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巴特世界远征番外】双鹰 第四章 255日

原作者Dan Abnett。个人翻译仅作学习交流之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西达南空军基地，08：00

        “依令报到。”达罗对精金门廊下的海军守卫说。对方检查了他的晶片，点头放行。

        从外部看，行动中心可能会被错认为是雄健有力的早期欧内特式风格国教教堂。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根根高耸尖顶及顶饰都是铜制且通电的探测柱，起支撑作用的飞扶壁上装有气动防爆减震器，可能反光的彩色玻璃也都覆上了钢制深色百叶窗。

        行动中心占据了基地北侧的大片面积，其三面分别被通讯天线、鸟卜仪高塔和摩达阵列的钢铁森林围绕，地面被烤得龟裂，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电磁场的味道，给人以不祥之感。

        进门是高耸的拱形中庭，以笼形发光条照明，通往各控制区。身穿海军和战术部深色制服的男男女女匆匆来去。广播要求进行轮班。达罗跟着墙上的珐琅标志，踏上一道伸向地下的繁忙楼梯。

        行动中心的主要部分都埋在深厚的钢筋混凝土掩体之下，气温寒凉，再循环的空气十分潮湿。达罗打了个寒颤，怀念起自己的飞行服，虽然袖子上有他匆忙缝上的补丁，不大雅观。

        他穿过一扇又一扇防爆门，抵达了第二个检查点，排队待检。三名魁梧守卫监视场内，一名军务部工作人员检查了他的证件，又识别了生物特征，确定无误后才向他发放了通行证。

        出乎达罗意料的是，伊兹居然在主舱门口等着他。

        “报到，长官。”达罗敬了个礼。

        “这也叫敬礼？”伊兹说，“欢迎来到行动中心，达罗。熟悉情况时别忘紧跟着我。不要害怕问问题，你要了解的东西很多，如果我想你闭嘴，我会告诉你的。”

        “是，长官。”

        伊兹转身，在感应手杖的引领下朝办公室有去，达罗紧随在后。

        “做好被称为‘小子’的准备吧，达罗，甚至我也会这么叫。你不再是飞行员学员，而是初级助理飞行指挥员。”

        达罗想问问题，但伊兹先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二人刚进入房间，里面就静了下来。

        达罗环目四顾，行动中心的核心是一间宽阔大厅，高约三层楼，两层控制台依墙而建，一条铁制走道连接上层。

        控制台由海军操作人员操作，其中一些直接就插在了面板插座上。在他们上方是观察台，高级军官集中于此，纵览全局。

        大厅中央是主全息投影，从黄铜边缘的宽大底座投射至六米高的空中，展示出闪烁的作战动画。一圈半透明玻璃屏围绕着它，摩达的反馈传输其上。每块屏幕前都有一名表情严肃的放置操作员，双手分持触控笔和屏幕擦。其外又有一圈主控制台，庞大的编码站如块块巨石般立在地板上，木制外壳，铜制仪表，独立的光阀图形屏幕以及全息中继器。

        此时所有在场人员，无论是坐还是站，都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一位海军牧师，披蓝色长袍，着紫貂皮飞边，威严堂皇，一手放胸前，一手背身后，正以缓慢而庄重的语调为编码站进行祝福仪式。技术神甫们在房间内走动，将圣油膏在编码站上，又从黄金的圣瓶里倾出圣水，供给需要祝福之人。达罗注意到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了圣水，包括高级别人士。

        “令今日有益且成功。”牧师道，“令意志刚强，视觉清晰，此皆为至高至明之主所统之域。祂即是全人类之神皇，祂告知汝等今日之职责。愿祂的荣光永存，愿祂的教化之灯塔于黑暗中照耀吾辈。为了永恒的黄金王座，以祂之名，践祂之志。”

        牧师在胸前行天鹰礼，在场所有人也都如此。

        甲板官起身，向牧师颔首后，宣布道∶“白班开始，255，773.m41。”

        一瞬间，活动恢复了。各个解除静音的通讯频道一发迸出声音，灵巧手指流水般敲击金属键。伊兹冲达罗点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

