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不测之敌（下）
88式：[长官，它不攻击了，但是为什么？]
“它现在的火控系统逻辑偏被动，九头蛇是正面战场用于攻坚的战争机器，一般来讲绝对不会这样。”谭瀚林回应道，“对我们来讲是好事。”
88式：[但我的攻击没法对它造成明显的伤害……以及，您刚刚应该让妖精打它的腿，至少让它失去行动能力——我只是随口一说，对不起。]、
“我用眼动仪瞄准的就是它的腿，但是精度太感人了。”谭瀚林叹气道，举起终端开始操作，“九头蛇的弱点就是它的底盘，它的动力系统也都在靠近底盘的位置，但现在已经没有有效的攻击手段了。我重新联络塔台，申请再调一架武直或者妖精——”
“长官！”JS05再次出声道，它没有在停火后收起自己的枪，仍然透过瞄具观察着九头蛇及其周遭的情况，“我发现了一些事情，这就共享视野给你。”
谭瀚林面罩的抬头显示再次打开了视频窗口，他看到了JS05瞄具最大倍率下呈现的画面。
在九头蛇身后留下的废墟上，一名松采沃帮分子正翻过崎岖不平的瓦砾和砖石堆，费力地追赶着前方庞然大物的步伐。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包中的一个体积不小的某物随着他的步子左右摆动，更进一步妨碍着他的平衡。那人就这样踉踉跄跄地又向前移动了几米，突然面露恐惧之色，一把扯下包朝着九头蛇丢去，但根本没能丢出多远。布包落在几米远的位置上，开口朝下地被一根斜伸出的钢筋挂住，内容物便这样掉了出来。
谭瀚林和同样共享了画面的人形们几乎异口同声地：“燃料电池！”
准确来说，是和九头蛇一样服役于新苏联军队的同系列机甲通用的燃料电池，也是松采沃帮狩猎离群机械主要想获得的重要物品之一，能够提供大量的能源，但三战期间的上一版本存在技术问题，不通过配套特制的设备来输入或输出能量，就很容易发生爆炸。
而此时，谭瀚林看到的那块电池的接口上，用胶布和铜导线连着一个由芯片、干电池和电子表盘组成的手工作品，表盘上显示的不是时间，而是一个孤零零的阿拉伯数字3。
2。
1。
谭瀚林眼神一凌，扬手关掉了窗口。几乎同时，九头蛇身后那个被他们注视的位置绽开了一朵由电浆和火星组成的耀眼的亮橙色大花，冲击波几乎将距离不近不远的九头蛇掀翻，但终究还是没有。
3门机炮立刻转向了爆炸发生的大致方位，密集的火力瞬间覆盖了那里，让本已不堪入目的残垣断壁化作了更加细碎水泥渣子。
“自杀式攻击……”79式喃喃道。
“但这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方法。把炸弹送到九头蛇的正下方引爆，前提是他们能做到。”谭瀚林面色严肃，又接道：“05，11点钟方向，九头蛇右侧约50米处两栋屋顶有蓝色篷布的3层建筑间的小路，看看那里的人在干什么。”谭瀚林没有回答79式的问题，而是飞快地报出一个方位。
JS05迅速移动瞄具朝向谭瀚林所指，略做观察后开口道：“两个人，一个在帮另一个往背包里塞某种……塞另一块燃料电池。”
“他们当然不会只尝试一次就放弃。”谭瀚林虽然仍是注视着抬头显示中的共享视野，但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前倾，仿佛这个动作能够让他看的更清楚。
79式也移开了一直落在谭瀚林身上的目光，转而望向背负第二枚电池的帮派分子所在的方向，它看到对方用力地拥抱了自己的同伴，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小跑着追向前方的战争机器。在他前方，一栋被刺入楼体内的九头蛇机械足破坏了承重结构的矮楼轰然坍塌，堵在了他和九头蛇之间。
背负定时炸弹的帮派分子只犹豫了两秒不到，便立刻助跑几步，纵身一跃攀上了自己面前刚刚形成的废墟，谭瀚林能借助高倍率的瞄准镜看到他僵硬的面部肌肉和不断颤抖的嘴唇，他用尽全身力气翻过一道道障碍，终于来到了倾覆的建筑相对平整的顶部，他重重地喘息了几下，便再次迈开步子朝着目标冲去。
