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井巍然） 番外：四季风光不如你（巍巍篇）
郑均刚吃完饭，就看到赵云澜推开门进来。
“哟，稀客呀！”郑均故作惊讶地左右望了望，又笑了：“赵处长，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是又打算来我这打什么坏主意了？”
看着郑均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赵云澜一脚踏进去不也好收回，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郑队长，瞧你说的这话！咱俩十多年的老交情，难道我没事，还不能来看看你吗？哈哈哈哈……”他赔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硬壳中华甩过去，“来来来！抽烟！抽烟！”
郑均微微挑眉，原本笑得复杂莫测的一脸，在看到硬壳中华后，顿时眉开眼笑地接了，立马就拆了一支叼上：“我还不了解你？你这臭小子！有事就直说！不然就甭提了！”
“那个……我昨天给你的新人档案都看了？” 赵云澜顺手帮郑均点上烟，小心的试探着。
“过了一遍。”
“怎么样？不错吧？都是好苗子！你……帮我练练？就放到你们部队刚招的新人训练里一起就行！”
“没门。”
“别呀！就那么几个！帮一下呗！报告我都打给政委了！政委都没意见！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对了！那个叫沈巍的，可是我挖了很久的好苗子，你无论如何想办法，让他留下来，多练练！”赵云澜一听郑均说不行，立刻就急了眼。
“不是吧老赵！不就是一小娃子嘛，细胳膊细腿的，能不能撑下来都不知道，这种小白脸，指不定没训上几天，就自己嚷着要跑了！你还要我把他留下来？你老要是这么稀罕，赶明儿来我队里挑，个顶个的比他强！”郑均不满地嚷嚷。
“得了吧！来你队里挑？我挑了，你能把人给我？”赵云澜一把抓起桌面上的宗卷拍向郑均的胸口：“你给我好好看看！这可是我们‘特殊人才计划’专门招回来的！连着三年的暑假，他都在我们特调处里培训！现在才18岁，就已经有了一个本科学位，还有另一个在读！是网上有名的黑客，那手技术杠杠的！你知道他是什么出身吗？你知道他哥是谁吗？你知道我们之前查了几年的文物案，折了多少个人员里面吗？郑均同志，看问题要全面！”
“什么出身啊，您别吓我，不会是太子党吧？哪个军的公子啊，好日子不过跑我们这儿来？太添乱了。”郑均一脸严肃的震惊。
“那倒不至于，他家都是修文物的好手，舅舅曾是文物局的人，他妈妈在早几年更是出了名的国宝级名手！只是可惜死得早，而他哥也曾一度与海外的文物走私团伙有联系，怀疑现在也折在里面了。关键是他这一个小伙子，这样的成绩，不考研不留校，就是要来我们特调处！我让他做个文职，做个技术人员，人家不干！铁了心要往一线调，说是要去接手查那个跨国文物走私案，为了那案子死了多少人？你说我能放心么……”
听着赵云澜正儿八经的介绍，郑均就开始头疼。
“所以，你给我把这一批人好好的练！往死里练！特别是这个沈巍！练不成就不放出来！我要我的人，都能活着回来！就算任务不能顺利完成，可也得有保命的本事！人得活着，才能干更多的事……”赵云澜揉了揉头发，发着狠的说。
郑均挑了挑眉毛：“行！多长时间？水平、标准？”
“你别给我整那些两三个月的训练，都是虚的！至少一年以上！就和你这次新招的特种兵一起训！给他们点刺激！不要求达到你手下那些特种兵的水平，但也不能太差！至少把他们一个人丢到险地里，能撑四天以上！要能跑、能打、能用刀！枪也要练上！要能在群狼环伺中保命才行呀！”看着郑均越来越黑的脸色，赵云澜大笑着喝道：“怎么？怕啦？要是办不到就早点认怂！我好找老纪去！”
“我怕个球！你不心痛你的宝贝尖子，我还怕啥！老纪那能有啥？论单兵作战，哪支队能强得过我们？要来就来呗！我这有戈壁荒滩，有严寒酷暑！好条件没有，恶劣环境还能少？我就怕他们最后没几个能撑得下来，到时全跑光了，你可别怨我！”郑均嘻笑着，瞳色墨黑，有着兴趣盎然的神彩与不服输的光芒。
赵云澜抚掌大笑：“跑？我特调处招回来的人，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到时都给我在特调处里呆着！撑不下来的，让他干文职，他就得干文职，叫做技术，就得给我去做技术！没本事，就别老在我面前瞎掰掰，吵着去一线！”
