里已经夹杂了很多不满与恼火了。但这就是那个男人想要的——越是冷静的人,越要让他疯狂。
这才是审判。
“这是为了让医生和患者间不再有任何的矛盾。如果医生治疗的全部都是自己能够治好的疾病,患者开心,医生也开心,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我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你想要赚钱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地把自己伪装成多么高尚——但是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不被闪灵伤到的。”博士轻蔑地抬头,“一群乌鸦吗?”
“乌鸦是崇高的象征,博士。它们能做到很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很不巧的是,或许同样圣洁的闪灵能和它们友好相处一会,但是我是一个恶灵,一个战争狂,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成为医生不过是为自己的私心,不过是为了闪灵和她的救赎。我从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方法给自己带来拯救什么的——生命哪有什么补偿。因我而死就是因我而死,我就会直面死亡,因为我知道死亡是很自然的现象,而他们的死亡是在为更多人的生存铺路。我所能做的,是让他们在闭上眼睛之前感到轻松与释然,仅此而已。”博士拿起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面前的人。
“而你死后,绝对不会感到任何释然,只有后悔和痛苦萦绕着你。”
“你不管闪灵医生和菲娅小姐了吗?”
“你会把她们两人放出来的。”博士笃定地握住枪柄,“因为那符合你的目的——恶心我。”
“你说得对,博士。”男人的声音总算有了点起伏,博士能从这点起伏中品尝到深刻的憎恨与厌恶。“因为你这种人让我恶心。”
机械齿轮互相摩擦,在昏暗的房间中,某处的暗门被打开了。
“闪灵姐。好像有什么门开了。”
博士听到了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那是菲娅。
“走吧。”
博士将自己的枪藏在了身侧。他不希望菲娅和闪灵看到他有些残暴的一面,尽管他现在只想一枪打爆面前这个人的脑袋。
她们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了。光线有些昏暗,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只有那个男人背后黯淡的屏幕。屏幕泛着白光,白色的光线笼罩着那两人,好像审讯室中的白炽灯摇晃着给他们蒙上纱布。
“菲娅,闪灵。”
“闪灵姐,前面是博士。”
闪灵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她只是握着菲娅的手,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在大理石地面。她保持着笔直的直线走着,尽量靠在菲娅的身边,脚步优雅得宛若白天鹅。
博士看不太清闪灵和菲娅。他只能呼唤着她们,同时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把左轮别在自己的腰后,博士两座并作三步地冲向两人,一把将她们搂进怀里。
“受苦了。”
菲娅似乎有些哽咽,她紧紧贴在博士的胸前不再动弹。但是闪灵似乎有些抗拒,轻微的嘶声从她的口中传出,随后抓住了博士的手臂。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想必这是非常温馨的家庭团聚画面吧。真不错。”寒鸦老板从口袋里拿出遥控器,按下一个按键。
一盏电灯骤然点亮,菲娅和博士双双眯起眼睛,直到自己适应为止才完全睁开双眼。
闪灵站在那里眯着眼睛,双手交握。
她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闪灵——”
“闪灵姐?”
浑身上下的伤疤替代了闪灵原来洁白润滑的肌肤,割裂和血痕挂在她的身体上,洁白而纯净的手臂因为划伤
