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之月】对不起，我爱他 第四十章
已至午夜，沸腾了一日的校园终于渐渐冷却，屋里屋外均是一片寂静，只有窗前的棉质布帘在风的骚扰下发出窸窣的声响。
Kit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眼将身体囚禁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大脑里却是热闹得很。左边蹦出来一个人叫“学长”，右边蹦出来一个人叫“KitKat”，前面一个人不停地在说“我好饿”，后面一个人不停地在说“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人越聚越多，全部围在Kit身边打转，吵闹得就像是一群下课后在操场上疯玩的小朋友。
紧接着，一声微弱的呼喊就如同上课铃声一般，所有的人影“呼啦”一下全部跑远，Kit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睡意也随之烟消云散。
又翻了两个身，枕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会在这个时间发来短信的……Kit睁开眼睛，复又闭上。
几分钟后，Kit忽然坐了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盯着手机上闪烁的通知灯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过来点开那条未读信息。
“Kit睡着了吗？我给你买了一份粿条，放在门口了。”
老子不饿！老子睡着了！在心里吼了两句，Kit关掉手机重新躺下。没过多久，床头灯被打开。
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也不想给保洁阿姨增加工作负担！
找了各种借口下床打开门，一份粿条安然立在Ming曾经站过的那方地砖上。
被回忆突袭的Kit在门口尚未来得及迈出脚步，右侧楼道里踱出一个身影。
原以为Ming把粿条放在门口然后就走了。现在见到他，Kit不由惊讶道：“你怎么还没走？”
Ming没有说话，缓缓张开双臂将Kit收入怀中。动作极轻，仿佛拥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白白软软的嫩豆腐，一碰就会碎。只是这样松松抱着，再没有其他逾越的动作。
视野被眼前的校服衬衫填充，感受到Ming略高的体温渗透过薄薄的衣料，Kit心底却一片悲凉。
又是在Pha和Yo那里受了委屈，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浓烈的酒香混杂着夜店里的烟草味道，进入鼻腔后似乎只剩下辣。就在Kit被这份辣刺激得几欲流泪时，他听到自己耳边有一个声音说：“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一个小时前，Pha在酒吧里问Ming：“Kit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当时Ming像以往一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真心喜欢他。”
“希望你能对得起‘真心’这两个字。”不等Ming开口，Pha继续说道：“今天Yo在比赛时唱的歌，是你们分手之后才开始练的。原本不是这首。”
“他为什么要换？”Ming问完就已经明白了，“以前那首跟我有关？”
Pha点头，“你想知道他原来准备唱什么歌吗？”
在即将追问答案的那一刹那，Ming只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打开，很多东西塞了进来，也有一些东西跑了出去。
Ming对Pha说：“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都过去了。”
出门后，他坐在车里想了很久。
自从知道Yo喜欢Pha后，这是Ming第一次停在原地，不退不进，认真梳理自己的感情，对Yo的，对Kit的。
分手那天，Yo也问过跟Pha类似的问题。他喜欢上Kit，是不是因为Yo喜欢Pha？如果没有Pha，他是否还会变心？
连他们都有这样的疑问，更何况是Kit本人？
直到现在，Ming才终于找到Kit冷淡和逃避的真正原因。
他很确定自己对Kit的感情。初见时的怦然心动不是假的，到后来的日益迷恋更不是假的。
但，真实的，不代表就是纯粹的。还未与上一任分手便说出口的喜欢，就像一块纯度不够的黄金，千足金比起万足金，即使只相差0.09%，终归还是更廉价一些。
在Ming得知真相后，不是没有想过立即分手。可第二天Yo饿着肚子跑过去找他，然后低血糖发作，Ming实在不忍心。一想到要亲手割断这份感情，亲手推开这个越来越依赖他的人，Ming也的确很舍不得。
而当天晚上，学姐宣布不准一年生开车去海边，Ming猜测出这是Pha的计划，他的心里又多了一丝不甘。
这些不忍、不舍、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导致Ming对分手这件事一拖再拖。
那天他真的只是想送Kit回宿舍而已。在楼梯上，听到Kit提起Yo之后，这些情绪就像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一般，加入到他对Kit的喜欢和因为那位私教而骤增的占有欲里。
如果Ming想要跟Yo彻底了断，就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不可逆转的理由。
所以，这个化学反应的产物，就是他和Kit的那一晚意乱情迷。
