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他们俩还是搭档，一如既往。”
周巡的车拐到中心医院所在的路上就觉得有点奇怪。但因为车速太快，他一时还没想清楚哪里奇怪就已经进了中心医院的大门。
并没有费劲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这屁股像是在驾驶位多坐一秒就会着火了的支队长直接就把他的车横在了原门诊大楼——现在的住院二区——正门口——如果不是住院一区这会儿车辆根本就进不去，他应该会把车怼进住院部门里面。目前这个时间医院早已经下班了，只有原门诊大楼底下的急诊还开着门，所有人进出都得通过这个门槛。
这短信来得蹊跷，周巡不可能不查证。他打发了胡立国和李磊之后立刻就回拨了过去，结果这号码已经不在服务区了。之所以没见着短信立刻就回拨，是因为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来自关宏峰的消息。就像当时塞给他的勘验记录一样，关宏峰虽然从头到尾都没跟他直接沟通过一个字，但是始终围绕着这个案子没离开过。
说实话，在拿到勘验图之前周巡是怀疑过关宏峰的。
他隐瞒着太多的信息不说，而且每个跟他相关的案子里他的行为跟受害者的死都存在着某种巧合。
如果不是心怀鬼胎，关宏峰为什么不跟周巡说呢？
周巡是个警察，他不得不多疑，而且六亲不认。
但拿到那端了制毒工厂地下窝点、同时也找到了杀手存在的直接证据后，周巡的心态赶紧以二百迈的速度转回了正轨——就是过去十年里周巡一直遵循着的那条轨迹：
第一，关宏峰不会犯错。
第二，如果发现关宏峰犯错，参照第一条。
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关宏峰在找证据上帮了周巡的大忙，他才打消对其的怀疑。
而是，从一个刑警的经验看，关宏峰处理危机的方式反应的潜在心理是，他仍然尊重法理。在这种情况下，关宏峰拼了命地去做的事是找证据，而不是其他极端行为——在没有机会以正确途径去做的时候，仍然排除万难坚持做正确的事。
关宏峰没变，他还是那个好警察。
是那个周巡愿意放弃一切去追随的人。
一生不变。
现在的感觉很陌生也很熟悉，就如周巡和关宏峰仍然如以往一般并肩作战，但只不过合作方式发生了改变——他们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他们俩还是搭档，一如既往。
哪怕，周巡也曾经考虑过，这条信息就是个诱饵是个陷阱，他也得吃也得跳。羁押在中心医院里这个人是不能出事儿的，否则他不知道还有多长的下半辈子就没脸见人了。尽管他没给过任何人承诺——任何人可能也不需要他的承诺。
在来的路上周巡就想好了，甭管中心医院里是个什么情况，他今晚就跟这儿耗着了。进不了八楼的病房没关系，他跟楼梯上蹲一宿都成——楼梯南区那俩刑警总不能也霸着吧？
怀着这计划，周巡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急诊迈向就住院部楼梯了，忽然急停了下来。他是走得急了，但他可还没瞎。方才他路过的急诊候诊区靠里侧的凳子上坐的是谁？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今晚他来干嘛了。
翻了一下眼睛，如果不是此刻，不是在这个地方，他就要骂人了。
返身疾走回急诊候诊区时，那个人已经离开。
嘿，看把她机灵儿的。周巡心道，躲得还挺快。
他自信自己的脚程，高亚楠就算跑，这么短的时间里也跑不出门诊楼。所以不管她现在在哪儿，周巡只需要到门口守株待兔就行。
“他在哪儿呢？”高亚楠低声问耳朵上的蓝牙耳麦。此刻她已经脱掉了那身护士服——为免日后麻烦，现在那两件衣服就在她提包里装着呢，还有麻醉针和那支不知道能不能用的手枪。
总的来说，一整套作案工具都随身携带着呢，所以她是绝对不想跟周巡碰面的。
刚才在周巡风一般地卷过急诊大堂时，被崔虎的监控捕捉到了影像，及时通知了高亚楠，所以她才得以先一步藏身在候诊区的人群里。
