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三十五章 三

“到底要忍得了什么样的痛才有资格做个好警察？”

而就在关宏宇的话还没说完时，他的掌心里被塞进来一个硬物。

那形状和触感很熟悉。就是92式的握柄的形状和触感。

身边的枪声比装了消音器的要响亮不少，但却比92式要弱了许多。

张立伟并不太确定是不是已经把七楼半的监控打残了——他的枪法可算不上多高超——但是他确定他给出了一个答复。

一个不容动摇的答复。

你什么时候见过真正的警察跟犯罪分子做过交易？

不，只有拼了这一个选择。

关宏宇扭头，他看到张立伟的眼中似有薄薄的一层水雾，但这水雾并没有柔化了那刑警目光中的坚定。

很没来由的关宏宇耳边响起关宏峰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你根本不配做个警察！

哥，到底要忍得了什么样的痛才有资格做个好警察？

关宏宇想问。

下次见到他哥，他一定要问问。

对张立伟答复的回馈是一声被消音器压得短弱的枪声。

但并没有听到痛呼，只有压抑得粗粝刺耳的喘息声。

枪声又再响了一次。

就像他打算没完没了似的。

“你他妈是太怂了所以才不敢推门儿过来找我吗？”关宏宇问，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同时他的手头也没闲着。

“关队……”张立伟的话被关宏宇压在他手上的重量打断。然后他的衣领一紧，整个人都被拎到了关宏宇的跟前，他还没来得及想一个昨天才做了手术一天没吃饭的人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就被那双近距离逼视着他的眼睛给镇住了。

一个刑警，老刑警，是很难被其他人的眼神儿镇住的。

但那双眼睛里涌动的是烈火。

带着横冲直撞席卷一切的狠厉。

对上这双眼睛心中一颤的感觉不是悍匪那种歇斯底里带给人的颤栗，而是一种会点燃一切，让人情不自禁地随之热血翻涌的震撼。

“你想让他被打成筛子吗？”关宏宇问。

张立伟知道面前这个关宏峰不想。

他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关宏峰比他更不想看到这个场面发生，不是仅是出于一个前同袍的情感，或者一个前刑警的正义感，甚至也不全是出于那人骨子里的血性。还有更深刻更急迫的东西推着关宏峰去努力，去拼命阻止这个也许会被转变成现实的可能。

所以关宏峰对这个决定绝不会让步。

理智和职业素养是一回事儿，但是真实的情感是另一回事儿。

而眼前的关宏峰太容易唤醒别人压抑着的情感的那一面了。

张立伟相当确信自己也不想。

你并不会经常跟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人产生默契，甚至心意相通。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你们实在有着太相似的心情，有着共同的目标，身体里涌动着同样温度的鲜血。

“我知道关队会过来找我的。”防火门里那声音说。

而几乎在同时，关宏宇也低声说了两句话。他的声音完全交叠在门那侧的喊话声里。

张立伟摇头。

这他妈根本就不算是个计划好吗？跟他熟悉的布控、收网的方式完全不同。

但关宏宇肯定地点了点头。“解开吧。”他拿眼神儿点了一下手铐。

张立伟再摇头。就算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似乎冲在前面的也应该是他自己。就算关宏峰曾经的级别比他高，那也是曾经。

“别他妈婆婆妈妈了。”关宏宇晃了一下手腕，发出叮当作响的催促声。“丫精着呢，不会给咱们磨蹭的时间。你那声枪响，到增援过来能有多长时间他会不知道？”

“关队还挺了解我。”

“你闭嘴！”关宏宇逼视着张立伟打开手铐的铐环，“怂货，你不推个轮椅来接我啊？”他问，但当然也没那个痴心妄想，关宏宇还是自己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上走，同时深恨，早知道事情会他妈发展成这样儿，之前干嘛下这么些个台阶。

妈的，看起来逃跑永远都不是个合适的选项。关宏宇想。这定律得记住了。

张立伟握着92式的握把，右手食指压在扳机上，枪口瞄着防火门。

“关队能走下去，也能走上来。”防火门外那家伙惜命得很，竟然能忍住不探头从毛玻璃往外看。“不过我们时间可有限。关队你得抓点紧，你大概有十秒时间。”

