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之泽战俘营其四——诉苦三查1
大天狗参谋长非常清楚，枪毙一个罪大恶极的反动军官，必然可以在战俘们的心里煽起一团热腾腾的火焰，但是他也知道，煽动起来的热情，来的快去的更快。
如果抓不住这个机会，趁着地面妖怪的形象在这帮月之民心目中略有改观的时候去改造他们的世界观，等到他们恢复了刚刚战败时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月之民鄙视地面生物的高傲习气就会重新占据主导地位，只要产生抵触情绪，后续的思想工作，那就无从谈起了。
神川丸雷几乎没做思考就立刻下了决定——立刻将训导官下到战俘队伍当中去，开展诉苦三查活动。说实话，他对这个字眼也是一头雾水，只能照着指挥官发下来的文件上的指示，一步步摸索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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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神川丸雷不知道应该怎么搞好诉苦三查，被我派来看押战俘营的月面远征军士兵们，那就更不清楚应该怎么执行这条命令了。不过，经过军营中和战场上的磨练摔打，又打赢了一场前所未见的战争，士兵们正在士气高涨的兴头上，轻易的向困难低头，那可不是他们的作风。
月之民的思想工作不好做，对地面妖怪的歧视和与生俱来的傲慢几乎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但凡有个外人想要走进他们的营房，就有人在门口排成人墙，根本没法往里进。就算是有个别幸运儿能够成功走进去，战俘们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没人乐意听他们讲些什么。
这还是镇压了一个反动军官之后的局面了。
兔子那边的情况稍微好一点，总算是没有拦着训导官们。只不过，任凭他们说死说活，把黑的说成白的，兔子们还是瞪着一对空洞而无辜的眼睛看着口吐白沫的训导官。随便挑一个听讲的兔子出来一问：
“我刚刚讲的什么？你能复述一遍吗？”
“不知道！”答的理直气壮。
“那么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听别人讲话的？”
“我们只要听命令就可以了！别的管都不管！”答的字正腔圆。
“老爷们就这么教我们的！懂得越少活的越好！”末了还来了一记补刀。
这工作，不好整啊。
三三两两的，各队的训导官们就自发聚集到了一起，准备讨论接下来的工作。不料，工作上的事情还没说几句，话题不知怎么的，就偏到了第一次月面战争时期，妖怪付出的惨重伤亡和对月之民的厌恶上了。想想也是，交流的时候只要一开始倒苦水，大家的怨气就都上来了。
“老子讨厌他们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当了战俘还那么不老实，一个个都是老子们欠了他二两黄金的臭脸！”
“欠抽！欠大枪托子打脸！欠大皮靴子踹腚！”
“我真是搞不懂，上面这次为什么要我们来劝导这帮孙子——全部突突了不就省事吗？”
“就是啊！我家里可是有人死在一次月战的战场上！”
“我父亲一次月战就没能回来！嫌枪毙浪费子弹，我们就拿刺刀干！横竖不能让他们跑脱了！”
话题一开，根本就收不住。
妖怪都是长生种族，哪怕是修为最低的小妖怪，也能有个几百年的寿命。虽然第一次月面战争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的时间，在人间之里已经成为了妖怪们炫耀力量的传说，但是当视角转移到妖怪一方时，也只不过就是一两代人而已。
而且，以月之民的秉性，看押期间肯定不会给士兵们好脸色看。虽然有纪律约束，不许虐待俘虏兵，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但是可想而知的，妖怪们早已经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战俘营里也没个靶场和训练场用来释放一下。
结果就是最近看守们的斗殴事件频率出奇的高。
无论如何，严明的纪律和大胜的喜悦，只能暂时冲淡妖怪士兵对于月都的憎恨，当这些情感被时间慢慢消磨殆尽，命令又要求他们拿出水磨功夫，慢慢炮制这些战俘的时候，士兵们立刻就炸了锅——血仇还没忘！
“走！我们去和参谋长说去！老子们不搞这个诉苦三查！和这帮月之民必须用刺刀和钢枪说话！”
“说得好！老子们不伺候！”