        作为飞行控制员，伊兹的工位位于主控制台。达罗帮助他坐进高背椅，将感应手杖放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请把主皮质插头和技术读取器连线给我。”伊兹坐好后说。达罗看了看，从控制台侧面的支架上取下两根导线递了过去。伊兹用指尖分辨了插座上凸起的识别标，将皮质插头插在左耳后的真皮插座上。另一根导线上有枯槁的羊皮纸标签，被他插进颅骨底部、发际线之下的真皮插座中。插入时他皱了皱眉头。

        控制台立刻活了过来。全息投影点亮，开始旋转，图形屏也展示出一个不断滚动的菜单，数据密密麻麻。达罗知道伊兹现在能在脑海中看到这些，见他开始阅读，就转脸去观察别处。

        每位飞行控制员都有至少一名初级助理。其他所有飞行控制员都有视力——只有一个人带着笨重的光学义体——但其中很多也都采用了皮质连接以提升效率。

        “请给我麦克风。”

        达罗取下麦克风，展开导线，帮伊兹戴在耳朵上，这样珠子就到位了，线柄也恰在嘴边。

        “我是伊兹，7513。”他温声道，“我现在在岗。”但通讯器里只有杂音。

        他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滑行，屏幕上的数据随之变化。皮质插头在他脑中模拟出了一个控制台，以便他进行操作。

        “请打印气象图。”伊兹通过连接说。一团浮凸的3d影像立刻在全息图中绽放。“战术和……象限操作。”更多变化产生，更多图层叠加，飞机轨迹以深黄线条绘出，任务序列用点状红线标示，闪闪的绿符文点缀其间，那是飞机的定位标识。

        “如果你想听，还有个备用耳机。”伊兹道。

        达罗抓住了机会。但当他接好线，入耳却是人机混音、数字传输和二进制代码的无意义集合，更有大气吞吐咆哮，以为背景。

        “用那里的控制盘来选择。”伊兹指导道，“开始会很吃力，但你慢慢会学会分辨和微调。接下来两个小时，我们负责本影4-1和4-2小队的飞行控制。任务参数在屏幕上。”

        达罗瞬间紧张起来，仔细阅读屏幕，不想漏掉任何信息。两支拦截小队，各四架战机，穿越半岛飞往利达河上游，猎杀入侵者。起飞时间是8:15。

        他抬头看向控制台顶部的黄铜天文钟，现在是8:14。

西达南空军基地，08：15

        “安全带系紧了吗？”拉克雷吼道，声音几乎被不断攀升的喷气发动机响声淹没。

        马夸尔点点头。拉克雷比出“O”的手势，命令地勤人员离开。地勤们跳下飞机，把最后的软管断开收好，推着维修车离开。一个装配工推走了黄色的登机梯。

        拉克雷趴在座舱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马夸尔又点点头，打开了通讯器。

        “测试，测试。本影八号，本影八号，我声音大吗？”

        “本影八号，我是本影长机。音量不错，通话清晰。你好了吗，马夸尔？”

        “是的，长官。绿灯已经亮起，重复，绿灯。可以起飞。”

        “待命，八号。”

        马夸尔作出天鹰礼，然后抬头看向拉克雷，竖起大拇指。他的首席维修工咧嘴一笑，敬了个礼，关闭了座舱盖。噪音立刻改变，喷气发动机的呼啸减弱发闷，但座舱却因超声波振动而发出共鸣。

        马夸尔检查了座舱锁，随即向首席维修工比了个类似屈膝的手势。拉克雷点头，跳了下去，匆匆躲到了护墙后面。

        “本影八号，座舱已闭锁，准备完毕。”

        “收到，八号。”

        “本影十号就绪。”

        “本影七号搞定。”

        “预备，”贾格迪娅说，“4-2正在我们前方起飞。”

        通讯频道内响起连声高亢鸣啼，接着是沉沉呼啸，穿透紧闭的座舱与厚重头盔，仍能震动耳膜。四架雷电在附近的停机坪上垂直升空，巨大推力释放出的热量将机身下方的空气灼得扭曲变形。布兰舍、阿舍、考狄莉娅和兰弗瑞，分别驾驶本影二号、四号、十一号和十二号。

        布兰舍驾轻就熟地领飞，他们爬升、加速、前进，喷管轻轻转动，飞离机场范围时，主喷管的尾焰随着打开加力变成黄色。他们越来越远，仍在爬升与加速。

        “中心，这里是4-1长机。”马夸尔听到贾格迪娅说，“请求起飞。”

        “4-1长机，这里是中心。你们可以立即起飞，狩猎愉快。”