“要不你肚子开个口子试试？”关宏宇额头早已经见了汗，就在张立伟拎着他到处乱转时就开始了，现在他说话也带着气喘。但这人偏那么话痨，就像少说了一句就吃了亏似的。

“五，四，三……”

关宏宇无奈只得咬牙加快了上行的速度。对方还是知道他耐受底线的。不过也许对方只是知道自己的耐受底线，这种人你肯定不能指望他会有替他人着想的同理心。

赶在数秒结束前，关宏宇终于站到了防火门前。他伸出手就要去拉门把手。

“等等，关队，你转个身。”门里那人命令道。

八楼的防火门前是八楼半的监控已经可以覆盖到的范围。

刚刚七楼半的监控被毁，对方是看不到关宏宇和张立伟到底在那几秒里干了些什么，或者说有没有藏什么武器在身上的。

关宏宇翻了个白眼。但他知道这节骨眼儿上对方是个不会浪费时间跟他废话的人。企图讨价还价不过是让李凯身上多俩窟窿而已，占不到任何便宜。于是他两手摊开，在门前转了一圈。披着的外衣早就掉在病房外面了，单薄的病号服里什么都藏不了。他甚至连拖鞋都在上楼的时候因为觉得碍事甩一边去了——每次抬腿时想要钩住拖鞋都会引发腹部更严重的抽痛——全身上下一目了然的干净。

他也没打算在这儿耍什么小聪明。

“你也太怂了点吧？”关宏宇的声音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左侧嘴角同样也微微上扬，眼里满是讥讽。“就这点小胆儿干嘛不跟家好好睡觉？”

防火门忽地被推开，差点砸在关宏宇的鼻子上。

一只手从门里探出来抓住他的右臂往门缝里拽去，速度快到张立伟没来得及反应——他也无法反应，毕竟关宏宇整个人挡在那儿像个肉盾。

关宏宇弓步稳住自己，左手一搭，扣在控制着自己右臂的那只手上，右手反缠住对方前臂的尺骨处抬肘上撩，扭腰用肩背的力道将对方从门缝里拽出来往楼梯间地上一压。

藏在防火门后那人发出了短暂的惊异的声音，但他见机反应极快，在关宏宇扣死他肩井之前，一个前滚翻脱离开关宏宇的压制，顺势将握着关宏宇手臂的手向下撸到手腕处翻腕往前一带，同时抬腿扫在关宏宇的右小腿上压住。

关宏宇重心不稳——他本来就因为受伤下盘不稳——向前扑跌，于是赶紧一膝跪地屈肘沉肩撞向对方肋部。他占的是对方因另一手持枪所以不能锁死他手腕的便宜，然而，吃亏也吃在这里。对方手里有把枪呢，人家之前不用不等于说不会用。

在关宏宇一撞之力还没发实成呢，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在他脑袋上了。于是他就停在了这个半蹲跪的姿势上。

“放下枪！”张立伟此时已经上了一半台阶，见状忙抬手用手中那把92式瞄着防火门前那个穿着医生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男人，扣动扳机。

没将目标从门缝里拽进走廊，自己反而被拽出防火门，这情况大出那男人意料。虽然现在他仍算是控制了局面，但他终究将自己暴露在张立伟的枪口里。他眼角瞄到楼梯上的人影，下意识地转动枪口的方向扣动扳机。

以攻为守逼着对方闪躲打乱瞄准的动作是现在唯一自救的方法。

关宏宇没照量着去夺枪。他知道这人身手非常之好，刚刚那两下擒拿他们简直带着在部队里操练的那种熟悉感。他会的人家也会，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关宏宇根本没胜算。眼见扳机都已经扣下一半，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抬手一推。

