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一百零一）|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大瘟疫时代，肉类成为奢侈品，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与A集团旗下的吹牛美味，在人造肉市场展开竞争。A大陆的核心养殖农场忽然爆发了疫情！吹牛美味和无中生肉两个团队，开始鼓动一场全方位舆情事件。然而，当这些事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的时候，全球各地忽然出现了一种神秘生物“围城者”，各国开始封城……而一些警力薄弱区域，暴徒们开始打劫了！农村里的众人好不容易打退了暴徒，南溺水决定进入轻禾送来的梦境体验仪……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肉与骨的先知
一百零一 煮肉燃肉皮
全文约49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一
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因为它在转。
人为什么有双腿？为了逃跑或者追逐猎物。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平安京？王白糖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内心充满了后悔……
他刷了一下手机，看看全球各地的新闻报道还有主播们的“灯”，在线的大主播少了许多，很多设置了上线提醒、开播提醒的主播，都已经超过16个小时没有出现了……
王白糖回忆着自己这几十个小时的经历，觉得有点缺少真实感的恍惚氛围。王白糖一直觉得，日常生活就是日常生活，恐怖电影，科幻小说，玄幻游戏……那些把两个名词组合在一起的内容创作作品，是另一个宇宙的不同形式的展现。
小说是字节国的单线循环，游戏是电路板里的小宇宙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日常生活，就应该普普通通啊……未来，是属于未来的，怎么可以突然发生在“今天下午”。人类都觉得自己是在睡觉，其实，人类睡觉的时候，就被刷机了。你每天早晨起来，会觉得自己还是自己，不过是因为，你没有时间把自己和昨天的自己进行数据对比……
王白糖觉得自己非常心慌……然后，他明白了，“我饿了”……
机场里面已经没有日常价格的食物了，这里的机场原本就小，只有五六家咖啡馆和快餐店，现在，机场里堆满了准备逃离这个大陆的人。所有店面里的食物早就被买光了……
天黑以后，机场外面的路上变得漆黑一片。据说，是电力公司明智地进行了拉闸限电……因为，现在这个非常局面，优先要保证的是市区的电力供应。如果城市陷入黑暗……就意味着城市陷入混乱。
机场？反正机场里都是外国人，管他们去死……
夜色越深，这个大陆上的世界就越是空旷，空气中的寂静，为那些忽然响起的枪声扫清了一切传播的路径。
每个小时，总是有枪声忽然响起。王白糖猜测，可能是那些想要连夜赶来机场的人，他们的车在路上就遇到伏击了吧？
机场里面也并不安全，原本还在刷手机的众人，渐渐发现自己的电量不足之后，都开始节省手机的使用了。他们开始试着和周围的人聊天，交流情报，不知不觉之间，机场里就形成了黑市。
最先被淘汰的就是电子支付……机场里的几台提款机是最先被取空了现金。然后，聪明人也开始把能买的东西，都尽量买了出来……奢侈品包包，书店，首饰，甚至保健仪器……
随着人们发觉了其他人的购物行为，于是大家有样学样，把所有商铺都买空了——人们这时才意识到，以物易物的时代就快来到了。
慢慢的，机场里面的灯光也越来越少，顶棚的大灯都关了，机场也开始省电，空调也关了。已经歇业的商店，都拉下了闸门。操着相同语言的游客们，开始试着聚集在一起，大家围成圆圈，把各自抢购到的物资，圈在中间。
王白糖从第一步就慢了，他没有想到去抢现金，只是买了一些饮料……
第一声靠近机场的枪声，是在午夜时分响起的。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尤其是那些老外，他们中的很多人原本都有进行射击练习……但是，好死不死，机场这个地方是禁止私人带枪的。
有人开始敲打商店的闸门，开始求店员开门，他们忽然意识到，在候机大厅里太不安全了。
最初，门里的人不应声，最后实在受不了外面的人越来越狠的砸门，终于开始回话。“走开，店里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安全，如果被歹徒围住了，跑都跑不出去。机场的内部通道楼道里更安全，四通八达，不会被人轻易抓住……”
机场里围困的数千人，仿佛都在这一夜成了小说家，很多人都开始忍不住写起来了关于未来猜想的“科幻小说”，当然，也有人开始在脑海中构思不久后可能会发生的“恐怖小说”“犯罪小说”甚至“粉色小说”……
机场的广播这时响起，“所有滞留在机场的各国乘客，请你们保持安静。如果我们发觉谁违反法律和机场法规。我们的机场警察将会把这些人驱逐出机场……”
王白糖觉得好饿……他忽然想，机场都闹成了这样，那些火车站是不是会更乱？
二
西门媚在整理自己家里老车库里的物资，码头仓库的物资已经运不出来了。封城令下达的时候，各大小货场第一时间就被要求封锁物资，防止有奸商囤积居奇，也方便管理者在关键时刻都保持全城的人不会产生物资紧缺。
