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21：拜见许可
“为什么？” 青年如此发问。在那团刚才还维持着人形的灰烬前。神之子死亡后，都会化作这样的灰烬。如果一定要说，这样的灰烬和旧世界得疫病而死的病人是一样的。灰黑色的灰烬像一只毛茸茸、蜷起身体沉睡的小猫，可那再不是一团活着的物质了。跟他一样徒有其表，内在已经死掉了。 白发的青年没有回答，于是他再问了一遍：“为什么？”这三个字在胸腔里的震动化作三把由内刺出的刀，穿透了他的骨肉，好像要把那些纠结在他四肢百骸中的美好回忆也给震得剥落。那些回忆承载的是还鲜活的她，此时正在被绝望一点点风干，变得陈旧而脆弱。发生在昨日的事情就在刚才都好像还带着余温，却以一种令他惊恐的速度飞快地冷却下去。 白色的智者望着他，眼神中带着怜悯，那种神情令他厌恶。这个人明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怜悯之心，却仍自以为是地做出这样的表情。 “我说了。她承受不了那些信息，崩溃了。” “为什么！”这次不再是问句，而是声嘶力竭的喊叫，仿佛能把头顶的玻璃罩震碎，让沉重的悲痛随着海洋倾泻而下、把他淹没。他很清楚，自己想诘问的并不是眼前的人，而是那此刻还冷静而厚颜无耻地趴在他们头顶的神明的枝条。他想问问生长出这些枝条的大树，即世界之理的铸造者，为什么非得安排这样的因果不可？被信息压迫崩溃死亡，为什么只有这个世界里才会有这种死法？而作为世界之主的神又为何放任自己的孩子死去？ 以及，今后的他该怎么办？没了她，该怎么办？ “森川君，冷静一点。” 适得其反的劝告，血气上涌到脑袋里。这个人凭什么像事后诸葛一样劝自己冷静？明明她就是在这个自称是教师的人面前崩溃的，他却只是看着而已！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的愤怒化作长刀狠狠刺向柴田，“为什么早点不告诉她这样下去会死？！你已经看出她不对劲了吧！” “森川君，我尊重极星自己的选择。” “少来这套！你根本不在乎她，你只不过是伪装成人类的没血没肉的怪物罢了！” 柴田没有接话，而是保持了缄默。 而他知道把愤怒朝向他人也得不到结果后，眼前突然就蒙上了水雾。不是海洋从头顶流下来了，而是痛苦的冰霜被滚烫的愤怒融化，化作连绵不断的雪水从眼中淌出，在地毯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那些深色的斑点是他倾巢而出的软弱，因此他用力握着拳砸向地板，把无力又愚蠢的自己的影子深深钉死在地上。 无尽的后悔和不甘成为一只只把他扯进深渊的鬼手。如果自己再早一点发觉不对，如果自己能狠心阻止她接受那些有害信息，如果自己是神之子有更大的权限……然而再也没有如果了，命运的残酷之处就是明明是一棵蓬勃生长的大树，身处其中的人却不能选择停留在哪根枝头。 …… “走远？” 再一次，因果被倒转重置，她却又走到了这一步。尽管森川文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这两次都毫无疑问是出于极星自己的意志。无论因果如何改变，她最终都还是会到达这里。 比起上次不同的是，她变得坚强又冷漠，像一颗坚硬的圆粒金刚石，颜色也变得暗淡。小小的金刚石就滚在那里，哪怕是无人的角落，也会寂寞而坚定地坚持着自己的形状和硬度。 “我不希望你离我太远。否则——”不好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这次万一还是一样的下场怎么办？万一坚硬的宝石再度变成缥缈的灰尘，他还能保持清醒的自我吗？或者，变成画里的奥菲利亚一样？ “不，我不会再崩溃的。”极星的目光不再像初见她那样闪躲，而是能平稳地落进他眼中，“我要活下去，然后找到姐姐，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 只有她能做到的事，这话里每一个字都像花岗石一样坚硬牢固，让森川都有些哑口无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都没有思考过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与她有关的事。 只是这也令他难过。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走上了一条独木桥，桥尽头浓雾弥漫，看不清终点是什么。而她走得义无反顾，甚至不在意脚下的万丈深渊。 “极星……这会很危险。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他试探着说。他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又会否因为知道太多而危及自身，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可他明白，哪怕自己此时说不希望她靠近危险，都已经晚了。 女孩冲他笑了笑，“我没关系的，医生。”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面孔和笑容，但她的眼中闪烁的不再是轻灵好奇的目光，而是更加沉重的宛如磐石一般的东西。 “我只是希望你幸福。”森川轻声说道，尽管知道自己的言语不能使磐石裂开缝隙，但他还是想说出来。 “这是因为医生爱我吗？” “是啊，那当然。” “爱是无缘无故的吗？” 