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 周浅】星尘鲸歌（八）
【八】深与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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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笼罩着朦胧的雾气，耳边萦绕着浅浅的吟唱声，脚下踩着微凉而柔软的沙滩，迈步走向那个唱歌的人影。
他明明就在眼前，就坐在十几步之外的礁石上，可无论怎么走，就是没办法靠近他身边。
那个雾气中模糊瘦小的身影，越是看不清，越是让人焦急。心脏仿佛被什么挤压收紧，眼眶的湿热不可控制，泪水划落的触感从脸庞传来。
飘渺的吟唱忽然停住，那声音的主人朝向自己，温柔地呼唤：“玫瑰，玫瑰…”
浓雾散开，海风将他的发丝轻轻吹动。那模糊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
先是看清了那双黑亮透彻的眼眸，而后是他略薄的双唇。
加快脚步朝他走去，却始终无法触及，他单薄的身影不断地后退，背景的空间开始坍缩。那脸庞却被看得越发清楚，连眼角和嘴角的小痣，都像是近在眼前。
为什么是周浅小亲王的脸？为什么他们重合了？……他是谁……？
：“玫瑰，你怎么了？怎么在哭？”
这句询问，让玫瑰彻底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脸上一片湿润。
周浅就在跟前，帮她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水。
玫瑰沉默一阵，努力将梦与现实撕扯开。
：“殿下，你…一直在叫我？”
：“刚才你睡得不好，像是在做噩梦，又看到你流眼泪……梦见什么可怕的事了吗？”周浅撑在透明的医疗舱边，低头关切地看她。
玫瑰缓慢地坐起来，摇摇头。身体还有些疼痛，但已经不影响正常活动。
：“不可怕，只是没逻辑的梦罢了。”
看她这样，周浅叹气：“玫瑰，怎么不等我一起去海国？我们明明约好的，那天如果没有再遇见你，后果不堪设想。”
玫瑰一边从医疗舱下到地面，一边对他说：“殿下，作为军人，我的一切行动本该是将母星的利益放在首位的。”
她扶着舱门站起来，略微晃了下：“但这次，我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登上飞船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如果成功那就是天意，不胜感激。如果失败，作为背叛母星的惩罚，死在太空里，我也认命。”
周浅看她蓝紫色眼睛里的坚毅，叹口气，走上去搀住她。
：“以后还是不要抱希望于这种天意了，玫瑰，为自己的母星效忠无可厚非，但也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何况，事情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你难以想象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你的飞船在轰击里穿梭，我一生都不想再看见那种场景。”周浅的声音里有些责备，玫瑰低着头。
：“对于这次不告而别，真的很抱歉。可是殿下，我不想牵连任何人，如今您还有机会可以去找蓝鲸舰队，和他们一起回C929…”
听她说到这里，周浅沉默地将她引到飞船的窗口处，外间是层层叠叠铺洒着漫天星辰的浩瀚宇宙。
已经惯于在太空中远航和穿梭的两人，如今还是会为这片寂静的华美感到动心和震撼。
：“去你家里的那天，我曾说过等有机会了，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周浅说到这里，低头叹了句：“没想我们两个能单独相处的时间那么少，那么来之不易……”
玫瑰将目光从窗外转移到他身上：“殿下请说。”
：“以后就不要叫我亲王或者殿下了，我跟海国的王室事实上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嗯？！”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玫瑰愣在当场。
并不惊异于她的表现，周浅只是柔声继续将事情讲下去。
