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冯·洪堡小传
转自中山大学 何东『Views of nature 』

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1769年9月14日一1859年5月6日),生于柏林亦逝于柏林,著名的博物学家、地理学家和探险家,近代地理学的奠基人之一。有论者认为,对于洪堡而言,博物学家之类的身份远远不足以概括他的成就,他超越一般所谓“百科全书式”人物,只有称其为“宇宙万有学家”或可名副其实。
洪堡自幼志趣广博,尤爱旅行。1790年至1797年期间,他曾游历荷兰、不列颠、奥地利、瑞典、意大利等欧洲各地。1799年至1804年,洪堡远赴拉丁美洲进行长途旅行和科学考察。这是世界探险史上第一例对美洲新大陆进行的系统性科学考察,由此他被誉为哥伦布之后“美洲再一次的发现者”.1829年,洪堡远赴乌拉尔和西伯利亚旅行考察,这次考察潜在地促进了亚洲地理学观测与研究的起步。
洪堡一生笔耕不辍,著作等身。从1807年起,他旅居巴黎,着手整理美洲之行的观察资料,出版《新大陆热带地区旅行记》共计30卷。1829年,短暂的亚洲之行则催生了《亚洲地质和气候零述》和《中亚细亚一关于山脉和比较气候研究》3卷。晚年的洪堡以其毕生心血灌注于大著《宇宙》一书,尝试总揽当时关于物理世界的整体知识。《宇宙》共5卷,第5卷于洪堡逝世后始出版。洪堡科学生涯漫长,涉猎广泛,范围涵盖地理学、地质学、地球物理学、气象学和生物学等,并且均有不俗的建树,举其大端有首创等温线、等压线和地形剖面图等图解法;研究了气候带分布、温度垂直递减率、大陆性和海洋性气候之差异,指出气候不仅受纬度影响,而且受海拔、离海距离、风向和地形等因素制约;发现植物分布的水平分异和垂直分异性,论述气候与植被带分异的关系;根据植被景观的不同,将世界分成16个区,引领了植被区划的方法和体系;根据地磁测量得出地磁强度从极地向赤道递减的规律;根据海水物理性质的变化,用图解法说明洋流。所谓“宇宙万有学家”,即此可见一斑。

博雅的教育背景
洪堡出身于普鲁士一个贵族家庭,父亲是宫廷侍卫官,世袭男爵。长兄威廉·冯·洪堡(Wilhelm von Humboldt)是著名教育家和语言学家,柏林大学的创办人。他是家中次子。兄弟两人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在古典文学、拉丁语和数学等贵族子弟必修的课业方面打下了坚实基础。洪堡10岁时就失去了父亲,兄弟两人由母抚养长大。这位高徽的母亲对兄第人都给予厚望产分拿管他们的教育,为他们聘请了最好的家庭教师团队。少年洪堡似为家里紧压抑的气氛所困扰,这可能是他终身未婚的潜因之一。
刚满18岁,洪堡便被母亲送入法兰克福大学学习经济母亲希望他将来能够从政。不过在开始正规学校教育之前,洪堡的交往圈子已经对他产生了微妙的影响。他的家庭数学教师把他介绍给了柏林进个哲学家主持的知识分沙龙,一些著名的学者也常在那里进行科学演讲,还进行示造性实验;加上洪堡
与生俱有的一种几乎对各种新鲜事物漫无限度的好奇心将他引向了科学的道路。在法兰克福读书期间,他已经对自然世界各个方面很感兴趣了。
可是没过多久,在母亲的坚持下,洪堡又被迫回到柏林,进人柏林大学学习工厂管理。然而,他却“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无法选择学校和专业,但在求学的志趣上,洪堡始终掌握着主动权。在柏林大学期间,他将精力更多地投向了希腊语,并开始学习植物学。后来转到哥廷根大学以后,洪堡又学习了物理学、语言学、考古学和动物学。在18世纪末的普鲁士的大学,修习一个专业仅指听门课程,从主讲教师那里了解并掌握该学科的最新进展。
在哥廷根大学,洪堡结识了刚参加库克船长(CaptainJamesCook)南洋远航归来的著名地理学家福斯特(GeorgForster)。他后来自述,他对地学发生兴趣正是在与福斯特相识之后开始的。两人曾经结伴旅行:沿莱茵河徒步到达荷兰然后又乘船远游英国、比利时和法国。这一不平凡的经历对他一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此他对地理学发生了极大的兴趣,更加醉心于观察大自然,立志从事自然科学的研究。