        “4-1，这里是长机。我们出发。”

        马夸尔打开节流阀，庞然机体回以震颤，仿佛被激怒了。最大推力。污点轻微摇晃着离开了地面。马夸尔喜欢矢量起飞，尽管这会消耗大量燃料。他讨厌坡道起飞和火箭助推带来的“重击”，幸亏西达还没建起坡道。

        他看了看周围。左侧，本影十号正在上升，他几乎能听到泽米克拨动幸运符念珠的声音。右边是贾格迪娅的战机，在她两个身位外是克洛温。离地四十米，队型完美。

        “稍等……”贾格迪娅提醒。布兰舍喜欢缓慢而有绅士风度的垂直爬升至全速，但贾格迪娅偏爱锤式启动。他们久经训练，早已驾轻就熟。

        “等……”

        离地五十米。

        “以我为中心，依次，全速前进！”贾格迪娅下令。

        她的战机轰然加速，掠过机场，喷管粗暴地甩平。克洛温紧随其后，泽米克第三，最后，马夸尔猛推节流阀，如子弹般出发。

        地面飞速后退，就像加速过的视频。G力一脚将马夸尔踢进座位。他们开启最大加力飞过机场外的荒地，在爬升时速度已经来到接近600公里每小时。

        “这里是4-1长机，我们已越过荒地，爬升到五千米高度，西南方向，10-8-4。”

        “10-8-4，收到，长机。”中心回复，“漂亮的起飞。也许你稍后能跟我的耳膜道歉？”

        “收到，中心。快升空、快飞走，这就是我家乡的做事方式。”

        “明白了。你们在家乡还做什么？”

        “猎杀蝙蝠。”

        “收到，长机。很高兴知道。升至9000米，保持平飞，转向西南11-8-5。”

        “11-8-5，明白。4-1，收到回复。”

        “4-1，七号。听你指挥。”

        “4-1，十号。在你后面，正在左转。美好的一天。”

        “晴空万里Clear as a bell，泽米克。多亏了你的幸运符。”

        马夸尔调整了一下面具。“4-1，8号。与你同在。”

        “跟紧点，马夸尔。今天会非常轻松。”会的，马夸尔深知这一点。他会确保如此。

        他搞砸了自己的处女作。直到现在，无论梦醒，他都会看到埃斯佩尔坐在座舱中，血迹斑斑。

        但贾格迪娅没有放弃他。他能做到的，他是个范汀人。他决不会重蹈覆辙。

        

纳特拉布梯队鹰巢Natrab Echelon Aerie，因特瑞尔沙漠，08:16

        带刺四肢在烈光下反射锋芒，机仆将肩舆抬至鹰巢前甲板。他珍珠白的战机立在脚下的发射台上，鲜明线条上映着沙漠的光色。

        机仆们一刻不停，吟诵着关于上苍和嗜血的祷文。飞行战士赫雷尔·卡斯·奥巴肯露出笑容。停下后，他断开了连接身体与肩舆上维生系统的沉重金色管道，将头盔戴好并锁定。

        拉开丝质窗帘，踏上晒得发烫的甲板。奥巴肯高大、瘦削，从喉到脚都包在闪闪发光的黑色重力盔甲中，他抬起一只瘦如蛛腿的胳膊，机仆们纷纷跪下。

        太阳低低地垂在天边，雄伟的陆上航母在沙丘上滑行，脚下平台微微起伏。

        奥巴肯挥了挥皮包骨的手，一名机仆小跑着递过来他的话筒。这是只纯金打造的铃铛，镂刻精美，造型华丽，安装在青铜支架上。奥巴肯握住悬空的导线，将插头插入喉部插座。

        “第五梯队！”经过数字调制的声音在上下两层甲板间往复反射，“你们是混乱之主的仆人，都曾向塞克起誓！现在听我说！”

        沿着航母光滑的甲板，第五梯队的飞行战士们站在他们的战机旁，全神贯注。他们的轿夫开始向防爆腔撤退。

        “混乱之主的意志，即是我等的命令！谁将翱翔天空，寻觅鲜血？”

        “我们！”飞行战士们齐声怒吼。

        “谁将行杀戮之事？”

        “我们！”甲板亦为之震颤。

        “谁将以敌人的鲜血染红大地？”

        “我们！”

        “登机，这是你们首领的命令！”

