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邵年】《龙先生,与他的骑士》
勇者☔X龙🍚,奇幻风,背景大多取材于西方设定,小甜饼,有点童话的感觉。
元宵贺文,写完先发。
0.
得在多荒诞的传说里,勇者才会爱上龙。
1.
你是罪人,为什么?
因为不再信教。
在那些疯狂的宗教信徒将林哲宇处死之前,他有了个新身份,一个能让他逃过死刑的身份——勇者,国王赐予了他屠龙的使命。
一把剑,一面盾,一个罪人,这连屠龙小队都算不上,更没有公主被掳走,一切都与那些传说大相径庭,林哲宇明白这只是国王想派一个人去探探传闻中那条龙的虚实。
他曾经是个骑士,现在是个死刑犯,这大概就是国王为什么选中了他,或许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死刑犯。
又或许这只是他们恶趣味的刑罚,让一个在牢房里饿了两天两夜的人去屠龙,登山去寻找龙盘踞的山洞之前还需要跨过一片森林,林哲宇能执剑持盾踏入密林行一段路都是奇迹了。
怎样都是死路一条,至少不是死在阴暗的地牢,林哲宇苦笑一声还是走进了眼前的森林,再不回头。
葬身在这儿,沃土做坟墓,风会不会为我念悼词,能用什么来回报你,接纳我的死亡的自然,失去荣誉的骑士,大概只有这被教徒痛斥有邪念侵蚀的身躯,就让他成为你的养分吧,即使微不足道。
林哲宇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从不认为虚弱的自己能走出这里,却在一路上遇见太多奇异。
有树枝主动从身旁伸到他面前,晃了晃上面挂着的浆果,是馈赠还是陷阱,他们都说魔物不安好心,或者说没有情感只会想着捕食,但林哲宇却不能再犹豫了,管它有毒没毒,他都要饿昏了。
有独角兽突然从树林中跳出,出现的一瞬间林哲宇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匹身形健美的马,发现它额上那螺旋状的角才确定这就是传说中令人惊异的物种。
独角兽跺了两下蹄子,与马蹄声相差无几,林哲宇很熟悉这声响,只见面前的奇兽躬下了身,朝他邀请着什么。管它要带自己去哪,总比迷失在原地要好,林哲宇跨上了独角兽的背,发现与骑马并无差异,除了这远超普通马的速度。
他被送到了森林外,而面前是一座高山,想必就是传闻中龙的居所。
没有毒发的迹象,没有被当成猎物而驮回族群里,一切对阴谋的担忧都是不必要的,这里的生灵是神奇的,善良的。
独角兽又朝林哲宇躬躬身,之后就跑回了森林之中,望着独角兽隐去的背影,林哲宇暗自思索——人们都惧怕这里,因为有恶龙盘踞,为什么自己却觉得这片森林远比外界有生机?
他继续前进,发现山中荆棘横生,这并没能消磨他探索未知的热情,就算衣服被划破,身体被划伤,也不停下,生来就有好奇心的人,有了勇气就成了冒险家,骑士最不缺勇气。
从正午到傍晚,已是伤痕累累,好在只是皮肉伤,他终于用剑开辟了一条道路,最终来到了山洞前,他确信要找的龙就在里面,这洞口大得不可思议,比领主的城门还要大上几倍,只有龙才需要这样大的洞口。
才踏进一步,他就发现眼前的景象与自己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那是……人吗?林哲宇讶异着。
准确来说,长着龙角与龙尾的人,正横躺在一块凸起于地面的巨石上打哈欠。
“来了啊,风一直给我报信,吵得我睡不着觉,正愁要不要飞下山去赶走你呢。”
那人懒散地说着,还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得舒适点,一点都不在乎外敌的来犯,难道是那柄剑太没有杀伤力了?好吧,这的确是事实,林哲宇感到些许无奈。
“那现在……”
宽敞的洞穴内突然刮起狂风,不值一提的剑与盾被刮跑,林哲宇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还没看清形势,他就被扑倒在了地上,比刚才沉闷许多的声音传来。
“该怎么处置你这个想要屠龙的人呢?”
一只巨龙立于山洞中,翅膀只不过在化形的时候扇动了几下,就刮起了能卷走一切的风,它用一只爪子压住了林哲宇,这才使他没飞出去,免于跌落山崖的命运。
爪尖避开了身体,这条龙只是压着他,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风停过后,林哲宇终于能睁开眼,他看清了眼前的这条龙,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视线被它占据,是因为它庞大的身形,还是因为它的美丽。
那不是传说中的龙,它确切身披麟甲,却不是传闻中黑色或殷红色,不是邪恶或象征杀戮,那是要与月光斗个高下的银白,细看之下,那白并不纯粹,有淡蓝横纵期间,让林哲宇思索它是不是在海与月之间的幻光中诞生。
龙低下它的头,这个被自己死死压着的人类,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惊慌,他与自己对望,一句话也不说。
难不成是在发愣吗?巨龙不解,盯着他企图看出些什么来,还动了动鼻子,魔物灵敏的嗅觉还是没有捕捉到恐惧的气息,它反而觉察到一种……喜悦,有人会在这等巨物的压迫下感到喜悦吗?活了百年的龙更加不解。
“吓得说不出话了吗?”