颤抖,纤细的双腿甚至能看见被乌鸦啄破撕裂的肌肉组织。衣服破烂不堪,在她的后背布满抓痕,是乌鸦将它们尖锐的双爪扎入了她的脊背,为了保护菲娅而增添了本不该有的残缺。完美无瑕的脸颊上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可能是某只该死的家伙故意往她的面部冲去,抓破了她洁白的面颊。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博士用手指抚过闪灵双目下的血痕,紧闭的眼睛下是暗红色的一道血泪,到现在还顺着她的双目向下延伸。他向上看去,那双紧闭的双目仍然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抱歉,博士。”闪灵将博士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果然剑是无法保护任何人的。”
博士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梦里他站在绞刑架上,乌鸦啃食着他的内脏,在他的面前将他所在乎的人用爪子四分五裂,并且在他们的尸体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抓痕。天是灰蒙蒙的颜色,白色的光闷在乌云当中,空气当中的血腥混杂着凉风,吹进博士裸露出来的伤口。
他放开闪灵。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是由血液组成的河,慢慢地顺着他手的纹路流下。
菲娅向后退去。她的双目几乎要睁大到裂开,动摇的眼瞳注视着闪灵没有任何地方完好的肌肤,不停滴落着血液的伤口,以及狰狞的面容。
博士沉默了。那个瞬间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由愤怒,悲伤,失望与自责构成的多面的情感,如同调色盘上的颜料随意泼在画布之上,又在黑色与白色之间调和,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
“你们。”乌鸦面具的男人仍是坐在原位上。“你们两人,令我感到恶心。一个是杀戮的恶魔,一个是引发战争的恶灵,你们应当受到惩罚,而不是悠哉悠哉地当什么游医,或者让一个医学上的天才陪你们过家家。菲娅小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应该到更广阔的地方去发扬她的才华,而不是跟着你们当什么游医。至于你们两个,不要以为懂得医学就能成为医生——是的,你们可以指责我用暗杀换来医疗资源,但是这些资源全部都是交给那些医生们的。由我将所有负面的事物扛下,在我旗下的医生们只需要尽力发挥他们的特长就好,我是在为医生的未来开路。你们呢?你们自私自利地将治疗当作一种对自己的救赎,妄图用游医这样的方式减轻自己的罪孽,就好像救下一个人就能挽回自己杀掉的一个人一样。既然没有人看见你们罪恶的一面,那就由我来惩罚像你们这样的罪人。”
“你们不配当医生。”他拿出沾着鲜血的改锥。“像你们这样的人当了游医,简直就像是在侮辱我的父母那样。我要你们承受世人的骂名,永远无法成为医生,永远无法用这种愚蠢的方式乞求原谅。”
“这是什么歪理!”菲娅吐了那个男人一口唾沫。“不准这么侮辱博士和闪灵姐!”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血液滴在地面上,博士能清楚地听到闪灵因为疼痛发出的轻微喘息。她的双目现在一定很痛吧?博士不知道被那东西扎穿眼睛是什么感觉,但不寒而栗的感觉只消得他想象一下就马上迸发出来。面前的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为自己的童年经历了那么些故事就能用来劝诫世人,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有着丰功伟业的,是个自认为能够审判世间罪恶的小孩子。博士不想和他计较什么;可是他还是抓紧了自己腰间的左轮,因为闪灵抓紧了他的手臂,因为闪灵正微笑着看着他。
他低下头去看闪灵。就算脸上有那么一道伤疤,她的容颜仍然美丽。她正用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盖在博士冰凉的枪上,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你因此开枪,我们就永远无法再当游医了。”
是的。对方是与政府合作的,一旦自己开枪杀死他,那么势必会惹上大麻烦。到时候别说替别人治疗,有可能自己都保不全性命。再者,他不能让菲娅和已经失明的闪灵和他一起承受这样的代价。
很多时候人需要压抑自己的情感。他曾经在电影上看过为了生计,就算清楚坐在对面的客户给自己戴了绿帽,也需要谈笑风生的战争之王;他曾经见过因为孩子问了一句“我们家怎么不像别人家那样有电视”,而在黑夜中吞云吐雾的父亲。博士感受着闪灵的手指划过他的手指,那上面有些湿润的鲜血的触感让他心如刀割。
“菲娅。”
“怎么了博士?”
博士将自己的手放下。闪灵陪在他的身边。他抬起头。
“你说吧。要怎样才能放我们回去。”
“博士!”
