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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典籍之舜-《孟子》里的舜(中)

2021-08-26 07:00 作者:王照伦  | 我要投稿

评析典籍之舜-《孟子》里的舜(中)

王照伦


『原文』万章问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

孟子曰:“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是以不告也。”

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

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

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象往入舜宫,舜在床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

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曰:“然则舜伪喜者与?”

曰:“否。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孟子·万章上》,《孟子》第127页)

『译文』万章问孟子道:“据《诗经》讲:‘娶妻成家应该怎么做?一定要先要禀告自己的父母’。在相信这个道理的人之中,应该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舜了。但是,舜在没有禀告父母的情况下就娶了妻子,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对于舜而言,在这件事情上如果禀告了他的父母,就娶不成妻子了。男女结婚生子,是人类重大的伦理问题。如果舜禀告了自己的父母而导致不能娶妻生子这样的结果发生,就是破坏了这种伦理关系,反而引起对父母怨恨,所以不能禀告。”

万章说:“听了您老人家的解释,我对舜为什么在不禀告自己的父母的情况下就结婚这件事,已经能够理解了。但是,帝尧为什么在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舜的时候,也没有告诉舜的父母呢?”

孟子回答说:“道理是一样的。因为帝尧也知道,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舜的父母,他的女儿就嫁不成了。”

万章说:“舜的父母曾经叫舜去修理粮仓,在等舜爬上仓库之后就拿掉了梯子,舜的父亲瞽瞍并且放火烧粮仓想把舜烧死。另外,舜的父母曾经叫舜去淘井,在瞽瞍不知道舜已经逃出了井的情况下就填井想把舜埋在井里。象以为使用这样歹毒的方式已经把舜害死了,于是兴高采烈地说:‘成功地把舜害死我的功劳最大。舜的财产就这样瓜分好了:舜的牛羊和粮食就归父母你们所有了,至于兵器、琴、弓等就是我的了,另外就让舜的两个老婆也就是我的两个嫂子去替我整理床铺吧。’象分割完舜的财产之后,得意洋洋地走进舜的住房,万万没有想到舜没有死,舜正在床上弹琴。象赶忙言不由衷地说:‘哥哥,我可想念你啦!’象的神情慌张十分尴尬。舜若无其事地说:‘我心里惦念着这些臣仆,希望你来帮助我管理他们。’我怎么也弄不明白,难道舜真的不知道象要杀害他吗?”

孟子说:“舜怎么会不知道呢?舜是太看重兄弟情义了。当他的弟弟象忧愁的时候,舜也会跟着忧愁;当他的弟弟象高兴的时候,舜也会跟着高兴。”

万章反问道:“这样说来,舜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假装的吗?”

孟子说:“不是假装的。从前有人送了一条活鱼给郑国的子产,子产就叫管理池塘的小吏把它放养到池塘里。小吏把鱼煮着吃了。回来却向子产回报说:‘刚把鱼放进池塘的时候还半死不活的,不一会儿鱼就摇摆着尾巴游开了,一转眼就游走看不见了。’子产说:‘鱼儿找到好去处了!鱼儿找到好去处了!’小吏出来后自鸣得意地说:‘谁说子产聪明?我都把鱼煮着吃掉了,他还连说鱼儿找到好去处了、鱼儿找到好去处了。’因此可以这样说,君子可以用合乎道理的事情去欺骗他,但是难以用没有道理的事情去蒙骗他。象虽然装着敬爱兄长的样子来到了舜的住处,但是舜是真诚地相信象表现出来的尊敬和爱是真心实意的,舜因此而感到高兴,怎么会是假装的呢?”

