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王进》（旧版）
一个男人走在茫茫的黄土之中。
束腰的行囊满是灰尘，头发凌乱，除了腰间悬吊的长剑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物品。
男人抬起黯淡的瞳孔，眺望遥远的地方，沉默地移动着脚步。
太阳高悬在天。
遥远的森林中，能听见像雨声一样的蝉鸣。
突然，男人停下了脚步。
一个，两个……数到十个人的时候，他从苗条的腰间拔出了配剑。
“王进！！”
太阳被遮住了，干燥的大地上充满了杀气。
“觉悟吧！！”
从飞舞的尘土中，飞出了几个身影。随之袭来的白光射进了人们的眼中。
「固执的家伙……」
被断为两截的尸体扑通一声坠落在地，蝉鸣也戛然而止。
刺客一行大概有十四五人。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王进突然苦笑了一下。
对手，仅仅是禁军教头一人。
但是，已经没有任何闲暇了。
他们互相交换着刀刃，砍向王进的披风。
王进再次举起刀刃，砍向另一个人。
没有任何考虑的时间。
他不断地近身、闪避、还击、拔剑，像是被死神附身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将敌人杀死。
「战斗的时间往往更加漫长。」
长期的逃亡侵蚀着王进顽强的身体。很快，喉咙就燃烧起来，呼吸也屏住了。
「终于，要结束了……」
只剩下一个挥舞着长矛的男人，一边呐喊着，一边向王进冲来，就在那个男人即将接近之时，王进闪过身去，将刀刃刺进了他的腹部。
手感轻的很奇怪。想要回转身体的男人，被王进从背后踢倒，男人由于重力被刺穿了脖子。
颈椎破碎的奇怪声音，在远处空洞地响起。
王进摇摇晃晃地用剑支撑着疲惫的身体。
太阳，依旧非常眩目。
即使热气已经散去，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仍然笼罩在他的四周。
刀刃上沾满了血脂，干巴巴的。王进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了。周围只剩下十多具尸体。
本以为已经结束的王进，伴随着角落里一闪而过的气息，又重新握住了剑。
想要重新握紧佩剑的王进，却像崩溃一样跪倒在地。
剑，太重了。
还剩下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首领的大汉，正歪着脑袋微笑着。虽然手下们已经死尽，但王进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打倒恶棍……”
王进模糊的双眼中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这个人头，值三千贯……”
男人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剑。
背后高悬的艳阳光辉映照在在刀刃上，渗入王进的视野。
远处有人在叫喊。
王进想要站起来，但却感到身体有些沉重的突兀。
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干涸的黄土地上。
————————————————————
王进看到自己在浓雾中伫立。
混沌的黑暗像水流一样涌动着。
正当王进想要探寻迷雾的另一边时，突然从脚边传来了细微的声音，有个小东西滚了过来。
低头看去，是一个美丽的绣球。
王进伸出手，想要拾起落在脚边的绣球。
但是手无法动弹。
雾中的黑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深邃。
不安像波浪一样涌来。
在即将彻底化为虚无的黑暗之中，只有脚边的绣球仍然散发着鲜艳的光芒。
充盈其中的毒辣的七色光芒，贯穿了王进的瞳孔。
「住手……！」
正要这样喊出声时，王进猛然惊醒过来。
“先生，您醒了吗？”
回过神来时，王进正躺在一张软软的床上。
面对射到脸上的耀眼阳光，王进不由得呻吟着眯起了眼睛。
“老爷，先生醒了。”
看起来应该是佣人的小女孩，向庭院高声叫喊道。
王进强忍着痛苦从床上爬了起来，右肩还很酸痛。一旁卷好的布上还渗着红血。
「这里是……」
看来已经离家很远了。透过敞开的门窗，可以看见庭院里绿色的树木。枕边的桌上放着自己已被擦拭干净的配剑。
正当王进纳闷的时候，从院子里走来了一位身材矮小的老人，他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想要打招呼的王进，被老人用温柔的动作制止。
“不必勉强。”
老人自称史太公，是位于华阴县一个名为史家村的村子的村长。
“虽然伤势不严重，但您似乎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行程。”
“老先生，是您救了我吗？”
“不，是愚子带来的。”
虽然说是愚子，但从太公的语气来看，应该是一个让他骄傲的儿子。
“听愚子说，是他带着下人们一起去打猎时，偶然碰上的。”