当时站在Kit的房门外，Ming也纠结过。
但是他想，成佛或入魔，谁有资格来评判？就像他曾经对Forth说的，他不过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有错吗？
现在他可以回答自己，一世为人，成佛入魔的确不需要其他人来评判。当你站在两条路的分岔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每条路会通向何处。
“喜欢”从来不会有错，错的，是喜欢的方式。
用这种方式结束上一段感情，开始下一段感情，太不负责任，既不尊重Yo，更不尊重Kit。
Ming想起那篇曝光帖里的恶语，心里一阵阵后悔。Kit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却被他放在了最难堪的位置上。明明是他做错了，为什么要让Kit承担后果？
所以Ming来到Kit的宿舍门外。就算Kit已经睡着了，或者不想见他，根本不会开门，但他也要等下去。
他抱住Kit说：“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Ming松开手，轻轻扶着Kit的肩膀，低头看着他说道：“手机里的备注已经改了。还有其他的，照片，聊天记录，现在我能想起来的，都已经删了。”
从此，联系人Wayo，跟通讯录里的其他名字再无差别。
“我又没有让你删。”
“嗯，我知道，是我早就应该删掉的。Kit，你先听我说。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冲动，也跟其他人无关。我就是喜欢你，很喜欢你，前几天你不理我，我快要疯掉的那种喜欢。但是我也要承认，虽然我已经不喜欢Yo，可我们毕竟相处过三年，很多东西都已经养成了习惯，就像吃过的饭一样，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这些习惯，可能没有办法像手机备注那样几秒钟就改掉。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是Kit，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他的痕迹彻彻底底地剔除，干干净净地站在你面前。到那个时候，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不要因为我的过去就否定我的现在，好吗？Kit？”
Ming的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永远不知疲倦地闪着光。只是绷紧的嘴唇和略微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的紧张。
以前Kit不止一次想过，Ming为何总是能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却又能充满逼迫性的攻击力。
而此刻，战士卸掉了铠甲，动物收起了爪牙，Ming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坦露在Kit面前。
也许你会讨厌，但这就是最真实的我。
我把我的软肋交给你。我的生死任由你决定。你可以选择给我一个拥抱，或者，给我致命的一刀。
夜晚静谧无声，两颗心脏利用跳动频率隔空发射摩斯密码。接受到身体反馈的信号，Kit在Ming越来越紧张的注视中，点了点头。
Ming立刻大叫：“真的？是真的吗Kit？”
“你小点声，不要吵到别人睡觉！”
“好，不吵不吵，都听你的。”满腔兴奋无处发泄，Ming像一只追赶自己尾巴的猫一样转了两个圈，然后才看到地上的粿条。提起餐盒摸了一下，“还好不是太凉。Kit晚上是不是没有吃饭？快进去吃吧。”
Ming把餐盒塞到Kit手里，Kit抬头问道：“你吃过了？”
“没有。粿条店打烊了，这是最后一份。Kit不用担心我啦，我一会儿去便利店随便买点东西吃就行了。”
“鬼才担心你呢！”Kit红着脸正准备回房间，手臂被拽住，然后一抹蓝色从眼前飘落。“你干嘛？”
“这个校之月是为你赢的，所以绶带应该给你。Kit好好保存呐，以后我还要拍照呢！”说完Ming将Kit推进门，“Kit去吃饭吧。我走了。”
门关到一半，Ming又把头伸进来，“Kit，我什么时候能以你男朋友的身份留下来？”
“下辈子吧！”
Ming咧嘴笑道：“好，那我走了，Kit晚安！”
那张笑脸完全消失在门后，Kit低头看手里的粿条和身上的绶带，突然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是在停车场偷拍的那张合照。
紧接着又蹦出一条信息，“下辈子我们也要在一起，Kit要说话算话呐！”
这辈子还没在一起呢！
我就是说话不算话你又能把我怎样！
心里怼得再狠，脸上的笑却是怎么也压不住。Kit取下绶带放在床上，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
为了你，我是不是也应该更勇敢一点，更自信一点？
Kit上网搜索了一张玫瑰花的图片发给Ming，然后在下面加了一句：“比赛时没有送，现在补给你。”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狼嚎，Kit不禁抖了一抖，暗暗捂住脸。这栋公寓上下左右的所有邻居，连累你们了……
手机上接连刷出几条信息：“啊啊啊啊啊啊！！！”
“Kit我好开心啊！”
“比赢了校之月还开心！”
“真的！我现在特别想去操场跑圈！！！！！！”
Kit一边吃粿条一边打字回复，心想，今年的校之月，怕不是一个傻子吧……
但是，好像，傻得很可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