管他瞄没瞄，射向八楼半的楼梯总是安全的。

只有一声枪响。

是带着消音器的声音。

张立伟迅速伏低，子弹似乎离他的脑袋有些距离。而他手中的92式没响。他没扣动扳机——不是没扣，是扣了没扣动。

猛地想起之前关宏峰的话，他在趴在楼梯上之前下意识地扬手把枪像个暗器似的砸了出去。

关宏宇还没来得及看伤亡就被从地上拎了起来，挡在了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身前。

一个物件迎面就飞过来了，防火门前这俩人反应比意识快，纷纷偏头。

那把92式从他们俩脑袋上飞过去，穿过了半敞着的防火门，砸到住院区走廊的墙上，又掉在地上，变成两块——弹夹都掉出来了，可见这一扔用的力气之大。这砸脸上就是要破相的架势。

关宏宇扭头瞥了一眼那把枪的下落，又转过头来瞪圆了眼睛看着边从楼梯上爬起来边掏配枪的张立伟：“你故意的吧？”他带着怨念问，“你们俩一伙儿的？”

张立伟张了张嘴，看起来好像想解释一番，但显然目前也不是什么合适时机，最终他用往楼上窜了两步而代替了说话。

“站着吧。”挟持着关宏宇的男人把枪口又抵在了这个人质的脑袋上——这次没给歪头的余地——对跑过来的警察道。

“咱俩现在都是逃犯，”关宏宇语调里带着“你是不是个傻逼”的意味，极力躲着那枪口，刚发射完的枪管贴在皮肤上他妈的很热，“你觉着你拿我威胁他有用吗？指不定他更想打死谁呢。”

这么一个不尊重挟持者的挟持对象真的很烦人，太他妈的想让人动粗了，但他这话说的好有道理。那白大褂忽然意识到之前的策略出现了漏洞——人质不能交换。

不过张立伟倒是真停下来了，就是手里警转的枪口还没放低。

不管那警察出于什么考虑，白大褂还是挟持着关宏宇向走廊里了退去——就算不能用来威胁，但是当个人盾这目标人物的块头还是合适的，而警转的力道不够穿透人体。虽然如果真的出个什么闪失，那就不能完成整个计划。但在自己安危受到威胁的时候，谁管得了那么多？

——在离开防火门口他立刻就将门关紧。

退进门里之后，关宏宇第一时间扫视了一眼整个走廊。

现在走廊里已经清空了。靠近电梯那端站着另外一个持枪男子。之前在走廊中间尖叫的病患和那护士都在护士站旁边趴着，关宏宇没看到血渍，估计就是趴着冷静而已。那持枪的说话比警察好使多了，他觉得真该让张立伟过来好好学习一番。

防火门旁边的地上靠坐着李凯。身上好几处血窟窿。右大腿的血在地上已经汪了一滩，还在慢慢扩散。关宏宇看到他胸口还有起伏，但是人似乎已经没了意识。

“就你们两个半人儿就敢劫狱，你们他妈到底要干嘛？”关宏宇问，“就那么迫切地想给我垫背吗？”

“是营救你，关队。”进了门口，紧勒着关宏宇的胳膊已经放开，但挟持他的男人一点没松口，瞥了一眼地上的警察，这个显然是两人中首领的男人道：“小六，你把地上那个弄轮椅上。带着走。注意点门口，有个风吹草动就干了他。”最后他特地提高了声音对着防火门说。

那是说给门外的张立伟听的。

他耳机里的声音告诉他张立伟就在门侧，随时准备冲进来的样子。

走廊那头的持枪男子闻言跑过来，试了试，没法单手把李凯拎起来——失去意识的人真的死沉死沉的——于是不得不把枪的保险关了插进后腰，腾出两手来拽着地上摊着的李凯往先前关宏宇坐的轮椅上拖，在地上画出整整两条血痕。

“那警察得留下立刻就医。可能伤了股动脉了。”关宏宇握拳，尽量平稳地说，“不是说好了交换的吗？”

“改主意了。”白大褂漫不在乎地说，感受到关宏宇明显变得粗重的呼吸，他笑了，推着关宏宇让他往电梯方向走，手里的枪口在对方心脏的位置点了点，“关队，你怎么能相信一个犯罪分子的话呢？”他的声音里满是揶揄，眼里都是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