“其他人呢？”
王进努力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被愚子用箭射杀了。看起来您是被盗贼袭击了。愚子名进，因为身上刺着九条青龙，人们都叫他『九纹龙』史进。在这附近，就算是白天，也会有少华山的盗贼横行。但那些人的打扮看起来像是京都的人，我还在想是不是应该去官府看看……”
老人露出柔和的微笑。
“我和愚子都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所以暂时把他们埋在了森林里。因为那里是我家的土地，所以不会有人找到他们。”
王进松了一口气，向老人道谢。
他还向老人解释说，自己是刚好旅行到此的商人，因为交易纠纷而与那些人发生了争吵。
“是这样吗？”
虽然是些很生硬的解释，但老人仍然大方地点了点头。即使看起来并不相信，老人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不管怎样，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再继续旅行了。先慢慢修养身体吧。”
“可是这样就要麻烦您了。”
“不不，就算不好好对待你，我的儿子也会责怪我的。不管怎么说，我自己也最喜欢旅行的武艺人了。”
老人笑着走出房间，刚才的少女端来了一碗药汤。
「通缉令还没到这里吗？」
王进小心翼翼地喝下了苦药。现在只要动一下就会全身酸痛。即使战斗的时候很投入，但也不可避免受了相当大的伤。不过，每一个伤口都已经被精心处理过了。
「不能掉以轻心。」
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太公的想法。毕竟要照顾一位身份不明，似乎还牵涉到某些到麻烦的奇怪剑客。
王进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填饱肚子。
在这里住下几天之后就会发现，虽说史家是农家，却有着侠义的家风。据一直看护自己的少女说，过去也有几名卖艺人在这里留宿，以便教公子史进和仆人们一些武术。
「太公这样优待我，也是希望我能教他们些什么吧？」
如果这样理解的话，这个房子就成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藏身之处。太公毫不吝啬地送来饭食和药物，进出房间的只有那个女仆，没有任何人会探问王进的底细。
过了一个月，伤口差不多痊愈了，秋风吹过，已时近中秋，以前的精气也差不多恢复了。
「差不多该走了吧……」
王进坐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呆呆地望着从窗户射到地板上的月光。
每当想起史太公的恩情，王进就觉得应该尽早离开。大概只有效仿之前那些卖艺人，传授史进一些本领，自己心里才会欣然接受这些恩情吧，但如果逗留过久，就该担心起追杀者的事情了。
「总之，明天开始，我先下床锻炼，试着活动一下包扎好的肩膀……虽然很多地方还是有点痛，但也没什么大碍。」
王进突然想起，是否应该拖着自己已经基本痊愈的身体出去散散步。
月光很美，难以入睡。时间已过午夜，庭院里静的鸦雀无声。
王进穿上上衣，来到散发着轻微虫鸣的院子里。宅邸的庭院相当宽敞，虽然是乡间风格，但却建造了精致的池塘和假山。王进迎着月光，慢慢走在树丛之间的小路上。比起整日躺在病床上的疲倦，这久违的清凉夜气格外令人心情舒畅。
王进随兴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然来到正房的另一角。
「这里是女人住的房间吧？要是被谁责备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王进慌忙地回过头去。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划破空气的声音，让王进停下了脚步。其中，还夹杂着尖锐的气势。
王进轻轻走近声音传来的地方，悄悄从通往主屋的月形门向里走去。
眼前是铺满了宽石板的中庭。这里并不像庭院里那样种满了数目，月光下还耸立着几个黑乎乎的岩影。
在那屹立的岩石之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攒动。
一瞬间，王进浑身起毛，感到了惊异。但稍微眨动那双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就能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正拿着一根等身的棍子，无心似地摆弄着造型。
月光照耀下的肌肤，像湿润的白玉一般散发出浅淡的光彩，肌肤滑润的身体上，雕刻着漂亮的青龙。每次移动时，强壮的手臂和帅气的青龙就会随之舞动。
「这就是史进吗？」
王进观望着月下舞动的青龙，不久便皱起了眉头。
“太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