“同去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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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不好了！”
“什么事啊小林？慌里慌张的。”
“训导官！训导官们闹起来了，他们把办公楼的大门给堵住了！”
“什么？”
大天狗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手里的文件一张张散落到了地上都没有发觉。他也听到了楼下鼎沸一般的嘈杂声。
“坏了！我们赶紧下去！”
随手抓起座位旁边的武装带和军帽，神川丸雷拉着警卫员就跑下了楼。而在办公楼的门口，警卫班的战士们已经快要堵不住群情激愤的训导官了。
也还是双方都保持了克制，要不然的话，十个人的警卫班组成的那道单薄的人墙，是不可能抵挡得住同样训练有素的训导官们的三三制冲击的。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执行命令听指挥！”
“有问题可以向参谋长提，你们这样冲击办公室是要犯纪律的！”
“老子们不伺候月之民！老子们要拿刺刀把他们全突突了！”
“报仇！报仇！”
“冷静一下！我们有俘虏政策！”
“大家不要往前挤了！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
“别嚷嚷了，参谋长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涌动的人潮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这算是长官给我的考验吗？？独自处理闹事的大兵们？”刚刚从楼梯间冲下来的时候，看到群情激愤的训导官，神川丸雷的心里不由得直打鼓。说实话，战场上的血肉厮杀他不怕，但是在处理内政这方面，他还是个地地道道的雏儿——就算是之前在家的时候学过一些东西，那也都是纸上谈兵，当不得真的！
只是现在这战俘营里只有自己一个管事的，赶鸭子上架，不整也得整了！
咬了咬舌尖，驱散内心的烦躁，大天狗绷着个臭脸，努力装出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直接迎上了闹事的人群。
“吵什么吵，成何体统！月面远征军的纪律都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冲击指挥机关是要被关禁闭的吗！”
“参谋长，我们不是来冲击办公室的，我们就是想不通，想要个说法！”
一听神川丸雷拿出纪律压人，对面的气势一下就软下去了。到底还是经过战火考验的忠诚老兵分的清轻重，自觉的排成了几路纵队，派了个代表出来大倒苦水。
“那帮哔了狗了的月之民，根本就不识好歹！横竖是看不起我们地面妖怪！我们按照俘虏政策办理了，没有虐待也没有打骂，还是要吃他们的冷嘲热讽，根本就不思悔改啊！之前想要和他们谈心交流，他们恨不得直接把我们打出去，这思想工作根本就没法开展啊！”
“参谋长，我的好参谋长啊，您就给大家行个方便，给统帅打个电报，让他下个命令把这帮孙子全都突突了吧，要是他老人家担心浪费子弹，我们就用刺刀干，保证不给他添麻烦！”
一番话说完，后面那些训导官们想起自己受的种种委屈，马上就起哄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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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的事情我大概都明白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次的工作会有这么多这么大的实际困难。但是搞诉苦三查是统帅直接向我布置的任务，我无权抵触这个命令。”
“说实话，我也不太了解这条命令的必要性，你们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学习统帅发下来的文件，我建议大家都进来，我们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学习完了之后，应该就会有更多的心得体会。”