：“我的母星，被你们称为C929的那个地方，有着广阔的海域，自古以来海族在数量和疆域上就占有先天优势。可在最初的时候，陆地上的人族掌握着更先进的生产力和科学技术，一直将人鱼、海妖两族当作精怪妖邪。”
玫瑰轻靠在窗边点点头，认真听他讲述。
：“四千多年前，气候变化，海面平上升，陆地被吞没了百分之四十。陆族的势力被自然削弱下去，海族开始大量登陆，同时期的人鱼族科学技术像是被上天眷顾一样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海国的旧秩序无法维持，开始出现了三个王室的雏形，分别是陆上的洲族王室，海域的汐族人鱼和渊族海妖王室。
：“那您所在的王室是哪一支？”
：“我所在的是陆上的人族，海国的人们把陆地称之为“洲”，后来改为“周”。所以按王室的名号来，我被称为周浅。虽然是以族群名字区分，但事实上三个王室间多代以来互相通婚联姻，彼此间都有血缘关系。最开始打破仇恨、相互联姻的，是人鱼汐族的族长和一支渊族的海妖。”
：“那现在的三个王室，并不是族群的区分，只是地域管辖上的不同？”
：“可以这样说，几千年的发展和革新下来,王室只是地域上的不同利益代表，三个族群之间，血缘早就融合在一起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玫瑰吞吞吐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很早我就知道自己跟王室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不管是血型还是样貌，我的种种都和身边的家人不一样，只是把这些事按在心底，默默收集信息。”
：“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情况下，王室如果是收养养子，也该有个合理的说法和程序吧？”玫瑰疑惑。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一个收养的毫无关系，甚至连父母都查不到的孩子，何必要给我亲王的身份呢？而且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我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人与王室联姻呢？越是这样想，就越好奇王室在我身上的图谋到底是什么。”
：“这样想来的确是很奇怪，所以说，这就是你一定要抛开蓝鲸舰队，摆脱王室自己出来的原因吗？”
：“这是原因之一，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和王室究竟想要什么。再有，就是因为你。”周浅黑亮的眼睛里是玫瑰的面庞。
：“我？”玫瑰偏头，额前的发丝垂到一边，露出些额上纹的数字符号。
：“我脑海里有段幼时的画面，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那是我独自穿梭在一座很大的实验室里的场景，原本这些模糊的记忆我已经不在意了，直到那天，我在授勋台上看见你。”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玫瑰问。
：“看到你脸的一瞬间，我就回忆起了那个画面，也开始重新思考那段模糊回忆的真实性。结果前些天，你拿起那把长刀的时候，我能肯定，小时候见过你，见过你拿着那把长刀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呢，殿…”玫瑰卡在称呼这里，看着周浅。
：“叫周浅就好，我知道这些事情说来很荒唐，但它的确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情况，那段记忆还是不够清晰，所以我需要去查证。而你也有需要寻找的过去，同是去海国解答自己的疑惑，玫瑰，相信这一次，你不会再拒绝我同行的建议了。”
周浅说完抬起手，伸向玫瑰。
：“如果真的是这样…”玫瑰皱眉想了一会儿，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希望我们都能得到真实的答案吧，不管它是什么。”
掌心传来玫瑰的温度，周浅微笑着说：“希望真相就算是个漩涡，也是个能将你我卷进幸福的旋涡。”
此后的日子里，蓝沙载着两人在各星系间穿梭行驶，小型飞船的远航能力不及大型战舰，至少需要六十个航行日他们才能抵达C929。这段航程中，他们时不时需要在一些星球落地，补充淡水和食物资源。
