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谐律力量 : 第六十八章

    阿刘陆陆续续地找到了三个幸存者。加上他，一共四个人，在死气沉沉的街道上艰难行进着。他们都负了伤，或轻或重……不过幸运的是，这三个伤员中有一个是老兵，这人很清楚大家能在哪里找到急需的医疗品。为此，阿刘十分庆幸当初救了他。

    “多数装甲车里面都有医疗包……而且，我打赌里面还可能有食物和水，以及武器……”那个走在前面的，断了条胳膊用衣服止血的老兵边走边说，“而装甲部队……则通常聚集在连队中部。”

    “因此，沿着这些越来越多的尸体走，我们就能找到装甲车。”

    他说着，阿刘的注意力不禁集中在了这些惨不忍睹的街道上。

    

    现在是清晨，雾有些浓。

    眯起眼睛，眼前的一片都变成了白色和灰色。除了队友们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外，就只剩空虚了。没有任何动物的窸窣声，宁静中只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机器设备短路的噼啪声……

    四周那些布满裂痕的建筑废墟构成了一种幽静的，令人窒息的气氛。这荒凉的一切，淹没在米粥一样浓的雾中，毫无尽头。

    街边，马路上，脚下，全是各种士兵的尸体……和小马的尸体。那些黑色的血迹吸附在脏兮兮的军服上，在沉重的雾中散发出一丝微弱的血腥味。……一些人或小马，倚靠在那些破碎的墙壁上，背后擦出一片黑红色的痕迹。

    地面，全是尸体——甚至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样的景象，在战争中还是些许少见……自从ISNA改变了战争的方式后，战场上就没有这么多血肉之躯了——转而代之的是满地的机器人零件。但是这一次，不同了——小马们不是人类所想象的那种普通的敌人；机器人远不足以对付他们。

    那些缠绕在建筑裂缝之间的古老植物，也纷纷是焦黑色的。多数都断在了地上，埋在尸体之间。

    阿刘情不自禁地打开了头盔旁边的作战记录仪，想把眼前的这一切，录成战后的回忆……

    但，战争真的会很快就那么如愿以偿地结束吗？

    “这里简直是地狱。”身后，一名维和步兵说道。

    比起地狱来，这里只缺岩浆和红色的天空了。

    “依我看……这白色的天空更恐怖。”阿刘心中暗自想道。

    接着，他们在道路两边逐渐发现了不少瘫痪的T-16步行机器人——它们身上的护甲都张开着，保护着身后的维和步兵。只可惜，它们被击毁的一瞬间，压死了绝大多数它们所保护的对象。

    接着，是一台巨大的T-21型号的步行机甲……横在整个主干道上，把右面的那个银行从屋顶到地基砸了个粉碎。机体上挂载的武器全部变形了，离子炮的弹舱里流出一些刺鼻的液体——浇在几具尸体上，场面十分恐怖。

    前面那个老兵说T-21是有人机，里面应该会有医疗包。但由于这台受损太严重，可能舱门都已经钻不进去了。

    

    很快，一些还冒着黑烟的车辆进入了视线。

    这些多数都是些吉普车，车头都冲着战线后方，多数都是尾部变形严重。看样子都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击毁的。

    谐律军团的毁灭性行军摧毁了一切沿路可以看到的人类有生力量——路边那个被炸翻了起来的井盖旁边，一个人的手臂搭在那里，身子则在另一侧。估计是一些想在下水道躲过一劫的士兵……但他们没想到，这些小马们会把井盖炸开，随后将他们像杀鸡一样地拖出来。

    “啊，就是那个！”

    前面带路的维和步兵像发现了回家的路一样激动，不顾断臂的疼痛，跑到一个白色的六轮装甲车前，用仅剩的右手艰难地掰开那个车厢门，跨了进去。阿刘他们则小跑过来，怀着一丝希望，看向了车内。

    “终于找到了！”那个独臂士兵激动地说，敲了敲一个挂在装甲板上的白色盒子，一个红色的十字印在上面，“A型医疗箱，我们可以在这里面找到一切我们需要的东西。”

    阿刘进到车内，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断掉的座椅，走了过去。

    “喏……有谁需要止痛剂？”他举起一个银白色的密封袋，亮给车外坐在地上休息的两人。

    “我……”一个全程捂着左臂的士兵举起手来，随后又猛地放下……脸上挂着汗粒。接过阿刘递来的，撕开的袋子，他立马拿出了里面的那个快速注射器，给胳膊打了一针。

    

    “非常感谢你……”阿刘一边给自己的腿上喷涂着药物，一边对那个独臂老兵说道，“没有你，我们可能连昨晚的寒气都熬不过。”

    “唉，谢什么……我会的就只有这些。”他挠着头，看着手中的葡萄糖溶液，心里巴不得那是瓶酒，“除了士兵外，我基本就一无所是了。”

    他噘着嘴，喝下了那点葡萄糖，“救了我这条没用的命，我还没说什么呢。”

    “但至少对我而言，”阿刘看着地上，说道，“不救你，我们就会死。道理就这么简单……”

    “啊……”他砸了一下苦涩的嘴，“但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战场上专心救人的……都只是新兵。”

    大家没有回答。

    “我知道……”独臂老兵接着说，似乎很清楚大家在想什么，“我刚上战场的那段时间里，也是这样的……但，一些事情，是不得不承认的。尽管，这些事情看上去很残酷无情。但这就是战争应有的样子，不是捕食者，就是猎物……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你才是真正有机会活着。”

    “多救一个人，就是一个风险。”他摇摇头说道。

    

    “但这次……我们的敌人已经不再是人类了。”阿刘不甘心地说，“我之前是废土上的人，还是对‘残酷’有过了解的……只是，人类虽说平日里互相打打杀杀，但面对这共同的敌人，难道还不会团结起来吗？”

    “……事实是，不会……”老兵回答道，“国家与国家的分界线实在太明确了，这种东西甚至在渗透到我们的基因中……那种，对天敌和猎物的基因。天敌和猎物是绝对不可能联合起来的。”