1791年,在他自己的志向和母亲意愿的折中之下,洪堡转入当时欧洲享有盛誉的弗莱堡矿业学院,师从著名矿物学家、水成学派的代表人物维尔纳(Abra-hamWerner),学习地质学。结束学业之后,他被委任为普鲁士弗朗科尼亚矿区的检查员和主任,终于成了一个母亲所期望的行政官员。得益于洪堡自学生时代就打下的坚实的科学基础,洪堡在弗朗科尼亚矿区的任上,表现出非凡的才干,能以敏锐的眼光观察周围的各种自然现象,并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曾对在矿区所见的植物进行研究并写出了生平第一篇有影响的科学论文《弗莱堡矿区的地下植物区系》。尽管洪堡身在矿区一隅工作,心中牵怀的仍是矿区外的辽阔世界。这个时期,他借各种机会游历德国和欧洲各地,进行植物学、地质学和气象学的考察,途中他结识了不少科学界人士;由于长兄威廉的关系,他还进入了文化重镇——魏玛的文人交际圈,结识了大文豪歌德(WolfgangvonGoethe)和席勒(FriedrichvonSchiller)等人。

惊艳的考察之旅
洪堡的第一次重要旅行是在1790年,即与福斯特的结伴出游,旅途不长,只游历了西欧。这次旅行他已经开始显示出一个博物学家细心观察事物的良好素养:他留意了旅途中羊毛的差价和农业土壤等事项,尝试就自然地理和人类利用自然资源的方式提出问题并予以解答。旅途中洪堡在区域经济地理学方面的早期思考和探索,潜在地启发了他在后来的大著《新西班牙王国政治论文集》中对于资源、物产、人口和经济之关系的精审探讨。
1799一1804年的美洲之行,是洪堡个人生命史上最重要的篇章,他得以一展平生宏愿,进而奠定了他在地学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位,也是世界科学史的重大剧目,因为这次不同寻常的远航旅行开启了近代地学特别是自然地理学的新纪元。美洲考察得以成行源于一系列因素的巧合。首先是1796年洪堡母亲逝世,这一不幸事件带来了他人生的转机。他继承了一个殷实的庄园,其收入可在供应他的日常生活开支之外担负他的宏大旅行计划的费用。而且,他再无须考虑母亲的约束和干涉了。次年,他果断地辞去了公职,专心地投入到外出旅游和考察的策划和筹备工作之中。在寻求前往非洲和亚太地区的努力不果而终之后,1799年3月,洪堡觐见西班牙国王卡洛斯四世,请求赴美洲考察。当时,美洲大部分仍在西班牙统治之下,严禁与他国通商往来。不过,贵族出身的洪堡熟悉欧洲上流社会的交往之道,获得了西班牙首相的青睐与支持;兼之洪堡熟通地质学,又有采矿业的实际经验,最终得以说服国王相信此行对西班牙有利可图,譬如探明新矿源。
1799年6月5日,洪堡和法国植物学家邦普朗(Aimebonpland)持西班牙皇家特许护照,踏上“毕查罗”巡航舰,从西班牙北部的卡塔纳港扬帆起航。在给友人的一封信中,洪堡谈到了此行的目的:“我要采集植物,搜寻化石,观察天象。但这并不是此番旅行的主要目的。我想探考自然界的各种力量怎样相互作用,地理环境怎样影响动植物的生活。换言之,我要找到自然世界的一致性。”当年7月16日,他们抵达位于南美洲东北角委内瑞拉的库马纳(今属哥伦比亚),是为这次美洲考察的起点。1800年初春至7月,洪堡与邦普朗乘坐小船和独木舟,沿着委内瑞拉最大的河流奥里诺科河上溯划行了近2800km,深入南美洲内陆,对大部分无人居住的热带丛林进行了测量制图,证实该河通过一条支流与南美洲第一大河亚马孙河相通。途中遇到的艰辛是难以言喻的,他们不得不以香蕉和鱼类为主食,而且还经常遭遇各种痛苦与危险:大群虫蚁的叮咬,毒蛇、食人鱼和鳄鱼的侵袭以及最要命的瘴疠。然而洪堡似乎有免疫力,他坚持观察并记录下水流、风力、土壤和植物分布等各种自然现象,采集岩石和生物标本,工作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凑。