『评析』在这段文字里,孟子以解他的子弟万章的惑的方式,剖析了舜的孝和舜对弟弟象的手足之情的本质内涵。舜的孝是人间的大孝,这样的孝不是一味地、毫无原则的顺从。这种有原则的孝,是站在不让父母承担罪责的角度处理与父母之间的关系的。不告诉父母就结婚,是不让父母承担自己无后而衍生出来的责任;不让父母杀死自己,是为了不让父母承担因为杀死儿子而来自社会指责为不义的结果发生。对于舜和象的关系,舜是站在1个君子的立场上,真心实意地希望象改邪归正也成为名副其实的君子。

实际上,在原始儒家看来,父子关系是一种平等的关系,甚至是子高于父。在舜的身上所反映出来的孝是原始儒家的孝的真滴,体现的是原始儒家父子关系的本质。后世儒家在诠释先秦儒家的思想的时候自觉不自觉地进行了扭曲,使得我们现在看到的许多所谓的儒家思想当中想当一部分与原始儒家的思想大相径庭,甚至有些更是与原始儒家的思想背道而驰。更有甚者,一些好事者把与儒家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贴上儒家的标签而大肆鼓吹。譬如:始于明代中叶的见于吴承恩的《西游记》第78回“比丘怜子遣阴神金殿识魔谈道德”中所写的“父叫子死,子不死不孝”,被明、清两朝皇帝极力宣扬,特别是满清入关之后历任皇帝竭力鼓噪这个东西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误导了许多中国人,致使许多中国人将这句话奉为儒家父子关系的圭臬。然而,没有任何1个儒家提过这样思想和主张。相反,孔子认为父子关系是1种平等的关系,这就是所谓的“父慈”“子孝”。也就是说,“孝”的前提是“慈”,没有了“慈”,“孝”也就丧失了。对于孔子的这一主张,在近三千年后的现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里都有淋漓尽致的体现:如果生身父母没有尽到抚养义务,在孩子出生之后就遗弃了,遗弃之后的孩子被别人合法收养,生身父母因为没有“慈”,自然也就丧失了要求被遗弃的子女赡养(孝)自己的权利,而养父母因为尽了抚养养子女的义务(慈)自然也就获得了养子女赡养(孝)自己的权利(根据中国婚姻法的相关规定,子女与父母的关系有以下几种:基于血缘关系产生的,是生父母关系;因继养关系产生的,是继父母关系;基于收养关系产生的,是收养父母关系。收养关系,是指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的规定,养父母对被收养的未成年人的收养而产生的养父母与养子女之间的关系。子女对父母有赡养义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第19条第2款的规定:“赡养人不履行赡养义务,老年人有要求赡养人付给赡养费等权利。”《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21条第3款规定:“子女不履行赡养义务时,无劳动能力的或生活困难的父母,有要求子女付给赡养费的权利。”但是,被生父母遗弃,被他人收养后是否对生父母还有赡养的义务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26条的规定:“国家保护合法的收养关系。养父母和养子女间的权利和义务,适用本法对父母子女关系的有关规定。”你是在出生时就遭生父母遗弃,然后通过民政部门由养父母收养的。因此,你与养父母的收养关系,符合收养法的相关规定,你与养父母间已经形成了合法的收养关系。你与养父母间的权利与义务,适用婚姻法所规定的父母子女关系。这种收养关系一旦成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26条第2款的规定:“养子女和生父母间的权利和义务,因收养关系的成立而消除。”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第23条第2款的规定:“养子女与生父母及其他近亲属间的权利义务关系,因收养关系的成立而消除。”既然你与生父母之间的权利和义务已经消除,你生父母也就不能要求你履行“赡养”义务)。这就是在中国广为流传的“养母比生母大”的历史依据和法律依据。

『原文』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

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

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

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

“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

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孟子·万章上》,《孟子》第128~129页)

『译文』万章问孟子道:“舜的弟弟象,天天都把谋杀舜当作自己的第一要务。然而,舜做了天子之后,只是把象流放了,并没有进行严厉的惩处,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回答说:“实际情况是封象当了诸侯;只是有人故意说舜把象流放了。”