但幸运并没有眷顾他，刚刚行出十几米，他踩中的一块楼板突然下沉，形成的凹陷吞掉了他的整条右腿，瞬间失去平衡的他向前摔倒，面部重重拍在了坚硬而粗糙的混凝土上，背包内的电池也从被摔开的口袋中掉出，从前方的道缝隙中落入了废墟之下。
他用力向前伸出的双手没能护住电池，痴痴地维持那个动作半晌后，绝望之色开始在脸上显现，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又望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九头蛇，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格里芬的直升机。
而在谭瀚林和人形们的共享视野中，他看向了他们所有人。
几秒钟后，第二朵象征着死亡和毁灭的花绽放开来，九头蛇调转炮口扫射一番，继续向前跋涉。
从第二次爆炸之后，松采沃帮的枪声没有再响起，整片区域内只剩下了螺旋桨的呼啸，和九头蛇机械足抬起落下的重音。
谭瀚林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所有人形注意，下一个在背负燃料电池的帮派分子接近九头蛇至20米范围内后，自由开火，首要目标不是造成伤害，是让它停止移动，火力掩护持续到我叫停为止。”
“等等，长官，为什么不用我们的妖精？”没有得到回应的79式再次开口。
“现在不像刚刚在停机坪，没有现成的妖精可以直接使用，只能走正常流程。”谭瀚林转过头，认真地看着79式的眼睛，“那东西每迈出一步都会增加新的伤亡，当下有更快且更好的办法，那我们就不应该再等下去。”
“更好的方法，您是说燃料电池？”
谭瀚林点头：“对，它的威力远高于空袭妖精的飞弹，而后者刚刚的表现让我怀疑它即使命中目标也不一定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如果没能达到，九头蛇对我们的还击就算我们能躲得掉，也一定会落在城内或者基地内的其它地方，造成更大的破坏。”
“但如果松采沃帮的第三枚电池也没能达成目的呢？”
谭瀚林也看向那里，淡淡道：“那他们一定会有第四块、第五块电池，和第四个、第五个背着电池冲向敌人的死士。而且动作仍然会比我们的妖精快——各就位！”
机舱内和频道中同时传来枪栓拉动的铿锵声。
另一处半塌的建筑内，第三个背着同样款式背包的人影闪了出来，像他的前辈们一样开始往九头蛇的方向冲去。
“开火！”
距离九头蛇只有一条街之隔的某栋楼顶，正费力地将同伴的身体拖出一片废墟的克里斯，被头顶猝然响起的密集枪声吓得一缩脖颈，但很快他意识到，发动攻击的不是九头蛇，攻击的目标也不是自己或附近的其他队友，他抬起头正看到了正喷涂着火舌的格里芬直升机。一轮攻击过后，那3架直升机再次切换飞行模式，引擎发出一声爆音脱离原位，堪堪避开了九头蛇抛射的密集火线。
“那群白痴PMC不是刚刚试过打不动，就停手了吗？”后衣领被克里斯攥在手里的那名同伴低声嘟哝道，他的右腿折向了相对正常状态下相反的角度，左臂明显短了一截，剩下的部分裹满了纱布。
“说不定马上就又会停手——但你先好好想想之后去医生那里挑义肢的事情吧。”克里斯松开了同伴的衣服，另一只手松开一直握着的枪甩到背后，弯下腰直接将同伴举起扛在了肩膀上，“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第二颗炸弹已经上路了，这里在爆炸的波及范围内。”
“要我说就把我留在这儿吧，把炸弹也给我一颗。这儿是那台大家伙前进的必经之路，让我在这儿等着它过来。”
“说得轻巧。”克里斯重新直起身，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往远离九头蛇的方向逃开。