    

    帕玛坐在实验室外的大厅中。

    她看着英国皇家医学院那富丽堂皇的大厅，宛如坐在宫殿内一般。她打量着周围，静静地思考着。

    终于，这一天到了——让她名扬天下的一天，终于到了。冷酷的世界终于在这灰暗的时刻给予了她一个奇迹，充裕了她的贪婪。不论过去遭受过怎样的困苦，此时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也有可能是人类唯一的机会……

    英雄，是存在的。只要不惜一切手段，改造，强化，再强化，英雄就能出现了。英雄是为拯救世界而生的，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应当为人类而存在——哪怕，这些部分会让他生不如死。

    她看着在室外的强光下泛白的医学院大门，几个手提箱子的人走了进来。依稀地，有几辆黑色的SUV也横在了大门外，拦住了后续的行人。

    “博士，您来得真早。”那几个人来到帕玛面前，放下了箱子。几个人脱下了大衣，递给了前来的服务员。皇家医学院里的一些白衣医生不时路过大厅，向门口这一地带递来了奇异的目光。

    “废话少说……”帕玛没有抬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这几个人点了点头，看向了屋外的几辆大车。

    四个维和步兵，抬着一个沉重的，棺材似的箱子，慢慢挪进医学院。帕玛的双眼一直无法离开那个箱子。

    她的脑中依然回映着前几日的景象——那只蓝色的天马，虽然它遍体鳞伤；浑身沾满着血迹……但那都无法掩盖住它那独特的，彩虹色的鬃毛……它是那样特别，令帕玛无比地着迷。

    “执勤部，我们需要封锁手术中心D207这一片的防火门，没有ISNA的最高执行权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跟在这一行人后面的几位护士拿出对讲机说道，手里夹着登记册一样的文件夹。

    四个维和步兵加快了步伐，但依旧小心翼翼地扛着那个箱子。

    他们身后的大厅内，七横八竖地放满了更多的箱子……只不过，全都是白色的，并且看起来像是空投补给箱。

    “所有A级手术人员必须进行全身消毒……重复……”在手术室的旁边，天花板的喇叭内不断地传出警示音，黄色的警灯不停地旋转着。帕玛戴上手套和口罩，紧了紧隔离服的拉链，跨进了消毒室。

    “药物浓度98%，消毒完成。”

    推开密封门，她来到了手术室内。

    阴暗而且压抑的灯光下，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向左看去，便是大厅的中心——那里摆着一个成15°倾斜的手术床，天花板上竖着几只张牙舞爪的机械臂，上面飞舞着无数的导线。三架十分昂贵的无影灯，只有一盏亮着自己的普通照明灯，但足以把床上的一切照得一清二楚。

    ——那个箱子里的生物已经被放在那上面了。

    三道工艺消毒的薄毯轻轻地盖着那静谧在床上的生物，但无法掩饰从旁边伸出去的各式导管——有红色的，有白色的，有油黄色的……连接到不同的仪器中去。

    薄毯后面，有一撮彩虹色的毛发丝耷拉在床沿外……似乎在微微地摇晃着。

    手术床旁边，心率仪上只有一条不动的横线——那上面的数字停留在0。

    帕玛清楚，他们要做的是让那个数字变大——变得更大。

    

    “把它锁紧。”帕玛拿起一把银色的手术刀，对围在手术床周围的人说道，“……现在首先要做开颅，把大脑容器准备好；肢体改造部分的工程师在那边部件处待命，我们动作会很快的。”

    周围那些身着白大褂的人们点了点头。手术室阴暗的灯光只能照出他们鼻尖上的一点惨白；他们的眼眶深深地陷进难以辨认的黑暗中，那些仪器的指示灯将他们的身后照得发蓝……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站在手术室旁边的监视室内，俯身看着那无影灯下的生物。

    “司令，我真的不建议这样做。”他身旁，竟是雪箭基地的彼兰德将军，“这会重蹈诡影战争的历史。”

    “那是因为GCE的技术问题，我们ISNA不仅拥有更好的技术，还有他们失败的经验。”这个西装男人往前迈了一步，昏暗的灯光打在了他的脸上——是理查德先生，“并且……如果我们不这样做，迟早有人会这样做……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肯定不会缺少艰难的抉择。”

    “但是先生，生物改造机器人不仅仅是在战争法律上禁止，而且故障风险也是非常高的……您知道，如果它失控了——尤其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一个，将会是灾难性的。”

    “但我知道的是如果不冒这个风险，人类就会灭亡！”理查德侧过身子，对彼兰德将军喊道，“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唯一的选择。”

    “好吧先生……”彼兰德咬着嘴唇，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但是先生……我需要您相信我一件事情……”

    “有什么就直说吧，老同志。”理查德重新看着手术的进行，坦然说道。

    “有一种力量，在警告我们。”彼兰德将军走上去，也看着手术室，略带颤音地说，“我们正在崩塌一个万不可触及的事物，那有可能会比人类的灭亡更为可怕……我们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去意识到那一点，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停止这一切。”

    “我相信它便可以停止这一切。”理查德看着手术床上那个难以辨认的躯体，“将军，直觉是好东西，但每个人的直觉都不一样。在命运之下，我们最好还是去相信理性。”

VI 谐律力量 : 第六十九章

    “小心一些，等我剪断中枢神经的口令……记住，我们只有5秒时间去给末梢套上接收器，明白吗？”帕玛拿起镊子，指着那个被锯开的头骨，对大家说道。

    “嗯……明白。”两个人手里用止血钳夹着两个白色的锁头装置，颤颤颠颠地盯着头骨两边血红的固定支架。

    “好……凑近一些。”帕玛弯下腰，用镊子伸进小脑的下方，右手抓着一把手术剪刀，伸到了镊子中间，一起够到了小脑与脊椎之间的那个裂缝处，“听我口令，3,2,1……咔！”