万章进一步问道:“舜掌权之后把共工流放到了幽州、把驩兜发配到了崇山、把三苗的君主驱逐到了三危予以处决、把鲧流放在了羽山直至死亡,将这四个人治罪之后天下便都归服了,这是因为惩处了不仁的人的缘故。而象多次谋害舜,是个地地道道的罪大恶极的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最不仁的人,舜却封给象有庳在那里做诸侯。有庳的百姓有什么罪,要接受这样不仁的人的领导?舜作为圣明的帝王应该称得上是个仁人了,有仁德的人难道该这么做事情吗——对别人就毫不留情严加惩处、对自己的弟弟的罪行就袒护包庇进而封官为诸侯赏赐土地?”

孟子为舜辩护说:“舜作为仁人对于自己的弟弟象,不把怒气藏在心里、不把怨恨留在胸中,只知道要对象亲爱罢了。舜亲象,就是想让象尊贵;舜爱象,就是想让象富有。舜把有庳封给象,就是要让象既富有又尊贵。因为舜感觉到自己当了天子,而弟弟象却仍然是个平民百姓,是对象的亲爱程度不够。”

万章又问道:“敢问您老人家,为什么有人把舜加封象为诸侯说成是流放?”

孟子进一步解释道:“原因在于,舜规定象不能在他的封地里恣意妄为,舜派了官吏去象的封地治理象的国家,并且在象的封地收取贡税,所以说象在他的封地里没有多少实际的权力,所以会有人说是舜对象的这种安排是名为封侯实为流放。由于有许许多多的限制,象对他封地里的黎民百姓是无法施行暴政的。虽然这样,怀有仁爱之心的舜还是想常常见到自己的弟弟象,所以象经常不断地到天子驻地来和舜见面。这个事情在古书上是有记载的:‘不必等到朝贡的日子,在平常的日子里舜就能够以政事的名义名接见有庳的国君象。’就是说的这件情况。”

『评析』这段文字虽然是孟子解释他的学生万章对舜处理人和事不能一视同仁所提出的异议,但是,在铁的事实面前,孟子为舜所作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这样的辩护,别说说服万章了,就是在今天也不能说服读者。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基本原则,更别说什么像舜的弟弟象这样的王弟了。无论如何,舜的这种做法在当时、在后世、在任何时代都不能说是正确的。

通过这段文字,也反映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致命缺陷——等级森严,没有人人生而平等的基因。自古以来,中国人对于“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习以为常。在这样的文化氛围里,很难进化出了现代文明。这也是中国在由传统社会进入现在社会的过程中走得十分艰难、步履蹒跚,迟迟不能完成社会转型的文化因素。

『原文』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见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识此语诚然乎哉?”

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尧老而舜摄也。尧典曰:‘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舜既为天子矣,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

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尧,则吾既得闻命矣。《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

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养,养之至也。《诗》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此之谓也。《书》曰:‘只载见瞽瞍,夔夔齐栗,瞽瞍亦允若。’是为父不得而子也。”(《孟子·万章上》,《孟子》第129~130页)

『译文』咸丘蒙问孟子道:“俗话说:‘很有道德的人,君主不能把这样的人当作臣下对待,父亲不能把这样的人当作儿子对待。’舜做了天子,尧率领诸侯朝见他,他父亲瞽瞍也朝见他。舜见了瞽瞍,神色惶恐不安。孔子对此点评说:‘此时此刻,天下危险达到了极点!’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恰如其分地概括了当时的真实情况”

孟子回答说:“不!这句话不是孔子说的,这句话是齐国东边乡下的没有文化的人说的。帝尧年老体弱不能正常工作,就让舜代行天子的职权,管理天下的事务。这件事情在《尧典》上有详实的记述:‘舜代行天子职权28年之后,帝尧去世了,群臣如同死了父母一般为尧服丧3年,在服丧期间天下不闻音乐之声。’孔子说得好:‘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人间不能有两个帝王。’如果舜当时已经做了天子,却又率领天下诸侯为尧服丧3年,这就在事实上形成了同时有2个天子的局面了。当时的实际情况是,舜只是代理天子之职办理具体事务,天子仍然是尧,所以不存在同时有两个天子的问题。”