林哲宇忽然笑了,这个人类让巨龙惊讶,他分明在自己爪下动弹不得,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让他不再呼吸,力量上来说这是场毫无悬念的对抗,但他对危险的风轻云淡让巨龙惊异,这一刻哪一方都不存在绝对的弱小。
“不,龙先生,我只是在惊叹你的美貌。”
真是做什么都出乎意料,巨龙表情明显地变化了,若是为人形必能看见皱紧的眉头,它鼻间溢出气息,似乎轻轻地“哼”了一声,那是又刮起的一阵风,没有传闻中吞食过尸骸才有的臭气,反倒有些森林里花初开的清香,看来自己听到的都是谣言,林哲宇如此想到。
“讨好一条龙,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龙爪更加用力,林哲宇感到自己喘不上气,他却看不到死神,也看不到上帝,不会去天堂或是地狱,他不再信教,只会静静地死去,然后腐烂在地里。
他曾忠诚地为领主效劳,虔诚地向圣主祷告,直到他想要阻止教会处死异国的无辜平民,这份善心却被曲解成对主的亵渎,他才察觉自己守护的不是正义,而是领主的暴虐和教会的病态,现在他只是个被剥夺了称号的骑士,传教士口中的异教徒。
荣誉砸在了泥水里,信仰也崩塌,他早就一无所有了,死亡是他唯一的归宿,他懂,也淡然接受,因为对于万念俱灰的人来说,死亡更像是解脱,他需要解脱,接过国王的授命,不过是不想死在地牢里或是火刑柱上。
走上这趟屠龙之路,我捡回了些许尊严,但也需要赎罪,他们说我是罪人,我确实罪孽深重,但罪名不是他们口中的亵渎圣主,我要为那些死在我剑下的人赎罪,那些我凭所谓正义之名而斩杀的人,还有那些我没能救下的人。
“那就夺去我这个罪人的生命,如果可以,请让我葬身在那片森林之中,请让我回报那些纯粹的善意。”
会动的树和独角兽……至少临死前他见到了一尘不染的善良,见到了许多奇异的景色,都是阴暗地牢里所没有的。
“就杀了我吧,龙先生。”
林哲宇笑着,他眼中是那匹美过他所见过的任何事物的龙。
2.
你臭名昭著,为什么?
因为是龙的后裔。
但他分明是龙族中的失败者。
邵浩帆刚出生的时候,周围就叹息不断,他们都说这是不幸的征兆,没有哪条龙生来是这样的颜色,纯洁而耀眼的颜色在恶龙之间引起了恐慌。
没多久,父母亲就飞去捕猎了,他和他的兄弟姐妹都在等候足以饱腹的食物。
突然间,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是个女人,邵浩帆听出来这不是母亲,与给他取名的声音并不相似,也并不说龙的语言。
“终于找到了。”
她抱起了还是龙崽的邵浩帆,父母亲明明将孩子们安放在一颗参天大树上,她到底是怎么到达这儿的?邵浩帆长大后去思考这个问题时,觉得或许她是个女巫,被龙捕食过同伴的那种。
一串咒语传进邵浩帆的耳中,朦胧之中,他看到无比慈祥的表情,那是一张美丽的脸。他那时感到自己转眼间换了个地方,但他看不清,只听到海的声音,浪在拍打沙岸。
不久,邵浩帆被放回到了原先的巢中,女人走了,等两条强壮的龙带着血腥味飞回来,龙的哀嚎震掉了这棵树的几根枯枝。
那个女巫是残忍还是善良?她的咒语赐予了龙能化为人的能力,她带着这条幼龙接受了月对海的赐福,当月光泼洒在海面上成为跃金的时候,龙血脉里的浑浊也被洗礼了。
这条龙的呼吸不会再带有腐蚀其他生物的毒气,他的吐息中仍有火焰却不能灼烧任何事物,他本光秃如蝙蝠一样的翅膀上生出了羽毛,长成了像天使那样的羽翼,他变得与其他龙彻底不一样了,没有威胁,没有攻击性,连捕食人类或是其他动物都很难,这样的龙,是不会被同族所接纳的。
那个女巫在报复,报复恶魔的最好方法,就是将他们的同伴变成天使。
他被抛弃了,同伴们纷纷飞走,他被随意地留在了一片森林里,好在这片森林非常好客,用新生的浆果和晨间的露水养育他。龙本该是要吃肉的,但也是那个女巫干的好事,他就算只吃这些也能永生不死。
这是诅咒,最残酷的诅咒,让他被同族抛弃,却让他永生。
他飞进山洞中,时间渐渐流逝,除了孤寂,他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人类还是对他充满恶意,龙族的身份还是带来了诸多麻烦。
自他在天空中飞翔的模样被人目击之后,就一直有谣言传来,有时是老熟人——风听见了,有时是靠近城镇的野草听见了,它们一传十,十传百,整片森林知道后,邵浩帆就算住在山上也会知道了。
什么龙的吐息让山上长满荆棘啊,什么龙时常抓人回山中进食啊,可惜了,荆棘是邵浩帆拜托过后,它们才挡住了入山的路,他也懒,从没去抓过人,那些龙族留下的邪恶事迹,他一样都做不了,也没兴趣,毕竟养育他的是这片不能更纯洁的森林。
邵浩帆告知过千万别让人类进来,但树木帮助了那名勇者,独角兽也帮了他,荆棘竟也只是装装样子,明明再生被砍断的部分只是一瞬间的事,它们却任由勇者用他的力量开辟出道路。
那些生灵都在说:“龙先生,我们敬爱的龙先生,那名人类的胸中没有杀心,我们能感受到,他能够帮到你。”
就连老朋友——风都是这样说的,邵浩帆异常不解,他不明白一个人类能帮到自己什么,陪伴我吗?怎么可能,人类分明都对龙避之不及,对龙的描述尽是丑恶。
“龙先生,我只是在惊叹你的美貌。”
那名勇者会察觉到吗,这一刻龙的眼眸中的不可置信。
该怎么形容龙与勇者的相遇,邵浩帆化为龙形后眼瞳是被大海浇灌过的蓝色,那么他们的相遇,大概是阳光落进蓝宝石深处,让海洋之心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就杀了我吧,龙先生。”
风在龙的耳边轻语,“现在,您是否感受到他的奇特?”
