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羡&清冷湛/双洁he)湛夫人 第一章
燕楼,是一个拿钱取命的江湖组织,既是这样一个嗜血组织,它的领头就不能是一个毫无功绩、无法服众的人。通往楼主之路,绝对是腥风血雨、踩着阵亡者的尸体当阶梯,进而登上宝座。
只不过,水浩瀚这辈子最大的失误是,他没料到当竞争的杀伐结束之后,他竟是接着被挑战的人!被他一手养大的接班人,挑战、夺权、一步步蚕食势力,一班人根本不耐烦等到他百年之后再顺理成章接位。
被挑战,被斗倒,直到死亡那一刻,水浩瀚的权力被剥夺殆尽,饮恨而终。
而这样,并不是结束。
燕楼内的波涛暗涌,正蛰伏酝酿着。
※※※
魏无羡有许多女人,纵使他其实不是个沉湎于色欲的男人。
"奴家千纤,今日特来给湛夫人请安。"一名身段迷人、面容姣好的女子,婷婷然弯膝一福。
但是,被这个美媚地女子恭敬请安的人──却像是半分感觉也没有,没有停下步履,持续他的行进速度,春天的花海兜拢在身侧,漫天飞舞的各色彩蝶,被烘托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穿过花海,莹白裙摆消失在拱门的转弯处,留下满园春色兀自喧闹……
"哼!"冷冷一哼,那名始终行着礼的女子千纤,这时才直立起身。"得意个什么呀!也不过是个过气的。"
"哎!小姐,这可不是这么说。楼主平日压根儿不管后头家事,一旦有什么纠纷,都是听湛夫人的话作数,谁敢不多巴结他一下哪?!"旁边服侍的丫头提点着自家主子。
这些传言,千纤在进燕楼之前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可她就是不服气。
从不见这位湛夫人特别被宠幸过,真是不服气!又不是正妻,凭什么身份高人一等?
"听说楼主中意他的不吵不闹呀!湛夫人不争宠又忠实,也从不在楼主面前说三道四,这就是他还能待在燕楼的原因。"
千纤闻言,想了一下,道:
"那就是说,我无须当他是威胁喽?"
"当他是管事的不就成了吗?横竖凝不着小姐的路。"
"等我成了正妻,第一个就是要撵走他,什么德行嘛!高高在上的。"
"可不是吗?没多少好日子过了,也不多多计量,真当燕楼要养他一辈子吗?"丫鬟当然极力应和自家主子。
※※※
六年了,跟在他身边六年了。呵……已经六年了呀!
一个有主儿的人,已经二十岁的人,他是怎么过生活的呢?给夫婿裁裁新衣?每天想的都是下一顿膳食的菜色配料应该如何?要是在官家,还得费神想着要如何帮夫婿打点疏通仕途之路,往夫人帮下手,务求自家官人的一路顺遂……
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江湖煞星的人,连妾也算不上。
所以他不为别人裁衣。什么也不为他人做,也没这个必要,要真是做了,才叫做自讨没趣。
这样的日子呀……能一直平淡下去,也真是福气了。
他是蓝湛,魏无羡第一个带回燕楼的。那年他十四,而魏无羡二十二,都没有足够的成熟,与正确的判断力──
不该跟着他回来;而他也不该带自己回来的。
可是,一切就这么着了,然后牵扯到今天。
有时魏无羡来房里,不见得是索欢,通常是带着疲惫,然后搂着他,在床被之间沉寂独思。怀里有他,彼此心却好远,相依偎,只是取暖。
他的活动范围通常不出"静室",小小的,不过卧房与一间花厅,没给奴仆歇息的地方,晚上自然也就没有丫头陪睡壮胆。当初他就没跟魏无羡要,还需要壮什么瞻呢?在见识过修罗地狱场之后,人世间还有什么可惊吓到他的呢?通常晚膳一用毕,便让丫鬟退下歇息了。留下一盏灯,陪伴自己。
会不会这样的简单平静,也正是魏无羡要的呢?所以他没让太多人来这边走动。他是太警觉的人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他,可人总不是草木,再顽强厉害的人,也是需要休息的,所以这里,正好给他休息。
丫鬟间都传说楼主极少来这儿,可她们却不知,魏无羡总是夜深人静才来的……
"又发呆了?"低沉的声音投入寂然的暗夜里,像石子穿越古井波心,晃起一波波微荡。
是深夜了……怎么这么快?记得才刚刚吃完晚膳的,怎么才坐下会儿,夜已经深了?
