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危机:军团》:第四章

坠机现场
哦,罗杰,你不知道我都见过什么。
城市化为沼泽。海水燃起烈焰。疯狂的人群绝望地想要逃出这片隔离区,甚至注意不到铁丝网把他们划得皮开肉绽,绝望到为了干净的水或是哪怕一小口冻干螺旋藻的可能性都会去翻带电网的围墙,最后像提线木偶一样抽搐而死。我看见一个女人的头发半边上都着了火,而她根本没有停下脚步,毕竟说实话,她还能再失去什么呢?在此之前我曾填满过集体墓,坑大到你几乎看不到另一端,大到你从特么的太空都能看到。
然后他们送我去了曼哈顿。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几乎是种解脱。起码是公平对战,懂吧?起码对方还会还击。我们变成了弱势方。我们也许都命不久矣,或是有更悲惨的命运,但如果我们没有失败——如果我们真的活了下来,甚至获得了胜利——嗯,也许我们这辈子第一次能为自己赢了而感到高兴。我们终于是在和一支更强大的力量对决了。我们终于不是在扫射难民了。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记得第一次遇到——清扫——行动的时候。防控行动。或者不管他们用的其他什么词来洗白这种屠杀。我正从屋顶往下爬,从一段防火梯上下到威廉街的一个死巷里。有人在路上挖了一个洞,里面放满了聚氯乙烯塑料。两个佣兵正站在那对着平民随意开火,而隐身模式让我能靠近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正沾沾自喜不用出去挨个猎杀,知道吧,那些平民会自己往他们这跑,所有人都冲着一个方向走,就像鲑鱼洄游去上游产——
你说什么?
我才不管特么的他们是不是被感染了。他们可是平民。
是啊,他们总是这么给自己辩解的,对吧?隔离,保护其他人口,多数人的需求压过少数人的需求。那一通屁话。那我来告诉你,这群王八蛋可没在为自己所做的必要之恶愧疚不已。他们在大笑。他们在用这群可怜人当射击练习。
当然了,这群人就是这么训练出来的。这是老套路了。永远别把他们叫平民,永远别知道要杀的人的名字。要杀一个人类同胞可没那么好过。严格来说我们总是要确保自己永远杀的不是人。我们杀的那是黑畜,是杂兵,是恐怖分子。你知道他们管隔离区的感染平民叫什么吗,罗杰?微波炉披萨。喷泉头。因为你对他们开枪以后他们会爆开来。他们的内脏全是脓浆,就像腐烂的水果一样。
在我第一次看到那些受害者的时候,我以为这只是哪种外星真菌之类的造成的结果,知道吧,就像那种会侵蚀肉体的病。但这玩意的能力可不止于此。它不止是要吃了你,也不止是要把你变成一团会走路的肿瘤。首先它会给你来个重新编程。它会给你使命。某种活下去的理由,某种献出生命的理由。看过里面有些家伙的话,你会发誓这种极乐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在嫉妒他们。
当然了,并不是里面的所有人都给CELL干活。里面也还有些好人。偶尔我会看到有宪兵或是红十字会的医护人员试图插手,老哥,里面就是屠宰场,你继续往那边走乌贼佬会把你变成开胃菜的。但那些感染者,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想的就是去见乌贼,他们想的就是被吞噬,这就送他们去来生坐在耶稣右手边的单人邀请函一样。我甚至看到了几个念圣经的,溜进隔离区搞什么自认的传教巡逻队。看他们试着反拯救那群必死无疑、要比他们先上“天堂”的可怜鬼几乎都有点好笑了。但说起那群CELL的打手,哥们,他们可对拯救灵魂没什么兴趣。他们想要的就是杀不会还手的人的机会。
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做?我们本应是保护平民的人,对吧?起码官方对这个工作是这么定义的。所以我尽职尽责。我特么的不留余力给这群混蛋送终,而我毫不后悔。
服从指挥,是吧?
你的嘴皮子就这水平?