“行！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你的宝贝疙瘩们掉金豆子，我可不哄！出了事，你兜着！”郑均将剩下的烟一口吸完，用力往烟灰缸里一捻，瞬间与赵云澜达与一致协议。
入夜，月朗星稀，熄灯号过后，整个基地内部一片寂静。郑均叼上一支烟，拿起选训人员的简历慢慢翻看。这不是他第一次帮赵云澜训人，但这么大规模、这么长时间的训人还是第一次。赵云澜这回可算是下了重本，称得上是东挖西撬，硬是在军方的搜刮下，死活撬了十几个好苗子，现在全都宝贝着呢。郑均一个个看过去，不紧不慢，十六个人，每一个人的履历都堪称华丽，都是好苗子，连他看着都有些心动。
当他翻到沈巍的时候略顿了一会儿，峻傲、干净、清瘦、修长……一双眼睛生机勃勃，挟着一份漂亮得惊人的简历，顾盼之间神彩飞扬，郑均毫不怀疑他的渴望与执着，只是……
郑均轻轻微笑，眯起眼睛在这具纤瘦的身体上打了个叉。
沈巍……特训，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就算是技术人员，可只要是在一线，就得有硬本事！希望你真的能撑下去，可别让老赵失望才好。
6月14日，沈巍告别井然，15日独自来到集训营。在被搜了手机后，首先收到的是一份初考科目单：25公里的山地越野和10公里武装泅渡、四种枪械的射击、直升机空降入水、还有不计其数的障碍跑，更要命的是这张科目单是一个整体，试训人员必须一气呵成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全部科目，而那个规定时间短得简直就像是一个虚幻的数字。
他努力的回忆着自己以往在特调处的训练成绩，加加减减怎么都算不出个合格。
他并不知道这是特种兵的标准，而特调处的人在考核时，标准是可以适当放松一些的，所以只觉得头大。
考核时间在一个月后，很有挑战性，努力一下，说不定能合格。
在这里，黑客技术没有用、开锁的本领没有用、文物鉴定与修复没有用、抱怨没有用、哭泣也没有用……只要还活着，只要还能动，只要不想被淘汰，只要不想认命，那就得咬牙坚持下去。
只要没死，就往死里练！
沈巍已记不清他是第几次跑到吐。
25公里、30公里、35公里……到现在的50公里负重越野跑，只要不能在当天指定时间内完成任务，那么明天就会加量。他趴在路边吐得昏天黑地，连着黄胆水都吐得精光，趴在地上一阵阵地干呕，胃里像是有一个粗糙的铲子在用力搅动，引起胃黏膜剧烈的抽痛。但他看看剩下的时间，即使是累到极限，也硬凭着一股子硬气撑着，抬起头，迈开步，眼中倔强如般火焰一样灼热。
越野跑结束，带着一身的火热与疲惫，即使是精疲力竭也要准备在水中开始武装泅渡。被激流一次又一次扑打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身上还背负着重物……
到了打靶地，沈巍还没缓过气，就傻了眼。这里没有枪，只有一堆至少有四、五种枪型的破烂零件，他要在其中找到正确与可用的部分进行拼装。但动作得快，眼光得准，要不就会被人抢先一步拿走并拼完，而在考核时没有枪的人，将会被直接淘汰。
一日又一日，生活被彻底地体制化：洗澡时间十分钟，定时定点，吃的永远一样，一素一荤两馒头。他不是军人出身，在一群特种兵中，着实吃力。他不想被淘汰，只能在集中训练后，自己加量练习不熟悉的内容，比如陷井，比如枪械……
沈巍每天都把自己操练得成滩泥，累得像只狗，晚上回到宿舍，草草洗洗，刚想两下井然就已昏睡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一个月后的初试，每个试训学员都要完成四样：障碍，泅渡，越野，射击。
超时，淘汰。
没有枪、淘汰。
从四米高的吊索上脱手，淘汰。
打靶，十枪少于90环，淘汰。
陷入陷井，3分钟出不来，淘汰。
陷入的陷井数量超过三个，淘汰。
……
淘汰、淘汰、淘汰……
满满当当的两百多人，初训后能留下的不足八十人。特调处的十六人，要求是低一些，可还是因为太累、太苦，自动走了两人，又被淘汰掉八人，现在也仅剩下六人。
沈巍以堪堪踩着特种兵及格线水平，成为留下的其中的一员。
可每个月，都有小考，五个月后还要复试。主要内容分为三大块：体能、对抗技能、作战理论。
考核很简单。
每次小考不达标的，淘汰。
任意一个版块不合格，淘汰。
总分数不合格，淘汰。
有违规，淘汰。
考试时互相帮忙，淘汰。
……
第二阶段训练开始，训练强度大得让人喘不过气。早晚各先来五个五百：五百个俯卧撑，五百个仰卧起坐，五百个下蹲，五百个马步冲拳，五百个踢腿。中间来穿插着三千米全障碍跑，30公里全负重越野，10公里武装泅渡。又或是来个10公里的行进间移动靶往返射击练习，或是陷井拆装互坑人头大比拼……基本每天下来，地上伏着的就全是半死的人。
