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魔都 第七十幕 不等式
2008年1月8日 上海 青浦区 北青公路附近
“育——幼——园？”
纯芝牵着韩雪的手，活像是一对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父女。他们站在育幼园的门口，抬起头看着门匾上的大字发愣，似乎在此之前，二人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会来到这种地方。
“喂，你们愣着干什么啊，快过来啊——”
我和胡安已经率先走到了育幼园内，但是纯芝和韩雪二人却还站在门口，迫不得已，我朝他们吆喝了两句，他们才发现自己没有跟上大部队。
“哦，来了来了，稍等一下。”
纯芝这么回答，一边打量着这个育幼园的环境——从硬件设施上来看，满分十分的话这里应该可以得到七分，和其他的育幼园相比这里居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花园，要知道花园这种东西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可是非常少见的，更何况是这种私人的东西。花园里面的植物都被修建成了动物的模样，活像是迪士尼童话中爱丽丝的仙境。
可是这仙境也有不如意的地方，那花园也只是起到了微薄的锦上添花的作用。一旁的住宅楼墙皮基本上都已经脱落了，露出了朱红色的砖块；金属制成的水管暴露在寒冷的天空下，白色的积雪堆满了花坛，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工人正抬着一盆热水浇水管，防止水管被冻裂。
“韩雪——想要玩坐高高么？”
说完这句话后，纯芝将韩雪抱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缓缓像我们走来。望着这幅画面，我一时间居然笑了出来。
关于为什么会来育幼园，这个提议是我在昨天和纯芝谈过的。
在上次吃完晚饭之后，我和胡安回到了位于静安区的家住了几天，和胡昊东一起把年货准备了，昨天又带了一些年糕去探望韩淑华一家；至于韩欣，则是回了一趟自己代行者登记所在的行政区分部打卡，之后便一直待在浏河这里和纯芝一起捡破烂卖钱。
紧接着，我和纯芝讨论了灵魂与宿主之间的关系，一致达成了“想要让重要的人幸福必须要永远离开他们”的观点后，讨论到的问题。首先是我和胡安的情况，我离开胡安的条件是“胡安拥有能够独自一人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能力”，所以在我离开后完全不用担心她的生存问题；可是纯芝不一样，因为他的目的是“要让韩雪上小学”，再加上他的宿主韩淑华的生命也没剩下多少了，虽然说宿主死亡灵魂可以寻找下一个附身者，可是纯芝并不打算在韩雪身上当蛀虫。
所以——育幼园就是我想出来的一个上策，韩淑华和纯芝离开后，韩雪在育幼园仍旧可以很好的生活，只是这样一来离家出走的姐姐就有可能永远找不到了。不过既然出走的姐姐是否回来是一个未知数，所以还是要处理眼下摸得着的事情，因此关于育幼园的事情是瞒着韩淑华的，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会训斥纯芝。
在中国办事很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只要配备齐全了相关的有效证件，就能够一马平川的解决所有问题；只是凑齐这些证件的过程十分的艰难。
我和纯芝顺着楼梯走道了育幼园的二楼，进了一间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办公室，见到了负责办理入住手续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可是效果却不怎么好。
“……好吧，我总结一下您说的问题：若是户籍证明的监护人一栏还有亲生爸爸，就无法送到育幼园对吗？”
我这么说道，工作人员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而我身边的纯芝，也露出了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说话期间，我偷瞟了一眼在一旁的胡安和韩雪，她们好像已经和这里的孩子们打成了一片，真是白痴，这边还没有确认下来能不能住在这里，你们就玩得这么开心？
罢了——反正一项处理这些事情的也是我。
“所以亲身爸爸放弃抚养权，就可以进入育幼园对吗？”
仍旧是那套面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微笑。
不知为何，看着对方用这样的表情对待我，心里面就顿时涌上一股无名之火。我不由自主的猛击了一下桌子，对方被吓了一跳，周围其他工作人员的注意力也都来到了这边。
“亲身爸爸跑到新加坡！躲起来了！找不到了！”
似乎是看出了我打算和这个只会逢迎的工作人员吵架，纯芝给胡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韩雪的耳朵捂住，免得她听到这些沉重的话题。
“但是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规定，我们也没有办法。”
“规定规定规定！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得啊——再怎么说也……”我想要搬出一套理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可是对方仍旧是摆出一副笑脸，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小丑，育幼园的规定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算我再怎么大声叫嚷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算了……纯芝我们走吧，换下一家看看，上海的育幼园应该不只有这一个。”
