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三幕 城市之光（四）
4月26日 厦门市 思明区 海沧国际酒店附近
拉开窗帘，天空中仍旧没有太阳，哪怕是距离云堤城近千公里的位置，仍旧是受到了“源”的影响，淅淅沥沥的雨水在乌云笼罩的城市中飘荡，仿佛没有家的孩子，四处寻觅着蔽身之所。和夜晚不同，白天的鹭岛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现代化都市，高楼大厦从岛屿中央到四周落错有致，好似由多米诺骨牌搭建的金字塔，此时如果有日本电影中的大怪兽出现，那些楼宇恐怕会接二连三的倒下。
“黑烟？”
在隔着窗户洗漱的时候，不知发生了什么，城市街道的某处生起了黑色的烟雾，它缓缓飘散到天空中，而后和低矮的积雨云混合在一起，突然沈笠想到昨天司机说过大街上似乎有游行的队伍在作祟，于是他在心中祈祷自己千万不要遇见他们。
洗漱完毕后，他把厕所让给诺可，自己则打开门去查看闰德宇的状态，不过他敲了半天门，里面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沈笠把耳朵凑在门上，只听见水流过的声音。
“闰德宇，你醒了么？今天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马上马上，沈哥我在穿裤子。”
终于在敲了几次门之后，对方终于开了门，不过却没有拉下门的保险栓，只是虚掩着几厘米的缝隙，刚刚够探出半个脑袋。闰德宇的脑袋就杵在门把手附近。
“我说你在干什么呢，今天不是要去参加研讨会么？”
“德宇，是谁来找你啊。”门里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哦不没什么……你再睡一会吧。”闰德宇朝着房间内喊道。
“怎么？你房间里面有别人么？”
“哦，我的几个粉丝罢了，今天早上刚刚到的，说是想要学习我的一些表演方面的经验，我就让她们进来了。”
“所以……今天不能陪我去参加研讨会了么？”听到对方的话，沈笠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啊……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刚刚徐振海和我打过电话，他已经到楼下了，他说他会在大堂等你，直到你用完早餐后，就带你去参加研讨会的地点。”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实在对不起沈哥，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行啊，那晚上再见了。”
闰德宇关上门，而沈笠则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拿出所有的衣服，着手挑选徐振海口中“适合研讨会的衣服”——T恤显得不严肃、穿上大衣的话自己又像是个卖盗版光碟的、红色的衣服太过于鲜艳，要不戴个鸭舌帽？这样一来自己又像是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
最后选来选去，沈笠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的穿衣实在是太过于随便，穿着拖鞋和褂子去教室讲课对他来说习以为常，而当有人刻意要求他的穿着时，自己根本就是翻开柜子病急乱投医一般的胡乱塞衣服。
不过幸好这间五星级的房间衣柜内有配备好的西装和皮鞋，黑色的布料与白色的衬衫确实很搭配，既然是“使用免费”的话，自己就毫不客气的把它拿过来穿了。不过他摆弄了半天还是不会系上那条绿色领带，因此便骂骂咧咧地把它甩到了衣柜的角落处。
“诺可，我们走了。”
诺可待在自己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因此沈笠放弃了把她一个人留在酒店内的念头。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餐，餐厅地点在二楼一处名为“百花”的大厅，这里有着沈笠平日在云堤城根本见不到的食物，且不说那些在各种大师手中摆设出来的拼盘，光是眼前那个看着像是五角星一样的油炸类食品，他有些倍感焦虑。
不过即使焦虑，肚子的叫唤还是让他鼓起勇气拿出盘子和筷子挑选桌上的食物，一旁的诺可似乎也没有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食物，便只得用鹦鹉学舌的方式跟着沈笠拿起一样的食物，紧接着二人找了一处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嗯……这个看着是可以吃的东西么？”沈笠盯着盘子中央的饭团发愣，饭团被一层墨绿色的不明物质包裹着，这样的形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端午节的粽子，因此他把那层不明物质去除后，拿着对着饭团最下方的部位猛咬了一口，结果因为用力过大的原因，饭团里面的汤汁从另一侧喷了出去，喷到了诺可的脸上。
诺可似乎对着突如其来的袭击感到惊奇，不过几秒钟后她也学着沈笠猛咬饭团，同样的汤汁也喷到了沈笠脸上。见到对方狼狈的样子二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而后准备进行下一道美食的享用：一个看起来像是木瓜，却被从中掏空，内部放着一块类似巧克力的东西。
沈笠心想那个应该就是吃的东西，于是便把巧克力取了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咬不动。