1801年3月至1802年秋,洪堡和邦普朗一行又开始了对安第斯山脉的探险。他们从卡塔赫纳港至利马长途跋涉,直抵亚马孙河源头。洪堡攀登和考察了厄瓜多尔境内的许多火山,期间为了收集从地球内部释放出来的气体,他甚至一再深人活火山口的腹地。他和邦普朗还攀登了钦博拉索山,上至海拔5878m处,这是当时人类所到过的最高点,据说这一记录一直维持了29年之久不过当时这方面的记录并不完备,人们还认为钦博拉索山是世界最高峰。若干年后,当洪堡得知喜玛拉雅山远远高过钦博拉索山的时候,不免帐然若失。在安第斯的崇山峻岭,洪堡仍是忙于各种各样的观测和记录:海拔、气温、气压和地球磁场等,他注意到了从地极向赤道移动时磁强的下降,还发现了热带山地的气候、植被和农业因海拔差异呈带状分异,即所谓山地垂直带谱。
1802年10月,洪堡一行走出安第斯山区,经太平洋沿美洲西岸北上。途中洪堡注意到一股沿南美洲西岸向北流动的洋流是一股从海底向上翻腾的强大的冷水流。他测出了其流速和水温,将之称为“秘鲁寒流”,但后来很多地图上则标作“洪堡寒流”。1803年3月,洪堡一行到达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在墨西哥境内,他广泛收集人口、生产和贸易方面的统计数据,还翻山越岭测量各地经纬度和海拔,思索人类与土地关系的问题。
1804年8月1日,洪堡一行搭载的法兰西快船“幸运号”抵达法国波尔多港。他们这次在中、南美洲的旅行考察,时间长达5年之久,总行程达65,000km相当于绕行地球一圈半,带回了40余箱美洲“土货”,包括大量动植物、矿物和化石标本,地质学、天文学、气象学、海洋学的勘查记录以及人种志、民族学、土著文化的丰富资料。整个巴黎都轰动了。人们高度赞赏洪堡大无畏的冒险精神和对知识的不懈追求;然而对于文明处于扩张期的欧洲社会而言,更具诱惑力的则是他携回的一片“新大陆”,既满足了异域风情的想象,也提供了翔实的调查数据供科学研究之用。他成为万人景仰的科学英雄:法兰西学院设席为他接风洗尘,巴黎植物园辟出专所供他陈列展品,上流社会争相邀他赴宴,甚至不少年轻女士主动向他求婚。据说在当时的巴黎乃至全欧洲,如果还有谁比他风头更煊赫的话,可能只有拿破仑一世了。
1829年,洪堡又接受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的邀请对其治下广袤的亚洲疆土进行考察。这时他虽已年过花甲,仍然壮心不已,骑马乘车跨越险峻的乌拉尔山脉,考察了辽阔的西伯利亚,从叶尼塞河直到中国边界处的阿尔泰山脉,并在归途中考察了里海。此次中北亚之行,为期半年,行程约15,480km。在途中,洪堡十分注意对温度的观察,他清楚地看到在同一纬度上气温因为距离海洋的远近而产生差异;同时对圣彼得堡起直至阿尔泰山沿途的磁偏角和磁倾角均做了测量。回到圣彼得堡以后,他向沙皇力陈俄国应在圣彼得堡建立地球物理总台和在全国组织地磁与气象观测网的必要性。这一建议不久后即在俄国全境见诸实行。为与毗邻地方比较,俄国还于1841年在北京俄国教堂中也建立了地磁气象站,这是中国境内第一个正式气象台和地磁台。洪堡后来利用包括俄国这些观测站在内的资料,于1845年制成第一幅世界年平均等温线图。
值得一提的是,洪堡对中国的舆图深有兴趣,对中国古代地志学著作《禹贡》也极为赞赏,曾有进入中国考察的想法。但是到达中俄边界却不得其门而入,他专赠给中国边防长官一方蓝布,对方则以一本汉语史籍作为回礼,并应他所请在封面上签名“清福”。

宏伟的新大陆,宏伟的宇宙
1807年,洪堡担负一项外交使命再次来到了巴黎,并在此后19年一直留居此地。巴黎是当时世界科学的中心,洪堡能够与众多欧洲一流科学家进行切磋交流,大大有益于研究和著述。他与合作者悉心整理和研究美洲考察的资料,30卷巨著《新大陆热带地区旅行记》陆续问世了。
《新大陆热带地区旅行记》前8卷是对热带美洲植物区系的介绍与分析,随后各卷有考古学、历史地理学、地图学、天文学、测绘学和比较解剖学的内容,最后6卷分别是《新西班牙王国政治论文集》(第25、26卷)、《植物地理学论文集》(第27卷)和《新大陆热带地区旅行的历史记载》(第28一30卷),这6卷引起了学术界乃至普通读者阶层巨大的反响。