他总是在深夜里到来,那现在,是深夜了吧?
"你常发呆,是在想些什么?"难得的,他今天竟会这么问。
微怔,声音细细的,"没什么的。不是什么有用的事……"
"什么事情,又叫做有用了呢?"他笑哼,一贯愤世嫉俗的轻慢神色。
虽然跟了他六年,没有更加亲密,只让他面对魏无羡时更想逃……无论是在恩或怨上。他实在是一个太难对付的人呀!
"过来。"
不想过去。但,怎敢违拗?就算有很多理由可以推拒,他也说不出口的。于是,垂下螓首,缓缓走过去,魏无羡坐在床的外缘,那也就是说,他必须爬过他,躺到内侧去。
有些认命,才屈上一膝上床榻,便落入了他冷凉的怀抱……今夜他是中意体肤相触的。心中微叹,身子顺从地在他怀中柔软嵌合,由着他去。
一屡劲风弹灭了烛火,满室的阗暗,是他喜欢的色调。
"你实在是个适合我的人。"
不,他一点也不适合!从来不!
心里这么驳斥着,但是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怎么不说话?"他问。
"……要……说什么?"蓝湛微弱地问。
"说一些日常生活的不满或者是抱怨我多给了哪个几尺布、又是多给了哪个几两月钱。”屋内这么的暗,可是他那双眼却像是无所阻碍,能笔直从透视进心坎里。
蓝湛想保持沉默,可却也知道,他一旦问了话,断不容许别人以沉默来搪塞他。
"爷……究竟是多给了哪个布?多给了哪个钱?"
不知怎地,他笑了。
"既然你消息如此不灵通,那就由我来提点了。住湖边的那个红头发的,还有住竹子里那个不吃饭只喝露水的,你有印象吗?"燕楼女人不多,大概六七个吧,不过他叫得出名字的只有蓝湛。
因为他是自己第一个带回的人,在一个很奇怪的情形下,两人兜在一块,说不上好或不好,就是这么过了这些年。
"听说她们最近很受宠,分到的物量也就多了。"他平平陈述,感觉是事不关己。
"听说?听哪个谁说?"蓝湛问
"我也想知道是哪个谁在说,而又是谁允了她们多拿的特权?"
蓝湛沉默了下,想起两个月前他不在燕楼里,几个女人趁机来烦他,非要他给些物质上的好处才肯罢休。他懒得处理,叫管事把他分配到的布匹绸缎以及银两给分出去,然后关上静室的大门,好不容易耳根才清静下来。看来他做得不够周全。
"你怪我吗?怪我把东西分出去?"
"你该知道,这种事开了例通常后患无穷。"
但当下若不这么做,他的耳根不会清静。何况她们要的不过是一些身外之拘罢了,计较些什么?
"没关系。"蓝湛只能这么答,被他的气息扰得自己心都乱了,有些无措地别开小脸,想躲开一些什么暧昧,但其实这样做不过是徒然,自己也是知道的……
"你还有什么事是觉得有关系的呢?"他问,然后自己笑着答了:"是了,你孤身一人在世,除了一条命,也没个其它了。可你连命也不在乎,像是随时欢迎老天取走一般,这样的人,就算天下至宝放你眼前,也可随时丢弃吧?!"
他今天……为何这般多话?这样的兴致所为何来?蓝湛不懂,于是更加小心。
"爷?"