        血腥怒吼如潮，飞行战士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静待着的战机。奥巴肯拔掉话筒线，独自走到了他的地狱剃刀旁，没有让别人搀扶。这是他的坚持，哪怕没有维生系统他活不过十分钟；这也是个人力量的展示，能让众人敬服。

        机仆将他抬入座舱，自动化系统与他连接，地狱剃刀上的维生系统接过重任，他的呼吸顿时轻松下来。

        脊椎插座激活。系统将燃料、有效载荷及能量数据输入他的大脑皮层，现在他能洞彻内外。

        座舱盖关闭，将他锁入黑暗。

        显示屏在脑海中亮起。

        “预备！”他下令。

        一道尖声响起、飙扬、爆炸。

        “发射！”

        离子弹射器充能并释放，珍珠白的地狱剃刀从航母甲板上直冲云霄。重力装甲让奥巴肯坐姿如常。紧随其后，如离弦箭雨，二十只钢铁巨鸟升入沙漠天空，深红、淡紫、银白、漆黑，不一而足。

        当奥巴肯转向西方群山时，他们在他周围列队相随。他切换到后方视野，注视着纳特拉布鹰巢逐渐消失。其庞然体积总让他心生欢喜，如同一头利维坦巨兽，由首至尾长一公里，遍身武装，用百条径达五米的圆足遨游沙海。

        这便是混乱之主的大能。向高等执政官、受祝福的高尔发誓。“梯队，”他调整连接，说道，“让我们杀戮吧。

宫殿码头，09:12

        “你来的挺早。”贝卡说。

        维尔特里耸耸肩：“任务取消了。要维修，你看，可能下午吧。”

        “要吃早餐吗？”

        “当然。”

        “我有蛋。你吃蛋的吧？”

        “不是鱼的蛋吧？”

        “不，不是鱼的蛋。”

        “那就好。”

        “那你先坐。”

        维尔特里走向他偏爱的那张桌子。店里正热闹，老人们出门吃早餐，刚下了夜班的工人们狼吞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窗外苍白的天空空如也，云朵被一阵强风赶走。大海色做铅黑，喜怒无常，其上奔腾着滚滚白马。

        适合飞行的好天气。

        “你认识他？”莱特丽丝疑惑地问。

        “谁？”

        “那个神经病。那个飞行员。”

        “啊。”贝卡掀开锅盖，“他人还行。”

飞跃利达谷，10:01

        在贾格迪娅准备返航前20分钟，行动中心发来了任务。救援航班遭到攻击，请求紧急支援。根据网格图，这个大惊小怪的地点在南方近15公里处。贾格迪娅立即下令转弯并全速飞行，同时呼叫布兰舍的四机编队支援，他们正在北方40公里处扫荡空域。

        马夸尔咽了口唾沫，努力保持机敏。高度4000米，他们将加速至2100到2200公里每小时。世界如浮光掠影。他们飞过杂乱散布的农业站，然后是一个小镇与一系列荒废的化工厂。河流附近流域被经年污染涂成粉色和褐色。前方，一道巨大的黑烟笔直冲天。

        他的嘴很干。

        “瞄准器。”贾格迪娅说。

        马夸尔熟练地激活并瞄准。

        “选择主武器。”

        这次没有错误。机炮激活，切换至“激光”位置。

        救援舰队由六艘奥内罗型超重型海军运输机组成，六架“闪电”为之护航，要为在沙漠中艰难撤退的地面部队送去燃料。满载胶状钷素和机油，这些榔槺的六发运输机愈加笨拙，极易受到攻击。

        4-1小队抵达时，正看到一幅疯狂捕食的场景。一架运输机已然坠落，形成的火焰风暴席卷了超过一平方公里的可耕谷地，滚滚黑烟蒸腾如云。另一架运输机引擎起火，高度快速下降，至少三架闪电被击落。

        不少于15只黑色和深红蝙蝠，在运输机编队中穿梭，躲避炮塔射出的曳光弹流。是地狱剃刀型。在射程之外，马夸尔看到一只漆黑的蝙蝠翻滚切入，以激光炮击中了一架奥内罗闪着银色光芒的机尾侧面。它立刻就爆炸了，明亮无比，恍若瞬间出现的第二轮太阳。白炽焰光猛烈扩散，形成了一圈巨大的火环，甚至没有一丝碎片从中幸存。为强光所慑，马夸尔瑟缩了一下，暂时失去了视力。