也许大天狗的王八之气还没有修炼成功，暂时他还做不到单凭自己的气场就镇住情绪激动的大兵们，但是对于几乎是一手缔造了月面远征军的统帅，全军上下对他只有敬重，几乎把他当成军神一般崇拜。这个字眼一出口，躁动的士兵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尽管还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声音，秩序可算是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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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还维持着大天狗刚刚冲出去时的状态，几张敲着司令部印章的文件纸散落了一地，也没人收拾。鱼贯而入的训导官们看到了这一切，大天狗的脸悄悄红了一下。
“还不是听到你们这帮兵崽子在外面闹起来，冲出去的时候没收拾！进来了自己找个椅子，随便坐，这里宽敞得很！”神川丸雷故意板起脸训斥了士兵们两句，掩饰内心的尴尬。
“让我们来看一下统帅发给我的这份文件。”他打开了办公室里的投影屏幕，把文件投到了屏幕上。
“我们先从这里开始，月都官兵受反动教育和蒙蔽较深，一般的教育手段不行，要从心理上攻克他们的防线，而能够攻克心理防线的最好手段，就是将心比心，用自己的一颗热心去融化对方心里的坚冰。”参谋长对着手里的文件照本宣科。
“但是这搞不定啊！他们根本就不想听我们讲什么！”
“就是就是！他们看不起我们！”
“参谋长！不是俺老猪不礼貌，您还是没回答大伙，为什么我们非得去做这帮月之民的工作的问题呢！”
“不要急不要急！我再找找！长官一定知道会发生什么，文件后面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找到了！”
“第三章，为什么我们要大力转化月都战俘？”
“虽然月都军队是我们的敌人，第一次月面战争中，妖怪蒙受了重大伤亡，月都政府亡我之心不死，始终在制定和修正灭绝地面生物的计划，但是以我军的优良传统，放下武器投降的敌人，就不应视为敌人，必须按照俘虏政策办理，不得虐待，不得收缴其私人物品，不得杀俘。”
“月都的社会结构是标准的封建社会，还有非常浓厚的奴隶制残余。得益于几乎无穷无尽的兔子提供的劳动力，生产力较为强大，市面繁荣，社会稳定。但是，月都平民受到较为严重的剥削，一户人家每年需要缴纳将近70种税收，平均占到家庭总收入的百分之70还多。同时，月都等级森严，除了录取率约为千分之一的科举几乎没有跨越阶级的手段。参军至少还能给平民百姓提供一个减免税收的机会，所以在月都平民当中颇受欢迎。”
“所以，月都军队的人员构成相对简单，其下层士兵几乎全是征召的百姓。这些人在月都军队当中，也是被虐待，被压迫的对象，需要从反动军官和反动政府的压迫下被解放出来。根据已经整理出来的卷宗，仅虎翼军一军，记录在案的军将私刑士兵事件，一年内就有一千零八十五起，未被记录在案的还有更多。犯事者往往因为没来得及行跪拜礼，大声喧哗，说政治笑话等极为轻微的罪名，遭到毒打，断肢，刺字乃至死刑的刑罚……”
大天狗读着读着，渐渐将自己代入了文章当中的观察者视角，原本小和尚念经般的声音也渐渐带上了抑扬顿挫的情感。
“……不仅如此，月都士兵的军饷也无法全额准时的拿到手中，文件当中发现了大量官员行贿索贿的记录，军饷从国库拨出，必须让户部官员分润一部分常例，各级经手军将也会截流一部分，最终发到士兵手中的不超过两三成。还有军粮以次充好，吃空饷，倒卖军器等手段，军将个个脑满肠肥，士兵成了他们的家奴和产业，成了毫无风险的生财之道。”
“而支撑着这些士兵们和地面妖怪打仗的，也只不过是升官发财娶老婆的空头支票而已。同志哥，现在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帮月之民士兵，其实也挺可悲的？我们教育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自觉的起来，反抗这个不公正的命运——退一万步说，光靠我们去打月都伤亡肯定大，要是前面有几个人帮忙扛炮弹，你们肯定不会介意吧？”
静场，大天狗的目光从训导官们的身上划过，有些人在盯着屏幕，似乎打算从屏幕上的文字当中看出些什么。有的人看着他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人低头沉思，又或者是看着窗外。
嗯，终于听进去了。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按说月都的文明比我们发达，为什么有好日子不过，非要来打我们？”
“因为他们受了蒙蔽啊，军将宣传打我们可以升官发财，他们就来打了啊。”
“可是好像是我们先去打的月都吧？总感觉有点理亏……”