    忽然，整个生物躯体痉挛了一下。

    帕玛立刻甩下右手上的剪子，拿起一个扁平的镊子，拨开大脑和脊椎组织，留出了一个不小的空隙。

    两个人便立即赶上去，纷纷将锁头装置分别套在小脑神经末梢和脊柱的神经末梢上，随即，装置便自动锁紧。“恶……天哪，以后我再也不接这种活了。”一个人蹭了蹭防护服隔着的额头，看着那个被缓缓拿出来的大脑，反胃地说道。

    没经验的家伙。帕玛心想。

    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大脑，但尽可能快地将其放到了大脑容器中，盖上了隔离罩。“用时多长？”帕玛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

    “连接末梢用了3.8秒，到封闭隔离罩总共8秒。”一个在总控台上工作的女护士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说道，“大脑生理状况稳定。”

    “呼……好吧。”帕玛拿起那个大脑容器，对身后的人说道：“我来负责大脑的部分，你们负责肢体的部分……开工吧。”

    

    帕玛将大脑容器放到了一台有密密麻麻的操作按钮和四个大屏幕的仪器上，将两个粗大的光缆接到了容器边的插槽上。

    “将微型手术臂介入密封罩，把那些芯片小心地植入进去。”帕玛对赶来的一个助手说道，“首先是编译器，把它放到海马体旁边，然后把铜丝用抗过敏体包裹着，接到那个插头上……我们可能需要配合一下，不然信息输不进去。……等等，先消毒。”

    

    “这太疯狂了。”彼兰德将军看着下面的那一切，难以置信地说道，“而且……你们是怎么确定这就是最佳实验体的？”

    “噢，原因还要从为什么我们失败说起。”理查德似乎对那些器官已经习以为常了，“还是得感谢帕玛不懈的努力，我们发现了小马们的大脑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抗体。

    “每当我们在安装好所有部件后，信息设备总是不能正常运转——或者说，只能工作一小段时间。它们的大脑拒接一切我们输入的信息，并且有时还会覆写系统的优先权。我们猜测这种生理现象是应该与它们的大脑工作方式有关，但并没有得到实验的证实。不管如何，我们只得到了这个大概的结论——脑控技术只能应用于地球生物的大脑工作方式，小马们的大脑不兼容我们的信息输入方式。”

    “那这个天马是怎么兼容的？”

    “……这个天马不一般。”理查德低沉地说，“它是个守护者……”

    “什么？”彼兰德将军瞪大了眼睛，“哦，我是说……哈，我们居然抓到了守护者？”

    “如果不是你的失误，我们现在就能有6个等待改造的守护者了。”理查德看了彼兰德将军一眼。

    “这只天马在人类世界中生活过，相应地，它的大脑运作方式发生了改变——很奇妙，帕玛在用核磁共振检测的时候的的确确发现了类似地球生物的脑活动。尽管我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实验体。”理查德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些小马永远不会想到，我们的技术已经强大到可以随意控制他们的……守护者。”

    彼兰德将军没有做声，看着下面的手术床，嘴唇在发抖。

    

    帕玛在那些屏幕下的键盘上忙碌着。

    “这个大脑好像受损不轻。”帕玛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看着左侧屏幕上显示的大脑记忆信息，咂嘴说道。

    “怎讲？”助手握着迷你机械臂的控制把手，看了看隔离罩中被机械臂时刻操作的，插满芯片的大脑；又看向帕玛，好奇地问道，“是指哪方面的？报告中说大脑是完好无损的。”

    “里面的信息。”帕玛的最佳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是说里面的信息——啊，这些碎片正是我所需要的——就像计算机硬盘内的磁盘碎片和坏道一样，对我们是正好有利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助手看了看天花板，摇摇头，说道，“我多少研究过一点计算机，磁盘碎片应该是指一个文件被刻录到了不同的光盘区域中去，坏道则是由于过多次数的格式化和碎片而造成的信息读取损坏……这和大脑有什么关系？而且，大脑的运作方式不应当和固态硬盘类似吗？……再说，损坏的信息怎么会对我们有利呢……”

    “不……这一切都和计算机没有丁点关系。”帕玛盯着那个屏幕，手指又在键盘上飞舞了起来，“噢，这些碎片就是我们的力量啊……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助手……在国家级的计算机中磁盘是被安全信息加密保护过了的，就像一个大脑，它用自己的主观观点屏蔽了一切外来的信息——它不接受的信息，就好像是被防火墙拦下的病毒。可是，一旦这些主观观点信息混乱了——就像黑客植入了文件粉碎病毒到安全系统中，就没有任何屏障可以保护这台电脑了——总归来讲，就是这颗大脑中的信息不再有规整，我们可以很轻松地重新编排它——而不需要像我之前那么费力地更改那些固执的观点。”

    “……那，我还是有点不清楚。”助手看着帕玛那着迷的双眼，心中有些发毛，“规整的观点信息为何会那么费力地更改？”

    “因为你需要找到一条指令，大脑接受的同时还会修改那些观点——就像生活中有人想自杀，他拒接接受一切劝说他自杀的观点——而旁人需要做的就是说出一句话，让他的大脑意识到生命的价值，并且与‘劝说自己自杀’这条观点不冲突，那么他自杀的观点就能被更改……诸如此类，我们需要输入非常多的指令，才能把一个大脑的观点重新编码。而有些时候，大脑会出现排斥现象——如果指令输入得太混乱，或者与它的某一中心观点冲突，它就会建立一个新的观点，拒接一切与此有关的信息，甚至重新排斥之前输入的内容……而一颗混乱的大脑，则没有任何清晰的观点，也就是说，它接受我们输入的任何内容——任何内容！”

    “那为什么……偏偏这颗大脑会没有清晰的观点信息？”

    帕玛沉默了，“也许和这只小马的经历有关……我不太清楚。”她敲了一下回车键，随后又开口道：“其它的小马不同，小马们的大脑通常有非常强大的观点信息——我是说，非常严密，完整，很难找到一条既能保证不与观点冲突又能改变其它观点指令。那个中心观点实在太过强硬，并且每个小马的中心观点都不一样，没有规律可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印在它们心中，守护着它们的心智。”