        通讯器中传来贾格迪娅坚定的简短命令：“散开，杀戮。”

        泽米克和克洛温分向左右横滚，马夸尔则保持在贾格迪娅七点钟方向，待突入场中，才向左与之分离。空中遍布狂舞的飞机和冷凝的航迹，废气与烟雾几迷人眼。有太多东西需要留意，因此他必须保持专注，专注于追踪蝙蝠，不能草率选择，要仔细度量自己的速度与角度，寻觅可能相交的目标。

        左侧两只，在往其他方向，想都别想；另一只，血般艳红，正艰难爬升，他也不想追；十点钟方向……不，是一架转弯的闪电，铝制蒙皮反射着阳光。不断跳跃、不断转移、不断扭动、不断狂舞，胆敢直线飞行超过五秒，就等于是在屁股上画了个靶子。

        这是赫克山——他在学校的老教官——的口头禅。马夸尔听到这混蛋正在他耳边絮叨这句话。

        那里还有一只。马夸尔在它头上翻滚观察，不妙……它正在减速转弯，该死的。还有一只——但克洛温在它头上。本影七号的机头射出一束激光，击中了吗？来不及看，马夸尔就已穿过战场。他再度返回，飞到了一架运输机下方，但这蠢货转动炮塔，用黄色的曳光弹追逐他的屁股。

        “友军！友军！友军！”马夸尔对着通讯器大吼，但心知多半无用。被吓傻了的炮手只会机械地射击任何在飞的东西。

        他又转了个弯，一只深红色蝙蝠擦着鼻子飞过。条件反射地压紧拇指，“污点”随着开火不断震颤。打中了吗？恐怕很难。但他已不关心。眼前还有一只。他已经完全沉浸在游戏中。

        贾格迪娅现在看不到马夸尔，也无暇考虑他，战场不是儿童护理所。敌机数量远超己方，单机性能亦不逊色雷电。她最初的俯冲和转向直撞上了一只蝙蝠，但由于正在转弯，对方具有能量上的优势，逃了出去。

        她踩下方向舵，向左横滚，看到一架深红剃刀从身下飞过。它缀在一架闪电的六点钟方向不断开火，海军飞机穷尽所能，依旧无法甩掉追兵。

        贾格迪娅几乎转了个整圈。机头指向很差，所以她保留弹药，继续转动，直到对准对方的机尾。

        她一定被发现了，因为对方猛然减速。但她的直觉敏锐一如既往。贾格迪娅在预测方面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她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问题：设身处地，考虑自己若是敌人该如何行动，再加以针对。但布兰舍说，如果真的如此简单，为何联队之中、再无他人能做得如她般优秀？

        敌机拉起，贾格迪娅同步行动，角度丝毫不差。两次连射、四束激光，准确没入地狱剃刀进气道，令其凌空爆炸，高速碎片划破空气，发出呜呜厉啸。

        穿过火焰圆锥时，零碎残骸不断撞击本影长机背部。很快，她听到了锁定音，有东西在头顶。追踪者驶过，是鲜艳的粉色调。她翻滚并作出矢量前飞机动，拉开了与蝙蝠的距离。

        又是一只，不，两只，红与淡紫，冲向发动机起火的运输机。庞大的奥内罗遭到接连洞穿，大量燃料混合物喷洒长空。

        “不你不能……”贾格迪娅切出矢量机动，以“握”式抗荷动作抵御负向G力，从嗓子眼里挤出嘶嘶话语。角度很差，但她仍然开了火。一次长连射，光束喷涌如激流，切断了红色剃刀的右翼，它立刻陷入剧烈尾旋，打着转坠落下去；淡紫全力刹车，飞行员与自身的过载极限互相抗衡，成功驾驶战机向下脱离战场。

        然后它爆炸了。首先是一次大爆炸，令它机体扭曲；然后是两次较小的爆炸，将它撕成了漫天金属碎片。

        米兰·布兰舍的雷电从她下方一闪而过。

        4-2小队到了。

西达南空军基地，10:07

        整个行动中心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伊兹是在场唯一一个击落过敌机的飞行控制员，其余控制员边留神工作，边看向他。达罗只觉得自己是站在聚光灯下。甲板官走到伊兹身旁，问：“情况如何？”