“沈笠博士，那个只是一个装饰用的玩具，这个看起来像是木瓜的东西才是吃的。”
突然，徐振海出现在他的身后，同时用一种善意的语气提醒他；沈笠见状，整个人显得有些尴尬，他稍微咳嗽了几下，把那个像是巧克力一样的东西丢到盘子里面。
“我……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好奇想要去试试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可以吃。”
“嗯？正常人都不会把玩具放嘴里吧，又不是小孩子了。”徐振海在沈笠的身边坐下，毫不客气的从他的盘子里面拿了一个樱桃塞到自己的嘴里。
“话说，闰德宇不是说你在大堂么？”
“大堂里面太无聊，我心想你有可能在这里，所以就过来看了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对方津津有味的看着餐厅内周遭的人们，而后又将注意力放到那块墨绿色的不明物质身上，“我说你们父女二人是不是没见过日式的饭团？这东西虽然看着像是包粽子的箸叶，但却是压缩的海带。”
“这我也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吃海带。”
“也罢……我没啥资格点评别人的饮食习惯，我只是想要来提醒你一些事情。”
“怎么？不会是那个研讨会已经开始了吧。”沈笠一边吃一边问道，食物在口腔中咀嚼，让他的发音像是婴儿的吴侬软语。
“不不不，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至少在这一个半小时之内都还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徐振海掏出自己的手机，“刚刚总部那边和我发了消息，说是有个国外的在逃通缉犯潜入了厦门市，湖里区现在被封锁起来了，所以研讨会的地点也发生了临时的更变。”
“哦？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厦门大学——”徐振海摆了摆手，“——对面的一个海洋研究所，因为地方不大的关系，所以可能会显得有些拥挤，我提前说一下好让你有个准备。”
“这次研讨会来的人很多么？”
“基本上科研界中知名的人都来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有一部分到达了研究所，另一部分则是在前往的路上。”似乎是感到有些口渴，他去自助台拿了一杯热牛奶，“说实话，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科学界精英们，恐怕着这段时间内时绝无仅有的，尤其是在当下的形式里。”
“形式？”
“云堤城和大陆不一样……我作为大陆人，亲身经历了从繁荣转向衰弱的历程，受的教育是单纯的理想和浪漫主义，而现在满眼所见的，全都是金钱至上和欲望崇拜……”徐振海顿了顿，“把我的话忘了吧，想我们该走了，我会负责送你到研究所的门口，然后在外面等到你们的研讨会结束。”
“说的也是，让那些家伙等太急了也不好。”
话毕，沈笠擦嘴起身，将他和诺可的盘子送到收纳区后，拿起纸巾擦嘴。
“沈笠博士，不知能否听我说件事情。”徐振海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此次的厦门之旅你对此不是很感冒，但是你要明白，你的导师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整个科学界，很多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身体不属于自己，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必须要承担的责任。认清形势放弃幻想，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对于人生的妥协。”
沈笠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了看他，而后便牵着诺可的手走了出去，徐振海则是叹了口气，而后紧随着沈笠的脚步而行。
很意外的，此次来迎接沈笠的并不是昨天晚上那辆加长版的林肯，而是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徐振海对此的解释是：那辆林肯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从聚能生命内取出来使用，昨天就算是特殊情况，再加上他戏称自己为“科目二杀手”，没有驾照的他只能选择这种出行方式。
和云堤城的人工出租车不同，厦门市的出租车并没有驾驶员，徐振海将沈笠二人送上后座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前座，输入自己想要去的目的地后，使用手机进行网络支付，汽车就自己慢慢的动了起来。
天空是灰色的，空气中的雨水似乎比之前更大了，沈笠和诺可坐在后座，一边听着天气预报，一边看向右侧的水天一色的大海；收音机里说浙江一带出现了雷暴雨天气，积雨云正在朝着南方移动，作为亚热带季风气候区，这种现象并不罕见，奇怪的是这样的降水是发生在四月份的下旬，“源”的失控似乎使得梅雨季提前到来。作为天气控制系统发明者的沈笠，必须要为自己发明的东西负责，他本人对此也十分清楚，因此他也时常会感到恍惚，应该要阻止源继续失控的他，却在外地办着一件在自己看来无关紧要的琐事。