不论如何,我马不停蹄,朝着古德前进,朝着古德前进。他说地铁里更安全一些,所以我姑且一试,但结果并不好。不是所有感染了的都会变成朝圣者的,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道圣光。里面有些人还神智清醒到被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吓得屁滚尿流,有些人只想找个黑暗的角落藏起来慢慢化为腐尸。地铁里全是这样的人:泣不成声、痛苦不堪,对着任何还在听的人说情况还没那么糟,他们在慢慢恢复,明天这时候就会健康如初了。里面有些人甚至看起来和你一样健康;而有些就不比蠕动的一滩污泥好多少了。而那些窸窸窣窣的玩意到处都是,就是我之前在除污通道遇到的扁虱一样的东西。它们靠长了关节的银色腿咔咔乱爬,把它们的针形口器扎进尸体里。它们肯定是把某种酸液或者消化酶注射进去了,因为它们吸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就像脓液和精液而不是血液和内脏。把它们碾碎的时候它们会像脓疱一样破开。它们倒是蛮好杀的,这群让人反胃的小混蛋。徒手就能碾碎它们,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毫无意义。
在杀了五分钟以后,我就受够了,从下一个出口离开,第一处能看到阳光的地方我就爬回了地表。我最后走到了在二楼连接两座办公楼的人行天桥上。快过了一半的时候,我看到下面的街道上有一队CELL部队在向前冲,手上的枪七摇八晃的;他们开火的时候我已经启动了隐身模式,卧倒在地;等我后撤了十米左右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开火的对象不是我。
然后有什么东西撞穿了天桥,我就这么倒在街上,也立马不怎么担心这群破佣兵了。
我整个BUD都闪着红光。我四脚朝天而整个战甲都锁死了。我挨了一记重击,但没人有闲心靠近完成击杀;我不过是附带损伤罢了。真正的目标在头上不到十米呼啸而过,而就算我没有直直看着它,就算我是个瞎子我也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因为在此之前我只听过这声音一次:不到八小时前,我整个小队在我身边被打得支离破碎,我拼命游泳的时候。
同样是两侧戳出两个亮闪闪的呼啦圈。这肯定是某种反重力的玩意,提供升力的。呼啦圈中间是两排模块,大概和工业混凝土搅拌器的大小形状差不多。圆柱形的,排起来和一盒鸡蛋一样。这艘飞船蹒跚着通过了这片空域,上下起伏、晃晃悠悠,有些动作可能是在规避火力,但不管这飞船长得多外星,你是肯定能看出来它受伤了的。这玩意和用黑烟在天上写了个妈个鸡劳资要完蛋了没什么区别。
而把它打得落花流水的家伙紧随在后,还是我们的,而且是架天杀的阿帕奇。应该是架64D型,我觉得,甚至算不上是顶尖科技。我是说,这会我们说的可是艘飞碟——造它的可是从特么的另一个太阳系来的生物——而这玩意正被一群猿猴用十年前的直升机干得亲妈不认。真特么牛逼。不知怎么它又把机鼻抬起来了,它又在爬升了,它几乎要飞越下面街上的建筑但还差一点:像用石头打水漂一样飘过边界,又弹回了空中,但现在背后有三架阿帕奇了,而它们没有放弃的意思。其中一架在外星飞船从一座办公大厦后面转向的时候一发直接命中,而我想着这算是到头了,表演结束——但不过几秒它又加速回到了视野中,直接穿过了大厦,在四层高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发光的大洞。我甚至能从这个洞里直接看到另一边的云层。这艘船现在除了地面哪也去不了了。它朝着左侧离开,在几个街区外的某个城市低峡处坠毁了。只见一大片橙色闪光。视野角落里浮起一片黑烟。
这感觉就像看到有人用弹弓打下了一架X-35一样。
在我的战甲重启时,古德的声音又回来了。“你特么看到了吗?我敢说它坠毁的地方离你不到五个街区!”他听着就跟生日刚收到一匹小马的八岁小女孩一样。“老哥,你肯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之前还没人打下这玩意过!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就是现在!肯定会有——我是说——让我想想,先让我想想。。。”
我自己也在思索。根据GPS,古德在八丈远的东河边库房里。他伸头从窗户里看到远处某个小光点从天上掉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又是靠哪门子方法知道我离坠毁地多远的?