“等一下……请问……”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叫住了我们，“如果监护人无法抚养，你们可以拿到相关的证明么？”
“证明文件？”纯芝被对方整蒙了，“我要到哪里去取得这些证明文件？”
“当然是和本人取得，也就是亲生父亲。”
“又是爸爸？”
我和纯芝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等一下——那么韩淑华在户籍证明登记里面是母亲对吧？亲生母亲的年龄太大了，生孩子的时候应该算是高龄产妇了吧，如果亲生母亲的身体不好，可以到区公所或者街道办事处领取生活补助；那么这样一来的话，至少能够保证吃饭的问题。”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出路，但是却和我原先的设想大不相同，至少，韩雪应该是无法在这里住下去了，我和纯芝来到走廊上，看着在花园里面和孩子们一块玩雪的胡安和韩雪，陷入了沉思。因为如果在第一家育幼园就绊脚的话，那么接下来去其他家也应该是同样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做没有效果的事情是毫无意义的。
“我要送来育幼园却叫我找监护人？如果有监护人的话干嘛要送来育幼园？”
我在一边发牢骚，纯芝却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
“不过，至少还算是有所收获吧。我们知道了韩淑华身体不适，就可以得到超级棒的生活补助的情报。”
“要拿身体去还钱么？”纯芝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是这么没错，但是怎么你一说出口我就感觉乖乖的。”
“你可别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回去比较好，虽然韩淑华现在有韩欣陪着，但是也有些不放心，那些拆除业者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
“走吧，纯芝，该回去了，坐公交车还是地铁你来决定吧。”
“所以……这是大女儿寄来的东西么……”
韩淑华点头，示意周围的人。
出发去育儿园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可是回来的时间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在路程上耽误的时间实在是太多，毕竟这一带的交通谈不上发达，地铁也没有通到这里，公交车的话也只能步行很长的路程。
刚刚进入院子的时候，韩淑华就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兴高采烈的比划着什么。她拿起小本子，拙劣的写下几个汉子，使徒要告诉大家，这件衣服是韩淑华的大女儿从外地寄过来的。衣服很单薄，但是里面却藏着一个信封，打开信封一看，是一沓钞票，从数量上判断应该在一千到五百到六百左右，都是一些零钱，所以很难判断。
“呜呜呜呜，姐姐又寄东西过来了，她今年会不会回来啊。”
“又？”我对韩雪说的又这个字眼有些感兴趣，看出我疑惑的纯芝则是不慌不忙的解释。
原来每过一两个月，韩淑华一家都会收到类似的邮件，大多是一些生活用品，可是里面都夹着许多的钱，基本数额都在三百到六百之间不等。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也没有想起来啊，之所以会觉得那是韩淑华大女儿寄过来的，是因为除了她，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吧。也是服了那些邮局的家伙，这种地方都找得到……”纯芝顿了顿，“……而且啊，邮件上面没有写寄件人的任何信息，按理说这种邮件是没办法寄出去的，可是它却出现在了这里，这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也就是说，韩淑华的大女儿其实还活着对吧，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没错。”这下纯芝的回答倒是斩钉截铁。
“这样一来就好办了，既然她有那个能够寄邮件，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在韩淑华和你离开之后，她也有那个能力去育幼园找到韩雪？在这个前提下无论是育幼园还是……”
我这么说的时候，纯芝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回过头，看见韩淑华坐在椅子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是看人贩子一样。
“不不不……不是这样……不是育幼园，是区公所和街道办事处啦——如果材料提交完毕的话，就可以拿到社会补助，对不对纯芝？”
“嗯？哦……对对对，确实是这样——韩淑华抱歉瞒着你这件事情，因为我想要知道这件事情是否能够办妥，既然已经确认了，再加上你之前得过脑梗，所以社会保障应该是可以拿得到的。”
总算是没有吧育幼园的事情说出去，韩淑华也勉强相信了纯芝的说词，并且她也点头表示愿意和我们走一趟街道办事处，把补助金拿到手。
说到钱，我记得上个星期四的时候，我和胡安陪着韩欣去过一趟邮政，她好像也寄出去了一件衣服，里面也同样塞着数目差不多的钱……再转头望向韩欣，她拿着扫把站在墙角里面笑嘻嘻的，活像是一个面瘫的木桩。
“怎么了韩欣？笑得这么开心？”
似乎是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方才从刚刚的陶醉中反应过来。
“啊——不……既然有开心的事情发生，我笑一下有什么问题么？”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你也稍微准备一下吧，我们要去一趟街道办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