《新西班牙王国政治论文集》是世界上第一部区域经济地理学著作,在书中洪堡比较了美洲各地经济繁荣程度的差异,试图从合理有效利用自然资源的角度解释经济发展,并使用大量人口、物产和贸易方面的统计数据来支撑他的论点。此外,他还建议在巴拿马开凿一条贯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运河,这将有利于美洲的繁荣。《植物地理学论文集》一书始于呼吁植物学家不要仅满足于植物分类,而且要关注植被的外观、结构、分布及其与气候的关系,进而以钦博拉索山的植被垂直带谱为例示范了植物地理学的研究进路。在这套思想方法的激励下,德国植物地理学的成绩蔚成大观,世称“洪堡学派”,今日世界风光绚烂的生态学究其远源也由此而出。《新大陆热带地区旅行的历史记载》是洪堡一行美洲考察经历的记叙,但并非是纯粹意义的游记,详于科学事实与现象的严谨报道,略于旅行者的切身经历与奇闻轶事。因洪堡意在以此书吸引和启发受过教育而不懂科学的读者,因而行文更为简练通俗,其内容较之一般专著也自然地更吸引人,此书的传播远远超出科学界,曾被翻译成多种欧洲语言以科普读物出版。
1827年,洪堡回到故乡柏林,开始筹划和构思自己一生中最后一部著作《宇宙》。作为此计划的试演,洪堡在柏林皇家科学院做了一系列公开演讲,题为《宏伟宇宙之素描》,漫谈地磁、火山、陨石和日月星辰。演讲非常成功,吸引了大量听众,其中不乏教授学者、达官贵人和贩夫走卒,甚至还有宗教领袖。
1829年西伯利亚之行后,洪堡在柏林奥拉宁堡大街定居下来,本想静处书斋,全力投入《宇宙》一书的写作,哪知他巨大的声誉和显赫的地位令他的应酬层出不穷,各色人等频频叩门:据说有国王向他请教外交事务;经济学家就德国的财政制度求教于他;文人作家希望从他那里寻找创作的灵感……无奈之下,老先生只能在应酬之余更加勤奋地工作,他制定了严格的日程表:上午查阅笔记,下午接待来访者,晚上则多用于写作。年复一年,就这样一直忙碌到1859年人生的最后时刻。是年,洗堡如岁,长只成经夫外灸年美洲行伴邦普先行离去。他异乎寻常的高龄对他人和科学界都是一种幸运。他最终完成了《宇宙》这部巨著,虽然最后一卷他去世后才得以出版。他床头柜上的遗物之中有一张纸条意味深长,记日:“于是天地万物创透完备”,来自《圣经·创世记》。
《宇宙》一书全名《宇宙:物质世界概要》,名思义,这是一部意在包罗万象地描绘世界的书。据1834年10月他给朋友的信中自承:“我产生了一种疯狂的想法,在一部著作中描述整个物质世界即我们所已了解的天空和陆地里各种各样现象的整体。”《宇宙》第1卷是字宙全景的一个概述;第2卷备述历代作家、画家对地球自然景观的描绘和人类发现与描述地球的历史,颇有地理科学史的意味;第3卷介绍天体空间的法则;最后两卷论述地球物理学。在《字宙》一书中,洪堡意在用大一统的自然观描绘整个“宇宙”一自然界。在洪堡以前,没有任何一个具备他那样睿智头脑的人,曾经这样充分而有条理地认识世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具备如此丰厚的知识储备和如此宏大的抱负来撰写这样一部巨著。
《宇宙》一书汇集了洪堡一生的研究成果,正如他在序言里所言:“这一种工作的无边意象,浮动在我的心眼里,差不多有50年了”,是他后半生心血凝结之作。作为一部相当准确的地理学和地质学的百科全书,《宇宙》堪称科学史上以一己之力完成的最宏伟的著作之一。该书以优美的文字、厚实的内容、恢弘的体系和富有启发性的论点吸引了广大读者。第1卷出版后,两个月内就销售空,不久就出版了几乎囊括欧洲所有语言的各种译本。

承前启后的人物
1859年5月6日,洪堡与世长辞,享年90岁。普鲁士政府为他举行了国葬全欧洲学术界为他的逝世深感遗憾。但是,他的声名是不朽的,他所开拓的众多新领域也由后人继续开垦着。
德国地理学家赫特纳(Alfred Hettner)在其《地理学一它的性质、历史和方法》一书中指出,虽然洪堡手中没有出过系统的地理学著作,也没有造就一个地理学派,他“在自然科学部门中都不算第一流的开创性的研究家”,可是他却给了我们科学的启发,地理学就是在这种启发下建立起来的大厦。詹姆斯(PrestonJames)和马丁(Jeffrey Martin)所著《地理学思想史》一书也认为,洪堡的《宇宙》和李特尔(Carl Ritter)的《地学通论》两书的问世,是古典地理学与近代地理学之间的转捩点。他们虽然也采用了新概念和新方法,却致力于总结陈述一般性的知识,他们的重大意义则在于继往开来。