        “4-1和4-2已经交战。敌机有16架，已经被打下来四个。”

        房间里立时响起一片杂音。

        “救援航班呢？”甲板官又问。他叫班齐，身材矮小但性格乐天，穿一身帝国紫的高领制服。

        “两架运输机被击落，一架受损。三架护航飞机被击落。”伊兹的声音细弱，仿佛从远方传来。他望着面前空地，脑中数据翻滚，手在控制台显示屏上不断移动，修正改写。他前方摩达屏幕前的放置操作员同步用手写笔调整显示。

        达罗突然意识到为何中心如此寒冷：这样就不会困倦或懈怠，睡意也没有机会干扰判断。

        “评估？”班齐又问。

        “十分紧张。周围有友军吗？”

        “请求支援！”班齐冲工作人员大喊，“快！马上！”

        “我这儿，第44联队，六架战机，14分钟航程。”附近控制台的一个控制员喊道。

        “不，甲板。太远了。”伊兹低声说。

        “第101，四架，正从马卡尼特山脉北方返航，三分钟。”另一个人在房间对面大喊。

        “状态呢？”班齐问。

        “已经升空两百分钟，且战斗过一次。如果我们命令，他们大概还能保持五分钟的战斗力。”

        “还有吗？”

        没人比14分钟更近了。

        “控制员？”

        “又一架闪电刚刚被击落buy it，”伊兹说，“另外……无法确认，但我们可能也失去了一架本影。请求确认。”

        班齐颔首，抬起头来，展现出指挥的音量。“命令批准！请让他们赶过去。”

        达罗看到房间那一侧的控制员立刻激动起来。“101，101，这里是中心，你们得到了新的命令，请确认航线图。”

        通讯器的电流音流转变幻，恍若回应。对应的放置操作员开始在触摸屏上绘图，动作快速又熟稔。

        然后达罗听到控制员说：“收到，使徒。我想他们会很高兴见到你们。”

        使徒！神圣王座啊！达罗心跳加速，扭头看向伊兹，正见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已确认。”他说，“我们失去了一架本影。”

飞跃利达谷，10:08

        “克洛温在哪儿？克洛温在哪儿？”贾格迪娅在通讯器中不断呼喊。她刚看到一架飞机冲进下方的燃料流中化作了一团火球，似乎是架雷电。

        “没看到。”阿舍回复。

        “没有。”这是兰弗瑞。

        “王座，你把我们带到了怎样的聚会！”考狄莉娅尖叫。贾格迪娅看到他在左下方疯狂转弯，试图摆脱衔尾的蝙蝠。空中满是曳光弹和光束，贾格迪娅已经打光了激光，她切换到机炮，俯冲下去。

        一个白色的叉形物从机头前闪过，穷追泽米克而去。

        “看见了吗？”布兰舍问。

        “再说一遍。”

        “那只珍珠白的蝙蝠，就是它击中了克洛温。”

        布兰舍的雷电在她后方急转，划出一道长弧，阿舍在她下方，马夸尔位于其后。

        “本影4-1，这里是行动中心。我们已派出援军，三分钟后抵达。”

        “明白。”贾格迪娅喘着气回答，G力正压迫着她。她看到泽米克猛然变向，躲避着攻击者，进气道风扇喷出烟雾。

        “本影十号，本影十号，我是本影长机。脱离战斗并离开。”

        “我能坚持……”

        “我不关心，十号。脱离战斗，然后返航，立刻。”

        “收到，长机。”

        现在，那只白色蝙蝠斜斜穿出了云带，布兰舍和阿舍居高临下，并力合击，它已尸居余气，其他地方更需要自己。

        燃烧的奥内罗最终还是坠落了。带火机翼剥离机身，残余的主体如流星般直坠山谷，点然又一次明亮闪光。又是一大片农田被毁，贾格迪娅看到冲击波粉碎树木、折毁筒仓，将一段段塑料水培筏炸上了天空。

        一架黑色剃刀掠过枪口，奋力翻滚，向兰弗瑞开火。贾格迪娅踩下刹车，安全带送上热辣拥抱，机头随之下指，扳机扣动。

        目标跟着兰弗瑞的闪避急转机动，但贾格迪娅黄雀在后，轻而易举便彻底锁定。

        “砰。”她冷冷地说。

        弧形运动的蝙蝠消失不见，原地留下一篷火雨。

        布兰舍惊讶地眨巴着眼睛。他本已将那架珍珠白的杀手纳入彀中，但——

        目标蓦然不见了踪影。

        他努力倾斜角度，左右观察，想窥破对方的小把戏，却一无所获。

        “本影四号，本影四号……是你干的吗？”