按说周巡直着眼睛就过去了，应该看不到她的。但她还是心脏狂跳了好一阵儿。周巡这人城府深心又细，而且咬住了死不松口那股子韧劲儿实在令所有他盯上的犯罪、准犯罪分子头痛。高亚楠不想因为自己让周巡牵连出更多的人和事儿。
“没、没见到。旧楼楼梯没监、监控，就急、急诊服务台上有一、一个。”崔虎一心二用地扫了眼屏幕，那一串儿屏幕上都没有周巡的身影。而崔虎面前这台笔记本上是Linux命令界面。他知道新楼里好些个监控探头已经被那不知名的黑客控制了。而这正是他喜闻乐见的。如果那货不输入输出数据，他崔虎追踪什么去？左右亚楠大神都已经走到旧楼门口了，他只需要确保今晚没有任何一个监控画面里有亚楠可辨识图像不就完成任务了吗？剩的时间，就是他们黑客之间的事儿了。
都被对方跟踪自己的数据包了——虽然只是试图跟踪，并未得手——这可是一名黑客完全不能忍的事儿：敢来这一手，你是觉得我技术不行还是手段不够？
他崔虎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好吗？呃……确切地说，他也不是个在谁跟前都没脾气的人。
高亚楠皱着眉，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急诊大厅正门外就停着周巡那辆牧马人，高亚楠看到车子就不禁心头慌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往大厅中透出的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拐去，远远地避开那辆车能观察到的范围。
这大概都怪周巡这人平时太鸡贼了。还记得上次请她赴鸿门宴时，吃着吃着小龙虾就猛然一句“那第十页是你偷的吧”，声调平淡语气笃定，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直击内心，跟刘长永询问时那种造作的气势完全不一样。高亚楠那时候都没来得及收敛面上吃惊惶恐的表情，更别提在那几秒里想出什么合适的应对措辞。
如果是在审讯里，这差不多就算是撂了。
周巡真不是白给的，想起来就让人心惊。
不过那事儿周巡没有证据，他猜到了也无所谓。一则他办公室没监控；二则他在高亚楠这里搜都搜不到物证；三则，那点麻药等他想明白时早就代谢光了，验血验尿都没意义。所以高亚楠干脆三缄其口，反正周巡也没打算认真追查下去。
但这一次不同，物证可都在呢。
由不得高亚楠不担心。
“嘛去啊？”
才跨进住院二部大门外的黑暗里，身旁就飘出了一个漫不经心里都带着犀利的声音。
高亚楠停住脚步，她转过头，看到完全背光的一个角落里，靠在不知道谁的车上的那个人撩了一下刘海儿，站直了身子。
“周巡？”高亚楠把声音稳住，没让噩梦成真的感觉苍白了颜色。“你怎么在这儿？”
周巡来到了高亚楠跟前，他曾经想摸出烟盒的——现在他的心情大概只有烟能化解——但忽然想到高亚楠现在还在哺乳期，又把掏了一半的烟怼了回去。“这话，”他慢慢地说，目光笼罩在高亚楠的脸上，“我正想问你呢。”他的眉间隐隐地带着愠怒，“你在这儿干嘛呢？”
“怎么？你还打算关心关心停职员工私生活？”高亚楠冷笑了一声，对周巡这种穷追猛打她已经没耐心应对，只想立刻找机会离开，但因为罪证都在手里拎着，而她实在没考虑好应该怎么打发这个大麻烦而不会引起更深的怀疑。这一切压力让她变得更犀利，语调中的攻击性已经超出了平日的斗嘴和玩笑：“什么时候周队这么和蔼可亲了？”
周巡听到这话并没有气恼，也没有感觉到被侮辱，甚至都没有之前跟关宏峰做戏时听到对方那句“我跟你就没交情”时内心波动大。说实话，只有面对自己亲人/朋友的言语攻击时才会有情感上受伤的感觉，对待侦讯对象，周巡是冷静敏锐的。他不投入个人情感而用全部的注意力去推演算计。
现在就是这种时候。
周巡能触摸到高亚楠那句话中的色厉内荏。通常，攻击行为都源自于恐惧。言语上的也不例外。
高亚楠在害怕。
用他们的行话来讲，高亚楠有事儿。她身上绝对有事儿。