所有的商人都知道……又是赚钱的时候到了。大瘟疫时代开始，给了很多小商人一个机会，因为实体黑市的蓬勃发展，突破了“A集团的流量封锁”，很大的一批小商人就此上了桌面。西门媚当然就是其中之一，当这一次围城者出现的时候，西门媚意识到，现在如果手上有货，在封城的这段时间，是能大赚一笔横财的……虽然比不上自己先后参股无中生肉的股权，以及转持吹牛美味的期权带来的收益高。但是，估计也能赚出买一辆车的钱。
大家都喜欢看英雄的故事，西门媚知道自己不是英雄，甚至不是英雄身边最常出现的配角。她就是一个小商人，在乱世里赚点钱，在和平时代努力攒点钱，为青春时的自己多买点快乐，为了将来的退休生活，准备好买命的风险基金。
西门媚对自己的货品管理是非常认真的，出现返品、瑕疵品，西门媚都自己转到自家老车库里，而不是放在货站的仓库。因为，这些残次品的处理渠道，就是不适合记入账本的“桌下交易”了。
老车库所在的小区，原本就是老小区，这里的居民也大多都是小贩和打工人。这一次封城，对于他们来说，又是要争取给那些白领们跑腿的机会了。平安京整体的经济水平高，所以，即使是城市边缘区域，也没有产生混乱的种子。大多数人都觉得国内这些大城市是绝对不会乱的，除了警察，还有武警部队，和附近的驻军。任何想在非常时期给政府添麻烦的煞笔歹徒，都会受到比平时严重百倍的打击。
所以，西门媚并没有体会到王白糖在国外机场里体会到的那种乱世感。对于西门媚来说，这次封城，不过就是一次可能有点长的日常混乱而已。
小区里面纷纷乱乱的声音，各种摩托车电动车，出出入入，有人囤货，有人出货，快递员，外卖员，跑腿，闪送，各种骑手，有的人已经24小时没回来了，他们的家人有点焦急也有点开心地等着，因为那意味着他们一直在接单，一直在赚钱。
西门媚清点了自己的货物，准备尽快出手，她猜测，吹牛美味和A集团的大摊牌即将来临，自己还是要准备一条退路的。如果吹牛美味的商业政变失败……那他们的期权，恐怕也会暴跌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琐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不过都是小人物。
西门媚相信，这个世界如果需要拯救，是那些国家，政府，肉食者，英雄和科学家去解救的。
对于她来说，在地球毁灭之前，好好赚钱就是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三
吃过了战后的庆功宴，南溺水开始准备进入梦境体验仪和轻禾交流，虽然孙白醋保证轻禾制造催眠地带，本身是没有恶意的。她只是不喜欢现在的科学道德委员会，在科学道德委员会管理下的梦境体验仪工会，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在整个梦境网络中，她是个被通缉的存在。
南溺水决定先泡个热水澡，让神经完全放松下来，然后，在自己的卧室里的大床上躺好，盖上一床薄棉被，打开空调，用手机播放白噪音，让整个睡眠环境保持一种最佳状态。
她担心，自己在这场关于世界未来的大梦里，可能要待很久。
孙白醋和孙白糖就守在南溺水的卧室外面，约定好了，每三个小时进去查看一次她的身体状态。
南溺水戴好了轻禾送的耳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慢慢进入睡眠状态。
恍惚之间，南溺水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张白色沙发上，沙发之下是高出海面几米的一块礁石，在她的对面不远处，有一艘小船，那个叫做轻禾的女孩就坐在小船的船篷顶上。
“南工，我惹了麻烦了。”轻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南溺水却并没有相信轻禾，她仅仅是凭着一种直觉，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隐瞒了什么。
“是有南方的人帮你做这件事吧？利用人造肉类细胞，准确来说，是人造神经细胞，去制作生物计算机？然后，作为可以自我繁殖的梦境体验仪，用生物电波对人类进行催眠，甚至能与人体连接，进行人体营养与排泄的供应循环……再把人类也作为脑芯片来扩大这个肉体梦境体验仪的网络？”南溺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大概的原理是这个原理，不过，南方的人还造不出生物计算机，准确来说，我只是削弱了他们原来的某个计划，把一个巨大的可以无限扩张的肉块怪物，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梦境……那些如同梦境体验仪的效果，其实，是它自我的核心神经节被一台依然是机器结构的梦境体验仪带入了梦境，因为它有足够多的神经细胞，那些被拖入了它的身体中的人类，才进入了它的梦境，不是无数个多点肉体梦境体验仪，而是一场大梦。”
“这不在你的计划内吗？”
“这超出了我的计划，我一直以为我是个优秀的梦境支配者，但是，在一个超级巨大无限的梦境里……我出不去了。”轻禾终于说出了她邀请南溺水进入这个世界的理由——事情已经失控了。
南溺水大致相信轻禾现在所说的情况，生物科学原本就是不断产生以外的科学，尤其是神经系统和生物功能扩展，很多科学家也无法完全预测出他们的试验品到底会成长成什么……然而，南方的那些疯子科学家和这个有着很多古怪知识系统的轻禾联手，真是鬼知道，他们到底造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来！