    

    ……就像是，信仰？

    助手心里闪过了一丝想法。但随即，帕玛的话打断了他的念头。

    “而我现在要做的下一步……”帕玛握着鼠标，调整了一些东西，“就是建立一个新的主观观点——或者说，价值观。”她微微点着头，嘴角露出了笑容，“这种方式比任何机器人的主板加密技术都要高级，几乎是无法被侵入的。”

    “我会让它拒接一切除了杀戮之外的信息，并且让它意识到自己的群系社会价值便是杀死所有同类，以除掉一切竞争者。”帕玛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大了一点，“因此，我会把一切除了仇恨之外的记忆全部删除掉，让仇恨控制它的心，控制它的大脑——所以，你可以不用植入那个该死的抑制器了，我们拥有仇恨的力量——仇恨是最强大的思维力量，它将吞噬一切企图颠覆价值观的信息，让这个生物机器人永远沉浸在仇恨的痛苦中——那样，作为正常的大脑生物机制，它会如饥似渴地寻找发泄的途径——便是杀戮。它会动用它的一切感官，包括我们将会给它安装的设备，全用以寻找敌人——它的直觉与第六感，它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听命于仇恨——而它的仇恨，现在则听命于我……”

    

    “啊……不愧是天才。”理查德一字不漏地听完了从手术室里传来的录音，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仇恨是最强大的力量……”彼兰德将军看向了地板，

    

    “但——爱也是啊……”

VI 谐律力量 : 第七十章

    莫凌坐在一颗石头上，望着光秃秃的树林，慢慢叠着自己的帐篷。早晨的阳光很微弱，丝毫给予不了大地任何温暖——因此，肖一直在守候着那散发着热量的火堆。小马们也在整理各自的行李——准确来说，是那些从废弃超市中找出来的大号睡袋。对于小马们来说，把这些暖和的睡袋作为窝还是可以接受的。

    现在和罗恩斯他们失去了联系，行动无法确保一致。这令莫凌很是焦虑——想必肖也是同样的感受。况且，他还为此次行动失去了双腿。他的心中会在翻腾着什么呢？莫凌无从得知。

    此外，赛琳娜丝的伤口依旧是原样，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她的脸上未曾出现过痛苦，不知是真的感觉不到伤痛，还是早已习惯。她就是小马们的领袖……莫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自己，但永远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她的气质十分神秘，既不高傲冷漠，也不热情善聊。言语中更没有一个领导者的命令气息。赛琳娜丝女王，她在思考些什么？为国家？为子民？莫凌也无从得知。

    “真是该死。”忽然，小蝶低声骂道。

    顿时，莫凌停住了手头的活儿。肖也闻声看去。

    “怎么了？”莫凌抬头问向小蝶。说实在的，他有些意外小蝶会这样开口。

    “这场战争最后还是会两败俱伤，不是吗？”她没有抬头，她的伙伴们也没有抬头。

    “嘿，小蝶……”只有暮光抬起头来，开口安慰道，“我们已经快到了——我们的家就在那里，相信我们，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吗？”

    “不……希望已经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之前的计划，到现在不过成了一个笑话；想成为英雄的我们，也仅仅被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扇了耳光，没有为这场战争做出任何力量。”小蝶停住了蹄子，弯曲在胸前，“所以，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不要再烦我了——好吗？”

    “善良元素守护者……”赛琳娜丝也开口了，低沉地问道，“……小蝶，你为什么成为了这样？”

    “闭嘴！”小蝶猛然抬头，瞪着大家，语气很重……眼睛里却似乎压抑着泪光，“别管我！”

    莫凌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再开口。

    她小心地举起蹄子，揉了一下眼睛，随后低头，继续轻轻地叠着睡袋。肖皱着眉头，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似乎在悲痛地惋惜什么。

    “战争本无情，但没有谁可以阻止仇恨。”她一边收拾着，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仇恨基于混乱，混乱需要通过制造混乱来平息。无序是不可逆的……我很清楚……啊，无序……我很清楚无序……”

    无序？莫凌心中重复了一遍。

    

    这时候，远处隐隐约约地有爆炸声传来。似乎是有激烈的交火。不过距离很远很远，莫凌他们不需要担心。

    “想必那是在告诉我们，这里离亚洲前线不远了。”莫凌见几个小马都竖起了耳朵，于是说道。

    “不。”赛琳娜丝警惕地看着前方，动了动耳朵，“那声音一次比一次近，速度很快。”

    “什么？”莫凌皱了一下眉头，想仔细分辨一下声音——然而，爆炸声没有了。

    小马们的听觉很灵敏，莫凌想道，也许自己该注意一下。

    接着，他把剩下的帐篷塞进防水袋，扔到肖身后的拖车上：“事情可能不对，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里。”

    说着，小马们都站了起来。虽然大家心情都很低沉，但现在事关性命，没有谁愿意拖拉。

    刹那间，一声爆炸猛地从林子旁边的道路上传来，震的大地都在晃动。“趴下！”莫凌条件反射般地喊道，自己翻向肖的身旁——顺势把他拉倒。

    紧接着，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从树林的边缘传来。大家的头顶飞过了许多尖锐的木屑，还有成块的泥土。在热浪的涌动下，莫凌向附近摸索着，用他的经验断定着附近的地形。

    如果这时候有探狗就好了……专员的AIU外部系统可以与之连线，直接把战场的影像投映到专员战术目镜上……然而，这三样东西他现在一样也没有，他背上只有一个光秃秃的AIU设备槽，上面仅有能量电池和小型立场护盾。

    头上的烟雾和树枝都飞干净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瞄了一眼身旁的小马们——都趴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低洼处。

    “这里怎么会有军队？”肖大声喊道，更多的爆炸从远处袭来，“我们现在连新疆都没走出去，离战场还远呢！”

    “我不知道！”莫凌喊着，“难道是巡逻队？”

    正说着，几架战斗机从树林上空轰鸣而过，震耳欲聋。地面的枯树再一次摇摆起来，卷起泥沙和尘土。

    “噢天哪，这可不像是巡逻队。”