而考虑到这儿是什么地儿，再加上那条短信，周巡用屁股也能猜出来是什么事儿。
不过目前看起来，高亚楠还没得手。首先，她自己一个人在往外走，而想要把羁押的那个弄出来，他们怎么也得推个轮椅；其次，高亚楠虽然紧张、恐惧，但被周巡拦住她并不焦急，也没过于惊慌。虽然这里可能有她心理素质的作用，但周巡至少有七成把握高亚楠的表现证明她不担心周巡会撞见不该出现在病房外的什么人。最后，周巡还记得他叫住高亚楠前对方面上的神情：失落中混杂着担忧。这不是一个劫狱成功的犯罪分子的表情。
这种分析结果让周巡也多少放松下来——他来得不晚。
说真的，对高亚楠，虽然经常挨怼吧，但是周巡内心里更多时候是把她当作伙伴——一个比同事亲近可靠、跟老关有区别的专业技术上的搭档。当初选高亚楠做他和关宏峰的联络人，除了为了给高亚楠制造个合理的产假、打发缠夹不清的关宏宇之外，支持他做出这个决定主因还是源于他对高亚楠本人的信任。至于一个位置多个功能这事儿，是周巡一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理念下的自然产物，不是特别为了利用高亚楠而给她的额外照顾。
大概就算在猜到高亚楠迷晕自己撕掉案卷的一页，让他扛了这么大一雷那种时刻，周巡都不曾像此刻这么愤怒过。
内心里涌动着怒火，但却是冰冷的，没有冲破理智的——几乎类似于对敌人的。
这种感觉让周巡自己都心惊。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或许并不知道，她可能会让关宏峰为之付出不知多艰辛努力的成果付之东流。
一并抹杀的还有周巡不惜搭上自己前途的加码。
不过理智地讲，高亚楠是应该不知道。
这周巡知道。没人告诉她——他们都不可能告诉她正在津港酝酿的那场风暴。
而且凭周巡对关宏峰的了解，他也知道关宏峰就算把自己难死也不会跟高亚楠表一句功叫一句苦。
所以这个受害人家属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高亚楠就跟投诉上门的林铮家属一样。
周巡从来也不指望得到他们的理解——虽然也看不上他们的指责——但他不能怪他们。
可高亚楠并不是个闲杂人等，她是关宏宇的女朋友，关宏宇孩子的妈，同时也是他们长丰支队的人，是跟周巡和关宏峰共事了十多年的老搭档。
不知者不罪。在心里周巡默念，不知者不罪，不教而诛谓之虐。
可是他还是想问一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不信我也就罢了，你连老关都不相信吗？
周巡把视线从高亚楠脸上往下挪，游弋在她紧抓但在触到他视线又放松的包上，但只是一瞬，他又移开视线，仰头看着天空，大概过了几秒钟吧，他忽然笑了一下。“赶紧回吧。”他说，“下次有哪儿不舒服了吱一声，队里随便还不能找个谁帮你看看孩子，踏踏实实捡上班时间到科里看，不比急诊效果好？”
高亚楠疑惑地看着周巡，摸不准他到底又出的什么套路——毕竟这人习惯布控和按兵不动，再在对手完全想不到的时候奇袭。
“开车还是怎么来的？”周巡无视了高亚楠的质疑，他看了看腕上的表——快八点了，很是不早，不过好处是，跟周巡开车过来那会儿的路况不同，现在路上终于不堵车了，周舒桐如果从支队或者高亚楠家附近飞车赶来，不会超过半小时时间。事实上在先前的电话里他就已经听周舒桐说过，高亚楠的车还在她们家小区里停着呢，而她本人不见了。经打听得知，高亚楠上午就出门了。“诶，看我这记性，你那车是不是还没年检呢？过期有日子了吧？那什么，小周一会儿过来。要不你先跟我车里等会儿，让她送你回去。”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脸上也堆着笑，但周巡的态度却并不是征求意见的那种——他已经在高亚楠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顺手从她手上拎过了提包，率先走向了他的牧马人——就跟他当初硬派个助手给关宏峰一样，都是不容拒绝的。