自己的导师楚立群说，他想要利用沈笠开一个“先河”，鼓舞更多的年轻人加入他们的行列中，先不谈沈笠本人自己的意愿，在他从静海师范大学所知道的情况里，静师大每年的高学历人才数量是在逐渐减少的；除了越来越严重的老龄化之外，就是年轻人生活压力大使得他们无法静下心来钻研学术。
昨天闰德宇用临时工的例子类比，说大学内有很多导师喜欢利用特权将学生的论文说成自己名下的文章，这样一来二去，似乎大家都已经对学术感到失望和无趣；沈笠心想，自己当初如果没有潜心搞学术，而是像闰德宇一样走娱乐路线，自己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呢？
在他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徐振海接了一个电话，他隐约听见了“工作”、“赔偿”、“镇压”和“洗脑”等词汇，出于好奇，他询问了电话的内容。
“没什么，就是一些和游行有关的事情。”对方悻悻回答，似乎并不打算就此讨论下去。
“是昨天晚上我们谈论过的那个么？”
“算是吧，就是一群没有一技之长的无业游民想要不劳而获罢了，沈笠博士，咱们花时间聊他们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不尊重——聚能生命利用科技的力量使得时代向前迈进了一个脚步，这群人居然抱怨自己没有工作，简直是一群反智主义者。”
“聚能生命提供不了合适的岗位么？”
“怎么可能啊，我们可是一直以来都缺少人才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
“哈，我还不知道我是高级知识分子。”沈笠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
“除了科技之外，聚能生命的业务还涵盖了文娱、制造、高新技术产业以及第部分的三产业和第二产业，我们创造了这么多的工作岗位，没有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乞讨呢，结果他们却抱怨给的工资太少，做多少拿多少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确实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徐振海，我有些好奇你在聚能生命里面是做什么的。”
“代理人。”对方说话的时候，手指头在空中旋转。
“我知道，就是类似于学生时代中的班长是么？”诺可很快对徐振海的话做出反应。
“哈哈哈你很聪明嘛，学生时代的班长就像是班主任的传话器，而我作为代理人，自然而然就是为聚能生命发声的……换而言之就有些类似古代皇帝的诏书，是公司的喉舌。”徐振海绘声绘色的说着，“每当公司需要进行新项目开发的时候，我们这群代理人就会前往目的地与主要人物进行约谈，这东西和业绩挂钩。”
“所以这次来云堤城也是这个原因么？”
“算是吧……”他顿了顿，“云堤城和中国的其他城市不一样，在那座城市里面……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它像是遗世独立的桃花源，又像是身高气傲的官人。”
“哈——这可能是你们这群大陆人对云堤城的偏见吧，我在云堤城生活了也快十五年的时间，那里的人们都挺平和的；不过桃花源的说法我倒是挺赞同，不过我认为更像是能够自给自足的孤岛，云堤城拥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的立体农业，信业区的工厂能够保证生活用品和工业用品的日常，能源我们有风能水能，西南面的钓鱼岛的油井给我们提供燃油……”
“也没有失业潮……”徐振海突然打断了沈笠的话，“我……见过你们的那位云堤城市长了。”
“你指的是蒋春文么？”
“对，我此番前往云堤城，除了需要找到合适的科技人才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帮助聚能生命在云堤城进行驻扎，我们打算继续利用云堤城的地皮进行开发；但是那位蒋市长……一点面子也不给。”
徐振海似乎刻意隐瞒了他和沈笠其实之前就在蓝光中心的会议上见过一面，但即便沈笠想起来了，估计也不会太把它当做一回事。
“那个女人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沈笠的脑海中已经能够想象到蒋春文一边涂抹口红一边拒绝对方条件的画面了，他现在还记得那次研究所的爆炸案发生后，自己在医院中醒过来后蒋春文说的话。其内容大致可以汇总为“我想要保护这座城市”和“有太多的人盯着云堤城”，以及“毁灭比建立更容易”，她正是根据这条哲理认定研究所的爆炸是蓄意而为。
“我有个问题徐振海，聚能生命已经在云堤城设立了研究所，你们还想要什么？”
“我怎么知道上面的人想要什么。再说了，云堤城的研究所不是爆炸了么，新的研究所必须要尽快建立起来，我听你的导师说你在研究反制‘源’的东西，但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实验被叫停了。”
沈笠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也别怕，聚能生命是在为了云堤城的未来考虑……你们蒋市长的做法是在阻碍云堤城的发展；不过我却很好奇，当地人都说你和她是云堤城的‘双星’，可你却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亲密。”
“一个市长和一个搞科研的又没啥共同话题。”沈笠打了个哈欠，一旁的诺可也跟着打了一个。
“真希望这场灾难能够早点结束……”