        “不，本影二号。”拉丽丝·阿舍语气骤然紧张，“该死的，米尔，他迷惑了你！他就在你下面！”

        布兰舍翻转机身，像一绺卷发似的倒立俯冲而下。紧挨着他的阿舍向那无情的白色地狱剃刀疯狂开火，但对方只是简单地刹车转向，便悉数躲开，活像事先就对好了剧本。

        这不应该，简直就是疯狂！布兰舍和阿舍是贾格迪娅的两张王牌，怎会有人能以一胜二？

        阿舍急转机头，锁定敌机，却遭布兰舍突兀挡住。这混球在捉弄他们，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剃刀向左旋出，用炽热的火链击穿了布兰舍的机翼，阿舍回以一炮，在其右翼上烙下焦痕。剃刀不依不饶，继续翻滚开火，炸开了布兰舍的左发。

        曳着浓烟，本影二号跌出战场。剃刀似欲追击，但最终还是平平拐出。阿舍紧随其后，面罩下扯出一个危险的笑。

        但……他又消失了。阿舍举目四顾，直到一束激光撕裂机翼。

        他抓到她了。告警音急促响起。

        四架奶油色皮肤的雷电自南而来，机头炮轰鸣不休。其中之一划出完美的螺旋线，来到她下方，冲珍珠白的敌机连续开火。

        目标横移机动，然后以堪称狂暴的加速拉开距离。白色雷电同样加速，从她身旁掠过——

        是使徒。他向她扇了扇翅膀。

        “十分感谢。”阿舍在无线电中说。

        情势昭然。四名使徒切入战阵，撕裂敌军，犹如酒吧保镖镇压闹事者。协凯击落了一架，他的僚机苏尔亦然，而传奇的昆特，王牌中的王牌，救了拉丽丝的命。

        敌人四散而逃。

        然后阿舍看到，那珍珠白的剃刀浮在了马夸尔上方；后者犹自懵然，只顾追杀前方敌人。

        “本影八号，减速，减速！”她大声呼叫，并开始转向。贾格迪娅的战机从旁划过，开火不停。

        敌人死死咬住他的六点。警音滴滴，锁定冷酷，马夸尔无力抗争，沮丧地发出喊叫。

        绝望之下，范德尔·马夸尔做了他认为唯一能起作用的事：他打开了雷电的火箭发动机。这个设备被设计用于辅助发射，从未有人在开放飞行中这么做过，这无疑违反了飞行手册：一俟点火，便告失控。

        但他别无选择。

        天与地一片模糊，他短暂进入了灰视状态，但最终撑了过来。

        珍珠白的剃刀疑惑转身，惟见目标被远远吹飞。

        “你的，哈尔森。”协凯的声音沉静如昔。

        “收到，长机。”

        威尔穆德·哈尔森少校，97击杀。贾格迪娅虚心欣赏着他的精湛技艺，完美的倾斜飞行，没有太多油门，可见他纯然冷静。用一道弧线缀上敌人，扣下扳机。

        然而不知如何，蝙蝠设法从他身下逃离，转到了尾部。

        她听到了哈尔森的声音，平静中泛起一丝迷茫：“我被锁定了，协凯，你在哪——”

        蝙蝠击毁了他的尾翼。哈尔森尽力控制摇摆的机体，一堵银色的无边墙壁骤然填满视野。

        受损的雷电以5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撞上奥内罗侧面，骤起的火光照亮了山谷。

西达南空军基地，10:18

        “使徒坠落！”遥远的室内，飞行控制员大喊。吸气声从每个角落响起。

        达罗立刻看向伊兹，后者叹了口气：“敌人已经脱离并撤退。”

        班齐点点头，有零星掌声响起。

        伊兹转向达罗：“白色蝙蝠，珍珠白，有印象吗ring any bells？”

        “听起来像是那只，长官。”

        “他是个魔鬼般的飞行员，真正的魔鬼。把你记得的与他遭遇时的所有事都总结成文上交，我会打印出来。所有联队都得对他有数。请记录所有你记得的，不要遗漏，孩子。”

        “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