菲娅焦急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凄凉。那个男人拍了拍手。
“聪明人。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叫了人,只要你们杀了我,他们势必会将你们追到天涯海角。虽然我恨透了你们,但是你们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医学能力。那就这样好了。”
闪灵的剑被丢到了博士的面前,发出咣当的清响。
“把你的左手砍掉。不照做的话,我就会把菲娅小姐的手砍掉。你自己选。”
“怎么可能照做啊!”菲娅拉扯着博士的手臂,“博士,我们快走吧!肯定有办法离开…”
博士没有回应。他抚摸着菲娅的脑袋,真的像是个父亲那样用着轻柔的力度揉了揉她的发丝。
“菲娅。”
菲娅安静了下来,但是她的双目当中挤满了泪珠。
接下来,他将那把地上的剑捡起。在他弯腰的时候,闪灵狠狠地拽住了他的手臂,那股力度让博士有些重心不稳。但他还是固执地拿了起来,稍微甩了几下。
闪灵的剑非常锋利,同时很沉。沉得像她身上背负着的罪孽。
他盯着闪灵皱起的眉头。手指自然地将她眼下的血痕擦干,又有新的血液流淌下来。
“闪灵,对不起。”
他举起剑。那个男人期待的看着他的右手。
“这一次请听我的。”
博士的右手狠狠砸了下去。
一声枪响响彻云霄。那个男人捂着自己的心脏,缓缓倒了下去;他的面前,是将剑递给闪灵,而右手拿着冒烟左轮的博士。
当那个男人死去后乌鸦们如同失去了控制,纷纷扑到他的身上撕扯起他的身体。
博士意外地觉得释然了。他心中像是放下了什么巨石,浑身如同飘在空中那样轻盈。
“博士…你杀了他?”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们已经到了。
“嗯。”博士吸了吸鼻子,他的鼻子有些酸楚。“爽多了。”
“现在,快跑。”
当大门打开的时候,那群拿着现代枪械的人才意识到闪灵的剑术有多么惊人。
金色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建筑,从内而外地让昏暗的房间变得璀璨;只需要一击,面前的人突然都纷纷倒下,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虽然因为失去视力的原因闪灵的剑法有些动摇,但是很快她就稳稳当当地握住剑,在菲娅的指引下对准仍然在冒出的杀手们挥出下一击。
金色的,耀眼的,灼人的光辉笼罩着他们,致命的剑风穿过他们的骨髓,将他们的肌肉撕碎,内脏被那强大的青空之下最令人震栗的斩击而劈为两半。怪物般的力量,技巧与源石法术如同斩开天地,斩碎黑暗,将整座大楼拦腰截断。贯穿世间的斩击让一切化作光束中的颗粒,指引着前进的道路。
多如蚂蚱的追兵从楼下走上,闪灵与博士两人在菲娅的带领下向下走去。有了闪灵的剑法,他们很快就到了最底层,从菲娅原来的路线走到隐蔽的入口。
“穿过这里就是门外了。如果往回走我们会到大门,大门外面肯定都是人。”菲娅解释道,同时回头看着博士。
是他做出决策的时候了。
“菲娅你先过去,然后把闪灵接过去。如果外面有追兵,你就马上跑。”
菲娅听话地钻过入口。
“外面没有追兵吗?”
菲娅清澈的声音回答道。
“没有。”
“很好。”博士搀扶着闪灵手,让她慢慢蹲下。菲娅在那边握住闪灵的手,牵引着她走出入口。
大门外的追兵似乎已经意识到他们的消失。有脚步声正在靠近这里,让菲娅心跳加速。
“闪灵姐,快过来!”
闪灵已经钻过入口处。虽然她无法看见面前的入口,但是她始终抓着博士和菲娅的手臂,没有丢失方向。
菲娅低下头,往入口的那边看去。她看见博士的双脚站在那里,背后似乎有武装完备的家伙端着枪朝这里走来。
“博士!”她着急地招呼,“快点过来!”
但博士似乎在发呆,他的脚没有动。于是菲娅想要重新穿过入口,去碰一碰博士的身体让他清醒点。
突然间,一大团杂草和泥土被填进了入口处,让菲娅吓了一跳。她想要将这些泥土和杂草移开,但是马上开了一枪,枪声立刻会让那些人注意过来。
她马上明白了博士为什么要向闪灵道歉。
“再见。”博士说。
在那堵墙的后边,博士的双眼早已噙满了泪花。
他希望闪灵能够继续寻找自己的救赎,就算实际上她根本没有任何罪恶可言。他不愿意在她寻找自我救赎的路上有这样的阻碍。
或许闪灵会说自己多管闲事,但那都无所谓了。她和自己一样,向来都是会把麻烦的事情堆到自己身上的人。
“喂,看那边!是那个博士!”
是的,非常麻烦的事情。
菲娅拽着闪灵的手,奔跑在无人的道路之上。她听见自己的身后响起了几声枪响,随后是有人哀鸣了几声, 接下来一切陷入了静默。
她奔跑着,奔跑着。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她像是奔跑在泥潭当中,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闪灵跟在她身后奔跑。不久,闪灵停了下来。
菲娅也停了下来。
“菲娅,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要看一下...”
“博士呢?博士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我的眼睛看不见,抱歉。”
菲娅的心跳停滞了几秒钟。她缓缓抓住闪灵的手臂,无言地拉着她。
闪灵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剑突然掉在地面。
“这是…远离诊所的路。”
菲娅说。
黄昏的斜阳照在两人的脸上。一个流着泪,一个流着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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