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五十一）

五十一

 

幕府老中久世广周位高权重，安藤信正下台后便成为仅次于幕府将军的江户第二人，是足以代表江户幕府的大员。然而现在他所处的并不是江户，而是京都。天皇以下，朝廷的官员虽然权力不大，但是品级都相当高，因此幕府使团和公卿们打起交道来并不容易。好在朝臣中地位最高的关白和握有京都实权的京都所司代都对“公武合体”非常热心，否则使团众人的日子恐怕会很不好过。

所以“寺田屋事件”消息传来时，小嶋阳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若那两位大人真的遇刺，萨摩藩的处境姑且不论，至少幕府这边绝对会有大麻烦。

不过小嶋阳菜也没觉得要对澄月院的同门感恩戴德，倒不是她心性凉薄，只是她见事极明，这件事情大家同坐一条船，由纪她们是非出手不可的。

岛津久光已经觐见过天皇陛下了，想来一定会得到嘉奖吧。和小南不同，阳菜一直对萨摩藩抱有疑虑。对小南来说，一切以大局为重，只要能完成公武合体的大业，兴盛国家，作些让步牺牲也没有什么；阳菜则是着眼于细节，萨摩藩参与公武合体，势必要进一步分薄幕府的权力，该怎么办？据说尾张藩也已经派人来到京都，想必也是同样的打算，又该怎么办？

阳菜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安慰自己，长州最近闹得厉害，幕府和萨摩暂时还是盟友，尾张藩已经打倒了安藤信正，也该收敛一阵才是。但是想到长州就免不了想起那个人，终于，要正面为敌了吗？

 

萨摩藩父岛津久光入朝陛见之行颇为顺利，朝廷高官也多有抚慰。对于一个僻处西南的外样藩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荣宠。柏木由纪自然明白，如此局面和“寺田屋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原本，在京都公卿眼中，萨摩人只不过是些乡下土包子罢了。能够获准上京，与其说是萨摩藩的实力引起了京都的注意，倒不如归功于大久保利通高超的交涉手腕。直到日前，寺田屋内澄月院发难，萨摩激进派一败涂地，六名激进武士当场被杀，两名重伤者被迫切腹自尽，大山岩、西乡从道等投降的六人也受到“谨慎”处分，强制闭门思过。岛津久光牺牲家臣守护朝廷的决心和当机立断的强大魄力获得了朝廷的欣赏，萨摩藩从这时起才真正开始介入天下大局。陛见之后，岛津久光和大久保利通陆续拜访了关白、权大纳言、议奏、正亲町等数名朝廷重臣，广结人脉。柏木由纪在担当护卫之余，也有一些自己的考虑。

如同“坂下门外之变”标志着竹下院重新崛起一样，“寺田屋事件”中澄月院初试啼声，正式登上了时代的大舞台。自樱田门起，越来越多的武士凭借着个人的武勇显露声名，加入到变局之中。澄月院在京都能有多大份量，这便是由纪需要考虑的。就以目前来说，京都所司代辖下的捕快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战力有限；许多浪人来京都碰运气，其中不乏高手，但都是些散兵游勇，不足为虑；听闻尾张、越前、仙台等各藩也有武士结队来京，只是情报不足，暂时无法评估。眼下真正能与澄月院一较短长，并且犹有过之的，倒是同出一门的竹下院。

萨摩藩既然介入了“公武合体”之局，多少要分走一些幕府的利益，连带着澄月院与竹下院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好在还有水户藩、长州藩等共同的敌人，萨摩和幕府还不会刀兵相见，两院之间也不至于同门相残。

既然是名义上的盟友，有些事还是商议一下的好，也不知道当年的伙伴们近况如何，于公于私都该去见一见她们呢，柏木由纪打定了主意。

 

次日，除了当值的渡边志穗等几人，澄月院弟子一同前往幕府使团宅邸。不巧，高桥南和前田敦子有事外出，竹下院主事的是小嶋阳菜。两年未见，当年的伙伴们重聚在一起，秋叶流的少女们都极是高兴。

“好久不见了呢，柏末ちゃん。”小嶋阳菜顺理成章地让门下弟子放了羊，将由纪引入内室，沏茶问候道。

“阳菜还是一点也没变。”由纪笑道。面前的友人已经位列“七叶”，处事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风轻云淡的模样。

“嗯，那么，先谈私事还是公事呢？”阳菜若无其事地问道。

由纪哀怨地横了一眼：“阳菜不觉得这话很煞风景吗？明明和大家说了‘好久不见，今天大家好好聚一聚’的。”

“我没有觉得怎么样啊？”看着由纪的表情，阳菜也不禁微笑，“明明就是柏末ちゃん自己在想讨厌的事情。”

柏木由纪瞬间有种上当的感觉。

“说起来，”阳菜轻啜一口茶水，“柏末ちゃん进步很大呢，竟然知道读空气了。”

由纪深刻地认识到，“黑心”“坏心眼”这种东西自己还差得远，就算麻友再怎么吐槽自己也用不着反省。

“好吧好吧。”由纪扶额道，“小南和あっちゃん都不在，我也只能和阳菜商量了。”

小嶋阳菜为柏木由纪续上一道茶水，作出“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