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关于新人的故事》第二章 初恋与合法婚姻 11
11
“怎么样,我的朋友,还没有找到工作吧?”
“还没有,薇拉·巴芙洛夫娜,不过您不必灰心,总会找到的。我每天都要跑两三个人家,最后不会找不到一个可以合乎条件的好人家的。”
“唉,我的朋友,你不知道我呆在这儿多么痛苦,多么痛苦!当我还没有想到很快就有机会摆脱这个屈辱恶劣的处境的时候,我倒能勉强保持一种死人似的麻木。而现在,我的朋友,这种腐臭的、恶劣的空气,可把我闷得太难过了。”
“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薇拉·巴芙洛夫娜,我们会找到的!”
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他们所谈的都是这一类的话:星期二——
“忍耐,忍耐,薇拉·巴芙洛夫娜,我们会找到的。”
“我的朋友,我给您添了多少麻烦,叫您花费了多少时间!我怎样报答您才好呢?”
“我的朋友,假如您不生我的气,就算已经报答过我了。”
罗普霍夫说过以后感到不好意思。薇罗奇卡看看他——不,他不是没有说完,他不想继续说下去,他在等她回答。
“干嘛生气呢,我的朋友,您做错了什么事?”
罗普霍夫更加窘迫,而且仿佛有点忧心。
“嗯,您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说得很悲伤,随后却又快活地笑了起来。“唉,我的天,我多笨,我多笨!请原谅我,我的朋友!”
“哎,是怎么回事呀?”
“没有什么。您已经报答过我了。”
“哦,原来是这样!您真是个大怪人!——那么好吧,您就叫我‘朋友’吧。”
星期四是哈姆雷特式的考验,像萨克逊·格拉玛蒂克的书上说的一样。那以后的几天,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稍微放松了她的监视。
星期六喝完茶以后,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清点洗衣女人送来的衣服去了。
“我的朋友,事情大概有门了。”
“是吗?——如果这样……唉,我的天……唉,我的天,快点!再拖下去,我恐怕要死了。什么时候?怎么做的?”
“明天就可以定局。差不多、差不多是绝对有希望的。”
“什么事情?怎样找到的?”
“安静些,我的朋友,人家会发觉的!您差点儿高兴得跳起来了。要知道,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也许有什么事马上闯进来。”
“您也够呛!一进门就笑嘻嘻的,怪不得妈妈瞧了您老半天。”
“那也没有什么,我已经把我快活的原因告诉过她,我看出必须对她解释一下,就说:‘我找到了一个好差事。’”
“讨厌,讨厌!您一个劲警告我,可到现在却什么也没说。好了,总该说了吧?”
“今天一大早,吉尔沙诺夫,——您知道,我的朋友,我那位同学姓吉尔沙诺夫……”
“我知道,讨厌,讨厌,我知道!快点说,不要讲这些废话。”
“是您自己在打岔啊,我的朋友!”
“唉,我的天!老是责备,却不谈正题。我不知道该拿您怎么办——我要罚您下跪,这儿不行,我命令您回家以后在您屋里跪下,叫您的吉尔沙诺夫看着您,还要他给我送一张字条来,证明您确实跪过,——我要拿您这么办,听见吗?”
“好,我一定跪。可是现在我不开口。等我受完处罚,得到了饶恕,这才说话。”
“我饶了您,不过您得说话,真讨厌。”
“谢您的恩。您自己做错了事,倒要饶恕人家,薇拉·巴芙洛夫娜。是您自己老在那儿插嘴呀。”
“叫我薇拉·巴芙洛夫娜?这是怎么回事?您的‘朋友’哪儿去啦?”
“嗯,这是对您的惩罚,我的朋友。我是一个又小气又严厉的人。”
“惩罚?您敢惩罚我?我不爱听您的。”
“不爱听?”
“当然不爱听。我还要听什么呢?因为您什么都说过了:事情差不多成功了呀,明天就可以拍板了——您看,我的朋友,究竟怎么样,今天您自己也不知道。我还要听什么呢?再见,我的朋友!”
“听我说,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您就听我说吧!”
“不听啦,走啦。”但是她又走回来。“快说吧,我不插嘴。唉,我的天,可惜您不知道您叫我多高兴!让我们握握手吧。您看,我握得多么紧。”
“为什么倒流起眼泪来了?”
“谢谢您,谢谢您。”
“今天一大早,吉尔沙诺夫把一位太太的住址交给我,她约定我明天去看她。虽然我不认识她,可是常常听见我们的一个共同熟人,也就是中介人,讲到她。我认识她的丈夫,我们在这位熟人家里见过许多次面。照这一切判断的话,我相信您可以在她家里呆下去。她把住址交给我的熟人,托他转给我的时候,她说她相信我们会达成协议。因此,我的朋友,可以说事情差不多完全成功了。”
“嘿,这多好!我真高兴!”薇罗奇卡反复地说,“不过我希望快点知道结果,越快越好。明天您直接从她那儿到我们家来一趟吧?”
“不,我的朋友,这会引起人家怀疑的。因为我平常只有上课的时候才来你们家。我们可以这么办:我由邮局寄一封信给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说我星期二不能来上课,想挪到星期三。如果我写的是挪到星期三早晨,那就表示大功告成,挪到星期三晚上——就是失败了。但差不多毫无疑问是挪到‘早晨’的。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费佳、您和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
“信什么时候寄到?”
“明晚上。”
“等这么久!不行,我忍不住。再说,我能从信上知道些什么呢?只知道一个‘成’——然后就要等到星期三!这是活受罪!如果‘成’,我就尽快上这位太太家去。我希望马上知道。怎么办呢?我想一个办法:我在街上等着您从这位太太家出来。”
“我的朋友,这比我来你们家还不妥。不,还是我来好。”
“不,这儿恐怕没法谈话。妈妈无论如何会怀疑的。不,最好照我刚才想起的办法。我有一块很密的面纱,一戴上,谁也不认得我。”
“好吧,这也许真是个办法。让我想一想。”
“没有工夫想啦。妈妈随时可能进来。这位太太住在哪儿?”
“船港靠近桥的地方。”
“您几点钟上她家去?”
“她约定的是12点。”
“从12点起,我在近卫骑兵林阴道靠近桥的那一头最末一张凳子上等您。我说过,我要戴一块很密的面纱。我再给您做个暗号:我手里拿一包乐谱。万一没有看到我,那就表示有事情把我耽搁了……不过请您坐在那张凳子上等一等。我可能迟到,但我一定会到的。我这主意想得多妙!我多么感激您!我会多么幸福!您的未婚妻怎么样啦,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您已经从‘朋友’降为‘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了。我真高兴,我真高兴!”薇罗奇卡跑到钢琴旁边,开始弹起琴来。
“我的朋友,您大大玷污了艺术!您的趣味多庸俗!您抛开歌剧不弹,却挑了加洛普舞曲!”
“我就是不弹它,不弹它!”
过了几分钟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走进来。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跟她在一起玩了玩“胜牌”,最初他赢了,随后却被她捞回去,他甚至还输掉35戈比——这是他第一次让她赢钱,所以他走的时候她很开心,——她开心不是因为那点钱,而是因为那胜利本身:醉心于唯物主义的人也有纯精神的欢悦呢,这也可以证明,用唯物主义来解释生活,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