咸丘蒙进一步说:“舜当时只是代理天子职务,尧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这一点我听了您的解释已经明白了。《诗经》上说:‘普天之下所有的土地,都是天子的;四海之内所有的臣民,都是天子的。’在舜已经做了天子之后,舜的父亲瞽瞍却仍然不是舜的臣民,请问这件事情又怎么解释呢?”

孟子回答说:“对于这首诗,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去解读。这首诗表达的是作者因为公事劳碌以致于不能奉养父母的心情。真实的意思是这样的:‘我做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是帝王交给我办理的公事,偏偏只有我最劳碌、最辛苦。’所以说对于诗的理解,既不能因为只看字面的意思而损害了词句的本意,也不能因为只考虑词句的本意而损害了全诗所要表达的主旨;应该用心去体会和揣度作者的原意,这样才能把握住诗的作者真正要表达什么。如果只拘泥于词句和字面的解释,那么,《云汉》这首诗所说的:‘周朝剩下的百姓,没有一个存活。’如果相信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这就成了周朝没有一个人存活了。而这首诗中的这句话实际上是周宣王对大旱造成的巨大损失的描述,是说很多黎民百姓因为旱灾而死亡。并不是说周朝所有的人都死了。对于孝子而言,最大的孝莫过于尊敬父母;尊敬父母的最高标准莫过于用天下奉养父母。瞽瞍做了天子的父亲,这是尊贵的极致;舜用天下奉养父亲瞽瞍,这是奉养的极致。《诗经》上说:‘应该永远倡导孝道,因为孝道是天下万事万物遵循的法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尚书》上也说:‘舜恭恭敬敬地去见瞽瞍,谨慎而又畏惧,瞽瞍也就真的顺心而不感到尴尬了。’这怎么说是‘父亲瞽瞍不能把舜当儿子’呢?”

『评析』这段文字本质上主要的也是在说舜的孝,具体讲了作为天子如何处理好父子关系。孟子强调,就是贵为天子,对于自己的父亲仍然需要有尊敬和敬畏之心。

『原文』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

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

“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

曰:“天与之。”

“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

曰:“否。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

曰:“以行与事示之者如之何?”

曰:“天子能荐人于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诸侯能荐人于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大夫能荐人于诸侯,不能使诸侯与之大夫。昔者,尧荐舜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

曰:“敢问,荐之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如何?”

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舜相尧二十有八载,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而居尧之宫,逼尧之子,是篡也,非天与也。太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之谓也。”(《孟子·万章上》,《孟子》第131~132页)

『译文』万章问孟子道:“尧把天下送给舜,有这么回事吗?”

孟子回答说:“没有。因为天子是不能把天下送给别人的。”

万章接着问:“那么,既然尧没有把天下送给舜,那么,舜所拥有的天下是谁送给他的呢?”

孟子说:“舜的天下是天送给舜的。”

万章又问:“如果舜的天下真的是天送给舜的,那么,在天送给舜天下的时候,天有没有认真而又热情地告诫过舜如何好好的管理天下呢?”

孟子说:“天没有告诫过舜,因为天是不说话的。天只是凭借着舜的言论和行动,使用舜的言行表明是天把天下送给了舜。”

万章问:“天只使用舜的言行,表明舜的天下是天送给舜的。那么请问,具体是怎么表明的呢?”