“没听讲吗？月都一直在想着灭绝地面生物，我们这是自卫反击！”
“……”
还没等大天狗总结发言，训导官们自己先讨论了起来，等到他们讨论结束，这一段文件的主要内容，也被消化的差不多了。
“刚刚大家讨论的都很好，我来稍微总结一下吧。由于社会压迫严重，月都平民为减轻家庭负担，不得不加入军队，在参军之后受到反动教育，已歼灭地面妖怪为己任，期望能够名利双收，而他们同时还要受到反动军官和反动政府的双重压迫。同志哥，我们的诉苦运动，是大有可为的啊！”
神川丸雷在上面读，训导官们在下面听。统帅的一番话，把战士们煽动的热火朝天，脸上挂满了冲劲。
“统帅在文件的最后还给我留了言：对主力部队的要求，从来不是单纯军事路线的，能打仗，打胜仗，只不过是堪堪迈入了主力的门槛而已。在我的标准当中，主力部队的每一名战士，拿起枪是战斗员，拿起锄头是生产队员，拿起纸笔是工作队员。每一名士兵，都要具备中学文化水平，都要具备排长的指挥技能，下乡参加生产要能当劳动模范，能够组织工作队发动群众，每一名士兵，都要成为拉起一支新部队的种子。达到要求的部队，优先扩编，优先配发新装备。达不到要求的部队，剔除主力行列，降为守备部队或直接考虑复员裁撤。”
“同志哥，统帅这是给我们下指标了，大伙是不是觉得手里的激光枪玩腻了，想不想弄点带炸带响的爆弹枪来玩玩？”
“想！”
“不就是改造战俘的思想吗，我们能不能做到？”
“能！！！”
“堂堂的月面远征军主力，能搞不定一帮打了败仗的月都战俘吗？”
“不能！！”
“在战场上他们打不赢我们，下了战场搞政治工作，我们能在他们面前认输吗？”
“不能！！！”
“好！很有精神！就是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我们也要把它的思想工作给做通做透喽！下面我们翻到前面，看看具体的工作方法……”终于卸下了战士们的思想包袱，神川丸雷乘热打铁，翻到了前面的工作指导意见章节。
“呃……找到了！开展诉苦运动，可以尝试着先开展一对一谈心活动，干部和老战士都要分别和俘虏谈心、拉家常，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和思想情况。谈心活动结束后，开展诉苦活动就比较容易，诉贵族压迫苛捐杂税带来的苦，诉反动军将滥施刑罚喝兵血带来的苦，诉地主剥削带来的苦，诉不读书、不识字受欺负的苦——兔子们再加上一条种族歧视的苦。先由我们的干部带头，讲解月都畸形的社会结构，带着战俘挖穷根，算剥削账，然后再从俘虏中寻找骨干诉苦，最后形成人人诉苦、人人明白革命道理，人人痛恨月都的上层反动集团的局面。”
“那么要是俘虏拒绝和我们谈心呢？堵着门不让进。”
“兔子听不进话，别的战俘没文化，教育不动怎么办？”
“哎呀还记得统帅是怎么收服我们的？我们当初不也是一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草根妖怪？送饭，挑水泡，拉家常，发香烟，各种套近乎，他们不让你进去就死皮赖脸的在门外聊，只要让他们体会到我们对他们的关心，迟早有一天，我们的工作是会见到效果的。”
“兔子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的，战俘文化水平低的，我们就来代替月都政府，帮他们来教育这些人。只要文化水平一上去，他们自己就会开始思考自己的命运的。”
“后面还有，要是诉苦牵涉到了被俘的军官，不要有思想顾虑，立刻组织公审，清算他们的罪行。诉苦本身就要和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相结合，目的就是要纯洁队伍、统一思想、提高战斗力。对那些被俘的罪大恶极的军官，尽量从严从快处理。要不然，一边改造战俘，一边还要提防反动军官策划叛乱，那还了得？”
“文件就到这里，我和大家现在都已经学习完了，只要用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战胜的！大家对接下来的工作有没有信心？”
“有！！！”
“我们的训导官队伍里有没有孬种？”
“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笑吧笑吧，别憋坏了。”
“有好汉！没有孬种！！”
“那么之前是哪位好汉堵在我的办公室门口，嚷嚷着要我出来给个说法？”
“嘿嘿嘿嘿嘿。”
“房间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出去之后排成二路纵队，原地跳高五十下，跳不完不准吃午饭——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