3.
不知多久后,林哲宇在森林中醒来,他闻到露水的清新,有花香隐约在其间。
没死?为什么?
在龙爪下昏过去,闭上眼陷入无边黑暗的时候,林哲宇以为自己死定了。
现在,他再一次看见了涤净的天空,以及初升的晨光。
“他醒了他醒了,快去叫龙先生!”
“别叫啦,他不肯来的。”
诸如这样的对话自睁眼那一刻就在耳边响起,周围明明没有其他人,林哲宇竟会觉得聒噪。
他坐起来,再四下张望一会儿,这才敢确定,自己确实能听到魔物讲话了。
龙先生把你放在了这儿,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赶走你的意思,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就又飞了回去。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吧?帮我们把每天的露水和浆果送到山上。
龙先生已经好久没出过山洞了,他连阳光都不愿意见,也不吃东西,我们知道他这样能活下去,可像块化石一样不动弹,哪能算活着呢?就算不说享受,到这世上来一趟,不就是要看多点景色,不做多点有趣的事,不留下点自己的痕迹,不让自己开心点,那也太可惜了。
帮我们吧,我们树木不能走动,到不了山上去,又没有动物能跨过那些荆棘,而鸟儿虽能飞到龙先生的住处,可它们也带不了多少东西上去。帮我们吧,我们告诉你哪处湖泊能供你洗漱,齐力用石头给你盖一座房屋,为你提供甘甜的水和食物,在这儿定居吧。
森林里最古老的那棵树向林哲宇传达了这些,然后他用随身的袋子装下森林要他带的东西,又一次坐到了独角兽的背上,他想自己并没有拒绝的理由,森林外只有死亡等着他,他不能接受的,屈辱的死亡。
飞驰的过程中,林哲宇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全都痊愈了,昨天被荆棘划破的衣服虽然没复原,但身体上的伤口全都消失了,不用多想,这就是那片森林的作为。
独角兽这次将林哲宇载到了山脚下,他沿着自己昨天砍开的道路,又一次走到了洞口。
看来风这一次没给他报信,龙先生躺在巨石上,睡得正香。
林哲宇悄然走近他,呼吸都不敢重,生怕自己吵醒他,毕竟一生中可没几次机会能走近一条龙,虽说他现在还只是维持着人的模样。
他可真像个贵族小少爷呀,那么白,却不如龙鳞那样白得虚幻,他为人时的肤色是有生机的,就算要用雪来比喻他,那也是有春天藏匿的雪,不像自己,因为常年行军,皮肤上有阿波罗抚摸过的痕迹。
走近后,林哲宇感慨着。
他是侧躺,龙尾在身后舒展,从石上坠到石头侧面,无意识地摆动着,像是在扫落上边的灰尘,林哲宇会想到冬天去领主家报告任务时,见到的那只睡在暖炉上的猫,那尾巴也在轻晃。
把一条龙和小动物联想起来可不是个好想法,但龙先生现在毫无防备,也怪不得林哲宇这样想。
林哲宇蹲了下来,将两片大大的叶子从袋子中取出,因为他所不懂的魔力,就算路上有颠簸,东西也全都好好地待在叶面中心,他将叶子放到了地上,此时他能听到呼吸声,就在耳旁。
他克制不了思绪的狂乱,抬眼看去。
龙先生轻轻睡红了两片脸颊,上边飘着隐约的粉,让人觉得他的梦乡定是香甜。林哲宇还望见了他的龙角,盘在发上,与麟甲一样的颜色,在那一头黑发之间显得很突出。
视线回到那张睡脸上,林哲宇盯了一会儿,莫名的,他伸出了手。
胆子可真大,敢于冒犯一条龙,或许昨天的那几句话就已经冒犯了,今天这番触碰只是死性不改。
林哲宇触到了柔软,也惊扰这一份沉睡的宁静,看面前的人渐渐苏醒,自己却不顾及会不会被他斥责,仍是移不开视线,谁又会不想看呢,这是他慢慢睁眼的时刻。
林哲宇遇上了一对黑眼眸,和他一样清澈,黑色的,属于青年的眼眸。
龙苏醒了,眼中是惊讶,随后有懊恼笼罩,他懊恼风的不言语,想必是听了森林的指使,特地隐瞒眼前这个人类的踪迹,除此之外,他非常惊讶林哲宇还敢前来,以及……手还停留在自己脸上。