然而这这一切，也都只能算是在正式的训练科目以外的常规练习，那些正式的科目则更是打着正而八经的课程名字，比如：人体结构、武器分类、陷井安拆、黑屋静寂态、痛感阈值……行着让人眼花缭乱、匪夷所思之事。
比如：枪械永远是散的，零件永远是不够的，靶位永远是诡异的，陷井永远会比你知道的要多，上课地点永远是要找的，而且都是最要命的地方。若是烈日，永远是在午后一边进行抗暴晒训练，一边听教官在阴凉处喝着冰镇绿豆汤快速讲着课；若是雨天，则是匍匐在泥潭里，一动不动的在雨水地干扰、蚂蝗地参观中去仔细分辨教官的声音；还有凌晨时分被倒吊在桩上，训练射击……
要是有哪天，能有幸走进教室，那一定是在一整天的高强度体能训练之后，衣不解带，混着汗水、泥水，在高温闷热的教室里，在桌子后面扎着马步，学习狙击步枪的各项参数与使用缺陷、手枪与炸弹的技术优势和射击死角，北约制式的作战手势与地图描绘，全世界主要枪种的拼装保养和使用，各军事强国最近的单兵作战体系……
他们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多到沈巍不敢睡，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哪怕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也只会在困到不行时，毫不留情地用笔尖扎着自己的手。
一个个月下来，身边的队友越来越少。
沈巍想留下来。
只有留下来，才能有机会变得更强。
看着沈巍，郑均意外的有些许兴奋感，他没想到这个年龄最小的孩子，明明看着纤瘦、文静，却偏偏撑了下来。
他喜欢训练别人，喜欢看着他们变得更高更快更强，甚至有一天超越自己。
因为有打仗就可能会死人，出任务，也可能会死人。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就算是一万次生，只要有一次死，那就什么都结束了。
他不能预测这些孩子们的未来，但他能预知他们未来的路，一定不会好走。只有足够强，才能活下来。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战友的鲜血与生命。
只有活着。
活着，才能完成更多任务，为祖国做更多的事。
沈巍。
郑均在嘴里默念那两个字。
金鳞并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遇到风云，幻化为龙。如果他真能撑下去，郑均很乐意在他漫长人生的旅途中为他加一把劲，毕竟这真的是个好苗子。要不是他想留在特调处帮哥哥查案，自己都想把他留在特种兵营里。
这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坚毅孩子。
请不要让我失望。请努力留下来。在坚持之后，你会发现，这广阔天地里，祖国四季的风光是如此美丽！
一次又一次的考核，沈巍全都咬着牙抗了下来，而在正试通过复试后，做为技术人员的他，还经常要到电子营里去学习各种电子技术与编码。不知不觉，他在训练营里呆了近两年。
从戈壁到荒漠，从深山到老林，从严寒到酷暑，无论是格斗还是械斗、刺杀还是射击、徒步还是急行、装弹还是拆陷、实战还是演练……他全抗了下来，靠着意志，靠着在教官处顺过来的手机，靠着电子营里的电脑和信号接收端，靠着井然的只言片语，靠着儿子传过来的信息……
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还有一个人在记挂着他。
所以，自己要撑下去。只有撑下去，才能活着走到他身边。只有够强，才能守住自己在意的人。
然然，你知道吗？因为训练，我在武直上看过高空的云；在高空跃下时，我听过呼啸的风，看过深河里的鱼来鱼往。我在陷井里看过绚烂的阳，也在沼泽潜伏时见到最黑的夜。我看过如龙王的水晶宫一般冰封百里的山涧，每个枝头上都是冻成冰花的枝桠，也看过密密的雨林，每一棵参天大树，都是上天的奇迹。我看过戈壁上红得震憾人心的落日，也听过魔鬼岩里风的诡叫……
它们很美。
特别是拼尽全力最终活下来的时候，在重生的那一刻，再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让所有的军人都愿意为了它的美好与完整而洒尽鲜血。
但再美的四季风光，在我心里，全不如你。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看到我心中最美的风景，那里面，全是你。
也只有你，我的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