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三幕 城市之光（七）
“幸会幸会，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大名鼎鼎的沈笠博士。”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刚刚上完厕所的沈笠重新坐下，准备对食物发起第二波攻势的时候，一名穿着棕色大衣的外国男子来到他的身边打招呼，对方身上有种独特的檀木香古龙水的味道，这让一向对化妆品反感的他胃里面翻江倒海。不过出于礼节的关系，他还是起身和对方握手。
“我是来自瑞典皇家科学院的特邀教授，此次前来中国是为了搜寻那些富有才华的科研者，并且尝试与之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对方的中文说的十分流利，甚至还带有一丝江南地区独有的口音，只不过这些特制还不足以沈笠对他产生什么好感。
“瑞典皇家科学院的特邀教授？”桌对面的庄学民打量着这个外国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等，你刚刚是不是和那群人进了隔壁的KTV包厢。”
“啊——关于这个，我对我同伴失礼的行为感到抱歉。请放心，他和那位女博士真的只是想讨论合作，那个举动不过是一种示意友好的方式，只是可能和你们国家的文化不太符合。他们现在已经谈好了，现在正在隔壁吃饭呢。”对方指了指沈笠身后五张桌子的位置。
“我接受你的道歉——”沈笠握手完毕后，又坐回座位，他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在撒谎，没有哪个国家打招呼的方式是拍打对方的屁股吧？除了特别熟悉的朋友外，“但是如果你要找‘富有才华的科研者’，你恐怕得另寻高明，我沈笠是个科研界的奇葩，比我厉害的人还有不少，比如我对面的这位庄学民博士。”
“你这家伙不是在报复我吧……”桌对面的庄学民做了个古怪的表情。
“沈笠博士，我既然已经表明了我的身份，我想咱们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对方上前一步，与沈笠保持着一掌之距，“我刚刚说的富有才华，即能够为人类进步发展作出贡献的人物。话说你听说过瑞典皇家科学院么？”
“我对外国的学院不感兴趣。”沈笠向后退步，试图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就是专门颁发诺贝尔奖的那个学院。”一旁的庄学民为他解释，“沈笠你是猪脑子么，你该不会连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吧。”
“我听过这个学院……但是，具体是做啥的就没那个心思去研究。”
“既然你的朋友知道，那么相关的科普事宜就交给他稍后进行吧。”对方继续向前逼近，“此次研讨会，我们听闻了沈笠博士的消息，因此代表科学院以及欧洲联盟的各个成员国，特地前来劝说你接受诺贝尔奖这个荣誉。”
“是么？那么我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拒绝！”他重新回到座位，用坚硬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我受不起这份特殊的荣誉，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我还是更愿意选择我的啤酒和炸鸡。”
“你是在是太谦虚了，你知道你的天气控制系统问世后，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代表着什么么？”这位教授说话滔滔不绝，沈笠不禁怀疑他的喉咙里面是不是有个小马达，“人类——这个全世界唯一拥有智慧的生物，终于在长达万年的束缚中战胜了自然，‘源’以及天气控制系统的问世，将有可能使得人类社会迈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哦，是么，那关我屁事——据我所知，你们那些评委不是一个二个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么？口口声声对那些曾经拒绝获奖的人说什么‘你不来领自然有人来领’之类的话？怎么，到我沈笠这里你们又换了一副态度，还是说我身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么？”沈笠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一旁的庄学民看到这一幕心里面暗自爽快，可是他却害怕自己如果表露出高兴，那么自己的事业有可能受到牵连；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沈笠这样的奇葩，恐怕没几个人敢在公开场合调侃这种科学界的权威奖项。
而反观这位教授，明显是听出了沈笠话里面的意思，他的嘴角颤抖了一下，轻咳几声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领，继续说道：
“咳咳——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沈笠博士，据我在前往中国之前就了解过一些情况，您在发明此系统后，便将其无偿捐赠给了云堤城人民政府以及城市管理委员会，同时删除了和系统有关的所有资料；为什么您就不愿意将研究成果公开给全世界呢，我相信您这样大公无私的人，一定能够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