徐振海在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聚集到了后视镜上，汽车的身后正对着海沧区，几缕黑烟在那儿的建筑群中升起，他的目光变得像是深夜中的月光一样锐利。无人驾驶的出租车转过一个十字路口，他的眼神又恢复成的之前的温和。此时展现在三人正前方的是两侧种植着棕榈树的街道，厦门大学就在汽车的左侧，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路上，积水的路面上他们穿着特制的雨鞋玩耍嬉戏，汽车、学生、棕榈树再加上这灰色的天空组成了一副印象派油画。
“灾难……是什么？”诺可问道。
“当然是这场连绵不绝的暴雨啊。”徐振海回过头，对着她笑了笑，“平日的厦门大学可是很热闹的，只不过大家都因为下雨的原因闭门不出，所以我只能替二位感到遗憾，没有全面欣赏到这座令我们厦门人感到骄傲的学府。”
“源”的事情可以稍后再作考虑，汽车距离目的地只有不到三个十字路口，沈笠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好准备，以免接下来与那些同行见面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三人来到研究所的正门，徐振海为沈笠二人撑伞，并将他们护送至院子内部，沈笠望着大门口的“自然资源部第三海洋研究所”愣了一会后，开始四下搜寻自己可能会认识的同行们，只可惜，除了停靠在假山池塘旁边的一辆辆汽车外，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借助楼宇之间的空隙望去，翻滚着白色波浪的海洋像是在哭泣一般，前浪像是赴死一般努力的冲上海滩，而后浪推着他们前进，只可惜这样似乎很有诗情画意的景色被一座高架桥挡住了部分，沈笠只得远远眺望海浪与云层一起翻腾，最后形成那种大多情况下只会在云堤城出现的奇观——水龙卷。
“看那儿——”沈笠指着逐渐涌现的灰色水柱，“云堤城那些失控的‘源’已经蔓延到了这里么？这才过去半年不到的时间。”
“这我不清楚，和科学相关的东西不在我的知识范畴内。”徐振海的回答毫不含糊，“我有些好奇……沈笠博士，请问当一个科学家是什么感觉？”
“科学家的感觉？”他笑了笑，“这年头谁敢自称科学家啊……这个词语都已经成为我们这群人自嘲的俚语了。”
“是么，可是大众对于你们这个职业的认知似乎还停留在以前。”
“就像昨天我在飞机上和你谈过的，我们其实和普通人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要说有的话，恐怕就是在上课的时候面对学生时多一些成就感；亦或者……”
“沈笠！早上好啊，你现在还在过着你的蜗居生活么？”
沈笠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印花长衣，梳着卷发的男性，对方的年龄应该是在三十岁左右，比沈笠大一些，可是脸上却有着中年男人才可能出现油脂反光。他从一辆黑色的沃尔沃走下来，比了个风骚的摆手动作用钥匙关闭汽车门，活像是那些站在花鸟市场叫卖的市井商人。
“哼……庄学民博士啊，举止言行与个人严重不符的毛病还是没改掉。”沈笠顿了顿，“不……现在应该不能叫你博士了，应该叫你演说家吧。”
“感谢沈博士的褒奖。”叫做庄学民的男人拍了拍沈笠的肩膀，“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这个无聊的研讨会，我还以为全天下就只有我一个人闲着没事干——喔喔，这是你的女儿么？”
“对，她叫做……沈诺可。”
“叔叔好。”诺可笑着和对方打招呼，俨然一副真女儿的样子……嗯……看来沈笠之前对诺可的判断没错，换了个环境对她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毕竟之前在孤儿院待过，并没有“父母”之类的概念。
“嗯，你好——我说沈笠，你该不会打算带着你的女儿一起待在那个闷热的大厅里面吧。”
“有什么问题么，她待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外出办事连女儿也要带在身边么？作为比你多几年父亲经验的我，必须得告诉你孩子无论怎么样最后都会离开自己的，你现在再怎么保护她只不过……”
“你少说几句吧，我只是公私一块儿办，出来参加研讨会同时旅游都不行么？都二十一世纪了，人们总得有点自己的时间管理能力吧。”沈笠没好气的答道。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估计这会议很有可能会持续整整一上午，甚至还有可能会延迟到下午，你女儿坐得住么？”
“坐不住。”诺可回答。
“诺可……”沈笠半蹲，看着女孩倒映着星空的双眼，“我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离开我身边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点的话，沈笠博士，在你开会的期间你可以放心的把她交给我。”
“你又是谁啊？”庄学民对一旁撑着伞的徐振海表示不屑，似乎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服务人员。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毕竟我看你们聊得挺开心就没好的打扰。我是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的代理人，这次沈笠博士之所以来这场科研会，也是受我们聚能生命的邀请。”