    爆炸暂时停歇了一小下，随之而来的则是密密麻麻的枪声，还有步兵榴弹的声音。莫凌竖起耳朵辨认着这些声音，大致确认了有不少的重型武器，意味着这附近至少有一整支ISNA步兵旅。

    “暮光，你们还好吗？”莫凌大声喊道。

    一串子弹从头顶飞过来，击打在身后的树干上——飞溅的木屑飘了莫凌一身，他不得不再次把头埋到土里。

    “唔……我们还好！”暮光的声音断断续续，时不时地被掠过的子弹声吞没。

    “都来这边！”忽然，赛琳娜丝的声音从大家右侧传来。

    尽管榴弹声咻咻地划过空中，刺激着大家的耳膜，莫凌还是转头看向那边——赛琳娜丝点亮了独角，从她的斗篷下面举出了一个橙黄色的手柄——看上去更像个捆在一起的六支剑柄。

    几个小马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往赛琳娜丝那边靠近着；赛琳娜丝咬着嘴唇，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举着剑柄，望着半空。

    “肖，我们得躲到她身后。”莫凌不知为何，此时似乎像是发现了一处出路，对肖说道。

    突然，一颗炮弹从天而降，击中了大家左侧的那片空地——肖的轮椅和拖车上的东西被掀翻在地，篝火也被炸了个粉碎。飞溅的火星与木屑一起堆在大家身旁，还有几片烧焦的睡袋布。

    “靠，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们打的这么狠。”莫凌一遍自语着，一遍挪动着身子，拽着肖，“这波攻击听上去很杂乱……他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东西？”

    树林的四面八方似乎都有爆炸的火光传来，而不仅仅是大家所趴的那片区域。

    “……谐律先祖们——请原谅我。”赛琳娜丝低声自语一句，随后猛地跳出了洼地，站在平地上，正面对着远处的炮火——

    “哦不！”莫凌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殿下，你要干什么？”

    “躲在我身后。”她对大家留下一句话，随后咬牙转过头，面冲前方。

    

    这时，莫凌的耳朵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反坦克火箭弹的声音——似乎是往这边传来的。“赛琳娜丝！”他刚想探出身，却未来得及喊出“小心”二字。

    一声爆炸从头顶传来，冲击力直接将他的头狠狠地摁回了地面，泥土铺天盖地席卷来。包括穿甲弹的那种尖锐的撞击声，还有燃烧的火焰与热浪，从莫凌的头顶呼啸而过。

    “不！”莫凌深知赛琳娜丝是这一切的最后希望，没有她，也许小马国就不会停下战火，反而会为她的死而更加猛烈地攻击人类，也许……

    “不用担心我！”赛琳娜丝的影子从淡化的火焰中映出来，她的金色鬃毛和披风在燃烧的干涸土地上散发着阳光的颜色。

    一道淡黄色的透明罩，不像是护盾，立在她的面前，挡住了那枚炮弹的攻击——她的角在闪着光芒，想必这是魔法。她的姿势壮硕有力，丝毫不像是带着伤的样子……

    紧接着更多的子弹，还有激光，统统倾泻而来——她的魔法罩一直横在大家前方，抵挡着一切攻击——就连一些能突破能量护盾的特殊子弹也被拦截了下来。

    莫凌瞪着眼睛，看着赛琳娜丝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就是上次自己被炸晕后发生的事情吗？那么当时那队ISNA维和兵可真是吃了大苦头。

    

    昏白的天空中又呼啸过去了几架战斗机，留下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呼啸的空对地导弹——

    莫凌的大脑在撕裂大地般的爆炸中变得一片空白，这种地毯式的空袭他从未经历过——事实上大家都清楚，没有人能再这样的空袭中活下来。

    随后，那闷重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压到了大家的头顶……

    紧接着，声音忽然消失了。

    莫凌回过神来，睁开眼睛，却不料被刺眼的光芒晃到了眼睛——一个纯金色的半透明球体将大家安全地包裹在里面，外面那毁灭性的火焰和浓烟全部被隔离在外——包括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大地在悄悄地震动。

    空袭很快结束，赛琳娜丝收起“金钟罩”，却发现眼前的树林已经一片狼藉——所有的树木全部断掉了，不少树根从滚烫的泥土中裸露出来……周围已经成为了火海和浓烟的天地。

    唯有莫凌他们所站立的这片空地还保持着褐色的干燥泥土。此外，肖回头发现他那残破的轮椅也包括在内，这令他十分感激。

    

    很快，卡车和坦克的轰鸣声逐渐传来。

    “趁现在，快去取武器……”赛琳娜丝对莫凌喊道，忽然独角一闪，那剑柄猛然迸发出六道金色的激光刃，周围的空气被滚烫的离子体搅动着……淡金色的轻烟在这些利刃之间飘动着。

    莫凌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从肖的轮椅后面拿出了那唯一的一把武器——重型EG-M70激光突击步枪，当时唯一一个可以在肖的车子里找到的完好无损的武器。

    莫凌慌塞进一条量7.22的电池弹夹，拉好枪机，把突击瞄准镜对准前方——无数卡车照明灯和吉普车的身影纷纷映入眼帘。

    “ISNA怎么会往这个方向行军？”莫凌一边诧异地喊道，一边跑到那几个小马身边蹲下。肖也一股劲跟着滚了过来。

    赛琳娜丝屹立在前方，一辆吉普车上的士兵终于发现了这个金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向她开火。

    “12毫米重型机枪……”莫凌想瞄准那人的头，但是吉普车颠簸太厉害了；基本没有机会打中。

    赛琳娜丝挥舞起光剑，同时向前飞去。子弹纷纷被她的光剑所斩下，化为气体；随后，她闪到吉普车跟前，一个转身，从车头底部用光剑顶起来，整个车体便腾空而起。她顺势向下挥剑，吉普车那防爆底盘便像一块豆腐一样被切成了两半，在空中散架……