“我懒得和你说话，等你见到城市管理委员会的那群人……”
“云堤城的话……我也会去进行相关的调查，可那都是后话了沈笠博士；据我了解，您现在在国内的名声似乎不是很好，因为拒绝我们诺贝尔奖这件事，你现在成为了舆情的攻击对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你自私和败坏国家名誉——这与我们诺贝尔奖的设立宗旨相悖。接受这项荣耀，为你的国家争取荣誉，同时也能够获得好的名声……”
“既然我和你们的那个什么……”沈笠挠着后脑勺，“……设立宗旨相悖，那就别颁发给我了呗，沈某人不才，没有资格享受这份殊荣。”
“另外……根据组委会的商讨结果，鉴于天气控制系统拥有能够使全人类进步的成效预期，我们可以破例将颁发奖金翻倍。”
“我说你刚刚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听我说话。”沈笠打了个响指，将教授从他自己的思绪中拉出来，“我自私，我败坏名誉，我承认了，你想拿我怎样？咱们有话直说吧，一旦我接受了这个奖项，我的科研成果就必须公开给全世界对吧。”
“是这样没错，每一个科研者都必须秉承着无私奉献的心，否则的话人类还怎么进步，从古至今那么多的科学家们都……”
“行，既然你已经承认，那我就更不打算接受这个奖项，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那实在是可惜……您就这样与一个世界级的奖项失之交臂。”教授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的嘴角在颤抖，“不过……我们是不会放弃的，您不接受这个奖项就是整个人类社会的损失，我们会坚持下去，直到你获得奖项的那一天。”
“随你的便。”
沈笠摆了摆手，坐会桌前自顾自的吃起蔬菜沙拉，还不忘拿起旁边的黑椒汁倒进去，对面的庄学民见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对那位教授笑笑，然后拿着一把银制的小叉敲打咖啡杯。
“哪位是沈笠博士？”
一名嗓门响亮的男人从旋转餐厅的后方走过，沈笠听见又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顿时一个激灵，吓得差点叉子都没有拿稳；那名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比沈笠大不了多少，留着的胡茬像是豚鼠的胡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上世纪美国电影中的拿着马克沁机枪的黑帮成员。不过他的穿着却十分得体，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领口处别着的扣针似乎比得上某奇葩科研者一年的工资，被擦得锃亮的皮鞋就像他的嗓门一样有劲，至于那手表，则是某个晦涩难懂的奢侈品牌。
“这位就是——”刚刚那名教授指了指愣在椅子上的沈笠。
“呦呵，‘天气控制系统’的发明者和我想象中的形象有些差距过大啊。”
“……你想象中的样子是啥样？”沈笠的声音有些颤，他自己心里面也承认自己确实被对方的气势给吓到了；和刚刚的那位教授比起来，眼前这位男子显然和他不是一个量级的。
“怎么着——也得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吧。”
对方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花格子衬衫，不经意的露出嗤笑。见状，沈笠也只能假装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虽然之前进入冷餐会的时候自己就立誓不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可人毕竟是有自尊心的动物，自己的大众脸被认出来后难免会有点害羞的情绪。
忽然，沈笠也想起对方的身份了，昨天晚上和闰德宇乘车到达海沧酒店的时候，在休息区坐着两男一女，他应该就是其中之一；这三个人因为坐在靠大堂的一侧，想让人不注意到都困难，更别提那身在沈笠看来实在是难以理解的奢华衣服。
“抱歉，我平时就穿这一身衣服，我反正觉得没啥不妥。”
“哈，你还真把自己当块料了是不是？发明了一个天气控制系统后拒绝诺贝尔奖，用这种势头一夜暴富了是么？”对方指着窗外那一阵阵飘过的乌云，“你看看你发明的那个破玩意儿，还控制系统？我看就是个造雨的机器吧，除了下雨啥也不是。”
“嘿，谁说我一夜暴富的？”
“新闻上面都是呢，你这家伙不交出系统绝对别有所图。”
“这位先生，沈笠博士发明的天气控制系统已经得到了瑞典皇家科学院的认可，你这样的言论有失妥当，也不符合你的身份。”不知为何，一旁的外国教授开始为沈笠辩解。
“你他妈又是谁啊？”
“我是瑞典皇家科学院的教授，专程前来拜访沈笠博士，劝说他接受诺贝尔奖；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接受的意图。”
“那不就和新闻上说的八九不离十嘛。”男子摆了摆手，环视了一周，“我本以为你们这群科学家一个个都是无私奉献的人，结果呢，嘴脸一个比一个恶心；半成品的东西就好意思说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简直是笑话，那东西要真的能控制天气，我们就应该活在科幻小说里面了。”