林哲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匆匆收回手,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时歉意与窘迫交杂,兴许还有点留恋藏匿。
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在纠结怎么称呼面前的人,森林告诉了他龙先生的名字——邵浩帆,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允许叫他的名字。
邵浩帆也站起来,光脚踩在地上,没有鞋子的保护,那双脚竟依然洁净。他看了看石头边的东西,又望向了林哲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以后不用来了,不许再来。”
看来也是今天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句。
林哲宇甚至还没来得及道出自己的名字,就被赶下了山,被又化身成巨龙的邵浩帆。
离开山还没几步,独角兽就来接他,要带他跨过山与森林之间的空旷草原。
林哲宇回头看去,发现荆棘迅速增生着,已经覆盖了之前砍出来的那条道路,他隐约听见,荆棘们有点委屈的声音。
“对不起,龙先生不允许我们装样子了……”
林哲宇第二天还是去了,他的剑与盾被一只狐狸叼了回来,那点伤害对于满山的荆棘来说也只是挠痒痒,一条路而已,再砍出来就是了。
这一次,他刚走进洞穴,就被扑倒在地,又是龙爪死死地按住了他,看来邵浩帆对他警惕了很多,即使风没有告密,也提防着他的到来。
“为什么要再来,我会吃了你,连骨头都不剩。”
巨大的龙头龇牙咧嘴,恐吓着林哲宇,却掀不起身下的一点波澜。
“你应该知道,死亡威胁不了我,死亡甚至是我对你的请求。”
邵浩帆对一件事后悔了,刚才扑倒林哲宇的时候,因为疏忽,竟让他的双臂逃脱了压制,现在他就能抬起手,落在龙的脸上,感触到与昨天全然不同的冰冷坚硬,这动作令邵浩帆错愕。
“我来,是因为森林希望你的生活能更好些。”
“你不来打扰我,谁都不要来打扰我,这就是我最好的生活。”
“是吗?”
这大概是第一个敢于反问龙的人类。
“邵浩帆,”也是第一个敢于直呼其名的人类,“森林里的朋友都说,在你唯一一次飞出山洞,在山顶盘旋的那天,你非常开心,你后来再也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龙爪又让林哲宇喘不上气,按得真用力,骨头都感觉要断了,林哲宇的手虽在颤抖,却不离开邵浩帆的面庞。
“那又关你什么事?”
“因为我也希望你的生活能更好些,为什么不再飞一次了?我想那一定和我骑马时的感觉很像,不是我在追逐风,而是风在追赶我,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爪子一瞬间的松力,林哲宇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大口大口地掠夺空气,以缓解刚才几近窒息的感觉。上一秒还在与死亡面贴面,下一秒林哲宇忽然笑了,因为近距离看到了龙像是愣神的表情。
“被我说中了?”
龙没有回答他,指腹贴着龙鳞,人的体温与龙的冰冷在交错,林哲宇抚摸着龙的脸颊,得在多荒诞的传说里,勇者才会对恶龙做这种事。
又是一阵风起,次次都迷了林哲宇的眼,风停的一瞬就急着睁眼探寻发生了什么,结果就是他又对上了那清澈的黑眼眸。
又得在多荒诞的传说里,龙才会化身成人趴在勇者的身上,而他被勇者抚摸脸颊,龙尾时不时蹭过勇者的脚踝,一不小心就会缠上去。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给了我再次被风追赶的机会。”
“是森林,是独角兽帮了你,不是我!”