史进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缓缓从月光中回过头来。
眼中带有明显的敌意。
“表面上还不错。”
王进微笑着，边走边说。
“动作确实很好看。但是，那些只是艺人的花花技巧。你好像没有遇到过好的老师。”
王进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靠在墙边的棒子。
他毫不费力地单手握住，迅速向年轻人示意。
但史进手叉腰间，冷冷的瞥了一眼王进的肩上的绷带。
“对于受伤的人，没什么好炫耀的。”
他傲慢地转过身去。
“那么，我们试试？”
王进朝着镌刻翔龙的脊背伸出棍子。
他用一只手巧妙地操纵棍棒，瞄准了史进刚好转过来的侧脸。
史进迅速地跳了出去。王进立刻握紧木棒，甩向他的侧腹。
史进无法应对如此之快的速度，只能勉强躲过。两人的距离比棒子的长度要远很多。但是，就在察觉到这一点的史进准备调转攻击姿势的瞬间，王进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棒子也飞了过来。
在史进的眼中，棒子好像尖锐地伸长了好几倍。
「力量不是很强……可以接受！」
就在他这样推算的时候，撞在胸口的棒子，漂亮地让他向后翻倒过去。
“腰太高了，气聚丹田，你的站姿就会更稳定。”
无论是冷淡的表情还是声音，都没有丝毫侮辱的意思。
“判断力很好，也很有气魄。只要经过有条理的练习，一定会变的很强的。”
“比你还……”
史进盘腿坐在地上，带着一副自尊心破碎的表情，瞪着王进。
看到他那孩子气的表情，王进不禁露出苦笑，但他忍耐着，谨慎地点了点头。
“一定会的。”
“那么，请收我为徒吧！”
史进板着脸站起来，在玲珑的月光之下，不情愿地行了师徒之礼。
————————————————————
王进对棒、弓、剑、矛、戟、鞭、拐等十八般武艺都很精通。而且，教学方法也很巧秒，史进从旅行艺人们那里学来的花拳绣腿，就像一张一张脱皮一样，一转眼就被矫正过来了了。史进的进步很快。
「真不是一般人。」
连王进也不得不承认。
而且，他不会像以前的老师们那样，对自己过去的英雄事迹高谈阔论，也不会一味地强调毫无用处的唯心论，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武学家的姿态。
关于自己的过去，王进只字不提。
「一定是京城的伟大军人吧？」
杀死了邪恶的上司，或是因为政治阴谋蒙冤，总之一定在逃亡。
性情活泼的史进，自作主张地猜测着。
过了新年，到了梅花绽放的时节，一心修行的史进的武艺已经达到了精熟的程度，和王进比赛时，三支箭中至少有一支不落下风。
“剩下的，只有积累实战经验了。”
王进说完之后，便请求离开村子，但史进却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对于史进来说，他希望王进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这一点，王进也不是不想。
「他要放弃我了吗？」
史进将鱼一样执着的目光，聚焦在王进身上。
王进还没下定决心，所以推迟了出发的时间，这天傍晚，王进为了帮助史进练武，来到院子里的老地方等候。过了一会儿，史进带着不安的表情出现了。
“怎么了？”
当王进忍不住发问时，史进拿出了手中的纸。这是华阴县官府印发的通缉令，上面悬赏的是少华山的山贼。
“头目三人，总计三千贯，也太便宜了。”
史进嘲笑似的耸了耸肩，随手拿起棍子，发出不适的声音，随手做了一个姿势。
果然，技能什么的，永远都是不够的。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王进没有回答。
他坐在庭石上，紧紧盯着史进。
“什么都没有。”
史进背对王进，想要否定他的说法。而王进则默默凝视着史进。面对史进那不容置疑的目光，王进也为此感到惊讶。
史进从怀里掏出另一张通缉令，上面盖着东京开封府的印章，上面写着在赌场斗殴中杀人的罪状。
“是我吗？”
“你的赏金增加到五千贯了，看来大家都很恨你。”
王进嗤着鼻子笑了起来，将通缉令撕成了两半。
“你啊……”
王进没有回答史进的问题，只是冷淡地抖了抖衣角。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明早我就出发。”
“传到官府的通缉令暂时只有这一张，已经被我拿过来了，所以别人还没有看到。”
史进慌张地追上王进。
“师父，我向你发誓，如果有人来捉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但是，不管史进怎么说，王进也没有回头。
第二天早晨，当东边的天空开始染上蓝色的时候，王进已经收拾好衣服站在门口。初春的空气清澈而寒冷，星星隐隐约约地闪耀着。至于在冬天得了感冒，现在还没有康复的史太公，昨天晚上就已经问候过了。虽然有几位家仆前来送行，但王进并没有看到史进的身影。
「在跟我闹别扭吗？」
王进微微一笑，轻哼一声，踩着迟霜走上了街道。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他抬头望着即将消失的星星，快步离开了宅邸。