他们路过各色的星云、不同的星系、路过超新星、白矮星、刚新生的和接近灭亡的星球。甚至路过整颗星体都是钻石的超大质量行星。
它们像是躺在黑色幕布上的无数尘埃，而落入它们怀抱的蓝沙，则是尘埃上的尘埃。
为了补充物资，数天后蓝沙停落在一颗淡紫色的星球上，那里只生存着鸟类。
天水之间一线隔开，镜面般的湖泊镶嵌在地上。等待蓝沙采集淡水的间歇，周浅和玫瑰走出舱门稍作休息。
无数水鸟同时腾空，翻飞的翅膀拍打出阵阵声响，两人赤着脚踏在浅水区域缓慢地沿着湖边散步。
：“这颗星球虽然还没发展出高等智慧生物，但真是漂亮…”周浅感叹着，盛夏的阳光泼撒在天地间，水面鳞鳞的波光晃得人不禁要眯起眼睛。
玫瑰环顾四周：“的确漂亮，而且这里好像没有星际战争留下的痕迹，真是幸运。”
：“对了玫瑰，海国对于星际战争毫不知情，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周浅听她这么说，顺便问道。
：“那是四千多年前，几个高等文明之间争夺宇宙资源，利益分配不均导致的星际战争。木缘星也不幸被卷入了其中，断断续续打了好几轮，连续了一千多年。”玫瑰脸上的神情，像是回到了那场战争中，她看着周浅继续说
：“那之后，我们花了两千多年才恢复了如今的元气，也放弃了最初大开发时代占有的星球资源，现在脚下的这颗星球，就曾经是重要的矿藏开采地。”
：“这么巧？”周浅有些吃惊。
：“嗯，我还曾经在这里执行过任务，不过那都是很早的旧事了……现在想来，真是奇怪。这样长年频繁的战争浩劫，为什么C929丝毫没被影响，倒像是座孤岛一样没被高等文明发现，得到了宝贵的发展时间呢？”玫瑰停下脚步立在水中，认真想这些问题。
：“也不是没被发现过，我到木缘星就是因为考古发现了你们曾经造访海国的遗迹。”周浅继续说。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所有的基站和空间链接点，以及星际定点坐标都在短时间被破坏了，从此C929就在宇宙的星图上消失了。所以才有了这么长的“隐身期”，在寂寞中迅速发展起来。也是幸运，我们躲过了宇宙殖民期和太空大战。”
玫瑰点点头：“那倒是，和平来之不易，你们的幸运让人羡慕。”
玫瑰花的香味又被风带到远方，周浅看着她蓝紫色的眼睛说：“是的，无比幸运。”
他顿了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取出那天从长刀里掉落的鳞片，递给玫玫瑰
：“对了，那天从你的长刀里掉出来的东西，关于这个，你有记忆吗？”
玫瑰拿起鳞片凑近了看看，摇摇头
：“没有印象，但那里面不该有这个，可能是我自己藏起来的。”
她举起来又看看，阳光从上面穿的小孔里漏出来，淡淡的珍珠质地柔和地包裹着深蓝色的扇形鳞片。
：“这是海族身上的东西，极有可能是海妖的身体组织。”
：“海妖……？这上面好像刻了字？。”细细的线条被阳光照射出来，玫瑰不认识海国的文字。
看她还是想不起来什么，周浅无奈地笑笑：“是的，这是海国的古文字，刻的是“深”。”
：“深…？”小小的鳞片躺在玫瑰掌心。
她抬手解下脖子上周浅送的琥珀吊坠，用那链子穿过鳞片，把他们连在一起，又带回原位。
：“这样就不怕丢了，到了海国就能搞清楚它的来历。”
周浅见她带着自己送的项链，心里升起暖意，凑到她身前抬手整理那颗被翻转的吊坠。
：“玫瑰你一直都把它带在身上的吗？”
他的笑容这样耀眼，玫瑰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感到耳朵发烫。
这段时间两人相处下来，她再也无法逃避周浅，他的温柔、他的无微不至和善良都让玫瑰无所遁形。
周浅不像茉莉，会孩子气地要求她的注意，或者闹出什么尴尬的情况。他从来都拿捏着分寸，不急不缓地慢慢靠近，却又让人无法拒绝。
无论是风度、谈吐还是能力和道德上看，周浅都是一位再合格不过的王子，可命运偏偏让他只是被王室“施舍”了这个身份，真正的他究竟是谁，背后有什么样的隐秘，还在迷雾当中。
看着玫瑰的样子，周浅脸上的笑意更浓：“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翻转的鳞片，将有字的那一面映入周浅的眼帘，他垂眸看了一会儿。
：“玫瑰，说不定你想找的人，就叫深呢…”他轻声说。
：“如果他真的叫深，那真是太巧了，偏偏我叫浅…”
脸上的烫渐渐褪去，玫瑰说：“深浅……像是两个面。他会不会不是人类，就是一只海妖呢？”
听到这里，周浅忽然抬头
：“也是有可能的，其实……我就是一只海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