    莫凌找准时机，摸好吉普车上几人下坠的提前量，毫不犹豫地开火；几道蓝色的激光过去，那些人便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赛琳娜丝又从地面拉起一道魔法罩，几枚榴弹炮在她面前炸开，火光四溅；她没等浓烟散去，便放下罩子，一挥翅膀，飞到一辆坦克上方，将光剑插入坦克炮台内，一边躲闪着枪林弹雨，一边割下了整个炮台——里面的炮手露着被切得整整齐齐的下半身。

    随后，后续的导弹部队明显也发现了她的身影，向这里发射了一枚火箭弹；赛琳娜丝迅速行动，用光剑猛击坦克的前部装甲，力量之大，那些反应装甲全部被击碎，坦克的底部也便随着动能而翘起来——飞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坦克的后部油箱，在车队中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几辆越野车的玻璃全部都碎掉了，一些人捂着烧伤的脸跳了出来，车子便失去控制，撞向前方的树桩。

    紧接着，一些越野车发现了莫凌的存在，便试图开火攻击。

    赛琳娜丝似乎能预感到每一个枪口的意图，她时不时地往莫凌那边召唤一个法阵，竖起一道阻止敌方火力但不会影响莫凌开枪射击的屏障。这让那些吉普车顶的机枪手伤透了脑筋。

    同时，赛琳娜丝还不忘点亮独角，朝那些企图撞向莫凌和小马们的车辆射出闪电般的能量球，引起一阵阵的蓝色爆炸……其威力丝毫不亚于先前的炮击。

    而且，没有一发能量球错过目标，如同奥维娅的神枪法。

    莫凌趴在地上，开火次数渐渐减少了——他似乎并不能帮上任何忙。反而，他立起身子在那里吸引火力，赛琳娜丝还需要时刻给他放护盾……因此，他颇有自知之明地趴了下去——还是不要帮倒忙了吧。

    赛琳娜丝的身影很好辨认。那个金黄色的，穿梭于被击毁的坦克和卡车之间的光芒，就是她——各种魔法迸发的光晕从ISNA车队中传来，有时是四处飞溅起来的球状闪电；有时是将车子强行陷进地里压扁的重力魔法；还有时是冲天的激光柱，将半空的直升机统统击落……

    很难相信她还负着那么重的伤……莫凌感叹道。

    好几次，那些子弹分明都命中了她的身体，但不知为何，那些弹头纷纷都像是击中了装甲一样被弹了回来——仿佛她拥有坚不可摧的钢铁之躯一样。

    “她用的魔法我一个也没见过……”暮光小声地在莫凌身边说道，“而且她真的好厉害……”

    “小马们总是刷新我的世界观。”莫凌说道，“在今天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强大的小马。”

    “其实比我强大的小马有很多很多……”暮光看着前方，说道，“但现在……我感觉我是最弱的一个。”

    莫凌咽了一下口水。深觉小马们若是动起真格字来，人类军队很有可能会被强势碾压。

    轰隆，一辆卡车被一个金色的身影扔到半空，上面的士兵全部挥舞着四肢摔了下来。依稀地可以在那片地上看到一个魔法阵，莫凌估计是某种反重力法术。

    没过多久，所有车队都识趣地避开了这片地区，整个车流也便很快过去了……

    

    然而，大地的震动扔未减轻。

    “噢天，这下又怎么了？”莫凌皱起眉头，无奈地看向前方。有赛琳娜丝在，他已经不在乎任何危险了。

    可是，诧异的一幕出现了——

    远处冒着黑烟的空地上，一排金色的身影在翻滚着——可以辨认出全是小马的身影，只不过全是金黄的——仿佛成千上万个赛琳娜丝那样的身影！

    肖抬起头看到那一幕，直接吓傻了。莫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难道那批也是小马们的军队？

    

    这时候，赛琳娜丝闪现在了大家身边。

    “不好！……是谐律军团的先锋部队……”她对大家说道，“暮光，快和大家抱起来，趴下！”

    “什么军团？”莫凌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五位小马，感受着震动越来越激烈的大地，脑中一片空白。

    而未等莫凌和肖反应过来，赛琳娜丝便张开巨大的翅膀，将莫凌和肖一齐护在下面。一丝白色的光从羽毛之间透彻下来，外面的世界忽黑忽白，无数的身影从上方飞跃而过，间杂着金黄的颜色……他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他双手双脚下的大地在有规律地震动，随着身边的那些马蹄声——沉重，有力的马蹄声；似乎还间杂着机械盔甲的摩擦声。

    赛琳娜丝一动不动地站在这万马奔腾的混乱之中；她羽毛的顶端在震动中一下一下地摇摆着，将外面的一切危险隔绝开来……不时有沙尘从那之间飘进来。大地的震动感强到了极限，甚至开始变得温热——堪比炮击时炙热的地面。

    

    渐渐地，谐律军团的方阵过去了。

    赛琳娜丝半跪在地上，向四周张望着。“动作小心点！”她感觉到翅膀下面的两个人试图站起来，小声喊道，“你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任何小马都有可能把你们错当成敌人——那些狙击手应该就在这附近。”

    “……到底发生了什么？”肖忽然说道，“难道小马总部还没有收到关于我们几个人类的事情吗……”

    “不，我没有跟他们说你们就在我身边——狙击手队伍很有可能把你们错当成刺客。”赛琳娜丝抻了抻翅膀，依然在四处搜寻着，希望能发现一位赶来的小马士兵，“……现在这片区域很可能有谐律军团的结界，不能盲目使用传送……除非我们想被量子化，成为薛定的猫。”

    

    另一边，阿刘和独臂老兵带着两个新兵继续前进着，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残破的街道。这几个街区已经完全狼藉不堪，地面没有一处能分辨得出原貌。

    “我想二战也没有这么惨烈。”老兵开口道。

    “但远不如诡影战争惨烈……这顶多算得上恐怖。”阿刘接着说，“不过这也够骇人的了。”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声。