孟子说:“天子能把贤明的人才推荐给天,不过不能命令天把天下送给这个被天子推荐的人;诸侯能把人才推荐给天子,不过不能命令天子把诸侯的职位委任给这个被诸侯推荐的人;大夫能把人才推荐给诸侯,不过不能命令诸侯把大夫的职位委任给这个被大夫推荐的人。从前,尧把舜推荐给了天,天接受了舜;又把舜介绍给黎民百姓,平民百姓也接受了舜。所以说,天虽然不说话,但是凭舜的言行体现天意而表明天送给了舜天下。”

万章问:“请问,尧把舜推荐给了天,天接受了舜;尧又把舜介绍给老百姓,老百姓也接受了舜,您老人家具体说说好让我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表明天和黎民百姓接受了舜呢?”

孟子不厌其烦地说:“尧叫舜主持祭祀活动,百神纷纷来享用舜主持的祭祀活动中为诸神准备的祭品,这就表明了天的代表诸神接受了舜,也就等于天接受了舜;尧让舜主持天下行政事务的管理,在舜的领导下天下的行政事务办得妥妥当当,黎民百姓对舜做事情十分放心,这就表明了老百姓接受了让舜接管天下。天授给舜天下,黎民百姓授给舜天下,所以说,舜的天下不是尧送给舜的,因为天子不能把天下送给人。舜代理尧治理天下长达28年之久,这不是单凭一个人的意愿就能够决定的事情,只能是天的旨意。尧去世之后,3年服丧期结束,舜避开尧的长子丹朱,躲到了南河的南面居住,但是,天下的诸侯都来到舜居住的地方朝见舜,却不到尧的儿子丹朱那里去朝见丹朱;打官司的诉讼当事人双方,都不到尧的儿子丹朱那里去打官司,而是到舜的那里去打官司;颂歌的人,不去讴歌尧的儿子丹朱而是讴歌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的旨意。舜顺应天意回到国都,登上天子之位。如果舜当初在尧刚刚死亡之后就搬进尧的宫室里面,逼迫尧的儿子丹朱让位,这就是篡夺王位的行径了,而不是天授给他王位了。《泰誓》上记述得清清楚楚:‘天是借助于黎民百姓的眼睛看人和事的,天是借助于黎民百姓的耳朵听天下的事情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说得再明了一些那就是“老天爷的所见所闻就是老百姓的所见所闻”!

『评析』在这段文字里,孟子虽然说的是舜的丰功伟绩——推行的仁政、高尚的德行。但是,孟子借助于伪古文《周书·泰誓·中》里面周武王的话,陈述了“谁是天”这个天大的命题!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叫现代人感到十分深奥、难以回答的问题,早在数千年的西周初期就有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答案,这个标准答案竟然被开创了周王朝的周武王郑重其事地在十分庄严的场合里说出来了——天就是黎民百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说白了就是“上天的看法,就是老百姓的看法;上天的听闻,就是老百姓的听闻。”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老天爷的所见所闻,就是老百姓的所作所为!”使用最简洁的汉语说就三个字:“民是天!”这是地地道道的天籁之声,振聋发聩,让人为之一振!民众就是天,这个认知十分具有现代性,完全符合构筑现代国家的基本理念。据我猜测,孟子之所以引用了周武王的这句话,大概可能这句话表达出来的思想,与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思想如出一辙吧。

『原文』万章问曰:“人有言:‘至于禹而德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

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昔者舜荐禹于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禹荐益于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年多,施泽于民久。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于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继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伊尹相汤以王于天下。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三年,太甲悔过,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伊尹之训己也,复归于亳。周公之不有天下,犹益之于夏,伊尹之于殷也。孔子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孟子·万章上》,《孟子》第133~134页)

『译文』万章问孟子:“在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到了禹的时候道德就衰败了,帝王之位不传给贤人却传给了自己的儿子。’有这种说法有道理吗?”