“是这样么？”在听到对方的身份后，庄学民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除了语气上稍微客气了一些。“这里是搞科研的地方，不欢迎商人。”
“……我不会在此久留，我只是负责把沈笠博士送到这里。”徐振海指了指身旁的一栋房子，“那边有个海洋馆，里面有些鲸鱼和海豹什么的，我会带她在那里玩；如果时间结束你们还没有出来，我们就沿着海岸线玩——胡里山炮台之类，可以看看海……你留个我的联系方式，要找我的话也很方便。”
“这种满嘴利益的商人，交给这家伙你真的放心么？”
沈笠看着诺可期待的眼神，深知自己在这件事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发言的权利；身边的庄学民和徐振海把诺可当做他的女儿，实际上诺可不过是“源”罢了，在这一层的意义上，诺可对于沈笠便没有血缘上的亲近；在原则上来说，沈笠没有资格选择诺可的生活方式。
而且徐振海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他没理由伤害诺可，如果旅游和参观海洋馆能够让她回忆起一些原来的事情，这也不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这个层面上，沈笠打算赌一把。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会每隔一个小时给你发照片和地点定位，如果有急事的话电话联系。”
话毕，徐振海便与诺可一同撑着伞朝海洋馆的方向走去，失去雨伞庇护的他感受到冰冷的气息从自己的脖颈流下，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紧接着有一把伞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
“有些失落对吧，我一开始也一样，但是后来就好很多了；更何况那个徐振海还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别伤心，我这里还有一把伞为你遮风挡雨呢。”
“谢谢你学民。”
“哈哈哈不客气，希望你的蜗居生活没有让你忘掉写字的能力，签个到、拿一瓶免费的矿泉水，然后咱们就可以进去听那群人胡说八道了，研讨会都是这样的。”
在一位梳着长发的女性那里拿到印有自己证件照的挂牌后，二人便仓促进入会场，会场内已经坐满了一些人，其余的空座也会陆陆续续的被填满；沈笠和庄学民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后，开始环顾这个不大的空间。
这个会议室内大约能够容纳三百人，以一个海洋研究所的成分来说算不上特别大，不过用来举办一场研讨会已经绰绰有余；沈笠和庄学民的座位很凑巧的挨在一起，位置也处于会议室靠右后方的区域，这里能够一览整个会议室的全貌，同时也不至于自己被其他人观察的太多，算得上是一块风水宝地。
毕竟不知道会议要进行多久，沈笠将矿泉水瓶放在前方的木桌，而后稍微调整了椅子的高度，放松全身躺在这个塞满了人造海绵的椅子上，顺着视野望去，主持人和一些工作人员在最前面的摆弄地上的电线，一个穿着短袖的小伙在梯子上布置横幅，却因为重心不稳的关系，他连人带横幅都被扯下来，惹得在场的一些人偷笑。
“这儿有你认识的人么？”庄学民也学着沈笠的样子在调试椅子。
“你知道我这个人基本没什么朋友的，大家都是生面孔。”
“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你指的是你博士的时候，还是你成为一个演说家后。”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就别拿这件事情来调侃我了，人总得要吃饭的嘛……而且当个演说家之类也没什么不好，名利双收嘛。”
“这么说，自从上次我们在同济大学分别后，你已经彻底放弃科研了？”
“别提那个名字了……不是我有地域歧视，我是真的不喜欢上海人，我想要申请一个实验室，那里的人却根本看不起我，还骂我是没有名气和成果的科研民工；我哪受得了这种气啊，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说，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大学会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实验室借给别人用吧。”
“这不为了科学事业奉献嘛，我奉献了自己的时间，他们就不能奉献自己的实验室啊？我眼馋他们那台光刻机很久了。”庄学民摆了摆手，歪道理显得振振有词，“在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利用自己的名气和博士学历，先赚钱，再收名。”
“科研的事情呢？我当时记得你好像在搞什么……”
“纳米技术。”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们最后一次吃饭的时候，你还和我说你已经摸到了一些门道了对么？”
“只是摸到了门而已，门把手还没有找到；我想要研究一个能够在人体内修复坏损细胞的纳米机器人，如果成功的话骨髓移植、治疗癌症、修复血栓这些类似的东西就会变得容易许多，人类的寿命理论上会延长五年。”
“哦，那这挺有意思的，虽然我对你的领域不过是一知半解。”
“只是，可惜啊——”庄学民叹了口气，拿起矿泉水往肚子里面灌下去。
“只可惜什么？”
“啊，会议开始了，我们等会再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