邵浩帆的情绪突然激动,搭在喉上的手猛然用力,他很抵触林哲宇认为他是善意的,这让他回想起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被赶出族群。
林哲宇说不出话,呼吸也不畅,他的一只手从邵浩帆脸上落下来,就在他以为这人放弃了触碰自己,因此而感到“这才正常”的时候,林哲宇却轻轻覆在了他的手上,分明是对生命的威胁,这个人却温柔以待。
又刮风了,不是邵浩帆要化身为龙,是他的老朋友来了,风的低语,此时他们都听得见。
“我能听到他的心里话,如果现在就要死,他想让你接受你自身的善良,以及记住他的名字——林哲宇。”
邵浩帆盯向林哲宇的双眼,他艰难地点点头,这模样让邵浩帆猛地松开了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会真的掐死这个人类。
邵浩帆迅速站起来,要往山洞深处走,在冬日都不会侵扰洞内的风,此刻不停地刮着他身上的长袍,那是除贴身衣物外他仅有的一件薄薄的衣服,风大概是在帮林哲宇挽留吧,或者只是不想让邵浩帆逃避什么。
“那你就当作我在报答它们吧,咳咳——”
林哲宇也站起来,气才刚喘匀就急着开口,咳嗽声留住了邵浩帆离去的脚步,风知趣地走了。
“怎样都好,至少请允许我的前来,龙先生。”
他停留在原地,他望着那背影,他们都沉默良久,一方等不来身后的主动放弃,一声叹气过后,另一方等来了眼前的回应。
“以后叫我的名字吧,那样就好,我已经很久没被这样叫过了。”
人类为什么这么容易高兴,身后的人笑着,声音轻轻的,却让自己感受到他有多开心,自己又为什么背着他勾起了嘴角,在高兴什么?遇见了这个奇怪的人?不该高兴的,一个人类而已,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刚这么想,身后又有轻唤。
“龙先……邵浩帆?”
“怎么了?”
一回头,看见林哲宇憋笑的表情,对此感到疑惑,想着也不会高兴成这样吧?
“你尾巴在晃。”
话音刚落,那条不自知的龙尾就猛地缠到了邵浩帆自己的脚踝上,像是要防止它再干出什么让主人丢脸的事,尾巴缠得这么紧,事实上整个身体都因为羞恼而绷紧着。
邵浩帆又整个人都背对了林哲宇,被生灵敬称为龙先生的他,严肃至今,让人真不敢想象他如今是怎样一副表情,最后也只能开口轰林哲宇走。
“东西给完了你赶紧下山去!”
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至少现在,林哲宇给这条龙带来了百年来第一次羞恼。
4.
风飘转到眼前,吵醒沉睡的龙,老朋友为邵浩帆带来了一个模糊画面——红日落到草原边缘,已是傍晚,一只独角兽正朝余晖发散的源头飞奔,灰白身影,邵浩帆认出这是族群里刚成年的那只,分明记得它不好动,现下的活泼……噢,原是它背上那位出色的骑士将它驯服。
“他在草原上驰骋,不走出去看看吗?”
“他天天骑,你天天来给我看,再怎么样,我也没兴趣。”
感觉整个独角兽族群都要被他驯服了,它们都说载着这个人类有奇妙的感觉,与他一起会爱上奔跑,于是骑士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坐骑,风给邵浩帆带来的倒都是相似的画面。
邵浩帆抬手要挥散这股风,翻个身继续睡,可惜风没有实体,怎么打也不会消散,依然在他耳边唠叨。
“你总是睡,我们真害怕你一睡不起,毕竟有次你竟然一整年都没睁过眼。”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死,睡得久一点而已。”
“但灵魂沉睡比肉体腐烂更可怕。”
邵浩帆叹口气,又被吵到睡不着,他只好起身往外走,一步步靠近洞口,风在他身旁期待地舞动着,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山下蹄子踏地的声响。
是他在与风潇洒啊,自然不是与身旁这股,只有强大的风能脱离集体,只有懂思考的风能不随波逐流,邵浩帆很不巧碰上了一股。
这风是别有居心,每次都只给他带来模糊的画面,为的就是引诱他亲自去看真实的场景。现在往外走,有多少出自被叨扰的无可奈何,又有多少出自他不愿承认的好奇?睡不着,聒噪的是风,还是自己的心跳?
邵浩帆站在洞口,往外一步,就能赶上将消散的日光,但任凭风在身后怎样催促,他没有跨出那一步,定在那儿,望向远处,只见些许金黄轮廓。
风卷着他的长袍,推不动他,忽然间像是生气了,一溜烟就刮走了,邵浩帆刚要为它的离去松口气,就意识到,它大概是去山下,去叫林哲宇了。
他为自己给了林哲宇例外而懊恼,现在那些生灵有什么事,都去找林哲宇。
自邵浩帆允许过后,荆棘不再覆盖道路,林哲宇天天都来。
邵浩帆久违地品尝到露水与浆果的香甜,然后林哲宇就坐在他对面,说一些自己的见闻,从小时候开始说,每天都说一些,邵浩帆感觉总有一天他会听完林哲宇的一生。
日子不再在枯燥的沉眠中度过,很坦白地说,邵浩帆为林哲宇的到来感到喜悦,他唯一不能放纵的情感,就是每天望着林哲宇下山的背影,自己那种想追随而去的欲望。
是浆果和水太使自己垂涎吗?是林哲宇的见闻太有趣吗?还是他的嗓音太好听?百年来都关在这没上锁的牢笼,这一次怎么就想出去了呢?