突然,一抹清凉的物品贴放在他颈项间,无防备的肌肤猛起一阵战栗。是……什么东西?他将什么东西放在他颈子上呢?
"这是?"蓝湛伸手触摸,感觉像是拇指大小的玉佩。
"冰魄寒蝉。"他的语气带笑,并道:"放你这儿,不许离身。
他的命令让蓝湛察觉这叫"冰魄寒蝉"的东西应该相当贵重才是。
"也许爷应当藏在库房里……"
"不,就放你这里。"
"为……为什么?这种丢不得的东西……"
"没说丢不得。只不过会有些麻烦而已!"
"那……若是我丢掉了……"
"若是丢掉,你就得赔我更有价值的东西。你知道,燕楼不做赔本生意,我燕楼主更是。"
一段沉默之后,蓝湛以为今晚算是过完了,他也该歇息了,正昏昏欲睡时,他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
"蓝湛……"
"嗯……"
"给我生个娃儿,如何?"
※※※
给我生个娃儿,如何?
多么轻描淡写的口气,像在说天气,也像在闲谈别的不相干的事件那般。
可这句话,却害他一夜无眠了。
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要孩子?他根本不具备当父亲的条件!何况……没名没份,生个孩子下来做啥?受人奚笑羞辱吗?
不!他不!他不要孕育孩子!
若他针对生儿育女这事有兴趣,就赶紧把他与水小姐的事情办一办吧!
水柔柔,魏无羡的未婚妻。
四年前水浩瀚楼主病逝前,在各大堂主面前亲自宣布这件婚事,虽然之后四年来,不再有人提起──因为忙于内部的分化与斗争,可这件事,听过的人都不会忘。只不过也不会有人刻意提起罢了!
大家都怕魏无羡,也没人知道他对这件婚约抱持着怎样的看法;而另一个正主儿──水柔柔,对这件事也没怎么慎重看待的样子,因为这两三年来,她老是率着一批人在外头打探一名男子的消息,看起来心有别属似的。
这两个燕楼里最具威望的人,其感情的纠葛上是扑朔迷离的,外人看不清楚之余,半点也不敢自以为是的代为出头些什么。听说数年前一个倚老卖老的长老自作主张地要求两人择吉成婚,好给燕楼添添喜,但他的下场是被迫到大雪山去养老,不必回来了。而且,为了防止他体力太好的跑回来,听说还给他服下化功散,以确定他永远无法再在燕楼出现。
从此谁还敢说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魏无羡与水柔柔这一双未婚夫妻想这么的耗到什么时候,不过对江湖人来说,有没有成婚,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他不同,纵使现在依附着魏无羡过日子,而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耗度亦无妨,但是若是还想到生子这件事,便无法接受了。毕竟……他还是有根深蒂固的官家教养,许多事,尤其是关系到下一代的,不能不慎重。
或许……他只是在说笑呢?
想到这里,蓝湛缓缓摊开握紧的掌心。那冰魄寒蝉,被握得温热了,仔细端详,依稀可以看到白玉里那抹红得像血珠的色彩,像是会流动一般……多奇怪的一只羊脂白玉呀!它的身价大概便是这么来的吧?
这玉……大抵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魏无羡亲手送给他的东西很少, 以前,送过一只银貂,很凶,野性未驯,结果咬了他一口,害他中毒昏迷三天,后来还是喝下了银绍血,才苏醒过来。
第二次送他东西,是不知打哪夺来的冰蚕软甲,说是刀枪不入,结果还没逼他穿上,便被有心夺宝衣的人给刺了一刀。当然,那人的下场非常凄惨就是。可他还是为此养病两个月。
无妄之灾哪!他送的东西,向来是招祸的。
现在,他又送来这个,这回……会如何?
缺条腿?或断只胳膊?
唉……
实在说,魏无羡真的是一个江湖煞星。
而他,自然得遭波及,很认命了。
谁教自六年前,与他,就这么缠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