“这话什么意思？谁说我嘴脸丑恶了？”沈笠起身，似乎是想和对方理论；男人也毫不示弱，借助自己一米九的个头压着对方，“我沈笠要是做过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情，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你没这个胆量——”对方断言，“你舍得你的那些欲望从这里跳下去么，你要跳下去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本想着和朋友来厦门看看能不能看到些什么有前景的项目，结果一到现场，让我们在什么学校食堂吃饭？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换了个地方，结果餐厅里全是群书呆子。”
“哦，你是那些所谓的‘投资人’对吧；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那个本事自己在实验室里面待上十年试试，除了骂我们书呆子你还会干啥？”
“能请别人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干呢？更何况，没有我们的投资你们也活不下去对吧。”对方露出胜利的笑容，“据我所知，你们这群人的生活条件似乎都不是很好，为了一点点经费斗来斗去，最后可能还没什么成果。搞科研？疯了的人才回去搞科研。”
“庄学民，我们走，这鬼地方我现在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当初就不该听那个徐振海的话。”
“等等，你认识徐振海？”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男子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这不管你的事情。”
“只要是和钱有关，就关我的事。”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让谁，不过沈笠心里却明白，如果发生肢体冲突，自己一米七的个子是不可能与一米九的男人抗衡；他忽然想起了高中时期学生们流行的一句话：打架学再多的武艺没用，还不如身上多长点膘。
“唉——老大不小的人了，就不能消停会么？一天到晚的像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高压锅，你活着不累么？我下周给你预约一个私人医生吧。”
“哼——看到那一片片的绿色我就来气，更何况事件的始作俑者就在这里。”
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过来，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对方便很快恢复的平静，沈笠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性：纤细的身姿，脖子上闪着光亮的昂贵项链，秀发下藏匿着的宝石耳环，还有那完美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的五官，这样的女性出现在冷餐会上，似乎很容易吸引人们的目光。
不过既然她能够很快让一个一米九个头的男人冷静，想必应该也是投资者的其中一员。
“我对此表示歉意，沈笠博士，我这位朋友的性格就是这样；不过……这也和他从事的生意有关，不然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从狼多肉少的市场中达到现在这种独占半壁江山的局面。”
“请问你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昭雨筠，目前经营着几家私人能源公司；我旁边这位则是胜嘉良，人如其名总是争强好胜，从事的是房地产和一些运输行业，虽然说这家伙暴跳如雷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倒是也可以理解。”
“我说……有必要在替别人介绍身份的时候加几句调侃的话么？”这名叫做胜嘉良的男子插着手，把脸扭朝一边，眼珠子像是狼一般扫过整个旋转餐厅。
“哈？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呢。”
“合适的时候我无妨，但是今天……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又犯病了……博士你别理他——咳咳——我们其实是三个人来的，坐在餐厅后面还有个小白脸叫做云倧，现在应该正在和另一个小白脸闰德宇聊天呢。”昭雨筠看着同伴滑稽的样子下意识的扶额，“刚刚闰德宇来找我们谈过，说你们是朋友，还提到你有一个项目需要人的帮忙；所以呢，我们就在这样的场合下认识啦——”
对方伸出手示意沈笠，后者也值得硬上。
“其实我昨天在海沧酒店喝咖啡的时候就看见你了，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认出你就是那位发明天气控制系统的沈笠博士。”
“这就是一副大众脸的好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莫名其妙有种自豪感。
“话说，所有科研人员都像你这样死板么？”
“我看起来很死板？”
“就目前你给我的第一印象而言，的确是这样：从进入这个餐厅后，你就和你的那位同伴就像挤公交的大妈那样抢到了最好的位置，还不忘放上一件衣服占座；取餐的时候全挑着贵的，见到有人行恶也会出来打抱不平，简直就是还没有从象牙塔里面走出来的小青年……或者说，在一个社区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小市民。”