森川挑了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对姐姐就是这样，如果那能称为爱的话。” “极星，爱可以没有原因，但多数时候都是有的。不过或许那些看似没有原因的东西只不过是原因藏的很深，不被人注意到而已。” “那医生有原因吗？” 原因——森川并非没有思考过类似的东西，但是到这个时候却又觉得很难用语言形容。是因为她的眼睛吗？曾经那里面的活力和好奇像水母在水中一样自由自在地浮沉着。可是现在它们都沉静了下来，他还是一样无法割舍那双眼睛。 “我想有吧，不过我自己也很难说。能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吗？” 女孩点点头。于是他又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手上传来切实的触感，她的确是存在在这里的。仅是如此，仅仅是这个事实，都让他足够感激那曾经蛮横不讲理的神明了。 “柴田老师有事找你。” 一大早森川就带来了这个消息。本想着吃完早饭去三层转转的，极星不得已前往了柴田的房间。 敲开门，房间里不只有躺在沙发上的柴田，还有端坐在一旁的罗纳德。哪怕是坐着，他的背也挺得笔直。柴田养的白猫一直在罗纳德身边嗅来嗅去，罗纳德则低头盯着它，似乎一人一猫都很紧张。 见到极星和森川来了，罗纳德如蒙大赦般从沙发上站起来，朝极星敬了个礼。 “极星大人，下官是来传话的。” “传话？是谁……”说到这里极星才想起罗纳德杀戮人偶的身份，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是神大人吗？” “不，很抱歉，是分灵大人们。” 期待的泡沫虽没有破灭，但还是小了一圈。果然神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联系上的，好在分灵们的规格也近似于神，说不定能探听到其他人不知道的消息。 “分灵大人们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详细的下官不知道，不过似乎是因为您满足了某种’资格’。” 柴田闻言笑了一声，“恭喜啊，极星。’我们领教了世界是何等凶顽，同时又得知世界也可以变得温存和美好。’”而森川什么都没说，脸色却有些阴沉。 “我该做什么准备吗？”极星问罗纳德，后者摇摇头，“不需要。如果您愿意，即刻可以动身前往五层。” 即刻——此时极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分灵，柴田曾说过是直接被神剥离到体外的存在，拥有强大的神格和能力。他们会不会一眼看穿极星的想法，或者轻易就被极星的话激怒？万一惹怒了分灵会不会被杀死或者惩罚？到那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极星看了一眼森川，森川好像也颇为无奈：“只有分灵大人们准许的人才能拜见，我也没法陪着你过去，抱歉。” 于是她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柴田，柴田则冲她宽慰地笑了笑：“没事的，极星。三位大人都是很平易近人的人，不会伤害你。”极星最后看向罗纳德，后者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于是她鼓起勇气，对罗纳德道：“请带我去五层吧。” 罗纳德颔首，俯下身把手伸给极星，“请允许下官为您引路。” 极星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果然，虽然隔着手套，还是能感觉罗纳德的手像无机物一样冰冷。这一点仿佛在强调他身为人偶的身份。 “分灵大人们是怎样的人呢？” 走在走廊上，极星忍不住问罗纳德。 “容下官想想。似乎是这样的，神将其中两位安排做了其他居民的父母。” “父母？”极星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漫画里看到过这个词。似乎在某些世界里，居民并不是被神创造出来的，而是由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用某种方式创造并抚养的，这样的男女就被称为父母，“我们都是神创造出来的，还需要父母吗？” “这一点下官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情感上的父母吧。” “情感上？？” 极星感到不解，她不知道为何世界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则，神却还要创造规则以外的东西。但罗纳德似乎更不解，极星觉得问他也问不出什么答案了。 两人爬上楼梯，来到五层。五层只有四间房间，走廊上飘着清洁感很强的消毒水味。尽头挂着的奥菲利亚画又是从不同的角度画的，这张奥菲利亚手中拿着的花环尤为鲜艳。 “这边是分灵大人们的会议室，请进吧。” 罗纳德把极星引到最后一扇门前，然后就站到了旁边，似乎在等极星上去敲门。 “罗纳德你不进去吗？” “如果没有允许，下官是没有权利陪同的，这点还请您见谅。” 那么也就是说，自己不得不一个人面对这门背后的一切了。极星再度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一下砰砰狂跳的心脏，然后敲了敲门。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