这可不只是通讯链接了。要不然这个叫古德的混账能登入高清实时卫星监控影像,要不然纳米装2.0就是在放出某种定位讯号。我好奇这讯号是不是加密过了。我好奇洛克哈特有没有解密码。
“——要立刻着手,”古德说着。“撤离的事情可以先放放——给我找点样本来。这可能就是关键,哥们:遏制孢子的机会,甚至遏制整场入侵的机会。我会在这守着你。但动作放快。洛克哈特肯定马上就会让CELL蜂拥而至那片坠毁点。”
我还能听到前面的街道上某处直升机还在轰鸣。本来指向古德的实验室的小蓝色六边形又跳到了西边,神奇地校准在坠毁点的方位上。就算要了我的命,我现在也没法找到古德了;跟着路径点走太过轻松,我一直没花功夫去记下路线。
我也许是手脚卖力的部分,但古德和纳米装2.0才是决定要我去哪的。而现在我开始感觉自己就是在这层皮下的过客,知道我的意思吧。
但人大难不死以后总是会心情大振的,罗杰。仅仅几个小时前我确定自己命不久矣,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死亡:不需要否认,也不需要悔恨,大限已至,哥们。但当你认命以后又死而复生的时候——亲眼目睹死神还在毫无可能的情况下反败为胜,你会觉得——
坚不可摧。就是这个词。坚不可摧。
再说了,先知穿着这身战甲在胸口中了一炮,而他屹立不倒。所以没错,我开始感觉自己就是氪星遗孤,而就在几个街区外可是一艘坠毁的外星飞船。有谁会不想去瞅瞅呢?
我知道自己是在被人牵着走。但说实话,我当时无论如何也是会到那边去看看的。
曼哈顿像是被人砍成了歪七扭八的拼图。
这不是外星人的成果。这甚至也不是倒塌的建筑和地震造成的乱象。这是我们的大作。一万块混凝土板拼在一起,在城市里构成了十米高的铰接多米诺骨牌,而其中每一块上都用巨型黑色字母印着CELL。整片隔离区都被分割为一百个不规则又毫无区别的形状。我上次在这么小的区域里看到这么多水泥的时候,还是用来防止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互相把对方喉咙扯出来的。
而面前的这处路障正好把百老汇街的中央一分两半。最近的风暴排水口在身后大约二十米处,旁边是一扇褶皱的大门,上面的浮动屏幕不断地重复着大写的曼哈顿下城已封锁。我撬开排水口栏杆,纵身一跃到了街面下;五分钟后,我便隐身卧倒,正对着东休斯顿街上一家储蓄借贷银行了,在角落俯卧着,听着周围直升机和停着的装甲运兵车的声音。
这分划隔离的水平真是高啊,伙计们。
我觉得这里以前大概是某种开放式的广场。而现在它只剩一个冒烟的洞了,被破膛开肚,边缘棱角分明,露出了下面裂开的叠层地下停车场。就算这么多层水泥下面真有一艘飞船,也掉得太深我根本看不出来。不过我能看到那些圆柱荚仓散落在周围:半埋在街上,脸朝下埋在市立花丛里,把一家街边咖啡店的一打桌子掀得到处都是。要是没有那诡异的Ceph铬金,它们几乎和从混凝土搅拌车上掉下来的一样。
一架直升机在广场舞台中心上空缓缓来回飞行。我看到两辆装甲运兵车在一家熟食店门口停着,而在大坑另一边有半打弹药和补给箱在电梯井旁的墙边摆的整整齐齐,这肯定是本来的主停车场入口,只不过后来Ceph领头发明了新式的露天入口。大概有一打CELL部队在边界游荡。还有更多人在从装甲运兵车往电梯旁的补给堆运装备。
我的隐身电量条几乎要耗尽了。在我撤回角落的时候古德正好开始念叨检查荚仓的事情。“我们要找的是组织样本,死亡的乘员。”
是啊,那边还有几十号佣兵什锦在找我呢,哪怕他们脚底下还埋着个大飞碟:“都把眼睛放亮了小心那个穿纳米装的混蛋。按他们说的情况来看,他比Ceph要麻烦多了。”
我再次隐身,走了十米到虚高停车价:只进不出号停车场的斜坡上,跳过栏杆,落在一辆福特金牛座和一辆雪佛兰迈锐宝撞在一起的车头后面卧倒,看来这俩对车流该怎么走略有分歧。我冒险解除隐身,让电量恢复,而穿制服的家伙就在头上毫无意识地喋喋不休。
“你在扫描仪上找到什么了吗?”
“没,看来它们在撞地面前就弹射出去了。我们现在就只是等清理人员而已。”
“如果它们弹射出去了,那它们又跑哪去了呢?”