“我有……全部都拿贵的东西么？”身后的庄学民自言自语，盯着桌上那些看着奇形怪状的食物，似乎是在推敲它们的价格，露出一副学者的模样。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评价我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沈笠无奈的赔笑，“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权力选择我应该成为什么样子的人，所以其实别人怎么评价我，我也无所谓。”
“你知道吗沈笠博士，我喜欢你，和你谈生意一定会很开心。”
昭雨筠很爽朗的笑了笑，而后示意沈笠坐下，自己则从旁边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沈笠的身边，而后很不耐烦的用手挠了挠那件价值四位数的裙子；刚刚还是一副高傲态度的胜嘉良见到此情此景一时间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好朋友就这么和自己的“敌人”打成了一片。
“这衣服真讨厌，勒着腰，我感觉自己像是个移动氧气罐……不谈这些，我们还是来聊聊你的那个什么投资吧。”
“喂，我说阿筠，你该不会真想要和这家伙谈生意吧？”
“有什么不可以，你难道就不想在云堤城给自己弄几栋房子么？那可是雨城啊，雨城——这么富有诗意的名字，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哼——无聊，我要回去了。”
胜嘉良像是个赌气的孩子一般，插着腰闲庭信步朝着旋转餐厅另一侧走去。
“看来此处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了，那么我也告退。”
所谓皇家科学院的教授也离开了此处，沈笠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不过谁又知道眼前的这位昭雨筠，究竟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
“我、胜嘉良、还有云倧，我们三个人啊……其实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胜嘉良小时候天天打架，云倧则是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导致我经常得扮演姐姐的角色去照顾他们，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怕，看见他俩闹腾我就头大。”
“真羡慕你们这样的生活啊，从童年时期就能有这样的友情。”庄学民发出一声长叹。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哦，我是庄学民，原来是搞纳米技术的，只不过现在没在做了，所以只算是半个博士，我这次是陪我的好朋友沈笠一起来参加这个餐会，同时为他出谋划策。”
“看来你这个朋友当得并不是很好啊，刚刚胜嘉良大致厥词的时候我观察到你一直在后面坐着一句话也没说。”不知为何，昭雨筠开始调侃沈笠的同伴，还不时向他抛出暧昧的表情。
“这个……这是因为我脑子得花费些时间思考出一个最优的解决方案。”庄学民摸着后脑勺大笑，“不过，就结果而言，没有爆发什么冲突简直是太好了不是么——我和沈笠也算是认识蛮久的，他这人啊，有些时候就是脑子一根筋，不过我不怪他，咱们搞科研的人都有这个毛病。”
“也许是时候让别人多对你们这个群体来些关照了——现在的花边新闻太多，要不是因为你拒绝诺奖，谁会闲着无聊关注科学家这个群体。”昭雨筠表现出一副慵懒的模样，接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不过……也好，一天到晚和舆论做对的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想……聚能生命搞这个冷餐会应该不是让我们在这里闲聊的。”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进入平常的那种状态了。”对方露出失望的表情，看来应该是还打算和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科学家多聊几句，“就像刚刚我说的，闰德宇谈到你需要一笔投资搞科研对吧。”
“我已经有聚能生命的支持了，所以并不是我。”
“哦？有趣，那么是谁需要这笔投资呢？”
“静海师范大学……”沈笠摊手，“虽然说云堤城确实建城看起来没过多久……但是大学里面的某些设备已经过了它的使用寿命，现在学生们面临着器材不够用的问题，而器材不够就代表无法完成研究课题，无法顺利毕业等……”
“嚯，静师大不是那个出了名高傲的学校么？居然也会面临这样的情况。话说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政府出面解决么，找我们这些企业家干啥？”
“我有个在中科院工作的导师……他出的主意，说了一堆道理让我来参加这次的研讨会。”