克里斯知道，这片区域唯一储备有燃料电池、且具备改造能力的工坊位于九头蛇背后700多米远，方圆几公里以内唯一的一条大路和九头蛇的移动轨迹重合，上面现在已经铺满了建筑残骸，周边的小路崎岖蜿蜒，不少在刚刚交火中也被堵上，竟找不出一条能够快速绕到九头蛇前面的路设伏，因而也无法用上早就准备好的遥控炸弹，松采沃帮只能将炸弹换上计时引信，从后方追赶。
但交错堆叠的残垣断壁极大地阻碍了只能依靠双腿跋涉的人，他们根本追不上一步便能跨出十几米的重型机甲。但他们却不能就此放弃，他们不能寄希望于盘踞在第二道围墙之内的PMC，虽然基地收到了攻击的格里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但等到那些养尊处优的绿区人作出反应，整座钻石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房屋和街道要被这台巨大的离群机械踏平——格里芬那3架到现在为止都游而不击的直升机便证明了这一点……
等等，格里芬的攻击怎么还没有按照自己的猜测那样停下？
已经成功同九头蛇拉开距离的克里斯将肩膀上的同伴交给了前来接应的队友，自己转身抬头再次向天上望去。
格里芬的直升机仍在绕着火力全开的离群机械高速移动，后者的弹幕紧紧咬着前者的尾巴，只要直升机稍有减速便会被立刻命中坠毁。来自两方的枪炮齐鸣之声，令位于火并正下方的克里斯头脑嗡嗡作响。不过，他却隐隐觉得在一片嘈杂之中，少了些什么东西。
在目视追丢了若干次直升机后，克里斯转而看向九头蛇，发现九头蛇已经完全停止了移动，各层的机炮飞快地转动，连续的射击令那些炮管已经开始逐渐发红。
克里斯猛地意识到了自己感觉缺失的东西——机械足沉重的脚步声！
九头蛇被格里芬的直升机牵制住，停下了它的脚步！
克里斯福至心灵，重新端起背后的突击步枪，拔腿沿着原路冲回，同时高声对着周围和别在胸前的对讲机呼喊：“离群机械停止移动了！火力掩护爆破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快——！！”
其他松采沃帮成员纷纷被呼喊声吸引，在短暂地反应了数秒后，伤势不重的几十名刚刚从阵地上退下来的战士从各个方向冲回了九头蛇四周的隐蔽处，属于松采沃帮一方的枪声再次响彻，而来自九头蛇的反击也随之而来，但因为天空中的3架直升机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攻击，松采沃帮承受的压力大减。一时间，方才跋扈的战争机器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火力包围，成了一根巨大的静止的铁花棒，飞来的弹头在它的表面撞得粉碎，明亮的火星子四散飞溅。
而松采沃帮的第三名爆破人员在怒放的铁花丛中钻出，终于成功地来到了九头蛇的底盘下方，他脱下背包，将肩带握在手中，连甩了两个圆周攒满了动能后，向着九头蛇全力扔出，随即回身拔腿就跑。
九头蛇的攻击突然停止了。它可能侦测到了自己的下方突然多出的危险信号，立刻调转方向想要脱离。
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三朵诞生自燃料电池内部的花朵，因为被离群机械庞大的身躯遮蔽，而不如先前的两朵那般耀眼，但这个转瞬即逝的，由剧烈的化学反应组成的“生命”将阻碍自己生长的那东西用力顶起，头朝下丢向一边。黏附在底盘上的高温电浆瞬间融毁了九头蛇动力系统的装甲外壳，倒下的九头蛇腹中传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和碰撞声，紧接着，这头庞然大物剧烈地爆炸，拦腰断作两截，终于停止了一切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