    “嗯？我好像听见了我家孩子的声音……”身后一名头部绑着绷带的新兵说道，皱起了眉头，嘴唇发紫。

    “别胡说，这里离欧洲聚城那么远。”老兵又往嘴里滴了几口稀释的葡萄糖，瞪着眼睛抻着舌头，才给咽了下去。

    “但好像真的有小孩的声音……就在前面。”阿刘也说道，

    “真是见鬼了。”老兵也眯起眼睛，往远处眺望，“希望这不是那些外星马的什么妖术，吸引我们过去，然后把我们撕成碎片。”

    “是真的有哭声，我敢肯定。”阿刘迈开步子，开始小跑起来。后面那个瘸腿的士兵也单脚跳着，试图赶上他的速度。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一辆损毁的运输机——看上去是转移难民用的那种ISNA大型垂直起降机。

    难不成里面有难民？

    想到这里，大家都放快了脚步。

    

    推开还能用的侧面机舱门，大家来到了运输机内部——啼哭声就在这里面。机舱里的应急灯早已熄灭，透过破碎的外壳洒下来的日光可以看出地上是一片狼藉，有头破血流的机组人员，有拿着枪胸部全是血块的士兵……看上去谐律军团的小马们没有放过这架坠毁的飞机。

    但为甚么会有小孩在这架飞机里？难不成是灵魂之类的东西？

    阿刘的背上开始发凉，拿出腰间加装了手电筒的手枪，照着整个机舱，和老兵一起往机身内部走。那两位新兵则坐在门口，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我感觉声音是从二层休息室传来的。”独臂老兵推开舱门，单手举着手枪，用手电照向了通往二层的狭窄楼梯，“安全。”

    阿刘也闪过去，双手紧握着手枪，枪上的手电照出的光柱在杂乱的地面和勤务台上一扫而过。

    来到二层，哭声停住了。

    “就在这里面。”老兵指了指那个客舱的舱门，“我开门，你闯进去，我掩护你……如果有敌人的话。”

    阿刘点了点头。

    啪嗒，门被撞开了，阿刘纵身闪了进去——

    “ISNA维和部队！”他们一齐喊道。

    随后，是几声尖叫——有六个小孩在这里面！他们都趴在座椅上，惊恐地看着闯进来的士兵，不敢哭，也不敢动……地上散落着一些压缩饼干和水瓶……包括，一些成年人的尸体。

    “安全……”阿刘扫视了一下四周，对身后的老兵说道，“这些小孩是什么情况？”

    “……那些外星马没有杀他们？”老兵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前面那些吓破了胆的小孩。

    地上那些士兵模样的尸体和损坏的座椅证明了这之前曾遭遇过的混乱——但，那些小孩身上却没有一丝伤。

    “传说中的人道主义战争？”阿刘看着这压抑的气氛，略显打趣地说了一声。

    “别墨迹，带他们离开这里。”老兵说道，绕过阿刘，走上前去对那六个孩子安慰道：“嘿，孩子们……你们都还好吗？天，你们在这里待了多久？啊？一天多？噢……难以置信……你们吃的都是这些饼干和糖果？水一直是足够的，对吧？哦——好，那很好……听着，孩子们，我和身边的这个人是ISNA幸存下来的维和步兵……我们知道怎么逃出这里，带你们回家；所以，请冷静地跟着我们走，好吗？”

    说着，他又拿出自己的军队证明，以表明自己不是人贩子或是坏人，“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但只要我们足够团结，行动一致，你们很快就能抵达安全的地方！听上去还不赖，对吧？”

    阿刘依旧警戒着四周，包括客舱里那些破碎的舷窗，确保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闯进来。

    “我们至少得找到什么交通工具，这么光靠腿是走不出去的。”他一面拍拍跟在那老兵后面的小孩的肩膀，一面对他说道，“尽管我对此不报什么希望……但我们必须要想方设法去找到可以代替步行的东西；这些孩子走不了那么远。”

VI 谐律力量 : 第七十一章

    这个密封的屋子被沉重的黑暗所压抑着。那些只有罐头般大的防爆玻璃窗口把本已经十分微弱的月光过滤得更虚弱了。有些时候遇上多云或雾天，白天和黑夜便会变得难以分清。

    墙壁后面的仪器在响着——也许是造氧机，也许是监视器，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些噪音无时无刻地回荡在这个密封的空间内；单调，永恒地循环着……但比起这一切，自己背上的十字架——才是最痛苦的部分。

    她被木桩钉在了那上面。

    刺骨的疼痛早已消失了，她安慰自己这是大脑的神经生理反应，而不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昏厥。

    自从一个月前被荒唐的理由钉在了这个由纯木打造的十字架上，她滴水未沾，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人类的荒唐，她曾经想象过，但没有想过会如此的荒唐。

    “这东西是恶魔！”看见那个身着白色旗袍与镶着金边图案的长衣的老人时，她还被锁在由重兵看管的ISNA重地监狱中——起码那里的光线充足，墙壁是白的，能映照出自己憔悴的脸庞。但那个老人——她起初觉得这人的身着与人类的某些信仰有关，应该是位圣人——然而，事实令她无法接受。

    在ISNA抓到了一只独角兽的消息被传出去后，媒体便疯了似的扩张这条消息，甚至全球各国的人都对此一清二楚。接着，一些小地方的主流信仰团体，以及一些叫不上名来的小众信仰教徒们，纷纷来到ISNA的地方管理中心投诉——声称这种生物是“恶魔”，会为人类带来不幸。

    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他们口中的“封印”。

    

    音韵，或者说米娅摩女王，在这一个月里不仅受到了ISNA情报专员的种种严刑逼供，同时还有来自各方教会的“洗礼”——说是为了从她的身上为人民除去灾祸。其内容无比可怕，什么火刑，煮刑，刀刑……几乎“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有关的都用上了。她现在还活着，完全是个奇迹——尽管独角兽的生命力顽强，但也无法受尽这样的折磨。