孟子回答说:“社会上的这种传闻是没有道理的。上天的意愿要把帝王之位传给贤人,上天就会把帝王之位传给贤人;上天的意愿要把帝王之位传给原先帝王的儿子,上天就会把帝王之位传给原来帝王的儿子。从前,舜把禹推荐给上天,17年之后,舜去世了,3年丧期完后,禹避开舜的儿子义均到阳城居住,天下百姓都跟随着他,就像尧去世后百姓不跟随尧的儿子丹朱却跟随舜一样。禹把义均推荐给天,7年后,禹去世了,3年丧期完后,义均避开禹的儿子启,到了箕山北面居住。来朝见的诸侯及打官司的人不到舜的儿子义均那里去,而是到禹的儿子启那里去,人们都说:‘启是我们君主的儿子。’讴歌的人不讴歌舜的儿子义均而讴歌禹的儿子启,人们都说说:‘启是我们君主的儿子。’尧的儿子丹朱不成器,舜的儿子义均也不成器,继承不了帝位。舜辅佐尧、禹辅佐舜,经历了很多年,舜和禹给老百姓的恩泽的时间也很长。启也很贤明,能恭敬地继承禹的做法。舜的儿子义均辅佐禹的年数少,义均给老百姓的恩泽的时间也不长。舜、禹、义均之间相距的时间有长有短,他们的儿子有好有坏,这都是出自天意,不是人的意愿所能决定的。没有人能做到的事情却做到了,这就是天意;没有人招致它来它却来到了,这是命运。一个普通的黎民百姓能得到天下,他的德性必然像舜和禹那样,而且还要有天子推荐他,所以说仲尼虽然圣贤因为没有天子的推荐因此不能够得到天下。继承上代而得到了天下,天意却要废弃的,必然是像桀、纣那样的君主,所以义均、伊尹、周公虽然圣贤但他们所辅佐的不是这样的君主,就不能够得到天下。伊尹辅佐汤称王天下,汤死后,大丁没有继位就死了,外丙在位2年,仲壬在位4年,大甲继位后破坏了汤的典章制度,伊尹就把他流放到桐邑。3年之后大甲悔过,怨恨自己、改正自己,在桐邑做到心不离仁、行合乎义,3年之后自己能够听从伊尹的训导了,才又回到亳都做天子。周公不能得天下,原因正像舜的儿子义均处在夏朝、伊尹处在殷朝没有可能得天下的原因一样。孔子说:‘唐尧、虞舜让位给贤人,夏、商、周3代由子孙继位,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评析』这段文字孟子强调天意和人意的互动是事情成败的关键,孟子认为即使是个贤明的人,如果没有天子的推荐也不能成为下一任天子。孟子的这个思想,体现了人的至关重要性。像孔子那样的人如果没有天子的推荐,纵然像舜那样有仁德,也不能成为天子。

『原文』万章问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汤’有诸?”

孟子曰:“否,不然。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吾未闻枉己而正人者也,况辱己以正天下者乎?圣人之行不同也,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末闻以割烹也。《伊训》曰:‘天诛造攻自牧宫,朕载自亳。’”(《孟子·万章上》,《孟子》第134~135页)

『译文』万章问孟子:“在社会上有这样的传闻,‘伊尹以当厨子来求得汤的任用。’有这回事吗?”

