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需虔诚』
名义上的圣人。
贾法尔将枪口从一具残破不堪的躯体上移开。她身上一共中了七发子弹,不过幸运的是除开一发直接击中头部以外,剩下的六发全部都打在了对自己无关紧要的部位。血液不断从手臂上的弹孔中淌出将弹头排出,手上留下的血迹也像是一条枯竭的河流逐渐干涸。身上的衣物几乎没有一处的完整且干净的,不是被爆炸的热浪烧得焦黑就是被流出的血染得腥红。 烟尘散去,破败的教堂和千疮百孔的墙壁似乎都在倾诉几分钟前所发生的悲壮故事。圣洁的火舌将弹匣中余下的子弹全部倾泻在了失去作战能力的对手身上。这作为处决信徒的手段无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到头部缺失的部分逐渐恢复至完整后,贾法尔将打光的弹匣装回弹挂,又拿出一个只剩一半的。 “你现在仍旧清醒?” 随后为手中的自动步枪装上了弹匣。 “是素体强化训练?物理耐受提升祷告?感知弱化?我们说过不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收获的事情上。” 她谈吐自然,话语间没有掺入任何情感。眼前的男人已经失去了半个身子躺在一片弹壳中,子弹直接将他拦腰斩断,内部的脏器和血液也洒满一地截断处损坏的内脏也在以极度扭曲的姿态蠕动着缓慢地再生出新的组织,他缺失掉的半边脸被盖上了一块破布,像是一尊摔碎的石膏雕塑,毫无神色地望着蒙上一层灰色的天空。 “那在这段时间里面,你所耗费的时光均是有意义的吗?” “我很想说有,但现在看来还不完全是,不过至少把你唤过来了……这个收获怎么样?” 她的手指不断颤抖,可能是飞出的弹片嵌进了皮肤下后仍在运动的原因停留在了体内,然后随着自愈能力启动继续移动造成的二次伤害。不过通常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免疫系统就能直接将异物排出体外。 “蒙蒂尔。告诉我,蒙蒂尔,槲寄生中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去付诸信仰和血液?” “……” 男人沉默了一会,他的眼珠终于恢复了一丝神色,视线也缓缓移动到了贾法尔身上——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那他便只能躺在逆光的阴影下。他身上的破损处长出许多细小的肉芽向外不断蠕动着伸展。 “尊贵而善良,困苦者视其为希望……贾法尔,你曾是对祂最坚定不移的人。”他看着曾经无人比肩的挚友再次感慨。他们三人一致认为自己最清楚的便是彼此,但是他和她都错了。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 “当初他们说你接触到了亵渎之物,我不相信……过去的你虽孤寂冷漠但至少虔诚,而现在呢?” “呵。” 贾法尔轻笑一声,但手指还没能恢复知觉。 “感谢你的关心蒙蒂尔,如你所见,虽然我看着是有些疯癫了点……但我只是再也没有耐心了而已。”她想要止住笑容,但是莫名的喜悦宛如洪水,就连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得这么讨厌。 “我想不管我说什么,虔诚的你们也不会听进去一句话,趁着这个机会你倒不如和我说点别的……说点我想听的。” “别想着从我嘴里套出消息。” “别那么无趣。” 她的嘴角上扬合不拢薄唇,就像是脸被撕裂开来,诡异到了极点。双腿盘坐在脚下的地板上,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接近些。 “我想想看……这个怎么样?”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力量, “是阿拔萨的事,我听说她的光环被射穿了,被打得稀烂。” “……” 蒙蒂尔愣住了一会,僵硬的脸上流露了一些感到意外和更加复杂的神情,几乎是已经用表情回答了贾法尔的问题。 “看来是真的?” 贾法尔的脸颊开始有些抽搐,一种早已刻骨铭心的不详预感如期而至,随后又转变为愤怒,正中了她的软肋。 “谁干的?” 太阳照的他眼睛疼,似有似无的虫鸣惹得他头昏脑涨。他心里早有答复却不知道应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贾法尔的质问。 “除了我以外,只有你离她最近。告诉我,是谁?” 最后他坦白: “礼拜堂有收到过一封信件,是那个署名,他们以为那个人只是来找你的……” …… “弗朗铭铎。” 她回答道。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然后再是黑色、阴冷的身影以及堆积成山的死亡证明和判决令,最后是被射穿了身躯而瘫倒在荒漠废墟中奄奄一息的阿拔萨。那个狩猎信徒的疯子,才是“招致死亡”的原因。 “他本来是来找你的,贾法尔。但子弹却贯穿了她的光环。” “只是因为她正直、忠诚、善良?行了,蒙蒂尔……” 他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想要做什么。过去孤言寡语的她将内心紧紧封闭不允许有任何人能够看清她的思绪,倘若换做以前他或许还会对自己的猜测有所顾虑,但现在的贾法尔要比过去坦诚的多——她要去送死。 “你要去找他,对吗?……你现在就要去?” “还好他也在找我,这样一来我们就都容易得偿所愿了。” 贾法尔拿走了蒙蒂尔的配枪再也坐不住了,满脑子都只有阿拔萨孤独地在死亡与生的边缘不断挣扎,在这之间回荡且无比刺耳的正是她的哀嚎。她越想越加愤怒,加害阿拔萨的凶手此时此刻也在跨越一个又一个次元搜罗她的踪迹,想要加害自己。她又怎能坐以待毙? 蒙蒂尔用重新生长出的手臂将还未修复完整的上半身撑起倚靠在坍塌的廊柱上。似乎也已经放弃了挣扎,不再想要至贾法尔于死地。话说回来他真的想要杀死贾法尔吗?还是说他只想用一把转轮手枪来从她的嘴里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与一个可以解释造成现在这幅局面的原因。因为她总能答得上来。 他直白地阐述着事实, “等他找到你之后,你会被他杀死。” 她反而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我会替你向阿拔萨问好。” 他有些恼怒,但还愿意压着怒意, “事到如今,即使你不会堕入地狱,也上不了天堂。” “……” 贾法尔沉默,想要一笑置之,但奈何印象里的三人从来都没有因为是否能够登上“乐园”而担忧。他们三人,带有同样的美德与登上乐园的资质,从未思考过什么地狱与乐园相差多少,因为他们无需为此担心。无论他们的朝向如何他们始终走在一条通往天国的道路,而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绕了多远才从那条道路上离开,不仅如此她还迷失了方向,就连挚友们的身影也看不清。她是名副其实的恶魔,毋需虔诚、不再犹豫、陷入杀戮、因为她必将堕入地狱。 她没有笑出来,出奇的平静。 “那到时候就有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