自从邵浩帆能飞得稳妥后,他飞进山洞,再也没有出去过,一开始是想让饥饿带走自己的生命,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做也活得好好的,就连唯一一次飞出去都是为了与死神会面。
他想着飞到山顶,以人类的身体下落,是不是就能结束这生活了,习惯了沉眠、与孤寂作伴的生活。但一切都如林哲宇说的那样,在空中鼓动翅膀,卷起狂风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获得了新生,飞至山顶时,血液像在沸腾,于是他背弃了一开始与死神的约定。
回到山洞里,传闻来得很快,人群中流窜的恶言,提醒了邵浩帆,他还是条龙。为了不给这片森林带来麻烦,他又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沉睡中,直到有一天森林给一位勇者让路。
勇者又来到自己面前了,流着汗,大概是跑上来的吧,自己站在洞口发愣的这段时间,林哲宇还真是着急啊。
“上来干什么?”
“风说你有事找我。”
“他骗你的……算了,先进来歇会儿吧。”
虽然很想立刻赶走林哲宇,不让他察觉自己在纠结什么,但汗一滴滴砸在地上,邵浩帆不忍心那么快辜负他对自己的焦急。
邵浩帆转身往回走,一段路过后,还是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还没回头,林哲宇的声音就又响起。
“其实是真的有事,对吧?”
“没有。”
这下是根本不想回头了,邵浩帆自顾自地走着,一般来说太阳落下他就会睡了,但今天有意外来客,他伸出手,一根粗木不知从何处飞到了他手上,一股火也莫名地在木头顶端燃起来,被抛到空中后悬浮了起来做一盏临时的灯,他想起来自己还从没为谁点起过灯火。
林哲宇跟上来,没讲话,邵浩帆明白他现在的沉默,只是在为下一次发问组织语言,所以他先一步开口,想要林哲宇保持沉默,他知道这个人总有办法逼问出自己的内心。
“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怎么就没听你提起过,为什么想死。”
他知道身后的人愣住了,因为脚步声停了,他知道自己是残忍的,无礼的,想用悲痛的过往去堵住林哲宇的嘴,他更知道自己是自私的,这个人一直对自己施以温柔,自己却伤害他,之前是用龙爪,现在是用言语间隐约的锋利。
“他们说,我对圣主犯了错。”
当身后响起淡然的声音,邵浩帆猛然转过身去,太阳已经去地球的另一边了,昏暗之中,头顶的光映照着林哲宇与平常一样的面庞,以及邵浩帆裹挟震惊的眼眸。
林哲宇诉说着,也许邵浩帆觉得自己在揭别人伤疤,林哲宇却把他当成了倾诉的树洞。
森林外,是暴虐,是战火,是混乱,没人会听他说。
林哲宇讲到,他遵守骑士宣言要去保护一个怀中有婴儿的妇女,却被同伴一剑重重划在了背上,只因那个妇女是异国人,且不信教。
他讲到,他冲进领主的营帐,说着扩张领土并没有杀害平民的必要,领主身旁的主教却说,这是为圣主清除异党。
他讲到,他孤身一人,想阻止他们滥杀无辜,英勇如他,竟然真的有匹敌那群教徒的实力,却被昔日旧友阴险的一击打昏在地。再度醒来已是在阴湿的地牢,双手被禁锢,教徒们企图让他再次信奉圣主,坚决反抗之下,他被判处死刑。
他还讲到,被国王召见,去皇宫的路上,传进他耳朵的尽是侮辱和咒骂,说出那些的,都是他曾守护的人。
故事讲完了,林哲宇重重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没有讲述太多细节,是记不清了吗,不可能啊,触目惊心到至今仍有伤疤留在身上,只不过是不愿提。
你为什么不怪罪我的无礼?邵浩帆这一句话没问出口,因为发现林哲宇看向这边的眼中,闪烁着感谢,这又是为什么?自己还没开口说多好听的话安慰他,只不过做了一个倾听者……原来倾听已经是种贴切的安慰了吗?
但是不够啊,完全不足以淹过自己心中的愧疚。
火把燃烧殆尽了,林哲宇正在犹豫,是要下山去,还是询问邵浩帆要不要再点燃一根木头,黑暗中,他的思绪突然被怀中的触感撞断。
“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轻松?”
这一句话,邵浩帆是在林哲宇怀中问的。
“因为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啊。”
林哲宇理所当然地说着,现在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惊喜,无论是巨龙化身为人,竟比他矮半个头,现在靠在他胸膛上,还是邵浩帆的那条龙尾又不自觉地做出可爱行径了,竟然从身后,缠住了林哲宇的脚踝,这是全身心的拥抱。
最令他惊喜的,还是下一秒,发间传来的触感。
“这样……能不能安慰到你?”
拥抱,或者说其他肢体接触,好像总能触及到人的心灵,离群的龙,正努力学着如何安慰一个人,手落在林哲宇头上揉着的时候,动作多么笨拙,又在黑暗中,掀起多少波澜。
龙角轻微地蹭着胸膛,龙尾也还在脚踝上逗留,邵浩帆身上的这些特征,时刻在提醒着林哲宇,那是一条龙,却不妨碍他回抱邵浩帆的时候,也是全身心的交付。
“那些事,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现在我眼前是美景的话,我又为什么要去挂念那些痛苦呢?”