“问得好。”
这问题确实好。在我重新隐身并动身下坡的时候把这个问题也记上了一笔;如果荚仓没戏的话,也许我能从停车场哪一层溜进坑里去。听到重点的时候我已经下去很远了,差点就错过了:
“天啊,那玩意埋得真深。唯一能下去的路就是电梯井了。”
哦。
那么好消息是,也许有方法能找到古德要的样本:这可能就是关键,哥们:遏制孢子的机会,甚至遏制整场入侵的机会。烦死了。
而坏消息是,电梯在广场另一头,中间有一群不扣扳机不舒服的佣兵,正好还守在一大堆新鲜出炉的弹药旁边,还有见到我就击毙的命令。
不过,最糟糕的消息是,我起码听到前面有四组战靴声在斜坡底逐渐靠近,而我特么完全不可能在隐身电量耗尽前一路回到上面去。
我最喜欢选项逐渐消失到一个的时候。抉择过程一下就快了起来。
他们在看到我之前就已经听到声音了;隐身的效果很好,但它也无法掩盖战靴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冲下水泥斜坡的声音。他们不说话了,他们开始举枪,而突如其然,我就出现了,将霰弹打进他们的凯夫拉装甲里,把警长式霰弹枪当战棍抡向那些亮灰色的头盔,抓住其中一人的喉咙然后让她在空中遨游,直到某个恰到好处的支撑柱在一瞬间让她的速度从60降到了0。
停车场更深处传来了喊声。通讯器传来了紧张的求援声。我已经冲着他们来了。而他们心知肚明。
但我并没有去。我重新隐身,把警长式霰弹枪换成一把最近刚没了主人的突击步枪,然后继续向斜坡上走。我的力量已经增强了,所以我迅如疾风,但加速配上隐身会让战甲里的每个电容器在大概三秒里耗尽。不对是两秒:我加力跳过斜坡底挤成一团的援军,六个杀人心切的小反社会分子既没看到我过来,也没看到我离开,但最后那用力一跳让我电量耗尽,在我越过他们的脑袋的时候就凭空出现了。我不觉得他们看到了,我更不希望他们看到,他们的眼睛都看着下面,专注于对前方的冲锋而无暇四顾,一瞬间我就已经过去了,而现在我到了地表,头上是一架直升机,而一大群敌人正往大坑的方向来(二、四、七、八、九个目标,SECOND是这么告诉我的,还给每个目标设定了距离和小三角形的寻的标识)。我虚晃一枪、交替掩护,但这也不能避免我中枪;虽然战甲能抵挡枪弹,但电容器的回复是完全卡壳了,电量条在回复的路上慢得像爬一样。
直升机射出了重机枪弹流。我向空中扔了一枚手雷,飞行员边后撤了——毫无必要的条件反射,那枚小小的菠萝形手雷根本够不着他,但这一下足够让炮手无法瞄准了。我立刻卧倒,翻滚到手臂高的一处水泥植物台基后,台基上还有一排发育不良而纤弱的树。那枚手雷弹开来,滚到一边,将熟食店的窗户炸了个稀巴烂。
最多不过八秒,他们就开始侧袭了。
但电量条在六秒时已经回满。我隐入环境,从植物基座翻滚离开,站了起来。我注意到在战甲没在给其他一堆东西供电的时候,隐身的持续时间要长很多。我能无影无踪四十五秒,如果我站着不动的话也许能到整整一分钟。
或许也能到差不多久,只要我动作非常,非常地。。。慢。
我慢慢走到一边,而此时通讯里全是失去目标和靠他又隐身了的喊声。我找好了抵近路线:五大步快速走到大坑的边上,然后大概十五米穿过左侧边界的空隙。我把速度加到最大,然后开始行动。
我的开头堪称完美:摩擦力良好,在离边缘大概二十厘米的地方抬脚,而我跳起来的一刻就将力量降低到基线水平。我就像幽灵一样越过了那道空隙。
但收尾就差点完蛋了。我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落脚处。我就在大洞边上一点着陆,前后晃悠,两条胳膊转的跟大风车一样才没摔下去。没时间担心我的战靴在水泥地上有没有出声了;如果不是螺旋桨、喊声和偶尔出现的压制火力声遮住了我的声音,那我大概已经完蛋了。