“这太——明显了！沈笠博士，你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啊。”不知为何，昭雨筠突然用双手捂住太阳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相信我的导师，他原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更何况，他让我参加研讨会也是为我好，尽管我自己并不是很情愿……就当做是报恩吧。”
“从某种意义上，我似乎有些理解为啥很少人原因去搞科研的原因了……”
“什么？”庄学民对此话感到疑惑。
“没什么……我们还是言归正传，你们二位既然都来了这里，那么还是先聊聊自己的事儿吧。”
“我们不是在讨论投资的事情么？”沈笠更加疑惑了。
“你以为生意人之间聊这种事情，都要向电视剧里面那样一板一眼的么？”昭雨筠示意服务员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双方聊自己的故事，然后坦诚相待知根知底，这算是企业家之间不成文的规矩；那么就从这位看起来话很少的庄学民博士开始吧。”
“别别别，现在已经不是博士了。”庄学民顿了顿，“我几乎没啥故事，就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硕士、博士……听父母的话，从不谈恋爱，从不惹事，也不打架啥的，就是一心读书，最后相亲结婚，然后一直很平凡的活到现在，这一点和沈笠很像。”
沈笠的眼神有些飘，庄学民意识到自己说道了沈笠的痛处，便赶紧转移话题。
“咳咳……如果硬是要说是有什么起伏的话，就是我放弃了科研，选择离开实验室出去赚钱；刚刚你那位叫做胜嘉良的同伴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事实却是是这样……我很多同行面临着吃不饱饭的问题，所以他们会抽出一部分时间去经营自己的副业……身心疲惫的状态科研成果自然也出来的很慢。”
“你说你出去赚钱，你找了什么方法？”似乎是聊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昭雨筠用手杵着下巴，展现出一副倾听者的姿态。
“有些难以启齿，就是给那些私立学校做代言之类，有些类似……闰德宇给购物节做代言，我把我的名字挂在那些学校，学校用我博士的噱头招收学生。这样一来学校有钱赚，师资力量提升，家长开心，我也有钱赚，更重要的是比呆在实验室里面轻松多了，简直是一举多得。”
“嗯，教育行业确实是暴利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庄学民博士，你还有打算回实验室么？”
“这个……是有这样的打算。”他顿了顿，“不过还没有确定到底什么时候，我必须得赚够钱让自己的家庭不用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过上好的生活。在这之前我应该是不可能回到实验室了。”
“对你来说，赚多少才是足够？”
“我不知道……”庄学民被对方问住了，半伸着舌头喘气，右手下意识的去抽桌子尽头的餐巾纸。
“对于普通人来说，赚多少钱都拥有不够——这是我这几年做生意的出来的结果。人的欲望是无限膨胀的，你今天吃了馒头，就会想着菜包；今天吃了菜包，明天就会想着肉包……”
“道理谁不懂啊。”庄学民打断了对方的话，“不过就算是懂……又有几个人会去做？抱歉，因为我们不是一类人，所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群人真实的想法。就算是最不成器的科研者，他心里面也是有着自己的初心。”
“初心啊——”昭雨筠用了个长音，“确实是个好东西，那么我就祝你早日回到科研中吧，毕竟你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如果跑到社会中摸爬滚打，简直就是人类的损失。”
“怎么老有人说什么损失损失的，我还没厉害到那种程度呢；要说能够配得上这样言论的人，我对面不就坐着一位么？”
“你可别抬举我了。”沈笠做了个鬼脸。
“那么，请允许我为两位科学家们干杯。”
“干杯！”
三盏红酒杯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往常不一样，沈笠这次似乎对于“科学家”的称呼并没有以往那么抗拒。也许是因为身处这种豪华的地方，他总得掏出点什么东西来配上这些装饰；就像眼前这位女性华丽的五官和奢华的衣服，“科学家”的噱头在他眼里也算是能够和那件衣服媲美的东西。
想到自己之前还对这个称呼不感冒，现在却得靠着这个称呼来合群，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下贱。
“波尔多的红酒——云倧那家伙对酒特别感兴趣，话说你们二位有酒品方面的知识么？”
“我对穿透射线、量子波动、平流层对流层这些东西了解；酒的话……我爱喝啤酒。”
“黑啤还是精酿？”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就是那种云堤城本地产的酒，只要几块钱就能买一瓶。”
“你们不是个海岛城市么？哪来的本地酒。”
“云堤城可是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立体农业技术，所以本地人在信业区弄几个酒厂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信业啤，一个不怎么出名的牌子。”沈笠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自豪感。
“那么……来和我聊聊云堤城吧，你在那座城市生活了这么久，对城市的感觉之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