头顶又有光亮起,龙貌似没有亲密的概念,能看见的当下并没有松手,反而抬起头,望着林哲宇,望他眼中并不昏暗的光,自己眼中也一改这百年来的黯淡。
“你明天别来了,”
这话说得,前一秒使林哲宇错愕,下一秒又让他笑出声。
“我下去找你。”
风还真是找对了人,它劝了几十年的一件事,林哲宇上来一趟就办成了。
清晨的森林出奇地热闹,荆棘远远地喊醒一颗树,这棵树又叫醒身旁的同伴,渐渐地,整片森林都苏醒了,为同一件事兴奋着。
“是龙先生!龙先生来了!”
嘈杂中大多是这些声音,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森林才逐渐安静下来。
“终于又见到你了。”
邵浩帆朝着森林鞠躬了,他只能远远看到森林的最中央有一颗高大的树,它与自己一样已活了百年,还是龙崽的时候,浆果就是它给的,当年的小树都已经长成这样了,而邵浩帆还是一副青年模样。
“看来我们没有看错人啊。”
听老树这么说,邵浩帆往森林深处张望,按理来说,平常这个时间林哲宇已经醒了。
还在疑惑中,马蹄声传来,是急匆匆,是让邵浩帆心中浮现林哲宇的模样。
独角兽跃出森林,背上的林哲宇迅捷地跳了下来,刚好落在邵浩帆面前,他脸上显然的慌乱,还有未干的水珠,大概是刚洗漱完。
两人有点不太适应在山洞外的场所见面,这里又开阔、明亮过头,大概从没这样清晰地望见对方,看着对方身上哪处,都勾起些回忆,总与昨晚的温存沾边。
林哲宇一见那龙尾,脚踝就会发烫,转移视线却看到龙角,心跳就不再淡定,低头看邵浩帆的脸,就想起昨晚自己怀中抬起头来对自己说话的那一份纯真,看哪都不太合适。
邵浩帆虽然没那么多画面浮现(他还是没意识到昨晚自己的尾巴干了什么),但昨晚主动投怀送抱的羞耻还是后知后觉了,两人竟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怪异的气氛惹得一颗幼苗不解,它向身旁的母亲问着:
“他们是不是关系不好呀,为什么都不看对方不说话呢?”
“傻孩子,少说点,打扰人家了。”
林哲宇强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伸手摸了摸独角兽的背,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
“走吧,我带你去找日出。”
他们突然一起笑出了声,没发生什么,只是尝试了清晨的第一次对视。
刚坐到独角兽的背上,邵浩帆有些慌张,好在有人从背后贴着他,不至于摔到地上去。
林哲宇双手伸到邵浩帆前面去,这姿势又像抱在一起了,不过要抓住鬃毛来命令独角兽也只能这样了,本来还怕邵浩帆会抵触,结果身体一贴近,就发现他的心跳声是快速,与自己重叠啊。
准备工作算是做好了,刚要指挥独角兽朝远方跑去,林哲宇就因一阵熟悉的触感而笑出了声,笑得头靠在邵浩帆肩上抖,开口提醒的时候声音都在颤。
“浩帆~尾巴。”
“欸?!”
邵浩帆自己都在惊讶,猛地把尾巴甩开,结果抽打到了独角兽,人家不满地嘶鸣了一声,林哲宇还笑得更大声了,要不是林哲宇赶忙一番安抚,指定要把这一对人甩到地上去。
因为紧张,尾巴又缠着林哲宇了,因为紧张,又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邵浩帆懊恼着,低下了头,感到脸好烫,明明在湿冷的清晨。
两人都在思考龙和龙的尾巴是不是不受同一个大脑控制。
尾巴是松开了,但在空中又感到无所适从,轻轻摆动着,时不时蹭过林哲宇的身体。
邵浩帆感到有温热的气息贴在耳旁,身后的人放纵地亲昵着,自己貌似也不反感。
“你要是想缠着的话,我也是不介意的。”
“没有……”
声音低到感觉自己都要听不见了,也深知没有说服力,一阵苦恼,脸上温度降不下来,尾巴最终还是缓缓攀上了林哲宇的脚踝,和昨晚一样紧缠。
这些天来,总在傍晚见到的模糊画面,邵浩帆现在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在林哲宇的双臂中。
原来阳光是这样耀眼,原来森林里的大家庭还是与以前一样和谐,原来呼吸时会有这样清新的感觉,原来与他一起在草原上飞驰,感觉真的很棒。
邵浩帆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整颗心都充溢美好的感觉,也从来没想过,迈出那一步后的世界,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
他回头,看到林哲宇的侧脸。
“怎么了?”
独角兽慢慢停下来,他们已行至几近草原最靠近日出的地方,太阳,就这样在眼前完全升起,与天幕演新一天的戏剧。
“突然就想说……谢谢你,对我坚持。”
“那我想说,谢谢你昨晚抱了我,那是很好的安慰。”
林哲宇的下巴枕在邵浩帆肩上,荣誉骑士做了他的肩章。
邵浩帆的龙尾还缠着林哲宇的脚踝,那一处经历过镣铐的冰冷,现在终于有了温暖停留。
以及面前,耀阳依偎在蓝天怀中,这对手戏比往日暧昧。
独角兽是浪漫的存在,此刻貌似要略逊一筹。
5.
