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一 献出的觉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段注定无法开始的恋情。
大概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
人们互相踩踏着向后跑去,到处都是受伤之人的呻吟,巷子里弥漫着烧焦和鲜血的气息,时不时能听到由远及近的枪声响起和惨叫声。妈妈浑身鲜血趴在地上,她怀里两个月的弟弟只剩下半个脑袋,爸爸应征入伍了,但是城外的军队据说已经溃散了。
已经隐约能看到裹着黑色头巾的扎拉尔教派信徒和他们手中的黑底白花的陨星旗了。
啊,我也快死了吧。
......
这时候,你出现了。
仿佛一朵卷起血浪的纯白之花一般,那看似不可战胜的黑色潮水在你面前如同迅速凋零的枫叶般纷纷染上鲜红然后飘零而去。我暂时忘记了痛苦和悲伤,只是呆呆地看着你和你身边的战士们横扫已经化为战场的街道。
“孩子,你的家人呢?”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你。
“可怜的孩子,都吓得说不出话了。”
不,我并没有感到惊吓,相反,我只是被你那惊心动魄的美给迷住了,你眉弓下的阴影,身上沾满血污的白色战甲,以及逆风飞扬的猩红披风,和这破败的街道看起来是那么和谐,又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从来不理解父亲母亲每天祷告的那位神明有什么意义。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么他一定和你长得一样。
当你身旁的战士抱起我时,我紧紧抱住你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很无奈,只好亲自抱着我,直到我睡着为止。
我可以想象你接到报告说那个被你救回来的女孩不停地哭闹并且朝一切试图安抚她的人投掷枕头和脸盆时的表情,你太忙了,忙着作战,忙着调动资源,忙着和各种势力谈判。你完全有理由不管我。
但是你只是笑了笑,说:“那就让她来我这里吧,这孩子跟着我比较安心而已。”
于是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每一次重大军事会议上画画,当然画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很快你觉得必须有一个人来管教我了,于是你找来了你的首席技术顾问,要求他收养我,为了防止我哭闹,你保证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你。
那一年,我十四岁,你四十四岁。
......
父亲对我很好,他的妻儿都在教派武装的袭击中丧生,他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我,给我买我想要的任何东西,教给我一个淑女应有的品德,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要求我完成战时学校里的作业。
但是我知道,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注定无法再做一个平凡的女孩了。
两年过去了,随着你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父亲不必再一直跟着你,可以专心在后方研究装备和组织后勤,相应地我见到你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好几次我听说你回来了赶快打扮好自己,但是等我到了,却又听说你又前往前线了。
能怎么办呢,对于一个帮不上忙得小女孩来说。
想要帮到你,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养父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我不能说,那是因为你,因为如果父亲告诉了你,你也只会笑着对我说,只要我健康快乐就能帮到你了。我不要这样,我要能够和你一起在战场上驰骋,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单纯被你保护。
拗不过我以死相逼,父亲最后还是无奈地同意了我的要求,他再三警告我过程会很痛苦,而且有一定概率会死。
这算得了什么呢,任何痛苦都比不上不能在你身边的万一。
.......
当你知道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全部过程之后,我这一生唯一一次见到你发怒了,你大声呵斥父亲怎么可以不经过请示就同意我如此胡闹的要求。
我却有些小小的高兴。原来你一直都这么在乎我。
你最终还是叹着气同意我留在你身边。
我觉得,你其实一直都是知道我的想法的,你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把一个小女孩的爱情当成胡闹,但是你也有你的矜持,你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
只要在你身边就够了!
......
我犯了致命的错误,在一次本不危险的转移行动中,我没有遵守要求按照预定路线行进,而是追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小女孩进入了一片废弃的街区。
我只是不能对她视而不见而已。
而且这个区域早已经被解放,又能有什么危险呢?
当你发现我不在队列中,凭着多年的直觉你迅速找到了我,只是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你也注意到对面一座废楼上的闪光。
来不及警告我了,你飞身扑住正在安抚小女孩的我,大口径开花弹穿透了你的动能护甲最薄弱的地方,斜着穿入你的腋下。
那是我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刻,浑身鲜血的你只是笑着安慰我说原来负伤的感觉是这样,人生的经历又丰富了。
一个月后,战役结束了,那道伤痕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给你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我。
那一年,我十六岁,你四十六岁。
......
接下来的三十年里,我看着你一步一步成为世人最为敬仰的领袖,和一点点的衰老。
我开始明白,父亲所说的痛苦是什么了。
我的身体再也没有成长过,和三十年前相比,我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你却不可避免的老去了。我开始变得沉默,冷静,收起小姑娘的娇弱蛮横,变成了人人畏惧的禁卫骑士团长。
其实我只是不敢让感情表露,每天我都处于深深的煎熬之中,害怕你忽然就离开了。
直到有一天,神情憔悴的父亲找到我说,维罗妮卡,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或许只能由我来完成了,在那之前,应该和你告别。
夕阳下,你无力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见到我来了,你好像恢复了一点活力,挣扎着坐起来。
“元帅,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这么重要的话,留到下次吧。”
“还有下次吗?”
“总会有的。”
“遵命。”
.......
“我也爱你。维罗妮卡。”等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元帅悄悄地说了一句。然后停止了呼吸。
......
辛特拉,佩纳堡内的一间密室内。
“那么,就是这里了。”马卡罗夫最后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养女。
“如果,你还能醒来,我保证,你会见到他的。到时候,就按照我交待的去做吧,为了骑士团!”
“也为了你,我的父亲。”
......
没有什么如果,因为他说过,总会有下一次的。
休眠仓里的温度和亮度都开始缓缓地降低,睡意不可避免地袭来。
“我爱你,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