孟子回答说:“不,没有这样的事情。伊尹原在有莘国的郊野耕作,他喜爱尧、舜之道。如果是不符合义、不符合道的事情,即使有人把天下当作俸禄送给他,他也是不会理睬的;即使有4000匹马拴在那里,他也不会看1眼的,更别说动心了。如果是不符合义、不符合道的事情,他连一根草也会不拿去送人的,同时也不会向别人索取一根草的。汤派人带了礼物去聘请他去做事,他毫不在意、无动于衷地说:‘我要汤的礼物干什么呢?还不如我生活在田野之中,像这样生活从尧、舜之道当中寻找快乐呢。’汤又多次派人去聘请他,这大概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不久他完全改变了主意,说道:‘与其隐居在田野之中,在尧、舜之道当中寻找快乐,还不如使这个现任的君主成为尧、舜那样的君主更有意义呢,还不如使今天的黎民百姓成为尧、舜时代那样的黎民百姓幸福地产生和生活更有意义呢,还不如亲眼看到尧、舜那样的盛世在我的推动之下成为现实更有意义呢。既然上天生育了这些民众,就是要使先知者帮助后知者觉悟,就是要使先觉者帮助后觉者觉悟。我,就是上天所生在人民中间的先知者和先觉者,我将用这尧、舜之道去引导、启发人民觉悟。如果不是我引导、启发民众觉悟,又有谁会引导、启发民众觉悟呢?’他认识到在天下的人民之中,如果还有一个男人或者还有一个女人没有享受到尧、舜之道的恩泽,就如同是自己把那些没有享受到尧、舜之道恩泽的人推入了深渊一样不可饶恕。就这样,他把天下的重任自觉地担在了自己的肩上,所以他到汤那里劝说汤讨伐夏桀,拯救人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不正却能匡正别人的人,更何况是通过侮辱自己来匡正天下呢?圣人的行为虽然是各有不同,有的避离君主,有的接近君主,有的离开朝廷,有的不离开朝廷,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洁身自好罢了。我只听说他是凭尧、舜之道去求汤任用的,没听说是靠给汤当厨子去低三下四地祈求官做的。在《伊训》里伊尹自己是这样说的:‘上天要诛灭夏桀,原因在于夏桀本人的无恶不作、为非作歹,我只不过是从亳都开始谋划讨伐夏桀罢了。’”

『评析』在这段文字里孟子通过对伊尹的赞美,歌颂了尧、舜的仁德,批评了夏桀的残暴。同时,孟子通过记述伊尹的事迹叙述出来了一个十分伟大的普遍真理,那就是“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伊尹的胸怀可以和数千年之后的美国前总统约翰·费茨杰拉德·肯尼迪相提并论,因为约翰·费茨杰拉德·肯尼迪说的话和伊尹十分类似:“自由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一个人被奴役,那么所有的人都不自由!”

『原文』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孟子·万章下》,《孟子》第139页)

『译文』孟子说:“伯夷,他的眼睛不看妖艳之色,他的耳朵不听淫靡之声。不是和他思想一致的君主,不去侍奉;不是他认为理想的民众,不去使唤。在世道太平的时候就进入朝廷做官,在世道混乱的时候就辞官隐居。在暴政肆虐的国家,在暴民横行的地区,他不愿意居住。他觉得同乡下人在一起,就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坐在泥土炭灰上一样。在暴虐的纣王当政的时候,他隐居在北海边上,等待天下太平。所以,听说了伯夷高风亮节、高尚情操之后,贪心的人会变得廉洁,懦弱的人能意志坚强。

“伊尹的为人处世格言是:‘既可以侍奉不好的君主,也可以使唤不好的百姓。’在世道太平的时候他在朝廷做官,在世道混乱的时候,他也在朝廷做官,并且他还说:‘上天生育这些民众,要叫先知的人帮助、引导、启发后知的人觉悟,要叫先觉的人帮助、引导、启发后觉的人觉悟。我就是上天所生在民众中间的先觉者,我将用这尧、舜之道帮助、引导、启发所有的民众都觉悟起来。’每每想到在天下的民众之中还有一个男人或者还有一个女人没享受到尧、舜之道的恩泽,他就像是自己把这些没有享受到尧、舜恩泽的人推入了黑暗的深渊一样痛苦。伊尹自己把天下的重担挑在了自己的肩上。

“柳下惠不把侍奉残暴的君王视为耻辱,也不因为官职小而辞职。在朝廷之内按照自己的原则勤奋工作,不埋没自己的才能。在自己被遗弃的情况下,不产生怨恨的情绪;在身处困境的时候,不怨天尤人。在与乡下的平民百姓相处的时候,也高高兴兴不忍离开。并且坦坦荡荡得说:‘你是你,我是我,你就是赤身露体地在我的身旁,又怎么能对我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呢?’所以,听到了柳下惠的风范,心胸狭窄的人,会胸怀宽大起来;尖酸刻薄的人,会宽容厚道起来。