但我还是成功了,离电梯只有十米,而唯一挡在我路上的就是三个留下来看着补给的CELL士兵。刚才的助跑跳跃耗掉了我三分之二的电量,但目前我还是隐身的。
不过这群家伙可不吃这一套。他们上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还在广场的另一边,但我现在可能在任何地方。我可能就在他们眼前。他们又怎么能知道呢?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们不过三秒钟就要知道了,因为电量条现在开始闪红光了。我举起格伦德尔式步枪:精度算不上最好,弹匣容量完全是垃圾,但里面的钨制弹能逼停一头犀牛,而我的目标近到触手可及。
他们看到了我的脸,然后被炸得四分五裂。
这之后也不是一帆风顺。他们的哥们现在等不及要暴力执法了,而我又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这电梯门还卡住了。我不得不使出一些巧计才能进去,而看起来我特么还得在这个过程中挡住一整个排的攻击。等我把门搞开,直跃二十米到电梯井底,并解决了所有想跟着跳井小弟的人以——我们的最终得分大概在17-0左右。
像我以前说的一样。干这活还朝九晚五的人也就这个下场。
电梯井底是浑浊不堪的水,直达胸口深;维修用的通路向北边延伸,周围是破裂半淹的管道,受潮了的纸箱,偶尔还有几具脓肿的尸体。锈迹斑斑的防护笼里暗淡的光照时有时无,来自上古时代里面还有灯丝的灯泡。我敢打赌这些灯从二十世纪以来就没换过。
不过通道深处有更明亮的灯光。我跟着灯光到了一处天花板的破洞,俯身从一处暴露的I形横梁下通过,然后爬过一堆砖块和碎裂的地板砖,到了另一个Ceph荚仓处;它呈四十五度角砸到了这个地方,半埋在倒塌的天花板和翻起的地板间。
而且它——在流血,或者流什么其他东西。
这个荚仓有好几处都破损了。从这些损伤处流出的东西和鼻涕或者陈年蜜蜡颜色差不多,而且流得到处都是:在外壳上流成一道绳状的痕迹,在地面积成一滩水池,在穿过的天花板上像粘稠的钟乳石一样悬着。它在动。它——在不断起伏。也许这是光照的效果:我第一次环顾四周,看到了在我身后房间的远端,相对来说还未受破坏。有盏地板灯,被撞倒在一侧,以一个低矮的角度将灯光射向整片区域,留下了明显的明暗对比和长长的影子。那么应该没错:大概只是灯光搞的鬼。但我还是摆脱不了那些巨型悬空的鼻涕在微微蠕动的感觉,好像我正看着的是一个囊壁薄弱的孵化囊,而里面某种似见未见的幼虫正在孵化。
“就是那个,”古德在通讯器上说。“你必须扫描那玩意。”
扫描?但SECOND的幼教软件已经自己掌握了主动权:指尖内置的广谱化学传感器,起码BUD上出现的小图标是这么说的。我扫视了右边的下拉菜单,切换到战术模式——顺便提醒自己要摸这破玩意的其实不是自己——然后把手放了上去。
纳米装2.0的指尖在外星鼻涕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几乎是瞬间,成分列表就开始在我的大脑里不断向下拉动:尽管我几乎忘光了高中化学的东西,不知为何我能认出里面的化学式是有机物的。胺基类。多糖类。糖脂类。
为啥这些听起来这么耳熟?
对古德来说这些听起来也很耳熟。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还有一大堆杂音,我也能听出来他尽力在试图不把午饭吐出来。“天啊,哥们,那是——那是人。只是溶化了,只是——只是分解了。这特么是什么鬼?”