过了一会儿，路边的树荫下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不由得举起手中的棒子。
同时，有人喊了一声师父。
“我也去。”
史进拿着棍子，背着包袱，已经整理好了行装。
“……你想成为逃亡者吗？”
王进的声音很冷淡。但史进毫不胆怯，带着一副顽固的表情，毅然决然地挑明了自己的立场。
“通缉令上的罪行，我根本就不相信！师父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王进的脸上闪过一道凄惨的阴影。
“那么，你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吗？”
对于眼前王进这幅从未出现过的阴郁面容感到困惑，史进沉默着摇了摇头。
“……打了一个流氓。”
王进无力地从脸上挤出一副讽刺的笑容。
“我原本在东京担任禁军教头，但因为被新任太尉憎恨，担心惹上大祸，于是不争气地离开了军队。”
那个声音比从脚边爬上来的冷气更冷，更重。
禁军，是直属天子的八十万近卫军。但是近年来，太尉高俅成却为了太尉的首领。那是个通过阿谀奉承，谄媚天子而得到权势的佞臣。
他曾经是徘徊在东京街头，惹人嫌弃的无赖，擅长的只有蹴鞠和谄媚，或者找一些混混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久，他被喜爱奇矫之人的皇族所赏识，出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进入了即位前还被称为端王的当今圣上的宅院。
当时，嗜玩的端王正在蹴鞠，球刚好飞向经过的高俅。高俅用他高超的技术巧妙地踢中了花球。
“漂亮！”
就因为这件事，高俅成为了一名近侍，日益得到端王的宠爱。在端王即位成为天子后，无功无才的高俅，却被授予禁军太尉之位。
“在就任仪式中，高俅把我叫来，骂了一顿，没有任何理由，只说我犯了错误。如果不是身边的同事拼命劝阻，我早就被活活打死了。我浑身是血，不明所以地仰望着殿上的高俅。然后，我明白了一切。我想起来了。那张脸，是我以前在街上狠狠痛打过的，流氓的脸……”
此后，王进在一众同事的保护下离开了军营，在自己的军职被革除之前，王进便逃出了开封。
但是高俅更加憎恨逃跑的王进。
“你埋在树林里的那些人，都是为了赚取我脖子上的高额奖金而来的。”
在漫长的逃亡过程中，王进不知已经斩杀了多少这样的男人。
“那时……我要是匍匐在地向他道歉就好了。但是，没能做到。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今后，也只会继续逃避。”
王进从史进身边擦肩而过。
“这么没用的男人，你就算跟他走也没用。”
王进这样说着，背对着似乎还想追问什么的史进。然后，便朝着仍然沉没在黑暗之中的黎明道路，向北快步远去。
————————————————————
史进面对昏暗的书斋，板着脸，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
眼前堆积着好几本厚厚的账薄。史进把干燥的墨笔夹在手指间，灵活地转动着。
一打开合并的手指，笔就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
但他并不想捡。
史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一口气吹到隔壁似的。这种动作，他不知道已经做几十次了。
史进呆呆地坐在桌子旁，回想着离开之后就了无音讯的薄情师傅。
「果然，我应该跟着去的。」
年初，王进走了之后，史进连着几天里都是在舞枪弄棒中度过的。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因疲惫而整日消极。每当史进操练起棍棒和长矛的时候，就会想到师傅，思考着师傅现在身在何方，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说起来，史进从来没有离开过史家村。他倒也很想看一看王进所说的世间万物。
也曾想过悄悄离家，追随王进而去。
但不久，卧病在床的父亲病入膏肓，最终因病情恶化而失去了最佳治疗时机。
终于，史进成了孤苦伶仃之身，此前也曾因怀念亡父而黯然神伤。但不久，烦杂的家务和村里的工作又压在了他的肩上，村里的流浪者也开始骚动起来。嫌弃麻烦的史进把村长的任务推给了别人，但家里的工作终究推不出去。从巡视田地，计算税金，指示佃户的工作到操劳家务，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亲自指挥。
「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吗？」
“记账什么的，是我该做的事情吗？”
终于，史进将帐本扔到了一边。他抓起棍子，大步走出书房。
“少爷，陈家的佃户和赵家边界的……”
史进对追赶过来的家仆不做理会，默默跳上马背，离开了自家的庭院。