“孔子在离开齐国的时候,不等生火做饭把米淘完就捞起正在淘着的米上急急忙忙上路;但是他在离开鲁国的时候却说:‘我要慢慢地走啊,这才是离开祖国的态度。’应该快赶离开的时候就赶快离开,应该留下来的时候就留下来,应该隐居的时候就隐居,应该做官的时候就做官,这就是孔子。”

孟子说:“伯夷在圣人之中是个十分清高的人,伊尹在圣人之中是个十分有责任感的人,柳下惠在圣人之中是个十分随和的人,孔子在圣人之中是个十分懂得审时度势、是个十分识时务的人。因此可以这样说,孔子是个集大成者。所谓集大成,就像在演奏音乐的时候,先敲钟开始音乐节奏,最后使用玉磬为音乐结尾。开始演奏出有节奏的旋律,靠的是智慧;最后演奏出有节奏的旋律,靠的是圣德。智慧就像技巧,圣德就像力气。譬如在百步之外射箭,射到那个地方,是靠你的力气;射中那个目标,就不是单靠你的力气能够完成的事情了。”

『评析』这段文字虽然介绍的是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等圣人各自的特点,但是,孟子把尧、舜的所作所为作为衡量是非的标准。在孟子的眼里,尧、舜的时代是理想社会的范本。

『原文』万章问曰:“敢问友。”

孟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孟献子,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非惟百乘之家为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非惟小国之君为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疏食菜羹,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然终于此而已矣。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为宾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孟子·万章下》,《孟子》第142页)

『译文』万章问孟子:“请问您老人家,在交朋友的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

孟子回答说:“在交朋友的时候,不能倚仗自己的年龄大,不能倚仗自己的地位高,不能倚仗自己的兄弟的富贵去交友。所谓交朋友,是同这个人的品德交朋友,所以说是绝对不可以有所倚仗的。孟献子是个有百辆车马的大夫,他有五个朋友,其中有乐正裘和牧仲,其他三人我忘了他们的名字。孟献子在同这五个人交朋友的时候,没有拿自己是大夫的身份去交往;这五个人,也不是因为孟献子是个大夫才同他交朋友的。在交朋友这个问题上,不仅仅是拥有百辆车马的大夫这样做,就是小国的君主也是这样做的。费惠公曾经说过:‘我对于子思,是把他当作老师对待的;我对于颜般,就是把他当作朋友对待的;至于王顺、长息他们只不过是为我工作的人罢了。’不仅仅小国的君主是这样,就是大国的君主也是有朋友的。晋平公对于亥唐非常尊敬,亥唐叫晋平公进去晋平公他就就进去,亥唐叫晋平公坐下晋平公就坐下,亥唐叫晋平公吃东西晋平公就吃东西,即使家常的粗茶淡饭,晋平公也都是吃得饱饱的,因为晋平公不敢不吃饱。然而,晋平公最终也就是做到这一步罢了。晋平公并没有给亥唐任何官位,没有给亥唐任何职务,没有给亥唐任何俸禄,这就和普通的士人的尊重朋友的方式一模一样,而不是王公的尊重朋友的方式。王公交朋友的方式有所不同,譬如:当年舜去拜见尧帝,尧帝就把这位女婿安排在别墅里居住,并且设宴款待舜,舜有时候也请尧到自己的家里做客,两个人轮流充当宾主,这就是天子同平民百姓交朋友的方式。地位低的人尊敬地位高的人,这叫作尊敬有地位的人;地位高的人尊敬地位低的人,这叫作尊敬贤人。对于尊敬有地位的人和尊敬贤人而言,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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