南溺水以一个科学家的严谨态度问了三个关键问题，“你出不去，那我能全身而退吗？我们有可能从内部摧毁这个巨大梦境吗？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轻禾笑了笑，她的小船周围的海面似乎开始升高了，她的船慢慢旋停在了南溺水的沙发旁，“上船来吧，我们要一起开始大冒险了……我大致知道，你在南方的未来推演系统中，经历过一次冒险，你是有适应新世界的经验和能力的。”
轻禾站在船篷上，向南溺水伸出手。
南溺水并没有伸出手去接轻禾的手，只是说，“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否则，我宁肯自己坐在这个沙发上，看风景，也好过无谓的奔波。”
“你们这些科学家啊……做梦的时候都会做笔记。好，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你不能凭借自我意识脱离梦境，我也不能。但是，如果达到某个临界点，你我有可能把彼此弹出这个梦境。我们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在梦境里摧毁这个梦境……最坏的结果，不是我原本预想的，梦境和人类平分世界，人类任何妄图攻击这个梦境载体的巨大肉体的行动，都会导致围城者为了安全，扩大自己的体积，吸收更多的人类当作脑芯片……”轻禾的语气里毫无歉意，对她而言，这仿佛是一个噩梦罢了，如何从噩梦中逃脱，不过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冒险而已……毕竟，她原本从来就没有输过。
轻禾依然充满信心的伸出手，南溺水看着这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姑娘……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那些惹祸的闺蜜和小姐妹们。
南溺水终于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轻禾的手，然后，试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一跃，跳到了船篷上。
“我们的这个冒险，要从哪里开始？这个巨大肉球的噩梦要怎样结束？”
“麻烦就麻烦在它只是个充满神经节的巨大肉体，甚至不确定它有没有自我意识，还是无数神经节的复合意识……所以，我们要做的其实是，想办法从这个梦境逃出去，然后，我可以帮助你制造一种神经病毒，来摧毁这个巨大的肉块。”轻禾轻轻晃了晃南溺水的手。
南溺水用另一只手刮了刮这个惹祸少女的鼻子，“你还懂得制造病毒？”
“原本不懂，但是，我融入这个梦境之后，忽然就好像懂得了很多。而且，这个肉块在不断把人类纳入其中，并没有消化吸收，而是做出了脑芯片，肉粽之脑……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信息碎片和古怪知识涌进来了。”轻禾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南溺水，向着小船的甲板方向跳了下去。
她们落在了甲板上，轻禾松开南溺水的手，用双手推开船舱的舱门，舱门之内，是一个巨大的花房，无数的植物，各种水果的味道。
“准备好了吗？这片水面是我最后的容身之地。如果进入森林里面，我就对周围的环境完全没有控制力了。”轻禾回头问南溺水。
南溺水看了看森林，又问轻禾，“你说你大概懂得制造病毒，能不能写个分子式给我看看？万一我们走散了？我也许逃出去了，就可以制造出病毒，然后摧毁这个家伙，到时，你就能出来了……”
轻禾一笑，“那个配方就在森林里啊，这个梦境的主人，似乎最先吸收的人类知识是《格林童话》，所以，他的弱点，他的心脏，他最害怕的病毒配方，就在这个森林里的某个动物身上……”
“什么动物？”
“当然是鹿。”
“鹿？你确定他看的是《格林童话》不是《史记》？”南溺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卷入这个麻烦之中……逐鹿这种事情，按照生物学分工，不是应该男人们去做吗？
此时，吹牛美味的男人们都在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而战斗了，那些纸面数字，权力的钥匙，商界的荣誉……
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坐在会议室里，讨论着股东代表投票决议……他们根本不知道，围城者的混乱，只是刚刚开始。
人类和肉块的战争，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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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俘虏国度》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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