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蚁飞回
雨夜飞舞在楼道里的白蚁，是漫天阴云派来接取灯火的精灵。那光亮多么美丽，白蚁们说着，应当把它从地面摘下，安在云彩上，好让雨天也有璀璨星辰。
于是，一场战争打响了。“邪恶的两脚巨兽妄图将最大的星星据为己有！”白蚁的王扇动着翅膀，“我们要替天空出头，夺回我们的星光！”
“冲啊！冲啊！”白蚁们喊着。
蜘蛛的陷阱致命而无情，第一批白蚁勇士困在透明的丝线里，动弹不得。八只腿的猛兽露出尖锐的獠牙，缓缓靠近它的猎物。
“你在做什么，我的节肢同胞！”白蚁的王朝它喊道，“我们无意冒犯你的领地，但这场冲锋是为了夺回星光！你如果还承认我们血脉相连，就请你从墙角让开吧！”
蜘蛛嗤笑一声，“低等的节肢同类，本以为你们长出了翅膀，在天上飞舞的时候更能看清大地的本质，结果到头来，还是一群朝生暮死的傻瓜。我的存在和你们那短暂的寿命怎能相提并论！不靠你们摄取营养，难道要我吞咽苦涩的墙皮？我花尽心思织出这精密的网，又枯燥地等了一整天，仅仅是因为你们要去那光球上送死就把机会拱手相让？你们要是活得久一些，就应该好声好气地乞求我的宽恕。”
白蚁的王听不进蜘蛛的反驳，它触角一挥，更多的白蚁一拥而上，冲击着墙角的蛛网。蛛网固然坚固，但粘在上面的白蚁实在是太多，最终承受不住重量，从中间断开了。
“愚昧！”悬在仅存的丝线上的蜘蛛说，“你们空长了两只复眼，看不见离所谓的星光还有多远！看在同门的份上，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打道回府，别等到真正的太阳升起之后，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感谢你的好意，节肢同胞！”白蚁的王边飞边喊，“等我们成功之后，会让你的蛛网更加闪亮。”
楼道的拐角只有几只甲虫路过，白蚁们迅速占领了这里，向着更高的一层前进。
一股鳞粉从上层飘来，由飞蛾组成的团伙挡住了白蚁的路。
“你们也有翅膀，你们也是昆虫，”飞蛾们说，“我们追求的莫不是同一种结局？”
“志同道合的伙伴！”白蚁的王喜出望外，“那我们一起夺回星光吧！”
“夺回星光？”飞蛾们扇着翅膀，“那可不是星光，我们的朋友，但也不是月亮。那是我们的葬身之处，是燃烧生命的苍白烈焰，是一切的终结。”
“你们也许误会了，”白蚁的王说，“那不是剥夺生命的地方，而是在雨夜之前从天空中遗落的星辰。”
“幻想听着总是振奋人心，”飞蛾们说道，“但你们，凭空出现在雨夜的你们，怎会得知我们付出诸多代价所换来的真相？若不是诚心赴火，那么请回吧，你们应该抓紧时间去延续种族。”
“如果那真是通往死亡的入口，你们又为何要前去探寻？”白蚁的王问道。
“宿命指引我们前来此地。”飞蛾们说，“与你们那虚无缥缈的理想不同，我们的价值将在化为灰烬的一刹得以升华。即使是最可怖的两脚巨兽，也会主动为我们的生命而感慨不已。我们的经验千百年来流传至今，我们的目标比你们更加明确；请回吧，你们还可以多体验一会儿飞翔的感觉。”
“别听他们的谎言！”白蚁的王转动头部，朝着蚁群喊道，“我们的数量远在他们之上，冲过去，赶在他们之前夺回星光！”
白蚁纷纷加快速度，向更高的楼层飞去。飞蛾们试图用翅膀和鳞粉挽留，但还是徒劳无功。
“继续向上！”白蚁的王说道，“我们离目标不远了！”
突然，飞在前面的白蚁被一股力量猛地拽向墙壁。白蚁们在半空停下，伫立在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壁虎。
“滚回去，孱弱的玩意儿。”壁虎嚼着嘴里的白蚁，“一到潮湿的天气你们就像疯了一样往外涌，偏偏味道又不怎么样。”
白蚁群里有几只胆小的已经摔落在地，剩下的也都颤抖着待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我在楼上都能听见你们在下面的喊叫。”壁虎说，“虫子的交流总是这样，净说大话，但一个个又都软弱的很。你们这些东西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却又想着天空和宇宙。真是悲哀。”
“我们可以满足您的胃口，只要等我们夺回……”
“夺回星光？”壁虎冷笑着，“那就是一盏普通的，楼道里的灯罢了。你们的眼界不足以让你们理解我的话，就像我也不会去理解两脚巨兽整日里都在说些什么一样。但你们要是仍执意向前，你们的结局终会变成不幸的绝望，甚至相比起来，被我吃掉或许都能算是一种慈悲。”
“这么说，您答应让我们过去？”白蚁的王小心翼翼地问。
“无所谓。”壁虎看着远处的天空，“天快亮了。”
白蚁们不敢久留，抓紧时间直奔最后的目标。坠落大地的星辰就在眼前，散发出炫目的光亮。白蚁的王绕着它飞了三圈，它在为眼前的事物惊叹，这东西的美丽超出了它可以向族人形容的范围；蜘蛛和飞蛾，以及壁虎和被壁虎吃下的同族都被它短暂地遗忘了。在度过一秒如同度过一个季度的这段时间里，它的复眼被光线填满，它的翅膀被光线照亮，它的触须感受到了热度，它的意识超越了它的同族——就像以往无数个雨夜里的白蚁之王那样，它慢慢地理解了眼前的一切，理解了它的使命。然后，它转过身，想要对族人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再扇一下翅膀，就被黑暗吞噬了。
“怎么回事！”
“什么……这是怎么了？”
“我们的王呢？我们的王在哪？”
黑暗之中，白蚁之王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要惊慌，同胞们，不要惊慌。”
它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之后的一切都被他浏览过一遍。远处的天空浮现出一抹白色，阴云渐渐散去了。
“我们的星光在那儿。” 它说道，“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