“毕竟你现在是孩儿她妈，不是孤家寡人，”周巡语调跟脸上的笑容不太搭配，“这要是有什么意外状况，影响的是一家子的事儿，你说对不对。”
“我又不是关队，”因为那个罪证集合被周巡状似无意地拿走，高亚楠不得不随后跟上，正想不着痕迹地夺回来，便听到周巡提起小饕餮。她心中一凛，在心中品度周巡话中威胁还是劝慰哪种意味更多。“我一个停职在家的法医可没资格用个刑警当助理。”
“哎呦，您可是咱们支队首席法医，地位无可取代，比老关这顾问身份可金贵多了。再说了，”周巡又笑了笑，开了车锁，拉开车门做出请的手势：“小周也离停职过去陪你不远了。”
周巡的车停这儿还没五分钟，车里温度尚暖，所以哪怕这一糙老爷们儿从来都不记得换什么秋冬坐垫——他甚至都可能不认为还有换这玩意儿的必要，除了当车里成为现场，长毛的坐垫里可能保留更多生物证据之外，它还有其他什么用？——高亚楠一个刚出月子的新手母亲坐进车中也不觉得冷。
周巡帮高亚楠关了车门，就像是忘了自己手里这提包似的。他掏出电话，从通话记录上边直接找到了周舒桐的，回拨了过去。
“市中心医院急诊门外，麻利儿过来。我已经帮你找着了。如果你再他妈把她给我弄丢了，你也就不用回支队了。”简洁地把话说完，周巡没搭理听筒那边手忙脚乱的脚步声、发动汽车等各种声音，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进到车里，而是站在车外，掏出一支烟点着，就倚在车门上，深吸了一口。
现在周巡能好好捋捋这事儿的经过了。
羁押替换这事儿高亚楠必然是个参与者。
关宏峰跟高亚楠一直都有联系，这他通过那废掉的电话号码猜到了。虽然在那电话里，关宏峰一言不发，但周巡知道那就是他，错不了。
关宏宇遇袭还是周巡电话通知了他的。
但关宏宇受伤这事儿不可能是关宏峰告诉高亚楠的。
不过回想起在法医室外听到的小徐跟高亚楠的通话，周巡不难猜高亚楠对关宏宇两次遇袭的消息怎么来的。
可是她是怎么猜到中心医院就是关宏宇羁押的地方呢？看来整个环节里还他妈有个漏网之鱼啊。
周巡又深吸了口烟。
现在他明白在医院大门外面他觉得不对劲儿的是什么了。
有他妈那么两辆车，停在路面监控死角的地方。周巡虽然没有插手中心医院的高坠案，但不等于说他没有企图通过监控视频瞧瞧事情发生的经过。这路上的监控他是调出来看过的，就在跟专案组友好沟通过之后，给赵馨诚打电话之前。虽然也就看了那么一两遍，但周巡的记性并不差，空间逻辑思维也还行。他知道哪儿是监控死角。
而这两辆车也知道。
这里面没有巧合。那车之所以引起了周巡潜意识的关注是因为那是两辆容量都不小，车窗也都严严实实地被从内部遮挡住的车，甚至连挡风玻璃都他妈蒙着呢。头一眼看去，他都以为那是一条龙服务的私家灵车。
有人在车里捣鼓什么带着亮光、如果不遮挡住就会特别引人注目的事儿呢。
结合这车停的蹊跷位置、高亚楠莫名地知道了关宏宇被羁押的位置、高亚楠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医院这种不乏监控且有警力严密保护的环境下劫囚，甚至考虑到了当初周巡在火车站、二号线周边那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的布控里关宏宇——也有可能是关宏峰——居然能插空脱身的事实，周巡虽然不想，但是不得不认定一个事实，那灵车似的两辆车里，至少有一辆是高亚楠的指挥中心，有能力获取监控信息的指挥中心。
而且还他妈是个跟关宏峰意见相左的指挥中心。
周巡笑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还拎着的女士提包。
他现在太明白为什么关宏峰会发这条短信给自己了。
把关宏宇摆在2.13里，把周巡摆在支队里。
不对，现在应该说，关宏宇自愿把自己摆在被羁押的位置，而周巡自愿站在这个冲锋陷阵的位置上。
这比摆个周舒桐在关宏峰或者高亚楠身边高明多了。
老关你太他妈混蛋了。周巡的笑容里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