极具象征意义的是,洪堡出生的那一年,正值库克船长航海环游世界;他逝世的那一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刚刚出版。他的一生正好连接着对于自然认识的两个不同阶段。新一代的探险家、旅行家和博物学家,读着洪堡的作品成长起来,对他怀有特殊的敬意,达尔文便是其中之一。少年时代的达尔文就反复读过洪堡的《新大陆热带地区旅行的历史记载》,立志要像洪堡一样探索自然的奥秘。
洪堡所生活的时代,科学专业分工越来越精细,专精一艺成为时尚,“通才”渐趋没落。然而处于这一时代转折中的洪堡,却逆潮流而动,他身上再明显不过地体现着古希腊和文艺复兴时期科学家渊博多艺的气质,他的同时代人对此赞叹有加。亦师亦友的歌德盛赞洪堡说:“论学识渊博和阅历丰富,无人能与他匹敌。我从未见过有谁比他更多才多艺、知识广博!不管你向哪一个方向探索,他都是导师,都能慷慨赠予你精神财富。他就像一口泉涌深井,无论我们把桶放到哪里,都会有源源不断的清水流入桶中。”化学家贝托莱(ClaudeBerthollet)则慨叹:“此君就是一座活科学院!”不过,洪堡身上也并不缺乏新时代科学家锐意求新、穷究事物因果关系的品格。他像古代博物学家一样注重细致观察和精确测量的必要性,以便尽可能充分、准确收罗与排比事实,他也经常谋求创制一般性的概念或定律以统御事实。
洪堡深受当时时代精神的熏染,笃信宇宙的统一性,毕生都试图在大地苍穹之间理解与证明这种统一性,一如师尊歌德在艺术创作和长兄威廉在语言学研究之中所追求的,不过这种古典哲人的宗旨在他那里并未沦为固执保守的教条,他更加强调事实观察的优先性。如果说古典时代已经无可挽回地结束了,博物学家不惮劳烦收罗事实的硬功和哲学家追求统一理论的野心都成了不合时宜的风景,洪堡对科学事业的由衷热爱和对纯粹知识的不懈追求则当是永不褪色的。

伟大的人道主义者
洪堡一生保持了开明的自由主义立场,这同普鲁士民族的日益增长的保守主义大相径庭。他认为,各色人种无论黄种、白种和黑种人都有共同的渊源,难分轩轻,而且同样地向往自由。美洲之行即将返航之际,他曾短暂游历当时的新兴国家美国,他为美国总统杰斐逊的自由主义思想所折服,非常赞赏美国的社会制度,但是他也警觉到种族歧视特别是畜奴制对于美国前程投下的阴影,临别前在给美国接待方的致谢信中提到:“自由必须以公正为前提,没有公正就不会有持久的繁荣。”在《新西班牙王国政治论文集》中,洪堡哀叹奴隶制度的罪恶,并尝试设计了一个废除奴隶制度的方案。
早年洪堡在矿业部门任职时,即特别注意矿工生活与工作条件的改良,曾经自己出钱为矿工开设训练班,还为他们呼吁养老金和救济金。中年时代客居巴黎,洪堡曾多方周济贫穷不得志的各路有志青年,提携奖掖初露头角的科学家,受他资助的有美洲革命领袖玻利瓦尔(Simon Bolivar)、冰川学先驱阿加西(Louis Agassiz)和有机化学之父李比希(Justus von Liebig)等大量有名人物。
由于旅行和出版的巨额花费,晚年的洪堡接近散尽家财、入不敷出,仍不脱贵族气概,不时对身处困厄之中的可怜人慷慨解囊。巴黎曾流传一个故事: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央求理发师用60法郎买下她的满头乌发,因为她母亲患病急需医药费用,不过理发师只肯付给20法郎。讨价还价之际,旁边一位银发老人站起来,夺过剪刀,轻轻剪下女孩的一根头发,然后往她手中塞了两百法郎。等女孩
反应过来,银发老人早已走出店门。于是女孩追出门去,跟踪老人直到他的住处,
打听这位老先生的身份。门房告诉她说,他就是亚历山大·冯·洪堡。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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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大学何东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