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盆子

        何其有幸，能和鲁迅先生吃过相同的野果。初中的时候学到《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看到鲁迅先生对江南风物的描写，总觉得是陌生的，所以想当然身处北方的我应该从未见过他描写的任何一种植物，没想到还能有这般有趣的关联。

        覆盆子在我们老家土名叫“托盘儿”，后面跟着一点俏皮的儿化音。就如名字概括的那般，覆盆子的确像是一个倒扣的小盆，我觉得叫它托盘儿也有可能是因为拿着它像是拿着一个小盘吧。鲁迅先生对覆盆子的描写十分准确，它的果实的确就像是珊瑚珠攒成的空心小球一样（我也从来没见过珊瑚珠，但下意识觉得就应该是那样），每一个红得鲜亮的小珠里都会有一颗脆脆的种子，就像草莓外皮上的籽儿，不硌牙，嚼起来很有口感，像是在吃一颗颗不会跳的跳跳糖。未成熟的覆盆子果实很硬，颜色也是青绿色的，看起来就不太好吃的样子。它是从底端到果柄逐步成熟的，看着它一点点从底下到顶端慢慢变红，再过两天，果实软化，就可以吃了。

        覆盆子极其美味。它颜色红艳，汁水丰盈，有一种非比寻常的自然甜香，成熟时的小果实一个个在嘴里炸开的时候，果汁迸溅在口中，十分痛快。在我的印象里，吃过的覆盆子没有一颗是酸的，全部都是甜美的、没有一点瑕疵的。如果一定要找出它的缺点，那就是果实太过柔嫩，不耐储存。从山上采下，舍不得当时吃掉，想放到裤兜里带回家慢慢享用的时候，它就会不堪重负，在我的口袋里“血流成河”。而我小时候不爱上山，是个彻头彻尾的宅男，所以覆盆子这种脆弱且时令性强的水果对我来说更是珍馐一般的存在。

        印象里最深的一次吃覆盆子，是在村西头的老姑家。那个时候他们家还是两间平房，我经常会找她的孙子小修一起玩。算起来我是他的小叔，但我只比他大一岁，所以玩起来没有拘束。当时是一个星期日的上午，阳光很好，我和他在玩卡片，不知道是谁端来了一小盆覆盆子，把我们俩高兴坏了。我当时就想大快朵颐，小修叫停了我，他学着当时电视广告里的明星，把酸奶倒进了小盆里，就成了“水果酸奶”。其实也不是酸奶，而是一袋小洋人妙恋酸酸乳（所谓时代的眼泪），直到上了初中我才知道这并不是酸奶。但当时和他你一勺我一口地品尝着“高级料理”的时候，两个孩子脑袋里是高级生活的情调，嘴巴里是香甜可口的美味，坐在火炕上的我们真的很快乐，是不是真正的酸奶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