秋意不知不觉间变得浓厚起来。麦子的收割已接近尾声，远处的少华山上能看到鲜艳的枫叶。
马上又到中秋了。
「——该死。」
史进扬起马鞭。
和家有关的一切都很麻烦。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王进的时候。
史进在枯野下马，躺在一片枯草之中。
天空很晴朗，一旁吹过了干燥的秋风。在遥远的天边，鸟儿飞得很高。
「就这样走了啊……」
史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风。
这时，一个人影从他的眼角划过。
史进坐起来一看，一个弓着背的男人正往埋有刺客尸体的森林走去。
「如果被看到，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史进连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进入森林的男人蹲在树丛之中，那里正好是埋了尸体的地方，不知他是有心过来还是恰好来到了这片翻过土的草地。
史进蹑手蹑脚地走近，用棍子抵住了男人的脖子。
“你在干什么？”
男人战战兢兢地跳了起来，滚向一旁。史进迅速抓住了他的领口。
“你不是摽兔李吉吗？”
被抓住领口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挥舞着双臂，原来是史进熟识已久的猎人。
似乎要在土里挖洞，看来是在设圈套。
“你以为最近抓不到猎物，就可以打我家森林的主意吗？真不巧，被我逮个正着！”
一被史进放开，李吉就压住喉咙喘起粗气，不停地摇着头。
“不，不是……虽说确实是在设圈套，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而且一只也没抓到！”
“你的猎场是少华山吧？为什么不去那里呢？”
“说是如此，但在少华山的山贼们被悬赏之后，他们就和以往不同了，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不管是猎人还是百姓，在那些盗贼被抓到之前，生活都会变得残酷咯！你们的庄客托你的福维持生计。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到这边的森林打扰了。”
李吉揉了揉自己的双手，啪的一声低下了头。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就算视而不见也没有关系。但因为担心尸体被发现，史进还是气势汹汹地举起棍子。
“今天先放过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进入这片森林。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抓去官府！”
赶走李吉后，史进再次确认尸体平安无事后，才安心地离开了森林。
“少华山的盗贼竟然如此嚣张……”
「等麦子收完了，说不定会来抢粮食。」
“好。”
史进点了点头，跳上马去。
「多亏了王进的指导，我觉得自己变强了，但是……还没有实战经验。」
史进向着沐浴在明媚秋日中的红色山峰，得意洋洋地策马奔腾起来。
史进奔走了数里，忽然发现街道的尽头扬起了尘土。
于是史进跑上路旁的高破，伸出手眺望着远方。
「这回可省事了。」
眼前正步步逼近的男人们，怎么看都是绿林之辈。最前面骑马的大将，身旁有十几名手下跟随。
「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
眼前的一群人眼看就要爬上山丘。
史进用舌头湿润嘴唇，轻轻鼓弄着舌尖。
“你他吗谁啊？”
领头的骑马男子拉住缰绳，用沙哑而蛮横的声音恐吓道。
那是一个强壮的大个子男人，他胸前的肌肉夸张地隆起，整个人伏在马背上。
“你们打算袭击村子吧？”
史进在大汉回答之前，就已经收起下巴，傲然地瞪了过去。
“头儿，这是九纹龙……”
旁边的手下小声嘀咕道。
“是史太公的儿子吗？”
大汉恶狠狠地瞪着议论纷纷的手下，歪着厚厚的嘴唇冷笑着。
“老子是少华山的二头领，被称为『跳涧虎』陈达的男人！准备去找些吃的过冬。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让我们过去吧。”
陈达瞪大炯炯有神的眼睛说道。
但史进无动于衷。
“喂，是为了消磨时间而来的赏金猎人吗？”
陈达的脸上浮现出焦躁的神色。
“小孩子的零花钱应该够花了吧？不要勉强自己，这是为了你好。”
陈达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凶光，举起了手中的长矛。但史进却悠然地笑着，似乎在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啊——”
陈达恶狠狠地叫了出来。
“这他吗可不是跟你玩过家家啊！！”
两匹马同时飞驰而出。
在耀眼的夕阳下，长矛和棍棒发出尖锐的声音相互交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