我想起了碾碎的扁虱喷出的粘液。奇怪的是古德似乎并不知道这回事。
“这我根本用不了。我们没戏了。你最好在CELL出现前离开那里。重回A计划吧。”
他甚至没说去实验室。路径点和目标还是自动重设了。我了个去的这套战甲真是聪明。
从电梯井爬回去是不可能的。我爬过残骸到了房间的另一边:从桌子和文件柜来看,是某种保安或者清洁工的办公室。对面墙上的一排窗户外是原先的停车场底层;现在是坍塌的水泥地构成的斜坡,上面的天空形成一道细细的线。窗户的玻璃前则是那种防盗铁笼。
嗯。对我真有用呢。
我开始从斜坡往上爬。没听到其他通讯:这就怪了。也许CELL发现我黑进他们的通讯频率了。
也没有螺旋桨的声音。这就更奇怪了。
就快到了。
我停下来。向右看。什么都没有。向左看。还是什么都没有。向上看:只有一片天。
向前看呢。
哦我艹——
它凭空就跳到了我身上,把我脸朝下摔在废墟里,又把我翻过来然后卡着我动弹不得。它看起来就像一堆黑色的脊柱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几乎人形的东西。它的手臂也是脊柱样的,长着尖刺分节段的玩意,连着的是——手,大概能这么说吧。爪子。我没法仔细看它们,爪子紧紧压着我的肩膀,但它们看起来又大过头了,就像瘦成竹竿的人戴着棒球捕手的手套一样。在脊梁该在的地方还有另一根脊柱,将那些手臂连接到两条关节多过头的装甲机器狗腿上。顶上还有东西,头上的头盔就像弹头火车的车头,两边有着成簇的橙色眼睛。在这些中央的是一团没有骨头支撑的灰色组织。
它和我在房顶见到的妖怪很像,但长得不同。凶多了。
我试着挪动但这混蛋真是力大无比,哥们,我没法挣脱,而我的枪被打到了残骸另一端的半道上。它其中一条脊柱形胳膊后撤,好像要准备发拳一样,而那长长的金属手套则分开来,露出更多的钻头、针头和探头,比牙医的手术椅磕了药还多。在那一团玩意中间有什么东西蜿蜒而出,直接捅在了我的胸口。BUD跳了出来;我的图标逐渐模糊;我的眼前全是乱码。
纳米装2.0开始说话了。
那不是假先知。说的也不是英语。说的甚至不是人话,就只是——胡言乱语。咔哒声,打嗝声,那种诡异的呼呼声。而我突然开始在战术面甲上看到的玩意也没什么道理,淡绿色突然在闪光中变成了橙色和紫色,字母变成了象形文字,还有你们这群心理医生在我们把你嘲讽跑路前喜欢用的那种点团叫什么来着?——罗夏墨迹测验。就这个。整个界面都烧坏了,而我不知道在那动弹不得了多久,肯定没超过几秒钟,但感觉起来就是特么的永生无尽。
然后假先知还真讲话了,而且起码说的是人话,虽然我并不知道他讲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说:
已试图交互。组织载体达百分之十一。通用代码不足。正在拒绝访问。
然后那个外星人从我身边跳开,狂奔离去,好像我才是妖怪一样。
在BUD清醒过来的时候,古德的声音也回来了:“你拿到了,哥们!你触发了采样模式,但它没有——听着,先知,不管你刚才做了什么:再做一次!”
哦是吗。追到那个好心的怪物,然后甜言蜜语让它再把我穿成烤肉。想都别想。
“上啊,哥们,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没时间了!”
我这又是在逗谁呢。
我抓起我的武器开始追。我把战甲的全部电力都给了加速;我跑起来就跟涡轮增压冲刺一样,在间隔时用自己弱鸡的肌肉呼哧带喘地跑,让电量自己回复。而猜猜看外星人又回到我的视野里了:一会靠两条腿飞跃,一会像猎豹一样四腿并用飞奔,有时只在街上行动,有时就像喝了咖啡因的壁虎一样在墙上突进。这玩意既不是双足的也不是四足的,不是只会跑也不是只会爬;它是全部合一,随机应变,变换模式和我换前后脚一样轻松。它的行动几乎是一种美。它的行动的确美,而且迅速,但你知道吗?这丑的一批的纳米装,这笨重的一大块电线和铬金——还跟得上,哪怕我前进一步就落后了它三步,但这一步可不小,而突然我就已经近到能打倒这混蛋的地步了。我离它还有二十米远的时候它突然右转离开了街道,开始向墙上攀爬。我边跑边开火,一面感谢着不管哪个设计纳米装2.0的运动稳定器的机械迷,而我不知道是哪枪太过走运还是水泥老化太严重,突然Ceph爪子下的砖块就开始崩塌了,它背朝外摔下了墙,不管活的部分还是机械的部分都在空中乱抓,而什么都没抓住,整个肉体机械混合体构成的混蛋就摔在了前面不到五步的沥青地上,而我正等着它呢。它几乎立刻就爬了起来,但我已经开始猛攻硬壳下面的软组织了,我可不管你的宇宙飞船能跑多快,只要你是肉体凡胎,就别想活着逃出格林德尔重型突击步枪的贴脸轰击。
我脸上撒的乌贼肉多到不需要我再打穿它的外骨骼了;我需要做的就是用手擦一下胸口,而假先知就冒了出来,“样本已吸收,正在处理。”我看着纳米装2.0的指尖吮吸那坨外星烂肉,好像海绵吸干打翻的咖啡一样。这有多惊悚我都说不出来。
这一幕惊悚到我甚至没注意还有其他潜行者正从墙上冲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