    现在，她被锁在这个完全密封的，只有一星半点阳光的屋子内。墙壁外侧据说由什么“神圣的砖块”组成，能够防止恶魔的灵魂飘出去害人……她的两个前蹄被紧紧地钉在十字架上，身上缠着铁链，与整个沉重的实心木桩拴在一起；独角则被一些金色的，印有图案的钉子穿透——这些刺穿神经的钉子到现在一直令她头痛欲裂。如此多的工序和器件，起到实际“抑制”和“封印”作用的只有当时ISNA在她脊柱内植入的那个“魔法抑制器”，其它这些只能为她带来痛苦。

    此外，她的身边还放着一本圣经——还有其它的一些宗教书籍，一些人说这些文字能够让这只恶魔失去害人的欲望。实际上，小马们的方舟上早就存有人类的一切书籍，基督教圣经，大悲咒，伊斯兰教历以及其它大量的经书，希腊哲学典史……她早已阅读过这些的确神圣的文字，并且对人类的宗教有着很高的期望……

    但，她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据说正统的宗教集团并没有对这些针对她的极端行为作出任何评论。她明白，这一切的根本与人类信仰的好坏对错并没有任何关系。

    此外，除了这些“宗教洗礼”，ISNA的逼供也同样令她恐惧。

    在锁铐的下方，地面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针筒，还有注射剂……包括，一些血迹。那些东西上的字体很工整，她能认得出来：硫喷妥钠（麻醉剂），氯丙嗪（肌肉刺激性药物），吐真剂……每当有人推进来一个有轮子的柜子时，同时还会跟进来几个强壮的，拿着激光步枪的维和步兵。注射这些东西对她并没有多少效果，因此其成分每天都在变化着。

    有些时候会令她产生一些反应，但多数都是小症状。在迷糊的意识中，她能猜得出来，那些人类科学家一定伤透了脑筋。上级的命令不允许他们把音韵女王抬出密封房间做研究，因此他们只好凭空去猜合适的药物配方，而且还要保证这些配方不能杀死翼角兽。

    

    “咣……咣！”密封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又来了……”她微微抬起头，无力地看着那个缓缓打开的大门。和往常一样，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科学家推着一个手推车一样大的载满了药剂的柜子，来到她面前。门口处站着两位端着激光步枪的维和步兵，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

    然而这一次，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理查德……”她虚弱地拼出了这个名字。

    “米娅摩女王……或者说，我该称阁下为‘音韵公主’……对吧？”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闪闪发亮的西装，气质和态度一点没变，“我们思考了很久，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能拥有那么强大的抵抗能力——不论是生理方面的，还是精神方面的。”

    “所以呢……”她张开嘴唇，用低沉的声音，从牙齿之间传出来，缓缓问道，“……你想干什么？”

    “今天，我们将实施一次大胆的突破。”理查德看着地板，淡淡地说，“我们人类，拥有一种东西，能够对精神和生理带来双重的毁灭性打击。不管是什么情况下，再高尚的心灵，再强健的身体，也都会被它所腐蚀。”

    “……”音韵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理查德的双眼。她的眼中跳动着房间中一切的影子，映射着截然相反的东西。她不明白，人类为何会如此费劲心思地想要打破自己的信仰——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样做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们像是为一种东西的存在而恼羞成怒，一心想要证明其不可能存在……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小马们也不理解。可能连人类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为这一切都深深地存在于人类的“体制社会”中，所以才被难以分辨。

    “那就是，”理查德看着身前那个科学家拿出了一个针管，上面闪烁着微妙的晶光，“……混合毒品。”

    音韵女王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随后又缓缓地舒张开来。

    她内心中很清楚理查德口中的那种东西是什么，也印象深刻地回想起那些书籍中对吸食毒品的人类生理器官现象的描述。

    如果自己被注射了那种东西，也会是同样的下场吗？

    “两千毫克可卡因，混上冰毒，海洛因，以及罂粟提取成分……其剂量足以造成一个成年人中毒死亡。”理查德缓慢地说道，看着她的双眼，企图从中抓住一丝的恐惧，“……但对于你来说……这剂量可能还不够。”

    “腐蚀灵魂的诱饵……”她逐渐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个向自己靠近的科学家，细声地说道，“你们是这样形容这种东西的……对吧？”

    “但这些东西可以让你的到你未曾感受过的快感。”理查德把双手抱在了胸前，撇着脑袋说道，“……作为这种快感的交换，我想你也不会忌讳向我们透露一些关于小马的故事。”

    “为什么……你们如此幼稚……”米娅摩女王在心中想道，她不想说出来——可能是因为嘴唇过于干燥了，“……你们已经拥有一切你们可以抓住的机会，却仍然贪婪地试图去奢求更多……”

    此时，那个细小的针筒，刺入了她的颈部静脉中。

    一些晶莹剔透的液体，似乎与平凡的药剂没有任何区别。但在她的心中，她很清楚这种东西的可怕……也清楚人类对其的依赖。

    

    人类享受这种快感，只是因为他们无法从现实世界中获取美好。注射一剂麻痹双目和心灵的药剂，便可体会到虚假的繁荣，满足，还有“美好”。当肢体和心灵在一天天腐化中，他们便耗尽了人生中所有理当通过汗水与心血换来的喜悦……或者说，成功的“快感”。谐律是这一切的平衡——无论哪种生命，在一生中永远只能得到固定量的快乐，固定量的痛苦——只要二者中有一者率先耗尽，就代表着生命的结束。

    无论是一切的解脱，还是一切的结束，那都是谐律的安排。

(以上纯属剧情需要，珍爱生命，远离毒品。如果你碰了它你的人生 从此不再由你掌控，你的未来，将充满不屑与嘲讽，毒品，贬低了你存在的价值。)    

    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之中逐渐进入了自己的胸口。如同一条冰凉的毒蛇，进入了她的体内，渐渐与她融合到一起。

    她感觉到了一丝胸闷，胃里有了一种灼烧的感觉。很快，她的神志开始变得恍惚……几分钟后，这些毒品已经开始起效；但她目前还算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意识。

    “啊，就是这样。”理查德戴上眼镜，转身走去，“别担心，殿下，我们很清楚你会什么时候做出决定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