独角兽跑回森林中,突然又有狂风刮起,回到今早碰面的地方,邵浩帆化为了那条巨龙,林哲宇看向这样的他,果然看多少次,都为他有一瞬忘了呼吸。
“你骑过马,骑过独角兽,有没有试过跨上龙背?”
林哲宇听出他是什么意思,这一刻的惊异就不是为他的美丽了。
“换个问题,你想吗?”
当然想啊,等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龙的脊背上。
翅膀开始扇动,上次做这个动作是在多久之前,邵浩帆感觉自己像在活动几近生锈的筋骨。林哲宇抱紧龙的脖颈,以免被翅膀扇起的风刮跑。
猛地腾空,刹那间就比初升的太阳要高,骑士在龙背上笑了出来,当离云端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太让人兴奋,风在耳边呼啸,但他仍能听到邵浩帆的声音。
“喜欢?”
“喜欢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龙在空中盘旋,他享受着风掠过身体的每一刻,随后,载着他的骑士朝山顶飞去,他想那个让自己心潮澎湃的地方,也一定要让林哲宇去一趟。
在山顶降落,林哲宇刚一下地,身旁的龙就变为了人形,与他一起并肩眺望远处。
“如果我这一次又引起了人类的注意,会怎么样?”
“那么吟游诗人会为你作诗,画家画下你翱翔的模样,画作
贴在城中每一户人家的墙上,酒馆里都是对你的谈论,整座城都赞颂你的英姿,连国王也不例外。”
真是高谈阔论,谁听了不说一句“哄小孩呢”,更何况是已经见识过人类的恶意的邵浩帆,他听出林哲宇的宠溺,怎么会有人试图向龙讲童话呢?真无奈,但又忍不住笑出来。
“你骗我。”
眼见拙劣的哄骗被戳穿,林哲宇也笑出声,其实他们都知道,再引起人类的注意,只会让他们得知恶龙还没死,那边会派更多“勇者”过来,会有军队前来也说不定。
林哲宇早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但幻想什么时候都能织,他也只为邵浩帆织过,开心点吧,龙先生。
金属划破空气,一柄剑从崖边飞了上来,那是林哲宇早就抛弃的剑,他知道这是邵浩帆用法力勾上来的,却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
“你现在就能杀了我,不会有任何反抗。”
他将那柄剑塞到勇者手中,随后单膝跪着,抬头看向勇者,将那锋利架在了脖子上。
一切演变成了传说中的那样,勇者将砍下恶龙头颅,然后故事迎来终局。
但勇者愣住了,他不懂局面为什么转变得那么快,还是一个无法预料的方向,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惊人的事,邵浩帆一开始就想要他做那个终结龙的生命的勇者。
“来吧,让我如愿,你也能前去领赏。”
死亡,也不是他的威胁,也是龙对勇者的请求。
突然间狂风大作,老朋友又来了,邵浩帆对耳边的劝阻不理不睬,他只是望着眼前的林哲宇,那眼神甚至已不是坦然,是恳求,恳求他动手。
“为什么?”
骑士握过无数次剑柄,林哲宇这一刻却握不稳了。
“女巫诅咒我这条龙长生不死,只与孤独作伴,事实也真的如此,我被同族抛弃,这百年来都只有我自己,这漫长的孤独,我不想再体会一分一秒了,动手吧。”
“但我还在这里!我会陪你。”
林哲宇喊着,与风一起怒号。
“你的人生只有几十年,不要浪费在这里,你对我说了那么多故事,森林之外还有更多奇妙的经历等着你吧?用我的死,去洗刷你莫须有的罪名,用我的百年孤寂,去换你的荣华一生。”
又是金属划破空气,并没有殷红飞溅,哐当一声,剑被甩下了山崖。
“龙先生你知道吗?”
狂风止息,林哲宇将邵浩帆扶起来,他希望接下来说的话,龙先生能将每个字都听清楚。
“我更愿意用我碌碌无为的一生,去换你这一世的一怀温暖。”
“更好的生活在外——”
林哲宇大概是第一个,敢于用吻截断龙的话的人类,骑士真的不缺勇气,爱与被爱的勇气。
龙落入了勇者怀中,这是最荒诞的故事,勇者在冲动之下做的不是拔剑相向,而是柔软相贴,或许现实本就是最荒诞的。
“让我陪着你吧,哪怕就几十年。”
“你为什么……能为我做到这份上?”
好想他是在说花言巧语,好想有理由拒绝他,但自己一无所有,他也背弃了一切,除了相互依偎,又能有什么选择。
于是他们抱紧了对方,在林哲宇给出答案之前。
“因为在骑士宣言中,我发过誓,我对所爱至死不渝。”
“如果真的有人来侵扰这里……”
“那你就再带我飞一次吧,我们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邵浩帆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龙尾,又一次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踝。
6.
城镇里流传着一个故事,恶龙掳走了王国里最英勇的骑士,用龙尾做镣铐,将他绑在身边,一辈子都没松开。